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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5 19:45 编辑

寂寞高手(五十 硬碰硬)



    下午的比赛,湖南队果然排出了最强阵形,不负众望,罗文亲自坐镇一台。看到前面白纸黑字挂着的对阵表,一直关注着这一场称得起最后的阻击战的众多棋手终于可以长长地出口大气了。
    一点钟,第六轮比赛准时开始,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罗文重重地将一颗黑子拍在了右上三三上。
    在昨晚那个非正式的计论会里罗文也是其中的一员,棋手到了一定的水平,论论境界高低对棋都会有自已独到的理解,众人分析出的王子明长处他都听到了,田永仁提出的那两条策略他也听到了,不过他在认同的同时也有自已的想法。
    全面实力超过王子明,罗文并没有去多想,他很清楚他现在的实力状态,虽然各有所长,但总体来说还是和林靖宇,宋雪,刘浩,纪长风等人处于同一等级,前面三人已经输在了王子明手下,纪长风既然肯让出最重要的第一台想必也是信服王子明的实力,这四个人有的布局构思奇特,有的中盘实力强大,有的官子功夫精湛,自已再怎么狂妄也不至于自大到敢说这几个方面能超越他们,而这也不是短时间做得到的,所以说这个策略固然没错,但也和废话没什么两样。
    以粗线条,高举高打的策略行棋,那是一把双刃剑,在伤敌的同时也在威胁着自已,棋经有云“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弈家之常然。”中腹的战斗并无一定之规,无论是攻击还是围空都是极为困难,这也就是为什么说只有高手才能把握中腹的原因。罗文不是个理想主义者,否则的话这两天也就不会为了是不是和北京队硬碰硬而伤脑筋了,对于这种毫无把握的战术,欣赏一下还可以,但要用之于实战,那就免谈了。
    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围棋上非此既彼的地方并不是很多,这条路不通并不等于其它的路也是死胡同,罗文深信这一点。
    在昨晚的讨论会上,通过前几轮和王子明交过手的棋手简单描述,他发现了那几盘棋中王子明表现的同一特点:序盘平稳,偏于实地,中盘以柔克刚,不即不离,官子突然发力,一举反超。
    从中可以得出结论,王子明最强的地方就是官子,一旦进入官子阶段还是细棋局面,那输棋就是注定的事了。
    中盘正面战斗的力量也许是个弱点,但出色的平衡感和敏锐的嗅觉使得他总能在对手刚要发起致命一击前的一刻找到躲避的方法,做活容易吃棋难,总是处于防守位置的王子明做起这些来可谓游刃有余。
    罗文知道,自已的中盘攻击力不会强过林靖宇,官子实力也不会高过宋雪,在这两方面不会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逆向思维,既然攻击王子明很难得到什么好处,那就让他来攻击自已好了,擅长治孤并不等于擅长攻击,只要让他陷于不得不攻击的地位那中盘力量的不足就会体现出来,这就是自已的机会所在。
    所以,罗文得出结论:一开局就全力抢占实地,宁肯外势有损也要实地大幅领先,这样就能迫使对方不得不以大模样来对抗,之后自已就深深打入,彻彻底底破空,最后以孤棋的死活来一争胜负。
    罗文相信,只要把王子明逼成不得不战的境地,那自已的成算就能大大增加。
    不动声色,王子明以不变应万变地走出二连星。
    双三三开局在现代棋战中已是非常少见,几乎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只看到这两手棋,王子明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在围棋中,占角的方式大体有三种,一种是占地,一种是取势,还有一种是地势兼顾。
    占地的方法是小目和三三,取势的方法是目外和高目,占星位则是地势兼顾,至于五五,大高目或是四六之类的占角方法属于偏门布局,只能归之于趣向,并不为主流理论所接受。
    在几种占角方式中,小目速度偏慢,但守角时有绝好点可选;目外,高目位置偏高,利于攻击取势,但角上比较空虚;星位是地势兼顾,向边上展开速度极快,但因位置高且是一手守角,三三位是个弱点。同其它的占角方式相比,三三也是一手占角,布局主要是向边上展开,速度也是很快,而且本身位置低,实地便守得很牢,但也因为位置低,所以很容易被对方压扁并在中腹形成势力,所以擅长使用双三三布局的棋手大多精于治孤,因为走这种布局后半盘通常都是在对手的追杀中度过。
    双三三的开局在历史上有过辉煌的时候,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围棋还没改革时,日本的围棋大家木谷实非常喜欢这一布局,并以之屡屡取得不俗战绩,后来随着贴目制度的实行,先行一方的压力越来越大,虽有石田芳夫,赵治勋等木谷门下弟子的出色表现,但这种极端抢占实地的布局还是慢慢被同样是一手占角但速充更快并利于取势的星位所替代。
    很显然,面前这位棋手对自已有所研究,最少清楚在自已面前照常识招法是不可能占到好处的,所以才使出这种可以称之为古董级的布局来找机会。
    这盘棋有点意思,对手想抢实地,那就让他抢好了,自已倒要看看,这套早已被绝大多数棋手所忽视的布局在现代布局理伦之下会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按计划,黑棋从下边挂角,白棋单关应后小飞侵角,意图是和白棋尖三三交换后再拆回,这样就可以和右下黑角形成配合。
    王子明没有去尖三三,而是先去星位尖冲右上黑角,在压低黑棋的同时给左下角的征子做好准备。敌不变我不变,敌若变我已变,既然对方不想走成常识的布局,那再想回头就由不得他了。
    黑棋一爬一飞,左上角现在是不能脱先的,否则让白棋挡下地势损失太大。
    没有按定式走完右上变化,白棋一间低夹左下黑棋。
    黑棋尖三三,白棋一顶一扳,把黑棋封在角地,之后罗文扳出弃去一子,借引征之便抢得右边中间星位之上拆兼夹的绝好点,而白棋则提净一子,在左下形成了强大的厚势。
    看到右上白棋两子很弱,罗文四路飞起,因之前已经占到了右边的夹击,他打算先虚攻几招,之后再高飞守右下三三,这样既可以扩张右边实地还可以远远地消弱白棋左下的厚味。
    见黑棋要攻右上白子,王子明想也没想,抓起颗棋子就拍在了右下,着手处又是一招尖冲三三。
    暗暗摇摇头,罗文不由得佩服对手感觉的敏锐,上边是不小,但右下让白棋挡下来也是大的了不得的一招,更何况左下拔掉一子形成的厚势威力无比,如此宽阔的间隔光是想想就能吓死人。
    黑棋不得不在左下跟着应对,为抢先手罗文不得不两面爬三路,如是还是象右上那样飞边可以想见白棋必将脱先在左边连片,这样将出现以左下角为中心两翼张开的巨大阵势,要是找机会再补一手便几乎全是实地,如此高效的成空规模就是让黑棋连走两手也没法追上的。
    作为白棋,在这种地,势对抗的格局下做四路与三路的交换当然没什么不满,虽然落了后手,但棋形完整结实,以后无论是中腹作战还是围大模样都会有极大的作用,更何况这里厚了之后间接地接应了右上两子,对方飞攻的意图已经落空。
    强行取得先手的罗文从内侧挂白左上星位,此种局面下分投也是可以考虑的,但白棋从上方拆逼黑棋拆二安根后上边中间星位的最后大场势必要落在对方手中,如此进程虽不能说不行,但双方实地差距将大幅接近,不符合赛前制定的作战计划。
    白棋二间高夹,上边的大场虽然重要,但白棋阵形的重心是在左下,小飞,单关之类让黑棋很容易安定的温和下法是不行的。
    直接进角的话会落后手,下边让白棋先走的话那模样就太可怕了,罗文双飞燕反夹白角。
    通常对付双飞燕是压强不压弱,按理白棋应当是压上边出头,但王子明选择了压左边,他不想一下子就把上边的黑棋走得太实。
    白棋走得简明,黑棋也没法复杂,因为左下的厚势实在强大,在左上角没有安定之前罗文可是没有挑起战事的胆量。
    简单的一个常见定式之后,黑棋如愿地抢到了先手,而白棋以左下角为中心的巨大模样也已经形成。至此,黑棋连占四角,实地遥遥领先,白棋模样宏大,潜力无穷,成为彻底的实地与模样对抗格局。
    虽然在右下角的折冲中稍有意外,但全局还是按照赛前的预想进行,罗六对到目现为止的进程还是比较满意。
    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白棋阵势已成,无论是打入还是侵消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这种大模样攻防棋局不同于铺地板搞装修的功力棋,一招失策就会全局被动,很难找到翻身的机会。
    不过随着思考的深入,罗文渐渐地对自已制定的作战方案产生了怀疑,这种格局的棋面前对方擅不擅长无从知晓,但自已却是首次和实力相当的对手使用。以前只是摆过木谷实,赵治勋等高手的棋谱,感觉双三三布局很有特点,站在作模样的一方很难应对,可今天当自已在实战中亲身体验是才发现,原来抢实地的一方也是这么难办。
    如果只是考虑打入点的话,可供选择的点有很多,死活不成担心,但问题是白棋的模样太大了,破得了这边就得成全那边,顾得了那里就顾不了这里,到底哪里更大一些以自已的眼界实在难以判别。
    侵消也是另一种对付大模样的战法,但中腹空荡荡的一片,消的浅了实地不够,消的深了又要担心自身的安危,到底哪里才是最佳的选点呢?
    尽管早有一拼生死的决心,但罗文终究是位高手,不会象一般爱好者那样闭着眼睛往棋盘上扔个子之后就听天由命,有那种自暴自弃想法的人也不会成为高手。
    因为不能确定最好的着手,罗文最后决定飞罩右上两子,借着逼迫白棋就地作活的过程把右边走厚,这样以后无论是打入还是侵消,有了这么一个桥头堡作接应安全性都会高很多。
    在他想来,右上白棋两子很大,被净吃的话黑棋一下子会多出二十多目实空,如果考虑到厚薄的问题那价值就更难以估计,对手肯定会想办法就地作活或者腾挪,但不论怎样的应对,黑棋只要坚持把棋下厚,最终的战略目标便一定可以实现。
    只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白棋丝毫没有去救右上两子的意思,轻飘飘地镇在了黑棋中间原来拆兼一子之上。
    这么大方!这是罗文的第一感,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如何应对白棋两子的出动上,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轻易地就放弃掉这两个还很有活力的棋子。
    这里的变化虽然复杂,但以王子明的实力搞个活棋并不算难,他绝不会是因为这里做不活而放弃,这么做一定有别的原因。
    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罗文再一次审视起白棋这一子。
    好棋!绝好点!
    罗文无奈地发现白棋的这一镇并不是心血来潮之作,通常六路和四路的交换占得实地的一方总是要便宜一些的,但在这一局的特定环境下,由于从左上到右下都是白棋的势力范围,只要这里黑棋被封住头那中腹便成为白棋的天下,庞大的模样完全可以用张开的血盆大口来形容,到时不用说打入,便是侵消怕也会遭到强力攻击。更何况右上白棋两子,让它自已做活连走两手也未必就能得到满意结果,可要是硬去吃它那加补手也未必就能干净,看来自已把这两个子当成弱棋是个错觉,在围棋中有两种棋是不怕攻击的,一是已经拥有两眼的活棋,二是可以弃去的棋,前者是已经活了当然不怕攻,后者是连死都不怕怎么可能还怕被攻?自已现在面对的就是后者。
    唉,这种局面任谁来下都会感到头痛,为什么一经对手的提示便一目了然?
    白棋占这一点固是绝好,黑棋走这一点又何尝不是绝好?虽然下边让白棋补一手很是可怕,但黑棋右上规模不也一样非常可观?单纯攻击右上两子白棋是不会害怕,但如果不去攻击让它自然死亡对手还会这么大度吧?“敌之要点,我之要点”,为什么这样的警世名言总是在问题发生之后才会被想起?
    如果有可能,罗文恨不得把这颗白子换成黑色的,可惜,那只能是想想,这不是两个小孩子玩过家家,机会错过了就不会有人再给你。
    用四路的单关和白棋六路的跳封交换,右边不能被白棋搭下,否则借着右上残子的力量这里将成为白棋的攻击目标,而这里一旦开战,以中腹白棋的厚味,黑棋的右上右下角都会受到侵分,死活虽不是问题,但实空被先手破去一半的话那手中唯一的优势也将不再。
    无暇去补右上棋型的弱点,罗文立即在左边三路打入,中腹模样既将封口,一旦错过机会让白棋得机会加补一手,连边带腹的超级巨空至少要有百目以上,而黑棋现在的实地只有六十余目,再找翻盘的机会将难比登天。
    王子明稳健地三路砸钉,上下都是白棋的厚味,不需强攻,只要不让白棋有腾挪转身的机会就行了。
    看到左边直接走棋只能越走越重,罗文转为刺向白棋右边的单关跳,虽然未必一定有用,但多一个字接应对处理左边孤子总会有好处的。
    罗文的想法是好的,但他忽略了王子明在棋子相互接触时的爆发力!
    白棋在黑棋一刺的瞬间先从上边多压一手,因此气紧,黑棋不敢冲断,而要是退的话棋型太重,不要说接应左边,自已都已经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左思右想,罗文只得以单跳来化解白棋的压迫,但经过这此一交换白棋已经缓解了被冲断的威胁,转手四路搭下,黑棋已经处在中腹,边路不能两全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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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高手(五十一 比赛休息日)



    怎么办?现在罗文已经没有时间去后悔了,对方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森寒的刀锋似乎正在等待着品尝自已将要送上的贡品!中腹还是边路,到底要哪一边呢?
    中腹现在白茫茫的一大片,零散布置的三粒黑子如同美丽少女脸上的青春痘是那么的刺眼,又如没有船桨的孤舟在汪洋大海中飘荡,随时都面临着倾覆的危险。
    右边单关跳的两子同样的不容乐观,出头的路已经被封,右上两颗白子也阻隔了和大本营联系的通路,脱先虽不至于死去,但让白棋连走两手后所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几目成活,付出的代价必将是上下两角实地的大幅缩水。
    大口将杯中已经微微发凉的茶水灌进发干的喉咙,顺便也扫了一眼正把自已往悬崖上推着的对手,对方轻松自若的表情让罗文更是心惊,他现在已经彻彻底底的明白:王子明的中盘力量绝不是象众人口狡猾的狐狸,只会避重就轻,腾挪转身,而是隐身于密林中的猛虎,当他把獠牙露出来时,面前的对手所能选择的就是只能是成怎么样的食物!
    再次叹了口气,罗文一顶一拐,先将右边的问题解决掉,中腹的白棋实在是太厚了,就算让自已连走两手也未必能够安定,而右边一旦让白棋挡下,黑棋所要经受的损失却是一眼可见。火烧眉毛,先顾眼前,至于中腹,现在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借由黑棋的顶,拐,顺利地将冲断的隐患解除,白棋左下,右下,右边几乎已经连成一块,铁样的墙壁连插针的地方都没有,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王子明大跳罩住中腹的二子,同时远远阻住左边黑子出头的道路,在下边强大的厚壁面前眼见两颗黑子没有了生机。
    飞点和白棋的冲交换,这已经是两颗黑子所能发挥的最大余热了。
    分析局面,黑棋占得四个角外加半条边,实空约有六十余目,白棋左上约有十目,中腹吃住二子约有三十余目,双方实地差距大约二十余目,扣除贴目,黑棋还领先十五目左右,从实地上看黑棋没有坏。
    但问题在于这个判断是建立在左边那颗黑子能顺利成活的基础上,可白棋能让黑棋如愿吗?
    上边白棋已经砸钉没有任何借用可想,中间白势茫茫,处处危机,罗文实在没有逃出的勇气。就地做活不说能不能成,就算白棋顺从地五路封住放自已两眼后手活棋,但先手在握的对方只要把大模样的最后缺口封住,瞬间便又增加了三十多目,而且全盘厚实,今后的实空只有增加不会减少,自身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反观黑棋,左上棋形薄弱,右上被含在口中的两子虽死不僵,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死灰复燃,以对方连宋雪都自愧不如的官子功夫,除了寻找投子认输的机会自已还能做些什么?
    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之后,罗文终于出手了。
    在限时一个小时的比赛当中,超过五分钟以上的思考就可以算为长考了,但罗文面对涛涛白势一下子就用去了十五分钟。因为前面的消耗,余下的时间已经不足十分钟,而此时全局只有区区的六十余手,由此可知,罗文这一手棋已经是最后的拼搏,不能成功,便只能成仁。
    黑子的落点是在白棋模样的边线上,罗文的意图在他落下棋子的一瞬间王子明便已经了然:逃出一子没有成算,就地做活等于等死,所以先在侵分线上试白应手,如果白棋切断后路强攻,那就出动左边一子一赌死活,有了这颗子的借用,虽然希望渺茫,但终究有一线生机。如果白棋退守围空,则黑棋在左边就地作活,一旦成功那外边两手的交换就是便宜,至少是拉近了双方的差距。
    不亏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头脑很清楚,果然有两下子,王子明暗暗赞道。
    略思片刻,王子明没有直接去应这一手而是厚实的虎头,一边将黑子同右边的联系切断同时破去右上黑角的成空潜力。白棋模样实在是太大了,黑棋就算多进一步也多破不了多少空,且自身多了一子棋形变重,再被攻击就没那么容易放弃了。
    不敢再向里进,因为走重了之后白棋只要把这颗子和左边黑子的联络分开,那自已就又面临着要哪块不要哪块的选择题,而让人绝望的是不论选择哪个答案,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交棋认输。
    想要向后寻找联络,然而看着那厚重的一虎罗文心生惧意:跳的话有中间的挖断,小飞的话有直接的靠断,薄弱的大飞更是想都不敢想。天哪!为什么自已在攻击别人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这么让人爽到忘忽所以的厚势!
    再次用去了两分钟,黑棋只能向外小尖,心中的痛苦让罗文快要发疯。
    然而这苦思的一手却让黑棋陷入了绝境。
    本来王子明并没有打算硬吃这几子的意思,在他的构思里黑棋只要先尖冲一下白棋的虎,和白棋的挺头交换后再尖回就可以了,虽然很难再强攻这几个子,但那一挺头对右上角的影响已经可以满意了。白棋没做这个明显亏损的交换而是想直接连回,想法是好,但围棋是讲究平衡的,不肯付出只想获取那是玄幻作家笔下的神话,王子明并没有让罗文梦想成真的义务。
    强硬地飞罩,由于少了一个交换,黑棋出头的路已经被当头拦住。
    由于左上白棋四路压是绝对的先手,黑棋那边已经没办法可想,为今之计只有把外边的白棋断开,看一看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不能站着进来,就要躺着出去。
    面对黑棋的亡命反扑,王子明毫不紧张,次序井然地将对方挤断,然后在罗文的惊叹声中轻松弃去上边一子放黑棋回家,但当初作为侵消的那颗黑子已经被干净利索地拿下。
    太强了,罗文此时只有这个想法。当攻则攻,当守则守,这简直就是围棋大家的风范!
    林靖宇这个家伙,说什么四六波,简直是胡说八道。从开局到现在王子明所体现出的卓越大局观,敏锐的观察力和强大的攻击力,自已与之对垒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因白棋模样的缺口已经被结结实实地堵住,中腹出棋已是绝不可能,左边的黑子之前还有可能利用对方担心吃炸而就地做活,但现在外边已无出路,白棋大可以从底下搜根攻击,这里当成劫材走两下子还可以,但想出棋──除非对手突然发神经了。
    完整封住腹空的白棋实地已经遥遥领先,右上黑角又因白棋的虎头更显薄弱,虽然棋局仅仅进行了短短八十余手,还有很多的官子可以去收,但罗文非常清楚,今天的任务对自已来说已经结束了。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首《望岳》是诗圣杜甫在开元二十四年第一次游齐赵时所作,写的是游人仰望泰山时所见到的景象。
    泰山巍峨雄伟,峻拔壮观,有拔地通天之势。自古人们便认此为崇高伟大的象征而仰慕之。因地处乐部,泰出故称“东岳”。东方为太阳最早升起之地,古人以东方为万物交替,初春发生之地,故有“五岳之尊”的美称。
    到了山东而没登泰山就如同到了北京没去过长城,故宫,等于白来一趟。晚报杯团体赛结束之后,个人赛开始之前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经过了五天高强度比赛的棋手们大多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游山玩水放松心情,以便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另一个五天激战。
    北京队的众位棋手当然也不能免俗,起了个大早,简单地吃些东西后一行数人坐上赛组委会租下旅游大巴向着高山进发。
    时值初秋,路旁树木已见落叶,公路两旁田地里丰收在即的小麦一望无垠,有如黄绿色的海洋。太阳不大,隔着宽敞的车窗照在身上暖暖洋洋,从略稍打开窗缝中吹进的微风也是让人神清气爽,烦恼全无。谁说吹面不寒的只有杨柳风,这种惬意的感觉又怎么可能只有春天才能体会?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暂时离开了棋盘上的争斗,无论在前几日的比赛中志得意满还是头破血流,来自天南海北的众多棋手放开了心胸,沉浸于这在大都市中不可能见识到的农家风光中。
    望山跑死马,虽然很早就已经看到了巍峨的泰山,但足足半个小时之后汽车才来到了山脚下,不是正式的旅行团,带队的工作人员把下午集合的时间和大家宣布一下之后就开始自由活动了。
    王子明,纪长风,李家姐妹当然是在一个组里,尽管有不少年轻的棋手极力邀请两个女孩子加入他们的行列,但此二人就是粘在王子明,纪长风身边不为所动。
    到了泰山当然是要爬山,乘坐观光缆车直达南天门固然不费丝毫之力,只不过那种苦尽甘来的乐趣却是没有办法得到的。
    年轻女孩儿活力之充沛实在是让人赞叹,回头看看身后长长的山路王子明心中感慨着。他的年纪不算大,称得起是正当年,但一路走来也感到腿脚有些发酸,后边的纪长风已过中年,身体状态更是不堪,差不多是走几步便得歇一歇,反观李家姐妹两个却是东钻西窜,又是拍照又是取景,并点疲惫的样子也看不出来。
    “纪大哥,您怎么又不走啦!这刚到哪儿,照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南天门呀!”见纪长风又在路边的山石上坐了下来,李紫芸跑回来埋怨道。
    “唉,早让你们别跟我们一起走你们偏偏不听,让我象你们那样爬山要了我的死也不行啊,要不你们就先上去,一会我们就跟上来。”纪长风用手帕擦了擦额头颈上流出来的汗水稍稍喘着息着说道。
    “那哪成啊。一起来的当然一起上山,哪有半路上把你们给扔了的道理。您就努把力吧,爬山就怕休息,越歇越累的。”年轻人上学时都读过《挑山工》,别的或许不知道,但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不行呀,你们就让我歇会吧,咱们是来游玩的,不是来拼命的。”已经坐下的纪长风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理论和现实是有区别的,说的到的事不一定就做得到。
    “王大哥,您怎么也坐下来啦!”没把纪长风劝起来旁边的王子明反而趁着三人说话的空当也找个地休息起来了。
    “呵呵,你们俩就别说傻话了。光知道低头走路不知道抬头看道,想要上南天门之前怎么就没听听导游的话,正常情况下从岱宗坊到南天门需要六七个小时,咱们到泰山脚下就已经快十点了,下午集合时间又是在四点,就算你们上的去可是还回的来吗?你们不会以为自已是登山健将吧!”王子明轻松地点出两个女孩子行动计划的巨大露洞。
    “真的吗?那你怎么不早说!”听闻此言,李紫茵叫了起来,来时光想着怎么在山顶体验一览众山小的感受,却把本应注意的时间问题经放在脑后了,不过看王子明的样子显然是早就了然于胸,这个时候才说出来明明是想看自已的笑话。
    “我说过了的。刚才我不是劝你们一起坐缆车直接到南天门的嘛,是谁说的爬山才有意义的?”王子明微笑着提醒道,虽然旅游的经历并不是太多,但长期独自生活这些出行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提醒是尽义务的事,但当事人没有听到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那现在怎么办呀?”记起王子明好象是说过这样的话,刚才还气势汹汹一付要讨个说法的李紫芸象泄了气的皮球。
    “很简单呀。只要把目的地改为二天门一切就都简单了。那里有缆车,一下就可以到山下,这样慢慢走就行了。所谓游山玩水,就在游玩之间,着急忙火的跑来跑去便失去了游玩的乐趣。”王子明提议道。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李紫茵也赞同道。
    “哈哈,这下子就用不着着急了。来,你们也歇会吧,看,头上也见汗了呢。”纪长风听到这个结果很是高兴,刚才耳软受不了两个女孩子的死缠烂磨才走上了这条艰苦之路,没坐观光缆车的他现在已经后悔非常了,有这么个可以终止错误的机会当然要极力赞成了。
    “哼!”人孤势寡的小姑娘无计可失,只好老老实实地也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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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高手(五十二 境界)



    “其实你也大可不必懊恼,只要心情愉快,哪里不是风光。”王子明看着气鼓鼓的李紫芸说道,至于这句话是在安慰还是在挖苦就只有天知道了。
    “说得倒轻巧。来了泰山却没到南天门,说出去还不让人给笑话死。”理所当然,小姑娘想的是另外的事情。
    “嗯,不错,的确是有点遗憾,但人生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有些遗憾也很正常。不过你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王子明点点头说道,如果这也算是遗憾那他经历过的就太多了。
    “什么故事?”几个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了。
    “哦,其实也不能算是故事。我在翻译棋圣战合集的时候曾经看到过的一篇文章,是武宫正树第一次挑战当时的棋圣小林光一失败后写的论败战。”王子明边回忆边说道。
    “快说呀,别卖关子。”性急的小姑娘催促道。
    “那次比赛武宫发挥的很不好,最后的结果是一比四,可以说是惨败,但他并没把这归之于竞技状态上,因为在前一年末他刚刚战胜了另外一位超一流棋手大竹英雄,自我感觉非常好。他认为应该是自已过于强烈的求胜意识。下边是他的原话,职业棋手参加比赛时首先自然应该竭尽全力,其次,强烈的胜利**也是必要的,‘假如使出了自已的全部力量,胜败就是次要的了,它只是一时的结果’等等体面的论调只符合业余比赛的精神,因而‘胜利’的意识假如只是有名无实,流于形势,导致辞事与愿违,所暴露出来的就是棋手的不成熟。
    藤泽秀行先生曾经说过:‘不让对方下好棋,使之判断失误,这也是功力。’围棋是在棋盘上较量技艺的游戏,越是重要的比赛,双方的胜利**越强,棋手也越是从头顶到脚尖,把自已的一切作为赌注压上去。围棋也是这样的一种一对一的战斗。因此也能称之为‘借助棋盘的格斗’。致使无判断失误的事实同样也证明了小林光一先生赖以获胜的深厚功力,正与我的不成熟相反。
    比赛输了,小林先生与我对围棋的理解以及各自的棋风迥然不同,可以说双方正好处于两个极端。我虽然承认他深厚的功力,坚强的实力,但也不能认为我棋下的不如他,这绝不是不服输。虽说职业棋手的世界就是不获胜就毫无意义的世界,但胜负毕竟是暂时性的。我为了证明我的棋艺,武宫的棋艺,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无论发起多少次挑战,我都绝不含糊!
    很久以后,我评论说:‘小林光一先生下棋就象是在地面以下直线前进的地铁一样,也不想看看周围的景色,只是一味地朝着目的地前进。’这时,有人笑话我说‘你去是被周围的景色所引,而把目的地置之脑后了。’说得我哑口无言,这一棒子就把我好容易想出的,如此绝妙的评论打得呜呼哀哉了。
    算了,失败了就承认失败,反省就作为教训接受下来,不要对已经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了,把它们统统忘掉,展望下一个目标吧,这才是我独特的风格。让我重新以高昂的斗志坐到棋盘前去吧。
    ‘论战败’这题目实在与我的性情不相符合,下次用‘论大胜’为题未免有狂妄之嫌,那么也一定要用诸如‘宇宙流完成’等更景气,更体面些的题目吧。”
    难得王子明记忆力如此之强,居然把几个月前看到的文章都背下来了。
    “哇噻,好厉害啊!这种事情你都知道!”两个小姑娘眼里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嗯,地铁和看风景的比喻真是形象,一下子就把围棋的胜负性和艺术性表达出来了。”久经战阵的纪长风也是不断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怪不得你和林靖宇,罗文的两盘棋一盘是破大模样,一盘是围大模样,所处立场虽然不同但全都大获成功,原来你对武宫正树这么有研究,他们两个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了。”李紫茵把前两天的比赛和现才的故事联系起来恍然大悟道。
    “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老让你们好好研究过去名家棋谱的目的了吧,看你们以后还是不是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的。”王子明有了点当老师的感觉。
    “好了啦,你说的话我们以后都当圣旨成了吧。对了,你那套书我们也都看过了,为什么这篇文章就没在上面?”李紫芸突然想起了个问题。
    “那是当然,这种是属于随想的东西,和棋圣战本身又没有太大关系,自然不会收录在书里了。要是这类文章都收录的话,怕是再把从书的规格再翻两翻也不够。”何止是这个,纯粹理论上的东西都是玄之又玄,境界不到的人看了也不会理解的。
    “王大哥,你的棋风又是哪一种呢?是坐地铁还是看风景?”现学现卖,李紫茵马上问道。
    “对呀,倒底是哪一种呢?要我说是看风景的,看你下的棋总是那么轻松,应该是这样没错。”李紫芸也积极地发言。
    “这可就不好说了。其实地铁和看风景的比较可以理解为围棋上的两大流派,胜负派和艺术派,胜负派只求胜负,只做自已最熟悉最有把握的事,艺术派则为了实现自已的理想宁肯冒输棋的危险。当然,这两者之间并不是绝对的,胜负派有时也会下出漂亮的围棋,艺术派有时也会下出难看的胜局,但大多情况下总是如此。
    象大多数的分类一样,这两派之间还有个过渡群体,一般被称为胜负师,他们经常会下出可以称为名局的棋谱,也会常常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而我,大体上就可以划在这个范围内。”王子明沉吟着说道。
    “不对啊。你的棋我们可都是看过,有些棋虽不能说赢得漂亮,但却全是堂堂正正,没有半点难看的地方,这怎么能说是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呢?”李紫芸不解地问道
    “呵呵,这个问题很好解释,那是因为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让我有失败的感觉,所以那种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招法才没有出现。”
    “切,呜嘟嘟,吹法螺。”对于这种明显是老王卖瓜的言谈在李紫芸这里只能得到这个评价。
    “好啦,别斗嘴了。休息的差不多了,往前走吧。”摇摇头,纪长风打岔道,和李紫芸不同,他清楚王子明说的并不是假话,但和一个小姑娘叫真会有什么后果他更清楚。
    “走喽。”李紫茵也拉起还想多说两句的妹妹向前进发,这种问题的讨论是没有意义的,除非她们能找出位能让王子明头疼的对手,否则一切都等于白说。
    经过休整之后几人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两姐妹又恢复到刚才的状态,跑跑跳跳,活力尽现。而此时的山路也不象刚才的陡峭,两位男士跟在后边到也没有落下。
    一连穿过三座石坊:一天门,孔子登临处和天阶,再走出长门洞,豁然开朗,一条略显发黄的溪流顺着山势向着山下的虎山水库流去。
    站在半山,白白的云朵好象就在眼前,潺潺水声一路跟随,行走其中,宛如身处仙境。时而风过云开,在底下就可以看到南天门,影影绰绰,耸立山头,紧十八盘仿佛一条灰白的大蟒,匍匐在山峡当中,上千级石阶上登山的游人就象是移动的蚂蚁,用尽眼力几只能看到黑黑的一个点。
    走不太远,就是有名的经石峪,一片大水漫过一亩大小的一个大石坪,光光的石头刻着一部《金刚经》,每个字都有斗来大,年长日久,大部分都让水磨平了。轻风流水,让走了半天的几人感到神清气爽。
    山青水秀,这里是照相留影的好地方,两个女孩子自是忙着取景选位,忙得不亦乐乎,纪长风则是抓紧时间赶紧休息,至于王子明,则饶有兴致地研究起残缺不全的经文。
    “王大哥,怎么,又看上这些呢呢嘛嘛的事啦。”摆够了造型的李紫芸发现了王子明的举动跑过来问道。
    “什么呢呢嘛嘛,这是《金刚经》,那可是佛家至高无上的最精妙宝典,如同道家的《老子》,儒家的《中庸》一般,要是让礼佛的和尚听到不说你缺聪少慧才怪呢。”王子明看了看周围的游人低下声间说道。
    “《金刚经》,这到是听过,不过有那么有名吗?”现在的年轻女孩怎么可能对这种佛经有研究,所有的了解大概也都是从电视剧中得来的。
    “没学问就别乱讲。《金刚经》的全称是《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又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阐述的是大乘佛教的核心义理。‘金刚’意为无坚不摧,‘般若’意为‘无上智慧’,‘波罗蜜’意为抵达彼岸,总的含义是抵达彼岸无坚不摧的无上智慧,听到这些你还不明白这部经在佛家中的地位吗?”王子明耐心地解说道。
    “切,明白这些对下棋有什么用,不知道就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皱皱鼻子作个鬼脸,自知学问远不及对方的李紫芸毫不在乎地说道。
    “说你傻你还真就擦鼻涕。你当前人说的‘功夫在棋外’是乱讲的吗?棋手在低层次的时候比的是计算,到了高层次比的就是境界,而境界的提升不是光靠下棋就能达到的,自古至今可以称得上是大师级人物的哪一位不是经伦满腹,品学过人?那种只知埋头于棋盘的棋手无论怎样出色,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匠人。”对李紫芸的不以为意王子明只能呲之以鼻。
    “哈,那你倒说说这上面有什么对下棋有用的!”李紫芸现在心情很好,对王子明话里的刺并没深纠。
    “好,就拿那段来说吧:须菩提言:‘如我解佛所义,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何以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意思就是说:如果按我对佛所说的理解,没有一个什么固定的叫作正觉的法。也没有一个什么固定的法,是如来说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如来所说的法,都是因时,因地,因人不同,随机教化,对症下药,没有定相可言,都不应当执着不放,都不应当按表面的言词去理解。如来所说法非真实绝对之法,但也不能说没有佛法。这是为什么呢?一切圣人贤者,都因其根器深浅,修行胜劣的不同而在悟无为之法时显出高下阶位的差别。
    在围棋上,千古无同局,既便是相同的招法在不同局面下也会有不同的效果,这就是说在下棋时不应当拘于成见,故步自封,教条地理解前人的招法,而应当按照实际的情况灵活变通。但也不要因为这种原因就轻视他人的经验,认为前人总结出来的理论招法是没有用处的,那是每个人的学识,水平,境界都有所不同才会有不同的理解。这难道不是至理名言吗?”王子明问道。
    “有用是有用,不过能有多大的用呢。我觉得还是多研究研究棋才重要。”李紫芸并不否认王子明的论点,只是对其效果多少有所疑问。
    “你现在的水平自然不会有太多体会,以后才会慢慢明白的。清代乾隆年间和范西屏同为四大家之一的施襄夏就是一个例子,范西屏和他同时从学于俞长侯,中间相差只有一年,但范西屏十六岁就经成为国手第一,而他却晚了很多,在二十一岁时遇到前辈棋手梁魏今,程兰如时还被梁魏今让先,但在二十三岁时和梁魏今同游岘山,梁魏今以泉水喻棋理,说道:‘子之弈工矣,盍会心于此乎?行乎当行,止乎当止,任其自然,而与物无竞,乃弈之道也。子锐意深求,则过犹不及,故三载仍未脱一先’。”讲了一番流水不争先的道理。施襄夏顿悟‘百工造极,咸出自然。则棋之止于中正,犹琴之止于淡雅。回忆从前登高涉远,每入迂途,言下有会,即与诸前辈分先角胜。’施襄夏因为懂得了度与量知间的关系,所以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突破了以前两三年都没有闯过的瓶颈,而这一天梁魏今并没有教他有关棋的知识。是他的棋力比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吗?你也学棋学了这么久了,想必也明白棋力这种东西到了一定程度就不是那么容易提升了,围棋中让一先是很大的差距,所以用这是解释不通的。由此可知,这是施襄夏听到梁魏今的喻理后触类旁通,领悟棋理,境界更上一层楼的结果。所谓十年苦修,只为一朝得道说的就是这种事情。”
    “真的吗?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也该多多读读佛经教典之类的东西?”范施是何许人物,在国内只要是稍有水准的棋迷都会知道,何况是学棋近十年的李紫芸,至于这件一朝悟道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她并不怀疑,王子明连日本,韩国的棋史都如数家珍,对代表中国古代围棋最高水平两位高手的故事怎么可能会胡编。
    “哈哈,真是教条主义,刚才还刚跟你说所谓的道法并没有一定之规,读书只是其中的方法之一,适合于别人未必就能适合你,流水不争先固然是一种境界,但弱肉强食,恃强凌弱又何尝不是一种态度?况且也并不是只有读佛经教典才能提升境界,法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法非法也,你大可以喜欢什么就做什么,牛顿既然能让一颗苹果砸出来个万有引力学说,你为什么就不能摔个跟头捡个女子棋圣出来。”王子明对小女孩的形而上学感到好笑:要是读书多就一定能够提升境界,那所谓的棋圣棋王还不得扔个块头就砸倒一大片?
    “切,不理你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知道再说下去就没好话的李紫芸跑到一边找纪长风聊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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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高手(五十三 躲避麻烦)



    二天门又叫中天门,到了这里也就到了泰山的一半。看看表,还好,离三点还有一刻钟,坐缆车下去时间还是够的。
    休息了一会,买好了下山的票,在两个女孩子恋恋不舍,一望一回头磨蹭下,几个人还是开始了返程。
    缆车是两人一组,李家姐妹当然是一组,另一组自然就是王子明和纪长风,难得耳朵可以清静一会,两位男士感觉轻松不少。
    现代高技术的成果果然比两条腿来的轻松,不用再消耗体力,放松身体,欣赏着层峦叠翠的崇山峻岭,迤俪风光,轻风吹过,说不出的惬意舒情。
    “纪哥,有件事想跟你说。”王子明说道。
    “什么事?”
    “是这样,个人赛我不打算参加了。昨天下午返京的车票已经定好,是晚上十一点的。明天赛前就拜托你跟组委会说一声。”王子明平平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纪长风大大的吃了一惊。
    “呵呵,没什么,其实这是早就想好的。”王子明微微一笑答道。
    “以你的实力只要参赛一定就会拿到冠军,咱们北京已经五年没有夺冠了,这个时候说走就走怎么会没什么?”身为领队,这种解释当然是不能接受的。
    “我为什么参加这次比赛管平没和你说什么吗?”王子明知道不把事情说清纪长风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反问道。
    “没说什么呀。你不是为了夺冠军来的吗?”纪长风奇怪地问道,凡是高手,有几个不想人前显贵,傲里夺人,参加比赛不是为夺冠还能是为了什么?
    “嗯,看来你并不知道详情。其实我参加这次比赛有三个原因,第一个是为了陈院长,据管平讲,陈院长和华院长立下了军令状,如果今年不能在晚报杯上取得突破的话就要自降一级工资,上次在腾龙大厦和他有一面之缘,感觉很不错,既然能帮他那就帮他一把。”王子明说道。
    “可我听说之前陈院长请过你不止一次,你不是都没答应吗?”对于参赛队员的选拔纪长风虽不起决定作用,但多多少少总会知道些内幕的。
    “那就是第二个原因了。陈院长最后开出了条件,只要我参赛,那就给李紫茵,李紫芸参加比赛的机会。你也知道,她们俩个实力虽然不错,稍加磨练在业余棋界成为顶级棋手并不算难事,但在职业棋界只能说是一般,而她们现在已经到了二十,在这个年纪如果还不能出头那以后再想出头就更加困难了。她们俩个在棋上还是有些天分,基本功也还不错,只是在实战经验上欠缺太多,而这不是用教导,研究所能替代的,所以这次参加正式比赛的机会对她们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是实力相当,可以让她们清楚自身的能力,二是可以体验到正式比赛的压力,为以后参加职业比赛增长经验。”王子明说道。
    “喔,这倒也称得上一个理由。那第三个呢?”为了夺得比赛资格那段时间北京业余棋界可是相当热闹,纪长风当然也是非常清楚。
    “第三个就是李成龙来了一封信。信里有流露出要把乌鹭社转让的意思。而李家姐妹并不想要转让,因为那样她们就可能没办法在职业围棋上发展了。”王子明说道。
    “咦,怎么可能?乌鹭社是李成龙的命根子,他怎么可能会转让?况且要是有这种想法他一定会先和我通通气的,有什么困难以我俩的交情怎么也得帮他我。”纪长风和李成龙一起组队参加过的比赛多得数不清,交情可谓深厚,对李成龙敢说是十分了解。
    “不用担心,那封信是假的。”王子明见纪长风担心之情溢于言表,微笑着安慰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纪长风怀疑地问道,他清楚李成龙以前从没见过王子明,否则以王子明的实力李成龙不会不跟自已说的。
    “要说那那封信写得的确很象回事,从那上面看不出什么。只是她们有些疏忽,虽然故意把邮戳盖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但那上面的邮票图案却是八达岭长城,别的或许不清楚,但对于这种普通邮票我可是很清楚,它的发行时间只有半年左右。我不认为李成龙会为了寄封信还特意托人从北京买张邮票,送到海南之后再发过信来,所以这封信的真实情当然就很值得怀疑了。”王子明冷静地分析道。
    “哦,这我就放心了。可是既然你知道她们是在给你下套,为什么你还要往里边跳?”虽然心放下来了,但纪长风的疑问更多了。
    “很简单,这两个小姑娘虽然很聪明,也很爱胡闹,但心底还是很单纯,这种招数不是她们能想出来的。况且伪造假信,并让送信的邮差也参与其中以她们俩的能力还差得很多。能想出这样的计策而且有条件有能力实施的人只有管平。如果这招不灵以他的个性肯定还会搞出别的花样,反正参加这样的比赛对我又没什么不好的,与其费心去应付他以后的花招还不如给那姐妹两一个增加比赛经验的机会。”王子明答道。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明白了。现在团体赛结束,北京已经在五年之后重得冠军,陈院长那里已经有了交待,李紫茵,李紫芸已经参赛,不管你在不在,后面的九轮比赛也全都要参加。比时你离开,一方面可以告诉这几个人他们的花招早就被你看穿,二一个是表明你的立场,警告他们以后不要再搞这一套,要不然你可能会让他们鸡飞蛋打,对不对?”纪长风也是个聪明人,稍加提示就猜到了王子明的用意。
    “没错,不过还有个第三你没有说。”王子明含笑答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还能有什么?”纪长风皱着眉头想着。
    “哈哈,就是不想让高杨和林靖宇他们请人吃孔府宴,还是最高档的那种。”王子明开心地说道。
    “嘿嘿。这你也知道了……。对啦,你走了我怎么和组委会说?这种事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否则的话那陈院长那儿乐子可就大了。”纪长风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已打赌不跟当事人打招呼总是有些不好,虽然他并不认为王子明会生气。至于后面的问题倒是很现实的,不用多想,这个局要是陈院长没有参与那才是怪事呢,否则的话没有买一送二的优惠让李家姐妹那么听话怎么可能。
    “简单,你明天只要说我爬山着了凉,引发了旧疾,所以回北京治疗就可以了。李家姐妹嘛,说实话就行了,想必她们也不会自已到外宣传。”这个问题早在王子明计算之内。
    “好吧,既然你早就想好了我也就不劝你了。不过可惜了这个冠军。对啦,是不是团体赛咱们没得第一你就会继续装着受骗蒙下去?”纪长风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不错,怎么说陈院长在我身上押了赌注,虽然不能让他赢的太多,但也不能让他输的太惨。”王子明点头答道,尽管对晚报杯比赛的冠军头衔他并不在意,但为了老朋友的工资和面子,这种举手之劳的事做做也是无妨。
    问客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淙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乘着浓浓的夜色,王子明离开了曲阜。尽管当着两姐妹的面揭开她们的圈套会很有意思,但假若因此脱不开身就得不偿失了,他是不会冒这种险的。
    十月下旬的北京金秋送爽,正是天高云淡,碧空万里,彭定远坐在他豪华的办公室里悠闲地看着当天的报纸,身为医院的一把手,值得让他操心的事并不多。
    “铃……”,桌上的办公电话响了。
    “喂。”放下手中的报纸,彭定远拿起了电话。
    “彭院长,大厅有一位王子明先生想要见您。”前台问讯处的接待员汇报道。
    “你请他直接到我办公室来吧。”放下电话,彭定远有些奇怪,王子明不是正在曲阜参加晚报杯吗,怎么会一大早出现在这里?
    两分钟后,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打开大门,拉着旅行箱的王子明站在了眼前。
    “稀客,稀客,快请进。”彭定远热情地招呼道。
    “你这办公室可是够气派的呀,我今天算是知道为什么医疗费用那么高了。”在办公室里的高档真皮沙发上坐下,王子明环顾四周感叹着。
    “呵呵,没办法,这也是医院的门面,不搞漂亮点不行啊。”彭定远笑着解释道。
    “怎么样,中午没事吧?请我吃饭吧。”王子明直截了当地问道。
    “吃饭小意思。不过你这个样子是要走呢还是刚回来呢?”
    “当然是刚回来了。你先找个地方让我躺会,坐了一晚上火车,实在是太累了。”知道在医院里找个休息的地方对彭定远而言是轻而易举,这也是他之后以不先回石景山而先找到这里的原因。
    “行,没问题。对啦,你不是在曲阜吗,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彭定远边通知工作人员准备房间边问道。
    “那边的事完了当然就回来了。”王子明答道,对他来说,那边的事的确是已经结束了。
    “不会吧?晚报杯不是有十一天吗,这才进行一半呀。”彭定远对这个全国最大规模的业余比赛还是很了解的。
    “是进行了一半,但团体赛已经结束了。所以说事已经完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不想参加个人赛所以当了逃兵?”老奸巨滑的彭定远一下子就明白了王子明的意思。
    “哈,可以这么说吧。”王子明不置可否地答道。
    “为什么呢?你担心拿了冠军会让人认出来?完全没这个必要嘛,我敢说只要你不说,就算是以前国家队的队友站在你面前也认不出你来的。”彭定远对自已的能力是相当的自信,谁让他是这个行业的权威呢。
    “这是原因之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不过这并不是最主要的。”王子明答道。
    “那最主要的是什么?”
    “最主要的是个人赛的前十名按常规是要和当年职业十强进行让子棋对抗赛,你说我要是拿了冠军之后该怎么办?”王子明笑着问道。
    “呃,这个问题呀……,还真是个麻烦。”以王子明的身份他可以不介意于和业余棋手分先对弈,因为那终究是双方平等的交流,而让他接受别人的让子棋指导那不是玩笑吗?这个世界上有谁够资格让他子的?
    “呵呵,明白了吧?当初之所以不接受陈院长的邀请考虑的也主要是这个问题。好在团体赛成绩不错,个人赛也就用不着我去拼了。”王子明说道。
    “唉,道理如此,不过那几万块钱的奖金真是可惜了。”作为一院之长,金钱的概念总是第一位的。
    “钱那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挣多少算是个头。”王子明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彭定远一个月的工资一两万块钱就下不来,要是加上那些作手术的外快就更是没头了,这种收入水平的人还这么爱财如命,那些一个月只能挣几百块钱的人还怎么活?
    “夏蝉不可言冬语,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天底下象你这样可以轻松挣钱的能有多少人,和你说这些也没用。走吧,二楼有个单间现在没人,我带你过去。”摇摇头,彭定远不能赞同王子明的观点,在这种方面两个人是不可能取得共识的。
    与此同时,在闲情居的管平也接到了陈院长的电话。
    “小管,你搞的那些花招都让人给看穿了,你说怎么办吧!”
    “什么花招呀?陈老,您给提个醒呀,到底出了什么事?”陈院长没头没尾的一通话让管平不知所已。
    “就是你用假信诓王子明参加晚报杯的事。原来一开始他就都猜到了,结果团体赛刚完就搁挑子不干了。现在那边只有纪长风他们三个人,王子明早都没影了。田永仁一个劲地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这让我怎么回答!”陈院长气势汹汹地逼问道。
    “嘿嘿,陈老,您也别全都怪在我头上啊。当初的事您可也是策划者之一呀,他答应参加比赛的时候您不也是一个劲夸好着?”管平笑着提醒道。
    “哈,这么说事情还全都赖在我身上了?”陈院长怒极反笑。
    “哪里哪里,主要问题还是我想的不周道。对了,纪长风那里怎么解释的?”管平当然不能真惹陈院长发脾气,赶紧转移话题。
    “纪长风跟组委会的说法是王子明昨天爬泰山引发了旧疾,所以连夜回北冶病。”陈院长答道。
    “这不是挺好的吗?人吃五谷杂粮,得病有什么可奇怪的,这种说法对哪边都说得通,您还有什么可着急的?”管平不解地问道。
    “哼,可问题是在吃晚饭的时候还有人看到他们几个吃得开开心心,一点有事的样子都没有,怎么可能说病就病。而且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不能先在当地治疗反而大老远的跑回北京来治?”陈院长冷哼一声把从田永仁那里提出的疑问转到了管平身上。
    “这也没什么,您只要把事都推到王子明身上,说得等他到了北京了解情况之后才能回答不就成了。再说他只是一位参赛棋手,组委会没理由这么关注他吧,拖几天应该就会不了了之的。”管平冷静地说道。
    “说的轻松,这次团体赛中全胜的棋手只有王子明,如果他参加个人赛很可能就是冠军,以他的实力在今年的中日韩三国业余最强赛中取得第一名轻而易举,这样的棋手你说田永仁他怎么可能不重视?况且在团体赛中出尽风头的棋手个人赛前夜突然失踪,你说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新闻记者会怎么想?刚才《围棋天地》的记者就已经打电话过来问我情况,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去乌鹭社了解情况,到时候穿了帮你让我怎么和华院长交代?”陈院长不满地说道。
    “这样呀……,您别担心,我马上就去乌鹭社,和赵叔他们统一口径,等王子明回来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别把实情说出来。”管平知道现在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
    “哼,快点去办。要是再给搞砸了看我以后给你好果子吃。”陈院长恨恨地放下了电话。
    “唉,王子明呀王子明,看你给我惹的麻烦。”这边管平长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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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5 20:14 编辑

寂寞高手(五十四 到底是什么水平)



    陈院长和管平的烦恼王子明并非不清楚,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那就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为了加深他们两人的印象,回京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回乌鹭社,而是先在彭定远的医院了找了个地方暂时住了下来,反正那里的空房间多的事,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是不急,但陈院长和管平却是没法不急,这种事是好说不好听,一旦让同行们听到,知道的说自已为了北京棋界的成绩尽心尽力,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已搞锦标主义不择手段呢。
    找不到王子明陈院长是一天七八通电话,管平干脆是常驻乌鹭社,除了晚上回去睡觉,几乎整天的时间都泡在了古城。
    赵长亭倒是很开心,有了管平这个能说会道的好帮手他乐得轻松,虽然很奇怪为什么堂堂京西围棋联盟的会长没事为什么老泡在自已这里,但既然管平不说他自然也没必要去问。
    不过纸里总是包不住火的,终于一天下午,一位一身火红色运动装,留着蓬松马尾巴年轻女士的到来打破了往日的平静。
    “大爷,请问这里有一位王子明先生吗?”年轻女士向前台的孙大爷问道。
    “小姑娘,找他有什么事吗?”孙大爷眯着眼睛反问道,不过这也等于说对方找对了地方。
    “哦,我是《围棋天地》的记者,想要找王子明做个专访,请问他在吗?”年轻女士解释道。
    “是记者呀,小管,快过来!有人找小王。”孙大爷高声叫道,管平来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前台一旦有人来找王子明一定要马上通知他。
    听到叫声,管平立刻停下和赵长亭的闲聊快步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京西围棋联盟的会长管平,请问你是?”管平边作自我介绍脑子里边想着应付的方法。
    “你好,我是《围棋天地》的记者孙敏,很高兴认识您。”年轻女士热情地伸手回答道。
    “你是来找小王做专访吗?”管平回礼后问道。
    “是的,在这次晚报杯比赛的团体赛中他表现极为出色,所以我们杂志社想要了解一下他。”孙敏答道。
    “不巧呀,他参加比赛后一直没回来,应该是在哪家医院治疗,你的专访可能得改个时间了。”管平说道,在没见到王子明并统一口径之前还是能拖就拖的好。
    “怎么?他离开曲阜后没有回到这里吗?”在陈院长那里的采访就一直不顺利,没想到到了这里也是一样。
    “是的。我们也一直在等他的消息。”管平答道。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不担心吗?”孙敏问道。
    “不会的。小王做事一向有分寸,要是出了什么事处理不了他一定会通知我们的。”管平微微一笑答道。王子明什么想法他也猜得到二三,总之就是让自已不要太好过,至于什么时间回来,大概是得等晚报杯全都结束的时候吧。
    “喔,这样呀。那我就先采访一下他周围的人吧。您是京西围棋联盟的会长,能和我介绍一下他的情况吗?”不能宝山空入,虽然没找到正主,但总不能白跑一趟。
    “好说好说,来,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到楼上去吧。”这里人来人往,万一有谁说露了嘴那就不好办了。
    “客随主便,全听您的安排了。”孙敏也笑着答道。
    “呵呵,在这里我可算不上主人,真正的主人在那里呢。”管平领着孙敏向赵长亭走去,记者采访这种事是躲不开他的。
    来到二楼的办公室,三人分宾主落座,孙敏从包里拿出了微型录音笔就开始采访。
    “赵先生,请问王子明是什么时候来到乌鹭社的,现在在乌鹭社从事什么职务?”
    “小王是在今年三月中旬来的,在乌鹭社并没有具体职务。他的本职工作是翻译棋书,此外还兼职京西围棋联盟的特别顾问。”赵长亭答道。
    “据我所知在八月份刘浩来北京挑战之前在北京棋院没有任何记录,在全国所有的业余比赛中也没有他的记录,请问您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小王以前没有参加过正式比赛,所以他的水平如何也就没人知道了。”这都是王子明以前说过的,赵长亭现在只是复述而已。
    “管会长,王子明和刘浩的挑战赛是您牵线的,请问您是怎么有信心在那么关键的时刻让一位从没参加过正式比赛的棋手挑起重担?”
    “哦,是这样的,在那场比赛之前王子明曾经和京西地区的业余高手燕北天下过一盘棋,从那盘棋当中我们认识到了他的实力,之后几个月的交往更加深了我们的印象,所以当刘浩的挑战就要结束的时刻大家一致认定,只有他才能解决当时的困境。而结果你看到了,王子明不负众望,维护了北京棋界的荣誉,这是他能力的体现,也是我们京西棋界的骄傲。”管平在夸奖王子明的同时也不忘记吹吹京西围棋,他这个会长可是很会抓住每一个机会的。
    “呵呵,管会长,不瞒您说,我小时候也学过围棋,虽然水平很低只有业余四段左右,但接触过的高手还是不少的。按常理,一位棋手无论水平怎样的高,如果不是身经百战也不可能成为高手。王子明的职业是翻译棋书,这可以解释他在棋艺理论方面水平的高度,但他若从没有参加过正式比赛,那怎么会从刘浩那盘棋之后直到大前天离开曲阜赛场时连胜十局?他的对手都是国内第一流的业余高手,这是否意味着他的水平远远超出他人?”孙敏认真地问道,这不仅是她的疑问,她的很多同事对此也很感兴趣。
    “呵呵,对于他的水平达到什么程度,说实话,我是没有资格去评论的,别人不清楚,但如果是我和他交手的话,让二子也许会有侥幸拣一盘的可能。至于怎样达到这样的高度可能只有他本人才可以回答,让我解释的话只能把这理解为天才,事实上我敢说他的很多想法既便是职业高段棋手也未必想得出来。”管平深知,这个时候夸王子明也就是在夸自已,终究是他最先发现王子明的棋才的。
    真的那么厉害吗?管平是业余六段,可以叫他有让两个子也没必胜把握的高手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孙敏心中对王子明的专访更加期待了。
    十月二十六日,晚报杯准时结束,团体赛冠军当然是北京晚报队,个人赛的冠军被上海队的高杨得去,纪长风获得第二,李紫芸,李紫茵也是大出风头,分列第八,第十名,已经进入国内业余一流棋手的行列。
    虽然没有得到个人赛第一名,但这个成绩已经是近年来北京队最好的成绩了,特别是团体赛第一名的获得更打破了五年来的冠军荒。为庆祝这一佳绩,在几位棋手返京的第一时间,北京晚报报社和北京棋院在鸿宾楼设下庆功宴,专门为载誉而归的众位参赛棋手接风洗尘。
    宴会上陈院长自是意气风发,今年的任务已经完成,不仅保住了一级工资,更重要的是保住了面子,年底的奖金想必少不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陈院长把所有的烦恼全都暂时抛在了脑后,从前几年北京业余棋界的沉寂到今年晚报杯的爆发乃至今后数年的发展前景,直说得是口沫横飞,风云色变,直把棋院领导的最高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
    做为领队,纪长风代表参赛棋手发言,他一方面感谢北京晚报社出资赞助大赛使得几人有机会参加这一业余棋手的盛会,另一面也不忘把功劳归功于棋院领导的信任和指导,之后是广大棋迷的热心支持和众位棋手的辛苦努力,一番话说得是面面俱到,滴水不露,显然,为了这番答谢词纪长风是没少下功夫。
    红包是必不可少的,晚报杯上发的奖金奖品是晚报杯组委会的事,对于那么取得了好成绩的队伍各个地方还会有自已的奖励,所谓军无财,则士不来,军无饷,则士不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对于能给本地区取得荣誉的人无论是棋院还是媒体都是不遗余力的。
    宴会开的相当成功,宾主双方都是大为满意,棋手们得到了荣誉和奖金,各位领导则展现了自已的政绩,总之,除了棋队主力棋手之一没有到场以外,这次宴会简直可以称之为完美。
    宴会结束之时已是晚上八点,酒足饭饱的与会众人互道晚安之后便各奔东西,纪长风自有他们的副社长常青接走,送李家姐妹回家的任务当然就落在了管平身上。
    坐在管平的奔驰车上姐妹俩这才放松下来,刚才隆重而热闹的场合实在是不习惯,一位位领导的讲话既空且虚,云山雾罩的全无实际意义,就连一起战斗了十多天的纪大哥站在讲台上也象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说的那些拜年话虚伪得让人牙酸,好在桌子上的各式菜色的确丰富,加上厚厚的红包也足以弥补精神上的损失,如此才没有让她俩先行离开。
    “平哥,王大哥回来了吗?”李紫芸问道,一想到过一会就要面对曾经被自已蓄意蒙骗的熟人,小姑娘有点不知该怎么办。
    “下午接你们时还没有,纪长风不是说他会在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回到乌鹭社的吗,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到了。”管平答道,好在王子明有些良心,在失踪之后的第三天和纪长风通过电话,这才让自已一颗悬起的心放了回去,要不然今天哪还来的好心情又是吃又是喝。
    “哎,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奇怪,明明一起去的怎么不一起回来?”临时客串司机的钱守仁问道,这里面的内幕问题他自然不知道,对管平而言王子明提前回京可是属于机密,虽然钱守仁是他手下的得力大将但也没有透露分毫。
    “哦,他游泰山时不小心吹了风,所以提前回来了。这几天在医院休养,所以就没有一起回来。”李紫茵答道,这是几位知情人事先商定好的标准答案。
    “哟,是什么病啊?很严重吗?为什么不在当地治疗?”钱守仁一连串的问题问出。
    “去,好好开你的车,别走神,这一车人的安全都握在你手里呢!”知道言多语必失,管平仗着自已是老板的身份打断了钱守仁的好奇心。
    嘿嘿一笑,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的钱守仁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一时间车里一片安静。
    “唉,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没想到你们俩个小姑娘头一次参加比赛就进入了十强,真是让我们这些泡在棋里十几二十多年的人感到惭愧啊!”不想气氛太过沉闷的管平没话找着话。
    “那是,我们的目标可是奔着职业棋手去的,要是连十强都进不去以后还有什么脸去参加职业比赛。”说道这个问题李紫芸的自豪感马上就涌了上来。
    “看来这次比赛你们的潜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否则进入前四强也是很有可能的啦。”管平顺着李紫芸的话音说了下去,吹牛拍马于他而言和吃饭喝水一般的自然。
    “嗯,如果比赛轮次再多一些,或者遇到对手的次序变一下,进入前四强还真不是没有可能。”李紫芸点头说道,个人赛和团体赛一样,都是强手先遇,姐妹两个人是吃了比赛经验不足的亏,一开始没有发挥好,后来虽然极力追赶,但因为原先落后太多,所以才没能取得更好成绩,假如是后几轮碰到强手,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呢。
    “那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想在职业棋界闯出名堂老泡在业余棋手里是不行的。”管平询问道。
    “大的计划没有,不过我们打算参加今年的全国个人赛,先长一长职业比赛的经验。”李紫茵接口答道。职业比赛除非是特邀棋手,否则象她们这样没有签约的棋手都是要自付食宿费用,如果没有把握,搞不好就是鸡飞蛋打,不仅挣不着钱还要搭钱进去。当然,如果实力够强最后能得到冠军,那收益也会更多一些,因为奖金除了要交的税款外就全是自已的,没必要分一部分给签约单位。
    “今年的个人赛是什么时候举行呢?”管平关注的是业余赛事,对于职业比赛他还真不清楚。
    “十二月初,在湖南长沙。到时候还得找您多多关照一下乌鹭社呢。”李紫茵笑着说道。
    “才一个来月,时间没多久啦,这段时间你们得好好准备了。至于棋楼的事你们放心,京西围棋联盟会是你们坚强的后盾。”管平豪气地说道,不管是谁出名,只要是石景山区的棋手那就是京西围棋联盟的骄傲,也就等同于在他管平的脸上添金加彩。
    “就是,就算到时候平哥没空不还有我吗。”沉默半天的钱守仁总算找到表衷心的机会了。
    “一边歇着去,到时候你不添倒忙就阿弥陀佛了。”早就领教过钱家兄弟作事风格的李紫芸干净利地说道。
    “唉,都是人,为什么待遇相差就这么大呢?”长叹一声,钱守仁夸张地说道,回答他的则是其他三人开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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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高手(五十五 输棋的几种说法)



    几人回到古城时已是圆月当空,星斗满天,在这个节气北京天黑得相当的早,乌鹭社里玩棋的人大多都回家休息去了,还留下来的几人差不多全是家住附近的老熟人。
    “哟,紫茵,紫芸,你们回来啦!”前台的孙大爷一眼就看到了走进大门的几人,高兴地叫道。
    “是啊,孙大爷,您还好吧,几天不见我可真的很想您呢!”李紫芸小嘴甜得象抹了蜜,逗得孙大爷乐得闭不上嘴。
    “孙大爷,您看,我们从曲阜带来什么来了。”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纸盒,李紫茵得意地晃着。
    “是特级孔府家酿!”虽然已是老眼晕花,但嗜酒如命的老头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包装上的烫金大字。
    “孙大爷,您的眼力可真好!这可是百分百的原装货,在北京就是有钱也未必买的着呢。我们可是专程大老远带回来孝敬您的。”李紫芸在边上夸奖道,到了曲阜,作为东道主的齐鲁报社当然要尽地主之仪,别的不好说,但这种本地特产还不是大送特送,要是举办地是在吉林,搞不好还是几根人参呢。
    “呵呵,小姑娘真是懂事,给我老头子带着么贵重的礼物让我怎么受得起呢。”话是这么说,不过孙大爷接过酒之后可是紧紧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松手了。
    “孙大爷,赵叔呢?”扫了一眼看到大厅里没有赵长亭李紫茵问道。
    “他和小王到楼上去了,可能是在聊天吧。”孙大爷答道。
    “什么?王大哥已经回来了吗?”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李紫芸还是有些心虚。
    “他比你们早回来一个多小时,对了,你们怎么没一起走?”孙大爷问道。
    “哦,我们是分开走的。孙大爷,我们先上去啦。”李紫茵招呼一声赶紧带着几人向楼上走去。
    钱守仁正想跟上去,结果却被管平一把给拉了下来,一会的见面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总之是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三个人上到二楼,看看四下没有旁人,管平叫住了姐妹二人,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不会去做没有准备的事。
    “哎,待会你们打算怎么和王子明说?”管平问道。
    “很简单,实话实说呗,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你头上去不就结了。反正你脸皮那么厚,挨两句说也算不了什么。”李紫芸不加思考地说道,这个问题她和姐姐研究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对,王大哥脾气很好的,最多也就是埋怨你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这件事本来你就是主谋,我们只是帮凶,你总不会忍心让我们两个柔弱的小姑娘担那么重的责任吧?”李紫茵也柔声说道,管平挨了说大不了一跑了之,但她们两个还得在这里长驻呢。
    “喂,两位小姐,这可不地道呀!你们这不是过完河就拆桥,念完经就打和尚吗?”要是肯做恶人管平也就不会停下来和李家姐妹准备台词了。
    “嘿嘿,管大哥,刚才您还不是说要尽心尽力的帮助我们嘛。这么一会您不会就要变卦了吧?”李紫芸接长声音撒娇似地说道,这个时候不把管平的问题解决了待会谁也没好果子吃。
    “就是,管大哥,怎么说您也是京西围棋联盟的会长,不看僧面看佛面,王大哥也不会把您怎么样的。可要是他怪到我们头上那以后我们和谁学棋去?您就不想让我们以后学好棋后为京西围棋争光吗?”李紫茵做不出妹妹那样模样,便一个劲地往管平头上戴高帽子,两姐妹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配合的天衣无缝,势必要把黑锅扣在管平身上。
    “好啦好啦,两位小姐,你们当把事都推到我头上就关系了吗?终究那个圈套没你们参与就不可能实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王子明的精明会不清楚你俩的做用?”管平苦笑着说道,他可不是钱守仁,钱守义那哥俩,给个甜枣就忘了自已姓什么,要真是照这姐妹两说的去做,以后自已还怎么有脸在王子明面前说话?
    “那你说怎么办?”相互看了一眼,两姐妹明白管平说的是事实,看样子丢车保帅这一着是行不通的。不由得两个人在楼梯上坐了下来,玩心眼终究不是自已的擅长,还是听一听眼前这个满肚子鬼主意的家伙会有什么高明的招术。
    见两个人不着急上楼去管平也安下了心,他很有把握,只要有充足的时间,以他的口才和心机搞定这两个处事未深的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首先咱们先分析一下你们王大哥为什么在发现问题后不立刻揭穿而仍去参加比赛,这里边有两点,一是为了让陈院长今年对棋院有个交待,二是为了你们两个增加实战经验。
    其次,他为什么会在比赛进行到一半时突然搁挑子不干,把咱们晾在一边?这里边也有两点,一是他已经达成了目的,陈院长已经有了交待,你们也可以继续参加比赛。二则是想要让咱们这些人知道他并不是不知道咱们的计划,而且要表明他不是咱们手中的工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说对不对?”管平客观地分析道,光听语气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他是毫无关系的第三者呢。
    “对,您说的没错,说起来还是咱们做的有些过分,没把王大哥的想法考虑太多,要是这种事放在自已身上,就算事后知道大家是为自已好,心里也会不舒服的。”李紫茵反省道,李紫芸在旁边也是一个劲地点头,显然也是十分同意。
    “呵,现在不是反省的时候。”管平笑道。“从刚才的分析可以知道,他对你们俩个不会是真的生气,要不也不会给你们创造参赛的机会了,而且他对陈院长很有好感,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他的行为的确把陈院长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是呀,要是他真心想要让咱们下不来台的话那他大可以在离开曲阜之后大摇大摆地回到乌鹭社,媒体肯定就会知道北京晚报队的首席棋手突然无故离开比赛,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很快就会蜂拥而至,到时肯定能挖出事情的起因。现在他故意在咱们返京的同一天才回来显然是不想把事情搞大。”一经提醒李紫芸立刻发现了重点。
    “真聪明。现在你们也想到该怎么办了吧?”管平微笑着问道,这种教唆犯式的感觉实在让人有成就感。
    “嗯,那就是一方面主动承认错误,充分把自已想要参加比赛的心情表现出来,这样可以让他觉得自已做的事情对我们有很大好处。二是把事情的起因推到陈院长身上,反正陈院长又不会过来。”李紫芸兴奋地说道。
    “没错,这就是最好的办法。”管平一拍大腿高兴地叫道,现在是能过一关是一关,至于陈院长那里,嘿嘿,只要事情不闹大有了交待,这点被冤枉的代价还是很值得的。
    “哎!我说,怎么搞来搞去这里怎么就没您的事了?”李紫茵突然醒悟过来。
    “呵呵,没办法,谁让在他心里你们俩的位置远比我重要,你们俩既然都肯认了没必要再把我也拉下水,怎么说我也是京西围棋联盟的会长,多少就给我留点面子吧。”管平讪笑道,看来这两个女孩子都很贼,以后再想利用她们得要小心点了。
    来到三楼,王子明房间的门虚掩着,一道灯光从门缝中射出表明了房间主人的存在。
    低头从门缝看去,客厅里王子明和赵长亭一人一杯茶,正坐在茶几两旁对着一盘棋思索着,不过让李紫芸意外的是桌上摆的不是围棋而是一幅象棋。对局双方摒气凝神,显然已是神游局内,物我两忘。
    悄悄推开房门,跟姐姐比了个手势,李紫芸猫着腰蹑足潜踪偷偷溜了进去,转到两人旁边突然跳起来大叫道:“赵叔!”
    一个哆嗦,赵长亭手中茶杯里的水差点全泼出来,转头一看,李紫芸正作着鬼脸在那儿耍宝呢。
    “好你个小丫头啊!刚回来就吓唬人,今天要是得了心脏病看我轻饶了你!”赵长亭一边抖着手上溅到的茶水一边骂道。
    “嘻嘻,您老身体这么好怎么可能生病呢。”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李紫芸嘻皮笑脸地递过去。
    “哼,就你嘴甜。”对这样的小女孩子赵长亭就算是想发脾气也是无处可使,更何况他并没有生气呢?
    “赵叔,王大哥。”后面李紫茵管平也走进屋来向两人问好道。
    “哎,还是紫茵乖,文文静静的多好。”赵长亭笑着夸道。
    “赵叔,人家都多大了,还说什么乖不乖的,传出去还不笑话死人了。”李紫茵脸一红嗔怪道,她已经二十出头了,当着两位大男人的面让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这么说听起来总有点怪怪的感觉。
    “哈哈,赵叔,拍马屁拍错地方了吧。”李紫芸幸灾乐祸地说道,姐妹同心,李紫茵的想法她清楚的很。
    “去,臭丫头。怎么回来前不先打个电话?”赵长亭把擦完手的手帕重重往李紫芸手中一拍换了个话题。
    “让您事先知道了还有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想给您个惊喜嘛。”一手揉着手李紫芸一边说道。
    “哦,就这么个惊喜呀?想给我吓出个好歹来才满意?”赵长亭故意阴沉下脸来装出生气的样子。
    “我哪儿知道您玩棋玩的这么认真。对啦,你们怎么不玩围棋倒玩上这个啦?”李紫芸根本就不把赵长亭的表情当真。
    “切,你还真不是一般性的笨。跟小王玩围棋我有机会赢吗?”一戳李紫芸的脑袋赵长亭说道。
    “嘿嘿,赵叔,你很贼哟。”捂着额头李紫芸奸笑着。
    “什么叫贼!这叫以长击短,各尽所能!”赵长亭理直气壮地说道。
    “紫芸,你怎么能这么说赵叔!赵叔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多才多艺,现在只不过是想提携一下后辈,怎么能说贼?”管平插口道,他是想赶快找个借口开溜,至于和王子明统一口径,大可以等明天两个小丫头取得成果之后再谈。
    “嗯,还是小管了解我。”赵长亭一摸下巴故做严肃地说道。
    “赵叔,你们下了几盘了?”对着管平翻了个白眼李紫芸转头问道。
    “三盘。”赵长亭答道。
    “那您的战绩如何?”李紫茵问道。
    “咳咳,这个嘛……”赵长亭摸着后脑勺这个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个子午卯酉。
    “您怎么不说啦?您该不会是一盘没赢吧?!”李紫芸脑筋一转吃惊地问道,赵长亭的围棋水平在乌鹭社的众多棋迷中只能算得是中下,但象棋水准却是难逢敌手。在国内会玩象棋的人远比会玩围棋的人多得多,几乎成年男士没有不懂这种游戏的。李紫芸虽然并没学过象棋但也知道能在古城地区排得上号这本身就说明赵长亭是很有两下子。
    “呃……我哪有那么差劲!”赵长亭老脸微微一红说道,本想在自已最擅长的领域找点胜利的感觉顺便消磨一下等李家姐妹回来的时间,没想到目标达成的只有一个。
    “那您说结果倒底是怎么样?”李紫芸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第一盘嘛,我没赢。第二盘嘛,小王没输。第三盘嘛,我想和棋,他又不答应。”赵长亭在小姑娘咄咄逼人的追问当中终于找到了恰当的说词。
    “哈哈!原来还是一盘没赢啊!”绕了半天脑子,理清了逻辑关系的小姑娘捂着肚子笑得弯下了腰,她的姐姐则用手掩着嘴,目的显然不是为了研究掌纹;相较之下管平便沉稳多了,转过头假装看门关好没有,至于是不是在发笑只有他自已清楚了。
    “好啦好啦,别笑了,小心岔了气儿。”赵长亭摇摇头无奈地说道,面子这东西就是这样,真的戳破也不过是一口气而已,笑笑之后也没有什么。
    “赵叔,就让我再笑一会吧。您这也太好玩啦!”李紫芸躺到沙发上还是笑个不停,完全无视赵长亭的劝导。
    好在李紫茵比妹妹的自我克制力强了很多,强得忍住了笑意从旅行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品转移了赵长亭的注意力。
    看到李紫茵拿出的礼物赵长亭的脸色好看多了,上了年纪的人做什么都是为了个开心,老小孩,老小孩,只要稍微哄一哄比小孩子还容易满足。
    “特级孔府家酿,好东西呀。今天下午还愁明天拿什么就饭,晚上你们就来个雪中送炭,真是懂事。”虽然没有前台老孙头那些嗜酒如命,但赵长亭的酒龄比之棋龄少不了几年,得到这种有钱也难买的礼口当然是乐得合不上嘴。
    “王大哥,这是给你的。”王子明虽然早走,但终究是参赛名单上挂着号的正式选手,组委会该给的东西一样也少不了。
    “我又不怎么喝酒,赵叔,这些您都拿着吧。”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子明把几瓶酒全推到了赵长亭的眼前。
    “呵呵,我说今天早晨怎么一起床就听见窗外喜鹊叫,原来全应在这上面呢!”如果是别的东西赵长亭也许还会客气一下,推让推让,可这是酒而不是别的,所以他也就理所当然地收下了。
    “王大哥,你不收东西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李紫茵低声问道。
    “谁说的?我为什么要生气?”王子明奇怪地反问道。
    “那个赵叔,子明,已经很晚了,我那口子还在家等着呢,你们聊,我先走了,别送,别送,我明天再过来。”虽然两个人的话音很低,但自进屋开始便把耳朵竖起的管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不等屋里众人反应过来,管平便闪出大门,逃难似地跑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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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5 20:29 编辑

寂寞高手(五十六 能帮自然帮)



    管平能跑,但李紫茵李紫芸却没法一走了之,心中虽然暗骂堂堂一位京西围棋联盟会长居然这么会逃避责任,但面临的问题总还是需要解决的。

    不过现在赵长亭正在一边捧着酒瓶看得心花怒放,显然还不是说那些话的时机,一时间几人无语。

    “王大哥,没想到你象棋也下得这么好,是不是以前学过?”李紫茵没话找话开口打破僵局。

    “不过是看过几本棋谱,谈不上学过。”王子明淡淡地答道,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什么?没学过就能让赵叔一盘都开不了张,要是学过那还了得!”李紫芸夸张地叫道,重要的是把王子明的心情搞好,这样一会挨训的时候也会轻点,现在先拍拍马屁总没有坏处的。

    “喂,我说小芸,你是不是听我输了棋很开心呀?”赵长亭拉长了脸不满地说道,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他自已就是当事人之一。

    “赵叔,小芸不是那个意思,你是知道王大哥象棋也下得那么好才高兴的。”一样的话换个说词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李紫茵在语言艺术上还是有些造诣的。

    “嗯,这还差不多。”按李紫茵的说法,输棋不是因为自已水平差,而是因为对手水平高,这倒是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话说回来,小王,你围棋下得好就不说了,可象棋怎么也下得这么好?不是我吹,在石景山论围棋我连前两百名也进不去,可要说象棋怎么着也排得上前五十名,平时也没看你玩象棋,怎么会这么厉害?”想要保位面子就要把赢了自已的人说得越强越好,赵长亭当然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王子明的确下得比自已好。

    “呵呵,围棋象棋都是智力竞技类游戏,虽然形势上各有不同,但本质上还是相通的。”对赵长亭的问话王子明很认真地回答。

    “相同的是什么呢?”赵长亭问道,下了这么多年的棋这方面的事他还真没想过。

    “究其本质,其实就是一个棋子的效率问题。象棋和围棋一样,双方的棋子都是相同的,所以,在同等条件下谁的棋子效率越高所占得的优势也就越大,当这种优势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棋也就结束了。”王子明答道。

    “那不同之处又是什么呢?”赵长亭接着问道。

    “不同点就是在象棋中,棋子是可以动的,虽然受规则所限各有不同的范围,但棋手可以通过棋子的调动来实现最高的效率;而在围棋中,棋子一旦放在棋盘之上,除非被吃掉,否则便不能移动,因此棋手所要考虑的是怎样把已经放在棋盘上棋子的效率发挥出来。

    此外,象棋棋子是在一开始就被赋予不同的作用,马走日,象走田,炮打一溜烟,其重要程度先天已被决定,而所有棋子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将帅的安全,将帅的生命是胜负的决定因素,所以也就要有了‘丢车保帅’‘弃卒保车’之类的说法;围棋则不然,在未落子之前,棋子与棋子之间没有任何身份,地位,价值上的差别,只有当它们放在棋盘上之后才会体现出不同的价值。”王子明说道。

    “哦,这么说围棋比象棋要高级的多了,象棋那么多的规矩限制,听起来就头痛,哪有围棋那么简单明了。”李紫芸恍然道。

    “哼,以偏概全,形而上学。”王子明冷哼一声道。

    “干嘛这么说我!我哪儿说错了?”尽管心中发虚,但性格驱使还是让李紫芸在第一时间反驳着。

    “象棋是缩小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因此象棋的本质是战争,是冲突,是以置对方将帅于死地而一争胜负的战斗,而手段就是通过不断的战斗和消耗,直到一方无力抵抗为止。围棋古时狩猎时的演变,本质是怎样求得生存,因此建立根据地,比较围地的大小而确定胜负,虽然在运行过程中也常常出现激烈的战斗,但那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对高手来说,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吃棋,而是能不能抢占先机和主动,并在整个博弈过程中保持这种优势,扩大领地压缩对手空间,不经过激烈冲突而取得最终的胜利在围棋中是相当高的境界。所以,围棋的最高境界不是冲突,而是和谐。

    凡能流传百年以上的棋类都有着不同的起源和文化,它们之间是不能简单武断地说谁高谁低。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象你这样一张口就下结论的作法是夜郎自大,坐井观天有什么区别?”王子明说道。

    “好,算你说得有理行了吧。”无法反驳的李紫芸悻悻地说道,她对象棋的了解仅限于知道规则,上升到理论高度就只能闭口藏拙了。

    “唉,小芸,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人家把你当作青蛙你居然都没反应?”赵长亭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小姑娘。

    “青蛙?”李紫芸不解地反问道。

    “哈哈,坐井观天不就说的是蛤蟆在井里看天吗?”赵长亭笑着说道,可算还是了刚才被讥笑之仇。

    “赵叔!”现在不敢跟王子明发脾气,李紫芸只能对着赵长亭运气。

    “小芸,别叫了,赵叔那是故意气你呢。王大哥没那个意思。是不是?”李紫茵转头向王子明求援似地说道。

    “嗯。我的意思是说中国象棋也同样是博大精深,其中值得学习研究的地方有很多,尤其在思维模式,计算方法,胜负意识和理论基础上都有可以借鉴的地方。”王子明刚才的话里确没有赵长亭所说的意思,看到李紫茵求助的眼神也就实话实说了。

    “小王,你刚才说你看过几本棋谱,都有哪些呢?”已经达到目的的赵长亭故事不看气得鼓鼓的小姑娘向王子明问道。

    “有《桔中密》,《梅花谱》,《中国象棋大全》几本吧。”王子明答道。

    “怪不得刚才你玩屏风马那么顺手,原来是研究过《梅花谱》呀!看来是我选错了布局了。”赵长亭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怎么了赵叔?《梅花谱》很厉害吗?”李紫茵同样对象棋没什么了解,对象棋专著当然也是一无所知。

    “《梅花谱》是清代王再越所著,在当时当头炮布局是先行一方最为有力的武器,象棋和围棋不同,先手一方占据的优势相当大,当头炮主攻,很容易就能在中路取得突破。后手一方往往反架中炮用列手炮或顺手炮对攻,但因为落后一步总有被动之嫌。所以,王再越在《梅花谱》中自拟八局屏风马用以对抗当头炮,并提出屏风马破当头炮的布局理念,虽然有失偏颇,但也不无道理,可以说在现代象棋布局中当头炮对屏风马已经一大布局体系,而其基础就是王再越的八局屏风马。”看到赵长亭苦笑着不想说话的样子,解释的任务就交到了王子明身上了。

    “‘论形势,两相当。分彼此,各参商。顷刻间化出百计千方,得志纵横任冲击,未雨绸缪且预防。看世情,争先好胜似棋忙。

    整军队,排雁行。运帷幄,算周详。一霎时便见楚弱秦强,九宫谋士侍左右,五营貔貅戍边荒。叹英雄,勤勋立业类枰场。’

    这就是王再越用以记录棋谱的歌诀,每一个字都代表棋盘上的一个位置。从中可以看出王再越的文学造诣极高,而且见惯了世情荣辱,看透了红尘凡世,称得起是位隐世高人。”王子明感叹道,清代不仅是中国古代围棋的最高峰,出现了黄龙士,范西屏,施襄夏那样的绝代高手,而且也同样出现了象王再越这样一代象棋宗师,逝者已去,现今在职业棋坛上各领风骚三五年的各国高手在二三百年之后还会有几个人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唉,到底是文化人,看什么都跟搞学问似的,我在你这个年纪要有你一半的刻苦精神现在也不会老让黄三那帮人笑话了。”赵长亭也有他自已的感慨,他就是理论基础太差,所以在围棋这种很讲境界的游戏怎么也达不到高水平。
    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赵长亭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房间,这些酒够他喝上一个来月的,光想想不用再厚着脸皮从老伴那里讨几个酒钱就已经够让他乐的了。

    送赵长亭出门之后,李家姐妹并没有回到自已的房间,今天最艰巨的任务还在等着她们呢。

    万事开头难,第一问话总是最难说的,两个女孩子坐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又是挤眼又是摆手,显然都想把重担交给对方。

    这些自以为很隐蔽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王子明的眼睛,虽然他一直拿着张报纸在那里装模作样地读着,但墙上挂着的镜子却如时地反映了两个人的把戏。

    “哎,王大哥,这几天你过的还好吗?”拧不过妹妹的李紫茵无奈之下开口打破僵局。

    “吃得饱,睡得着,而且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应该还算不错吧。”稍稍把报纸放下些王子明答道。

    “那你的气消了吗?”李紫茵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消什么气?胃涨气吗?我每天吃得又不多怎么会涨气?”王子明奇怪地问道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明知王子明是在装傻充楞,但让自已捅破这层窗户纸还是很困难。

    “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王子明眼中的迷茫之色好象更重了。

    “哎呀!你明知道是什么意思还装什么胡涂!”在旁边坐着的李紫芸实在是忍不住叫了起来,她才不会相信王子明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呢。

    “咦?你们不说是什么意思我又怎么能知道你们要说的是什么意思?”王子明是一装到底,他非要让两个女孩子自已把事说出来。

    “唉,王大哥,您就别耍我们了。我们道歉,我们不该为了达到自已的目的就故意骗您,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还小,不懂事的份上就别和我们怄气啦。”李紫茵生怕妹妹耍小性子让王子明更生气,赶紧先道上了歉。

    “哦,原来你们说的是这个呀?我还当什么大事呢,搞得神神秘秘,好象天要塌下来似的。还好我不是急脾气,要不还不得让你们给急死。”王子明轻描淡写地说道。

    “怎么?你没有生气吗?”李紫茵惊讶地问道,听话音王子明好象对自已那时的行为并不在意。

    “你们觉得我该生气吗?”王子明反问道。

    “当然该了!要是我让人家给这么耍我不把天翻个个儿才怪呢!”李紫芸理直气壮地说道。

    “噢,即然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发下火吧。”王子明把身子坐正作势要教训人。

    “别介呀。气大伤身,能不生气还是不要生气的好。”狠狠瞪了妹妹一眼,李紫茵心说这个小丫头怎么就喜欢没事挑呀呢?

    “呵呵,你们俩个最好还是先统一一下意见,要不我会很难做的。”王子明轻轻一笑,好象每个女孩子都是天生的演员,不过短短几秒钟内‘喜怒哀乐’四大表情都让这两个小姑娘都表演全了。

    “不用统一啦,你好,我好,大家好,全都开开心心的最好。”李紫茵马上表态道。

    “就是,早知道你没有生气我们也就用不着着那么大急了,这两天是吃不好,睡不着,全想着怎么回来哄你开心,原来全是白费功夫。”明确知道王子明并没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一块石头放下了地的李紫芸气头就来的,听口气还有点埋怨王子明脾气太好,让自已几天这几天做的准备全无用武之地似的。

    “你那个样子象是会哄人的吗?谁不知道你这个小丫头没心没肺的,给个棒槌就当针,给点颜料就敢开染房,和你生气不是自找麻烦。”王子明一撇嘴角说道。

    “哼!王大哥,你刚才说谁没心没肺呢?”李紫芸鼻子一哼,摆出一句话不对就要没完没了的架式:王子明既然能和她这么说话说明双方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有所影响,压抑了半天的本性终于又占了上风。

    “哈哈,没想要劝人消气的人自已倒气得头上都冒烟了,这倒真是件奇事。”熟知李紫芸本性的王子明并不把她的虚张声势当做威胁,这个小丫头的性绪是来的快也去得快,一转眼就会没事的。

    “唉,小芸呀,你就让我省点心吧。王大哥,您真的一点也没有生气吗?”看到妹妹一插腰有想发作的意思,李紫茵赶紧把目标转移。

    “整件事对我又没有坏处,我为什么要生气?更何况你们俩最多只能算是帮凶,这种主意不是你们想得出来的,我党的政策是主犯必纠,协从从轻,就算是要生气也没必要发在你们头上。”王子明微微一笑答道。

    “哎,你怎么就知道整件事不是我俩策划的呢?你凭什么看不起人?”还没从刚才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李紫芸不服气地问道。

    “不服气吗?那好,我问你:为什么前一天陈院长同意你俩的参赛资格后一天你们就能搞出信来?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赵叔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管平天天盯在这里不动活?说说理由吧。”王子明胸有成竹地说道。

    张了张嘴,李紫芸哑口无言,说到胡搅蛮缠她是很有一套,但这种摆事实讲道理并不是她的擅长。

    “哑吧了吧?呵呵,只要留了心,你们那点小花招瞒得过谁。不和你们置气那是因为我不想和小孩子玩过家家。”有风不妨尽使帆,趁着大好机会还不得好好损损这个小丫头,过了这个村,以后可就没这个店了。

    “哼,就知道欺负我们!”高高撅起了嘴,知道没理的小姑娘用这个动作表明了心中的不满。

    “好啦好啦,别在那里装了,你那么厚的脸皮哪儿在乎这点挖苦。总之,这件事下不为例,你们为什么做这什事的原因我很清楚,我也不想再追究谁的责任,但记住,以后再有类似的事可就没这么容易过去,有什么想法要实话实话,能帮你们的我自然会帮,不能帮的你们搞小动作也没用,知道了吗?”王子明正色说道。

    “知道啦!”两个小姑娘拉长声音齐声答道,看情形到真有点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学习一加一等于二的样子。

    “嗯,这还差不多。”王子明满意地说道,这次罢赛自已可是做得漂亮,一举数得,预定目标全都达到了。

    “王大哥,这是我们给你买的礼物,你看喜不喜欢。”李紫茵从旅行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放在茶几上。

    打开盒子的包装一看,原来是一本精装《易经》,走金边镶银线,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呵呵,这是你们俩谁的主意?很聪明嘛。”轻抚着厚实的封面王子明夸奖道。

    “当然是我啦!你那么喜欢没事就拿佛经诗经之类的教训人,这种书当然会合你的意啦。”李紫芸邀功似地争着答道。

    “说得好听,要我说你是想学习古典文学提高自身休养,可自已又看不懂这些东西,所以就先把书给我,然后就可以找借口来问问题了,对不对?”王子明微笑着问道,联想那天在经石峪的对话,猜到这一点根本是轻而易举。

    “嘻嘻,王大哥,你可真聪明啊,敢情你一直是扮猪吃老虎,一天到晚装得迷迷糊糊,根本就是在骗人。”被说中心思的李紫芸笑道,她知道,王子明既然这么说那以后就一定会教她的。

    “就知道你们送礼是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眼。不过礼物终究是礼物,收了东西总要有回礼的,喏,这个东西给你们了。”说着话,王子明从茶几下边掏出个盒子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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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高手(五十七 采访计划)



    没想到不仅没有挨说,反而有礼物可收,两个小姑娘可高兴坏了,连客气几句都来不急便忙着拆包装。

    “咦?这不是棋钟吗?”打开盒子之后,一个银灰色的仪器出现在二人面前。

    “唉,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这玩意我们有好几个呢。”但凡是棋社,这种正式比赛必备用具当然是少不了,虽然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很漂亮,但它终究不是工艺品,摆在房间里并不能起到美化环境的作用,李紫芸有些泄气也很正常。

    “棋社的那几个棋钟哪能和这个比,好好看看说明书之后再发唠骚。”王子明也不以为意,他对自已特意从中国棋院搞来的东西很有自信。

    “一个棋钟不就是计时嘛,还能有什么花样。”拿起说明书,李紫茵边看边说道,旁边李紫芸也把脑袋伸过去研究着。

    “噢,原来是多了个语音功能,可以用中,日,韩三国语言读秒,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看过了说明书李紫芸问道。

    “真是没脑子。你们不是想参加十二月份的全国个人赛吗?职业比棋和业余比棋在用时上有很大不同,而且对手的实力和顽强比业余棋手也要强得太多,经常中后盘都是在读钞声中渡过,现在已经十月下旬了,如果不赶快适应这种变化,以后会在正式比赛中吃很大的亏。”王子明教育着两人。

    “不用棋钟我们也可以叫人给我们计时读秒,想揽这活儿的人多的是呢!”又让王子明说成没脑子,李紫芸很不服气,不过这倒也不是大话,别人不敢保证,最少钱守仁,钱守义两兄弟肯定不会推辞的。

    “好好好,既然用不着那我就收回,好几百块钱呢,退回去以后又可以买一大堆书了。”作势王子明就要把棋钟往盒子里收。

    “哼!想得美,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收的,这次我们就马马虎虎收下了,下次记得送东西要实用点的。”一把将棋钟抱在怀里,李紫芸淘气地做了个鬼脸,斗气归斗气,但把眼见的好处推出去那她不就真成没脑子了?

    “哈哈,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也算是挺有个性的了。”王子明笑道,李紫芸的行为完全在意料之中,要是她哪天不占小便宜了那就是自已该小心点的时候了。

    “王大哥,谢谢你这么为我们着想。”还是当姐姐的有礼貌,最少知道收了东西要说声谢谢。

    “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这种用不了多少钱就能办到的事对他来说当然算不了什么。

    “就是,王大哥是什么人,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对了,王大哥,离个人赛也就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我们该怎么办?”李紫芸用她自已的方式夸奖着王子明,这个王大哥就喜欢教训别人,多问问题也算是投其所好吧。

    “说是一个多月时间,但中间还有职业,业余十强的对抗赛和中,日,韩三国业余十强团体赛,真正能用来准备个人赛的时间也就二十来天,这么短时间内想要有什么大的变化是不可能的。其实你们的实力在女子棋手里已经不弱了,更何况一般情况下一流棋手是不会参加全国个人赛的,凭你们的实力虽然得冠军的可能性不大,但进前六名还是有可能了。当然,和你们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棋手还有很多,搞得不好进不了前十名也不奇怪。所以,在比赛时如何保持状态,正常发挥才是重要的。之所以把这个棋钟给你们就是想让你们尽早习惯职业比赛的紧张气氛,不至于因为比赛用时不当造成技术变形。”王子明说道。

    “是啊,要是没这两场比赛就好了,那样准备的时间就充裕了。”李紫茵点头说道,尽管她知道参加全国个人赛的大多是国内二线或新锐棋手,以自已毫不逊色于一般职业五段的实力完全有着一拼,但第一次在职业大赛出场,心里不打鼓才叫怪呢。

    “话是不能这么说的,其实有这两场比赛对你们是利大于弊,虽然占用了你们的备战时间,但正好可以借机调整你们的状态,特别是和职业棋手的让子棋,那更是难得的机会,要知道凡进入十强战的全是当今国内第一流高手,没有真正实力和过硬战绩是不可能被全国棋迷们推选的,能在正式比赛前和他们面对面的交手,亲身体验职业高手的思维,用时,和作风,这对你们提高你们的实战水平会有很大好外的。”王子明说道。

    “王大哥,你说职业棋手和业余棋手有什么不一样的吗?”李紫芸插口问道。

    “可以说没有区别,也可以说天差地别,主要是看你怎么理解了。说没有区别在于无论是职业的还是业余的,都是使用同的的规则,同样的棋子在同样的棋盘上较技分胜负。说天差地别则是在下棋的目的上,对于业余棋手来说下棋只是生活当中的点缀,胜固欣然,败亦可喜。而对职业棋手来说下棋就是生存的手段,如果不能获胜一切就全无意义。不明白这一点就不要进入职业棋界,否则其中的压力会让你喘不过气的。”王子明解释道。

    “你这么说我可不同意,象高杨,林靖宇,刘浩,还有纪大哥,不都是业余棋手吗?可他们下棋时哪有胜也无妨,怕也无妨的样子。”李紫芸不同意王子明的说法。

    “呵呵,其一,你没有亲身经历同第一流职业棋手在重大棋战中的生死对决,无法理解什么叫做真正的压力,其二,无论是高杨,林靖宇,刘浩还是纪长风,他们能算是纯粹的业余棋手吗?不提他们原来大都有职业比赛的经历,光是现在所从事的工作能说和围棋无关吗?象纪长风,高杨完全可是说是以棋为生,从他们身上看到职业棋手的影子一点也不奇怪。”经验这种东西不是光靠悟性就可以得到的,经历了风雨都未必一定就能见到彩虹,更何况还没有经历过。

    “那职业棋手是怎样提高实力的呢?”李紫茵问道,和纪长风,管平,赵东方等人常打交道,业余棋手怎么做已经很清楚了,但职业的会是怎么样呢?她很好奇。

    “业余爱好者可以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娱乐是最主要的。越来越多的人随着棋力增强,开始想要摹仿专业棋手。但这样做反而没什么意义。摆专业棋手的棋谱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方法,但这只是摹仿,进步也是有限的。不必忠实地遵循职业棋手的教导,尽管这话谁也没说过。高兴怎么走就怎么走,碰了壁,再按自己的想法试试其它的走法,这才是爱好者最好的进步途径。

    还有一个,多看死活题也是很好的学习方法。不是“解题”,而是“多看”。看到容易的问题,多少用点儿脑筋想一想。不明白的话,立刻看答案也没关系。遇到难题,一边看答案一边考虑,这是很好的学习方法。

    在脑子里解死活题,这是职业棋手的训练。不单解死活题,而且还出死活题。

    就专业棋手而言,直截了当地说,有适合下棋的人,也有不适合下棋的人,大概跟天分有关系。众所周知,有的人比别人多下了几倍的工夫,但是棋还是不行,这种例子并不少。也许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放弃作棋手,而朝别的方向发展。

    就是适合下棋,也不一定能作为职业棋手做出成绩来。职业棋手是担负着搬不完的货物在荒野中一步步行走的人。它要求不断持续地努力的才能,要求刻苦学习,达到身体难以接受的极限。这是很苦的,超一流的棋手都尝到过这种滋味。当然,这种要求不仅仅限于围棋这一行。

    说到职业棋手的学习方法,不言而喻,平常的对局十分重要。但是日常的研究更为关键。可以反省自己下过的棋,也可以摆一流棋手的棋谱,或者以前的棋谱。一盘棋有几个胜败关键的地方,要训练自己能够确确实实地领会这些地方,要下工夫钻研,如果轮到自己,该如何驾驭局面。听说小林光一的小腿上的汗毛都掉光了,这正是因为长时间盘腿坐着研究而造成的。这些并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而是职业棋手的学习情况。不到倒下为止不停止学习,这样说,并且这样做。”王子明认真地说道。

    “哇噻,王大哥,我太崇拜您啦!您怎么懂得那么多?要不是看到你写的那些书,我都怀疑你是中国棋院的高级讲师下基层体验生活来了呢!”李紫芸双手合十,努力眨着眼睛,就好象发现了新大陆似地说道。

    “去,一边呆着去,有空去看看日本名誉棋圣藤泽秀行写的自传,这些东西会在上面呢!”在小姑娘脑袋上轻轻一敲,王子明得意地训斥着,他对自已的记忆力可是相当自豪。

    “铃……。”孙敏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看看表,刚刚八点半,是谁刚一上班就来电话?

    “您好,我是孙敏。”抄起电话孙敏习惯性地说道。

    “孙记者,你好,我是黑子。”电话那边传来个陌生的声音。

    “黑子?”孙敏一时半会记不起来自已认识的人中有谁叫这个名字。

    “咳,就是乌鹭社的那个黑子。”感觉出孙敏的迷惑,对方提醒道。

    “噢,原来是张先生呀。”一经提示,孙敏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形象鲜明的黑高个。

    “对,就是我,你还是叫我黑子听着顺耳。”黑子见对方想起了自已很是开心。

    “黑子哥,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当记者的,尤其象她这样的文字记者,嘴甜是基本功,说是见面三分熟一点都不吹牛。

    “王子明,还有李紫茵,李紫芸昨天晚上都回来了。”

    “真的吗?”孙敏惊喜地叫道。李家姐妹回来她早就知道,做为围棋杂志的专职记者,北京晚报队回京这种消息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但王子明的行踪就无从知晓。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庆幸上次在乌鹭社扑空之后没有着急走,而是随机和几个棋迷聊了聊天,现在黑子的这个消息就是对自已付出精力的报偿。

    “千真万确。刚才我问过紫茵了,这是她亲口说的。”黑子说道。

    “太好了。我马上就打电话联系采访的事,黑子哥,太谢谢你了,有空请你吃饭。”下个月的栏目有了题目,孙敏心情很好。

    “呵呵,请吃饭就没必要了,不过是一个电话,没什么的。只是你要想采访的话最好不要事先联系。”黑子笑着提醒着。

    “咦?为什么?”上次就是因为没有事先联系所以才扑了个空,回来之后让同事好一阵笑话,说自已采访经验太少了,活该跑腿受累。

    “你事先打电话去过的话,王子明肯定会找借口推掉的。上回他和刘浩下完棋之后有好多记者都想采访他,结果差不多全碰上了软钉子,不是没时间,就是找不着人。”黑子说道,对他这个乌鹭社的老油条来说,这些情况他是门清。

    “那该怎么办呢?”在业余高手中不喜欢出名的人很少,最起码在孙敏从业的这些日子里还没有碰到过。

    “搞突袭呗。只要你能把他堵在屋里不就成了。王子明那家伙虽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对人还是很有礼貌的,尤其象你这样的小姑娘,他肯定不会让你下不来台的。”黑子肯定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去合适呢?”显然黑子对王子明的生活习惯很了解,这种问题问他肯定没错。

    “最好是下午一点过点,那个时间他一般是刚吃完饭正在大厅闲逛,再晚的话可能就去写作了。”黑子说道。

    “好,我安排一下就过去。黑子哥,真是太感谢啦。”再一次的感谢之后孙敏放下了电话。

    “小孙,有采访任务啦?”办公桌对面的同事问道。

    “还不是上个星期没完成的那个,真是,要不是他不回来,这个星期我也就用不着为了稿子忙成那样了。”因为没能完成采访王子明的计划,而杂志定稿的日期又不能等人,孙敏一连赶了两天的夜班才把自已的任务完成,这也是同事们笑话自已经验不足,没有安排备用计划的重要原因之一。

    “噢,是那个王子明吧?他回来了?”同事问道。

    “是呀。昨天晚上。我打算中午过去把他堵在家里,这回绝不能让他跑了。”孙敏充满自信地说道。

    “呵呵,决心很大嘛。祝你好运啦。”对方同事笑着说道。

    “哎,程老师,您是老前辈了,采访过的人比我认识的人都多。您说如果对方不配合采访该怎么办?”虚心可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之一,孙敏当然知道经验的作用。

    “嗯……,这可就不好说了。主要得看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不配合。比如时间,地点,场合不合适,比如身体,情绪不好,比如有难言之隐或是对记者有看法,凡此种种不能一概而论。

    通常情况下只要你有耐心,选好时间,跑得勤些便可以完成任务。如果正面采访效果不大的话,也可以侧面了解,先从对方的朋友,亲人,领导,同事等等那里取得突破,最后再攻坚。当然,如果实在不成的话,我的建议就是放在一边,该忙什么忙什么去,等过一段时间之后回过头来再来进行,说不定一下就行了呢。

    总之,千万不能道听途说就发挥自已的想象力胡编乱造。咱们的杂志是专业型的,和纯娱乐型杂志的有很大区别,花边类的东西有一些可以,但多了肯定就过不了主编那一关,就算侥幸过了也会被读者骂的。”程老师语重心长地说道。

    “唉,听起来还真麻烦。对啦,程老师,您从业这么多年,最难采访的是什么人呢?”孙敏好奇地问道。

    “难采访的人很多,不过说到最难采访的我想就是棋魔王一飞了。”仔细想了想,程老师回答道。

    “不对吧,听说王一飞虽然不大喜欢和媒体打交道,但人还是很随和的呀,而且采访他的人那么多,也没有报道说他很难接近呀?”从事围棋报导工作的专业人士,孙敏对关于王一飞的新闻可是见到的太多了。

    “那是表面现象。我可是采访王一飞可是不下十多次了,在记者圈里对他的了解我认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他那个人脾气是很好,几乎看不到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坐功好的吓人,有时可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个小时,呆在他面前给人的感觉就好象是和个人形雕像坐在一起,尤其当他坐在棋盘旁的时候,那种无形的压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说到随和,那更是表象,他和每一个人都是以礼相待,绝无高低贵贱之分,也因为如此,他对每一个人的态度几乎都是同等的,没有亲近远疏,打个比方,就象个桃子,柔软的果肉里边包裹着的是坚硬的果核。

    他的话很少,通常情况下如非必要,他可以一言不发呆上半天甚至一天,但这并非他口才不好,实际上他的知识面很广,尤其在古典文学上的造诣便是我这个新闻系的高材生也自亏不如。可惜啊,能让他主动开口说话实在是太难了,大多情况下都是我费尽唾沫说了半天,他就一两个字‘对’,‘是的’就全给答完了。

    你也知道,咱们这一行的从来不怕被采访者乱说话,说怪话,怕的就是对方不说话,碰上这种非暴力不配合者你能有什么办法?再加上他的日程总是安排得满满登登,每次能给出的时间都超不过半个小时,结果整个采访全成了记者自已一个人的现场秀,你说这样的难度算不算得上大?”程老师心有余悸地说道。

    “呵呵,话是这么说,不过您写的那些报导我可都看过的,称得起是文采飞扬,才气横溢。”孙敏笑道。

    “哈,那是当然,你以为我这个正牌大学毕业生是吹出来的。那个时候谁家里出个大学生跟得了状元似的,哪象现在,满街的大学生一抓一把,全都不值钱了。”说到胖,人就喘,程老师一脸的自豪。

    “好啦,老程,你就别吹了,人家小孙刚来没多久,这段台词你就最少说了不下三十遍,我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一位笑脸弥陀似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正好听到了程老师的自吹自擂。

    “嘿嘿,主编,我这不是在抓紧咱们杂志社的传统教育嘛。”程老师笑道,显然这样的对白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

    “小孙呀,王子明已经回北京了,下一期的绿林英雄榜已经定好了写他,你抓紧一下把专访写好。”不愧是主编,消息就是快。

    “好的,我已经准备今天下午就去。”孙敏脆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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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高手(五十八 单官收完之后)



    当王子明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管平已经在二楼下完两盘棋了,倒不是他现在还有这份闲情逸致,而是刚刚得到礼物的李紫芸太想体验一下最新型棋钟的功能,死拉活拽非要拿管平当第一个实验品。一方是斗志昂扬,一方是心不在焉,再加上实力上本来就有差距,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管会长,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呀?”神清气爽的王子明打着招呼,自从管平当上了京西围棋联盟的会长之后,他最喜欢被人这么叫。

    “呵呵,什么有空没空的,串个门,联络一下感情而已。”已经从李家姐妹口中知道王子明态度的管平答道。

    “真的只是联络感情吗?”王子明在棋桌边上找把椅子坐下来别有深意地问道。

    “当然啦,你这一次为北京围棋立下了汗马功劳,也为了京西围棋增了光,添了彩,身为京西围棋联盟的会长,我也是脸上有光啊,而且,陈院长也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好好慰问一下我们的功臣。这不,你昨天没参加庆功会,陈院长委托我把你的奖金送过来,都是熟人,咱们也别搞什么仪式了,你直接接着就行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管平笑着递了过去,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自已现在还打着送财菩萨的旗号,搁谁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哇,王大哥,你的红包比我们的怎么厚了那么多!”在旁边看着的李紫芸大声叫了起来,的确,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管平手中的红包比昨天发给自已的要厚了一些。

    “是吗?多出的这些是不是传说中的封口费?”王子明转头饶有兴趣地向管平问道。

    “嘿嘿,什么封不封口的,都是自家人,有什么秘密不可以说的。多出的这些是因为这次团体赛你的功劳最大,坐阵一台,一场不失,所以才确保冠军没有旁落,论功行赏,你的自然就要多一些了。”没想到王子明这么直接,搞得管平也有点脸红,好在早有心理准备,稍一转念就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哦?真的吗?你的意思是如果有记者来采访,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吗?”王子明微笑着继续问道。

    “咳,咱们自家人,有些事自已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和外人说。”管平尴尬地说道。

    “哎,这不对吧?既然没有秘密为什么不能说呢?记者是有知情权的。”王子明奇怪地问。

    “好啦,子明,什么话就直说吧,别再耍我啦。我这里和你道歉还不成吗?”知道对方是在故意调侃自已,管平干脆全认了下来,反正屋里都是知情人,也不怕消息外传。

    “呵呵,为什么要和我道歉?你给我送奖金应该是我来谢你呀?”能看到管平发窘的样子可不容易,这个时候不抓住还什么时候去抓?王子明是这么想的,而旁边两个小姑娘也是满脸笑容地看着热闹,丝毫没有自已身为帮凶的自觉。

    “唉,子明,你就别揣着明白当胡涂了,什么原因你旁边的两个小丫头肯定都说清楚了,我硬撑着也没用。不过归根到底,这件事也不能全算在我头上,要是没有陈院长的指示和这两个小丫头的配合,我天大的本事也做不了这件事啊!”看到两个小姑娘幸灾乐祸的样子,管平恨恨地转移起了目标。

    “哎,管大哥,我们可全是听您的安排才那么做的,最多也只能算工具,您要是拿刀砍了人,法院也只能判你的罪,刀子是无辜的!”李紫芸第一时间就反击上了,她才不是甘心当替罪羊的主。

    “无辜的刀子也是刀子,匹夫无罪,怀玉其过,谁让你参与了呢?况且是谁那天欢天喜地的跑到闲情居跟我吹嘘自已的演技有多好着?你可别说那个是小疯子。”论到口才,整个石景山区有几个人比得上管平,只要把李紫芸拉进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切,你才是小疯子呢!”被戳到软肋的小姑娘不服气地小声反驳道,不过气势已经没了。

    “行啦,紫芸你也就别添乱了,该我认的我决不赖账。主意是我出的,我负主要责任。不过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呀。陈院长那里的任务那么重,紫茵和紫芸也需要实战锻炼,而且我也是实在看不上下以你那么高的水平埋没在古城这么个弹丸之地才出此下策。”管平又开始打起了感情牌,为了今天的局面他可是准备了不止一套方案,如同广告词所讲,“总有一款适合您”,管平有这个信心。

    “算了吧,你就说你有没有一点私心?”再让管平发挥下去王子明真有点担心自已反而会成为被告,罪名就是不为陈院长解忧,不为北京围棋出力,不为李家姐妹的发展操心,前边两条还好说,最后这一条搞不好就会让他多了两个同盟者,看来管平这个家伙的确是不好对付,还是见好就收吧。

    “嘿嘿,私心是有那么一点,不过那也是人之常情嘛。这样吧,今天中午我代表京西围棋联盟为三位凯旋而归的英雄在仙鹤楼设宴庆功外带赔罪,这样行了吧?”管平一听王子明话里有松动的意思,他还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少来,又想用公款吃喝!你倒真会找借口。”一会之长当然有这个权利,但如此这样那还有什么自罚的意义呢?

    “哪能呢。这次我自已掏腰包买单,绝不占公家半点便宜。”管平马上拍着胸口保证道,只要让他能过这一关,一顿饭钱又算得了什么。

    “嗯,这还差不多。”想想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再说王子明也没有想把管平怎么样,只要让他知道以后再出歪主意时有些顾忌也就行了。

    “哈哈,王大哥,托您的福,今天又可以打牙祭了。”李紫芸才不管谁去会帐呢,只要不是她掏钱,别的事都无所谓。

    “好啦,满天乌云全散了,离饭点还早着呢。王大哥,你不是说等回来之后让我们知道真正的韩国流吗?现在正是时候。”李紫茵边总结边把话题转到另一个方面。

    “记性还真不错,来吧,今天心情好,就让你们看一看什么叫狠。”王子明微微一笑开始了收拾棋子。

    中午的酒席非常让人满意,虽然菜色上比昨晚欢迎宴上的要少些,但胜在口味适合,加上在座的都是熟人,不用担心什么形象,礼貌问题,吃起来自然是舒心得多。

    离开仙鹤楼时已经快两点钟了,管平用他的大奔把三人送到乌鹭社后便一溜烟向东开去,不问可知,肯定是向陈院长表功去了。

    送走管平,李家姐妹决定先去星座商厦大采购,昨天的奖金可不是小数,此时正是换季时节,那些五颜六色的秋冬装对女孩子们的杀伤力绝不是王子明所能理解。好在星座商厦并不太远,步行也不过五六分钟,因此王子明得以逃脱陪购的苦差,上次游乐园的经历可谓印象深刻,女孩子购物时的耐心和认真大概没有几位男士受得了。

    推开楼门走进乌鹭社,这个时间来棋社下棋的人已经很多了,粗略一扫,大厅里的棋桌大约三分之二都坐上了人。正想上楼,忽然王子明感到了有什么不对,可一进间又是说不上来。

    疑惑着重新扫视大厅,一张围坐着三个人的棋桌引起了他的注意。

    倒不是因为坐着下棋的小胡和观战的赵长亭有什么奇怪,做为乌鹭社的专职人员,小胡给人下指导棋是经常的事,而赵长亭没事的时候除了拉人聊天就是看人下棋,更是再普通不过,让王子明感到奇怪的是小胡对面坐着的是一位看来大不了李家姐妹几岁的女孩子。

    通常而言,会下围棋的女孩子并不太多,下得好的更是凤毛麟角,尤其象棋社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除了工作人员外几乎就见不到女性的踪影,偶尔有一两个,不是陪着男朋友到这里消磨时间的就是抓老公回家吃饭的,象这样会坐下来下棋的简直是稀有动物。

    而且看小胡眉头紧锁的样子,面前的局势应该并不乐观,虽说以实力而言他在石景山只能排上三流,但也不弱于一般的业余五段,能把他逼成这个样子,这个女孩子肯定不简单。

    轻轻地绕了过去站在赵长亭背后,王子明侧眼观察着棋局。

    从四个角上的变化中可以看出这并不是一盘让子棋,执黑的女孩子显然是位力战型棋手,招法极为硬朗,几乎是逢断必断,有子必救,寸土不让,一向行棋稳健的小胡大概是不适应这种近乎霸道的棋风,几块棋被迫卷入对杀,虽然盘面上并不落后,但众多的头绪让他难以决择。

    长考之后,小胡还是选择了转换,那种一战赌输赢的棋不是他的风格,他习惯的还是大家慢慢地来。不过无法否认的是,这一退缩白棋明显吃了个小亏,从对方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可以知道她对拿下这盘棋已经有了信心。

    果然,后面的进程也证实了这一点,虽然小胡的官子收得很好,但这个女孩子的官子收得也不错,错招,缓手不是没有,只是双方的程度相差无几,错进错出之下倒也旗鼓相当,差距尽管非常细微,但盘面黑棋稍稍领先并没有改变。

    “孙小姐,果然厉害,黑胜半子,这一先我果然让不动。”仔细审视了一下全局,发现没有出棋的地方之后小胡开口说道。

    “哪里,我这也是运气好点,要是刚才你硬杀那条龙恐怕我早就撑不住了。”对面的女孩子笑着答道,赢了棋谁的心情都好,白皙的脸上还有着刚才紧张对杀时留下的一抹红晕,显得是亲切动人。

    “哎,王哥,您回来啦。”抬头看到了一旁观战的王子明,小胡招呼道。

    “是呀,怎么,下指导棋呢?”顺口答音地回应道,王子明的眼光并没有离开棋盘。

    “什么指导棋,孙小姐的水平很高,分先我也没有信心一定赢,还谈得上什么指导。”自我解嘲地一笑,小胡答道,虽然让先输给了一位业余四段并不算丢脸,但对方可是位小姐,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呵呵,不会是怜花惜玉,手下留情了吧?”从棋盘上收回视线,王子明略含笑意地调侃着,看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他以为这位孙小姐是小胡的追求目标,象小胡这么老实的小伙子,不帮他把话挑明了天晓得什么时候才会表白。

    “这位王先生,您是凭什么认为胡先生手下留情了呢?”刚才小胡硬杀大龙自已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对方的风险同样也不小,因此说对方让了自已孙敏怎么会同意呢?好胜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正处在争强好胜年龄的年轻女孩子?虽然是含笑提问,但火药味已经冒了出来。

    挑战的眼光直直地落在了自已脸上,那火辣辣的眼神让王子明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非说那些话了。正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人家郎情妾意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自已没事操什么心,真是没事找事。

    轻轻推了一下赵长亭,意思是让他给自已打个圆场,不成想赵长亭坐在那里稳如泰山,摆明了坐山观虎斗。

    “喂,说话呀,别老看着别人,这样很没礼貌的。”孙敏看侧面这个男人半天没有说话不禁有些发火了。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个女孩子的脾气和李紫芸有着一拼,不说出个子午卯酉看样子是过不了这一关,好在这一位看衣着打扮象是个很有内涵,希望她不会象李紫芸那样没理就不讲理。

    “理由其实就在棋盘上,为什么你们不把这几步单官走完?”稍稍一笑,王子明指着棋盘的一角说道。

    “这有什么用,一人一步,又影响不了最后结果。”不服气地答道,这种纯粹的单官当然难不住她这个业余四段。

    “真的吗?”王子明依然神秘莫测地微笑着。

    “当然啦!”孙敏开始有点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会下棋。

    “呵呵,不如你先试试把单官都填完。”不理会对方不信任的目光,王子明自信地说道。

    “填就填,谁怕谁。”一赌气,孙敏抓起一把棋手挨个把所有的单官都给填上了。

    “好了,现在再看看。”王子明轻声说道。

    瞟了王子明一眼,孙敏认真地计算起来,对面的小胡也开始了计算,虽然并不清楚王子明看到了什么,但既然他说得那么有信心,这里就一定会有故事的。

    “噢!我明白了!”小胡突然间恍然大悟。

    “明白什么了?”孙敏一时半会还没有发现问题,开口问道。

    “你这里需要补一手,否则的话让白棋一断,因为没有外气,里边会形成一个双倒扑,黑棋全死。这样黑棋自填一目,白棋收后就能赢半子了。”小胡放上一子说道。

    “咦?真的?这里还有棋?”孙敏难以置信地想道,那招双倒扑的妙手是在十手棋之后才能出现,以她的实力如果是做死活题相信用不了五分钟便可以找出来,可问题这是在实战中,有几个人能感觉到这里有棋?感觉不到不去想又怎么可能走出棋?更何况旁边这个人显然是在十数招之前黑棋外气还没收紧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正解,如此的感觉和计算力大概只能以恐怖来形容了!

    “请问您是……?”抬头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瞬间孙敏想起了今天要采访的目标,这个人也是姓王,该不会就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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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5 20:56 编辑

寂寞高手(五十九 杜撰的简历)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围棋天地》的记者孙敏,这位就是你今天想要采访的对象,王子明。”这个时候看了半天热闹的赵长亭终于不再装傻开口说话了。

    “啊,原来是王先生呀!怪不得这么厉害,刚才是我太失礼了。”没想到和采访对象居然是这么一种见面方式,孙敏感到脸上有点发烧。

    “哪里哪里,是我说话太唐突了。”王子明礼貌地答道,早就知道参加比赛后少不了记者的采访,没想到动作这么快,前晚刚回来今天就有人来了。

    “王先生,我们杂志最近开辟了一个专栏,叫做‘绿林英雄榜’,内容主要是介绍业余高手。您在这次的全国晚报杯团体赛中表现出色,为北京队夺得团体冠军立下大功,棋迷们都想了解您的状况,所以我们杂志社想要给您做个专访,以满足广大棋迷们的愿望。”收敛起心神,重新将心绪调整到工作状态,孙敏带着职业性地微笑将此行的目的说出。

    “这个呀?按理你们应该采访纪长风吧?他是这次比赛的领队兼主力棋手,在棋队中的作用无可替代,而且之后的个人赛上还得到了亚军,说到贡献最大应该是他。不如你先去采访一下他吧,我可以替你约时间的。”王子明找着推辞。

    “真的吗?那太好了,他也是我们采访计划中的一员,有了您的介绍想必工作就很容易开展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完成今天的任务吧,我可是在这里等了您快一个小时,您不会让我空手而归吧?”孙敏进入这个行业没有多长时间,对于业余棋手还不熟识,有了王子明的引荐做起事来当然会事半功倍,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王子明的面子在北京业余棋界份量还是很重的。不过高兴归高兴,她还没忘忽所以,今日事今日毕,采访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否则回去之后还不得双让那几个老记者给糗死。

    “呵呵,看来你入行时间还不长吧?”王子明笑着问道,从孙敏情绪的起落上他已经看出了对方的不成熟。

    “王先生您真是见多识广,我刚参加工作不久,现在还是个实习记者,就请您多多关照啦!”努力装出的成熟外表被人揭开孙敏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因此卸下了心理包袱,女孩子的活泼本性便也显现了出来。

    “果然如此。你的师傅是谁?”尽管不常同媒体打交道,但《围棋天地》里的几位老记者还是有印象的。

    “是程晓鹏。您认识他吗?”孙敏答道。

    “哦,那倒不是,但是他的文章却读过不少,是位文字功底很深的作家,而且围棋水平也很不错,在北京称得起是位高手,能跟他学习是你的运气。”王子明脑海中立刻显现出那位身高体壮,膀大腰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云山雾罩的年轻记者,世事如流水,七年过去了,当年的毛头小伙子也开始带上徒弟啦。

    “哼,他呀!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击我的激争性。哪有点当老师的样子。”孙敏颇有感触地说道。

    “打是疼,骂是爱,当老师的都这个样子,恨铁不成钢。好啦,这里不是采访的地方,还是到楼上办公室去吧。”想起王子明对李家姐妹又何尝不是如此,赵长亭不由得暗地里好笑。双方的交谈很容洽,气氛不错,乘热打铁,还是赶紧把正事忙完了吧。

    来到二楼办公室,几人分宾主坐下,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孙敏从包里把录音笔取了出来打开,开始了正式采访。

    “王先生,在采访您之前我咨询过很多业余高手,在研究了您在此次比赛的对局之后,他们一致认为您的棋基本功极为扎实,构思极为灵活流畅,而这是只有在很小时候便开始正式学棋的人身上才有的特点,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棋,启蒙老师又是谁呢?”

    “具体学棋是什么时间记不清楚了,应该是四,五岁的样子吧。和大多数家庭一样,启蒙老师就是我的父亲。他是个超级棋迷,虽然水平很低,只有业余一级二级的样子,但对围棋的痴迷程度说为废寝忘食并不为过,经常因为沉迷于下棋而忘记买电,买气,让我母亲骂得灰头土脑,不过只要一转脸就又会跑出去和棋友杀得浑天黑地,不亦乐乎。因为我们家是开杂货铺的,店里的事不多但却离不开人,母亲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我,便把这个累赘塞给一天到晚除了下棋就无事可做的父亲来管,可以说,在我刚刚能够走路,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黑色白色的棋子便已是我的玩具,而那和父亲一起玩棋的棋迷,便是我最早的老师。

    后来父亲觉得我在围棋上有些天份,便送我进了少儿学棋班,老师是一位业余三段,在当时我们的眼中,这简直就是棋神的化身,那奇特的构思,精准的计算和变幻莫测的手法深深吸引起了我的兴趣。要说这位老师实力虽然不高,但却是一位精通教学之道的明师,和现在很多围棋教师为了早早出成绩,拔苗助长般的催熟不同,他并不急于教我们那些具体的招法,而是鼓励我们按照自已的想法自由的发挥,除了在死活,收官,计算等基本功上严格要求之外便完全放手,应该就是得益于这种宽松的教育方式使得我不至因枯燥繁琐训练失去学棋的兴趣。

    再往后这位老师的棋力已经不足以教导我们了,我们那个地方是个小镇,棋风虽盛却是少有高手,好在老师已经教会了我正确的学习方法,在那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作完学校的作业之后,阅读,研究各种各样的围棋书籍便是我唯一的爱好,而为了锻炼我的实战能力,每逢周六周日,逢年过节,寒假暑假,父亲都会带着我坐上一个多小时公交车来到市区的棋社下棋,如此这般直到我小学毕业。

    上了初中之后便住校了。也许是因为长期下棋,我的记忆力相当强,象文科那种需要死记硬背的课目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因此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四处下棋。

    高中之后学习的压力加大,为了高考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远离了围棋。所幸虽然因前边落下的功课太多,学业平平,但还是考上了个三流外语学院,我的韩语和日语就是那个时候学习的。

    毕业之后的事情想必你这样的大学生也很清楚,三流的大学文凭,偏僻的语种使得就业道路非常艰难。好在当初为了学习韩日围棋的方便选择了这两种语言,所以借助大学教韩语,日语老师的关系,我从国外直接买到图书,之后译成中文后自已找出版社杂志社发表,从中挣一些稿费,最初日子的艰辛象你这样的阳光女孩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体会。随着翻译的书越来越多,名气也逐渐大了起来,慢慢的也有了一些约稿,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对围棋的喜好使得我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棋类书籍的翻译上,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我在长期的工作过程中开拓了眼界,不知不觉提高了实力。事实上我对于此次比赛中取得全胜的成绩感到惊讶,或许是因为其它棋手对我太过陌生,而我对他们的棋比较了解的原因吧,换了下次,再取得这样的成果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子明将个人简历说了出来,自答应参加晚报杯时他就已经知道媒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这番说词他反复推敲过很多次,直到感觉只要来采访的人不象跑娱乐新闻的那帮狗仔队那样敬业便蒙得过去才定下稿来,眼前这位是刚入行的新人,看样子不是很难对付,经验不足的她只要在《围棋天地》最先发表了自已杜撰的故事,以《围棋天地》在围棋类刊物中的权威地位,相信别的媒体也会采用这个版本,如此下来,可能的麻烦就要少了很多。

    “王先生,听说您在参加本届晚报杯前没有参加过任何正式比赛,也没有正式的段位,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如此高手在杂志社庞大的资料库里居然没有任何记载显然是个极好的问题。

    “噢,是这样的,在我小的时候,段位的获得是要通过段位赛来进行的,虽然也可以由职业棋手的指导棋确定段位,但费用很高,只为了个称号而付出那样的代价不是我们那样的家庭所以接受的。而段位赛的时间周期长,且棋院的距离太远,我是没办法参加的。稍大之后,觉得喜欢下棋那就下棋好了,段位称号之类的东西只是检验标准,对实力的增加并无意义,所以也就没有在意。等工作之后见得事和人多了,这种想法也就更深了。”王子明答道。

    “看来王先生是一位淡薄名利,深得棋中精髓的高手。能说一下在你心中围棋到底是什么吗?”这个问题很有些深度,也有着巨大的发挥空间,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回答,孙敏打算由此探知王子明的内心世界。

    “呵呵,不仅是你,其实我也一直在问自已这个问题,只是从来没有过最后答案。按流行的围棋起源说法,‘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是尧为了教育愚顽儿制做出来的,灵感来自于日常人类的狩猎活动,从这一点上,围棋最早是一种教育工具,同时也是人类为生存而奋争的真实写照。后来,围棋成为文人四大雅兴之一,上至王宫贵族,下至书生隐士,无不以能下一手好棋视为风雅之举,到了这时,围棋又成为人们修心养性的工具。时至近代,围棋传到日本,经过日本四大棋家的兴衰荣辱,苦心经营,产生并完善了段位制度,使得棋士做为一种职业被人们所接受,这时,围棋便成了生存手段。从这些来看,围棋就是一种工具。然而,至于职业棋手,这又是别一个世界。

    武宫正树总是爱说:人生来就是伟大的。正因为人的伟大,神才把围棋这种出类拔革的游戏作为礼物送给人们。所以,下棋可以给人间带来幸福。

    而和他棋风截然相反的另一位大棋士的观点则是:我确信人并不伟大,反而是愚蠢的存在,正因为天生愚蠢,才不断地刻苦努力,也许有朝一日能跟上某些伟大人物的步伐。

    早一代的藤泽秀行,|木尾|原武雄则是认为:有比胜负更重要的东西,可以把它称做艺术。我何尝不比别人更想赢,但我觉得,棋不仅仅是胜负的问题。

    由此看来,围棋又可以视为人生的理想和追求目标。

    我无从知晓这些观点里哪一个更接近于围棋的本质,所以只能把它归结于一个句话‘不可说,一说就错’。”

    微笑着乱扯了半天,王子明把十几年前在那些记者弃而不舍的追问下所练就的指东答西功夫捡了起来。

    谁说下棋好的人思想就比单纯,这个家伙说了一大堆废话,关键的地方却用‘不可说,一说就错’给打住了,这和国家新闻署的新闻发言人有什么区别?孙敏对面前这个人有了新的看法。

    “王先生,那么您认为什么样的棋局才可以称之为艺术视之为名局呢?”就着王子明的话题,孙敏追问下去。

    “历史上留下来的名局有很多。但是古今对名局的认识是不同的。在以执黑必胜为课题的时代,一般认为黑棋以坚实为主,白棋以筹划攻略为上,不出臭棋就是名局。在现代,比起不出臭棋,更重视魄力和有趣味的内容。即使有臭棋、误算、过激的着法,只要内容有趣味、能感动观众,就可以算作名局了。一着臭棋也没有,每一着还都充满魄力,并且令人感动的棋,当然就不用说了。

    我认为名局的第一个条件是,每一着都走在他所面临的局面的好点上。好点就是最高着的意思。什么是最高着呢?这就难说了。他是一局棋里,自己满意,又动人心弦的会心的着法。好点接着好点,构成一个进程,就像名画鉴赏,使鉴赏者为之感动,这就是名局的条件。

    最高着--好点、妙手、名着和棋力高低没有关系。很多爱好者恐怕对此抱着误解。其实,大家随心所欲地走出的棋里边,让职业棋手感到吃惊的妙手有很多,只不过是走出这些棋的人大多不能把创造坚持下去而已。”

    “在您的对局里我发现您的棋风经常有天翻地覆的变化,时而气势磅礴,华丽大度,时而寸土必争,分毫不让,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您的棋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对厚势和实地的看法是怎么样的?”发现问到具体的问题对方的回答便不会云山雾罩,孙敏改变了提问策略。

    “重视厚形与重视实利是围棋的两种基本观点。在我的理解中,“厚形”就是没有弱点的结实的棋形。“厚”、“棋厚”这些词就是用来形容这种棋形的。与此相对的是“薄”、“棋薄”等词。“实利”说的是两对局者的领地中已经确定的领域。一般地说,重视厚形就会失去实利,重视实利就会失去厚形。

    可以把实利、实地比做现金,把厚形比做信用,这个比喻很老套,但的确很形象。靠现金顶多可以得到一些利息,信用虽然冒着不值一文的危险,但作为补偿,将来有可能得到两倍、三倍的报答。

    这种解释虽然不错,但实利和厚形也不是完全对立的。比如说,木谷实九段是重视实利的走法,但一般认为他的棋也很厚。确保没有后顾之忧的实利,然后有力地一步步向前挺进。虽然缺少速度感,但是具有重型战车那样各个击破的魄力。与他相反的是和他一起开创了新布局时代的吴清源九段,用极快的速度先占大场,并不拘泥于局部的战斗。木谷先生和吴先生的对局很受人们欢迎,大概就是因为棋风不同的原因吧。

    此外,稍后一些的藤泽秀行和坂田先生也是一对儿。与藤泽先生构筑厚形相反,坂田先生飞快地抢占实地,因此,到了中盘常常是藤泽先生进攻,坂田先生坚守。

    但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实利和厚形,哪个重要”这样的问题。我想说的只能是:走自己想走的地方。别人对我棋的评价我并不大清楚,也许有人说我有时走棋“脊梁很厚”,但我何尝不喜欢实利。因为围棋是靠占地的多少最终决定胜负的。进入收官,一目、两目,不,半目的得失也可以使人面目改色,这就是棋手的世界。没有一个棋手不喜欢实利。

    不过实际上,与其考虑取势还是取地,不如考虑走哪儿最好,恐怕这才是正确的态度。每个局面肯定都有最高的一着。我以为,不断地追求这最高的一着就是棋手的任务。如果觉得叫最高的一着有些不自量力的话,叫好手也可以。好手既不是厚形,也不是实利。而厚实的着法和取地的着法有时又都可以成为好手。仅此而已。”

    以上的这些话对王子明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不过眼前的实习记者的眼睛却已经是越来越亮了,她已经确信,不论其它,只凭上面这番论述,不需要任何修改已经就能把程晓鹏忽悠得一楞一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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