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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3 19:53 编辑

寂寞高手(四十 比赛打响了)



  晚报杯的开幕式是安排在阙里宾舍的会议中心举行,早早的,来自三十二个省市自治区的棋坛高手便来到了这里,倒不是组委会的组织能力超强,而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棋手们都想早一点和老朋友们聊聊天。全国的围棋人口大约有四千多万,但有资格参加这种等级比赛的棋手却是不多,象纪长风这样连续数年都代表北京晚报参赛的常青树各代表队中比比皆是,终究棋手的世界是实力的世界,只要实力够强那遍地都是机会。
  按道理,北京晚报代表队人气最旺的棋手应该是纪长风,他年纪最长,参加比赛最多,在这里认识的人自然最多,加上本人也是国内屈指可数的业余七段之一,这一点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然而进到会场后,让几人大跌眼睛的是:向纪长风问好的人固然是多,但除了几位已进中年的长者外,其他人的注意力马上就转到了两位女孩子身上,好象这才是他们过来寒暄的目的。
  “看来咱们是‘久入芝兰之室而不知其香’,真是想不到这姐妹两在这儿这么受欢迎。”自嘲地向王子明一笑,纪长风低声说道。
  “知足吧你,这一屋子二百多口子,女棋手就这么两位,人家还知道先跟你打个招呼就算够尊重你的了。”王子明微笑着答道,两个女孩子为了今天的亮相可是没少花心思,在离开北京的前一天还特意花了一个下午时间跑到了翠微大厦疯狂采购了一大堆衣服,本就处于双十年华黄金时代的妙龄女孩再加上精心的准备,在阳盛阴衰的业余棋界想不引起大家的注目都困难。
  “嗨!老纪,好久不见了啊。看你满脸红光的样子最近过得挺开心的吧?”一位身穿灰色夹克,又高又胖的中年人用力地拍着纪长风的肩膀叫道。
  “哈,看到你能不开心吗?一年不见体重又加了十来斤吧?”纪长风转头一看是熟人也回敬了一拳。
  “什么十来斤!只有八斤,来之前我刚量过的。对啦,你身边这位看起来很眼生,是不是第一次来参加比赛?”看到纪长风身边站着的王子明这个人问道。
  “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上海市的第一高手,也是我的老对头,两届晚报杯的冠军得主高杨。这位是我的队友,王子明。”纪长风侧过身介绍着双方。
  “你好,久仰大名,今天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王子明握住对方伸出的手恭维道,虽然他以前并不习惯这种场合,但这么多个月在乌鹭社见惯了江湖高手之间的礼仪倒也学了不少东西。
  “什么气度不凡,要说大肚能容还差不太多。你就是赢了刘浩的那个王子明吧?”看起来高杨的性格相当的爽快。
  点了点头,王子明并没把那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事。
  “不错嘛。刘浩的棋我见过,相当有实力,你能赢很不简单,看来这次比赛争夺冠军的人里又多了一位。”高杨上下仔细打量着王子明说道。
  “您过奖了。”王子明微笑地答道。
  “各位参赛棋手,请按座位上标识入坐,五分钟之后开幕式将正式开始。”主席台上一位西服革履的工作人员对着话筒说道。
  “我先回去了,你住哪个房间?晚上比赛完了去找你。”高杨见大家都在找各自的座子抓紧时间问道,中午的休息时间很短,而且下午还有比赛要进行,不是聊天的时候。
  “东院011,门边挂着《诗经.小雅》的那间房就是。”纪长风还没忘记昨晚王子明的说教。
  “哈,什么时候你也看得懂那东西?别以为我们那边墙上就是空的。看到时候我怎么戳破你的牛皮。”转身离开的高杨不屑地回头说道,看来他对纪长风的了解也不是一点半点。
  和纪长风一起找到自已的座位坐下,过了老半天李紫茵李紫芸才摆脱了一大群仰慕者的纠缠走了过来,背后跟着的是无数双不知目的为何,炯炯发光的眼睛。
  “喂,挺受欢迎的嘛,有没有中意的?”纪长风开起了两个女孩子的玩笑。
  “什么嘛,一个个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烦也烦死了。”李紫茵皱着眉头小声说道,虽然很喜欢那种被众人所关注的感觉,但终究不象演艺明星那样受过专业的训练,不过是十来分钟就已经觉得受不了了。
  “是呀,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话题,要不是初次见面不好意思太过份,要不早就把他们甩一边了。”一向喜欢热闹的李紫芸都这么说看来刚才受欢迎的程度还不是一般热烈呢。
  笑笑无语,王子明很清楚那种无从抵抗的感觉,虽然和眼下追求美好事物的年青人目的不同,但无孔不入的新闻记者比起他们对目标有着更多方法和热情。
  主席台上的人经过一番你谦我让之后终于都坐好了,那个西服革履应该是大会司仪的人重又走到了话筒前开始了例行的程序。
  王子明没什么心思去听那些闭着眼睛也背得出来的套话,中国人就是喜欢开会,是个领导就喜欢讲话,这个传统几十年一直如此,半点也没变化,也真难为那些当头的,一个个都有当讲师的天分,不用讲稿一张嘴就是半个小时二十分钟,连句磕吧都没有,更了不起的是说了半天居然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如此修为是他作梦也赶不及一二的。
  “下面有请此次大赛裁判长田永仁先生为我们讲话。”掌声热烈响起,显然众多棋手对他的欢迎程度远远超过了前面讲话的那些肥头大耳的领导们。
  田永仁,呵呵,现在终于也升到九段了,想当年这个天份一般的棋手在七段一呆就是五年多,还以为这辈子了不起也就是个八段了,没想到他居然咸鱼翻身到了职业棋手的顶端了,看着从主席台站起走向话筒已经微显谢顶的男人,王子明会心一笑。田永仁是一个人缘相当好的棋手,相较于他的棋艺,给王子明留下更深印象的是他永远不变的笑脸。
  “想必坐了这么半天大家都已经很累了,我就不多说什么客套话了。在坐的诸位一半以上都和我认识,能再次和各位朋友一起欢聚一堂共同探讨棋艺很是荣幸,希望在此次比赛中大家都能赛出风格赛出水平,展现出国内业余一流棋手的风采。”田永仁的讲话倒真的是简单明了,从台下大家更加热烈的掌声可以证明这一点。
  看来田永仁当领导的才能要超过做为棋手的才能吧,王子明想到。
  裁判长的讲话按惯例都是最后的发言,这次也不例外,在齐鲁晚报社社长中气十足的嗓音下,第三十二届全国晚报杯比赛正式开始了。
  先进行的是团体赛,地点是设在阙里宾舍的室内羽毛球馆。赛场上球网之类的设施早已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八八六十四张棋桌,当一百多名各地棋手全部入坐后,场面是相当的壮观。
  运气不错,北京晚报队首轮遇上的是江西晚报队。象这样时日持久的比赛中,首战最重气势,谁都想来个开门红,有个软柿子可捏没人会愿意啃骨头。
  和京沪浙等传统强队相比,其他地区的整体水平就差得很多了。围棋是易学难精的游戏,只有肯花时间,达到业余三四段的水平不是难事,天分只要不是太差,业余五段大多数人也可以达到,但六段以上就不是光凭热情和努力就做得到的了。
  江西队不是没有高手,虽然四位棋手中有三位只是业余五段,但领队苏朋却曾经三次进入全国十强,是位经验丰富的业余六段高手,只不过团体赛不是个人赛,一个人再出色也只是得一分,就如舍甫琴科之于乌克兰,整体实力的不足使得绿茵场上的一代天骄这辈子只能看着别人捧着大力神杯欢庆。
  通常情况下全队的最强棋手都是坐阵一台,熟知对手根底的纪长风在拿到了赛程表后第一时间就决定了由自已守一台,把王子明放在第四台,这是还在北京时和陈院长,管平就研究好的,好钢要使在刀刃上,在遇到强敌之前一定不能让王子明的实力过早地引起众人的注意。
  王子明对纪长风的安排全无意见,如何排兵布阵那是领队的事,做为棋手的他只要把面前的对手打败就可以了,为不该自已去想的事伤脑筋不是他的习惯。
  眼前的对手显然已经尽了全力,频频的长考和被揪得乱糟糟的头发都说明了这一点,但仅凭这些想要在王子明而前找到便宜还是远远不够的,只是很老实地应对着,没用多久,王子明的白棋已经遥遥领先。
  喝了一口大赛组委会提供的矿泉水,王子明扫了一眼旁边李紫芸的棋盘上去,精彩的棋局需要双方的配合,一边倒的棋下起来固然是娱快,但对手无力的抵抗给自已的感觉更象是在屠杀。
  李紫芸的对手是个脸色略黑的年青人,身体壮实得象位举重运动员,头上留着不到一厘米长的短发,粗粗的看去还真有点香港影星刘青云的意思。
  棋如其人,执黑先行的他走棋相当坚实厚重,一招一式少见破绽,只是厚重和迟缓之间的差别只有一纸之隔,不出错不等于就是对。李紫芸的棋属于轻灵飘逸,步调如飞的类型,一上来就如风般地抢占了三个角,之后又开始在中腹走棋,先捞后削的战略一眼可见。实地落后的黑棋不得不强攻对手,希望借此可以保持挽回局面的均衡,只是中腹战斗头绪太多,黑棋的攻击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引狼入室,而白棋只要搞出两只眼来就是胜利,虽然黑棋的攻势汹汹,但在高手眼中他已经有了大麻烦。
  再往远处看去,虽不真切,但李紫茵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平静,应该是情况不错。至于纪长风,王子明倒不是太担心,久经战阵的纪长风如果没有自信是不会自告奋勇地要坐阵一台。
  “我输了。”对面的年青人停止了虐待头发的举动轻声说道,做出最后决定的脸上比刚才轻松了很多。
  “这么就放弃了?”时间还有不少,棋盘上也不是一点争胜负的地方没有,这么早就认输王子明感到有点奇怪。
  “没办法呀,实地上落后五六目,还有两块孤棋被缠绕攻击,就算不死也会给扒下层皮来,继续走下去只是自找苦吃。”年青的棋手颇为无奈地解释道。
  “呵呵,那就承让了。”王子明点头微笑道,年青人的选择不能说不明智,到底是业余棋手,不利情况下的斗志远没法和职业棋手相比。
  招手叫来裁判记下成绩,王子明离座站起先去看李紫茵的棋。旁边李紫芸的这一盘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够拿下,所谓活棋容易吃棋难,只有中腹一块孤棋,没有借用,黑棋想要吃住白棋谈何容易。
  果然如王子明所料,李紫茵这盘棋进展不错,执黑的她稳扎稳打,牢牢地把先手掌握在手中,虽然优势不是很大,但稳健的招法却让对方难以找到反击的机会,一百余手刚过便已进入到官子阶段。
  枯燥的官子战对于很多棋手来说都是件极为痛苦的历程,对面的这一位也是如此。业余棋手下棋因为力战型的居多,胜负通常在中盘就已经决定,因此象纪长风那样专门花时间研究官子的人非常之少,也因此业余棋手和职业棋手对局中收官阶段亏个十来目棋是很普通的事。李紫茵志在成为职业高手,对官子的研究是她每天必修课程之一,棋下到现在这个地步,虽然大胜已不可能,但让一惯稳定的李紫茵输出去同样是不大可能。
  纪长风的一局和李紫茵的一局很是类似,不过胜负的天平却相当微妙,苏朋不亏是屡进十强的高手,在序盘和中盘的战斗中和纪长风杀得是旗鼓相当,进入官子阶段后也是寸铢必争,毫不退让。不过纪长风在官子下的苦功不是没有价值,借对方稍有问题的一招反击得手,以盘面九目的优势暂时领先。这次比赛规定黑棋贴子为三又四分之三子,相当于七目半,双方实际上的差别连一个子都不到。对于职业高手来说一目半的优势足以保证胜局,但对业余棋手来说却还是胜负难料。
  不过对于团体战来说这已经不是很重要了,李紫茵那盘棋基本上已经可以当做赢棋,加上自已这盘,北京晚报队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转回李紫芸身后重新审视局势,白棋在对方的强攻之下顺利地七目做活,所付出的代价是让黑棋围起了一块三十余目的边空,然而白棋原本三个角加起来就已经接近了三十目,加上现在这块七目活棋,盘面反而超出对手领先。此处告一段落之后棋盘上黑白双方基本上都没有不安定之处,以李紫芸的实力面对业余五段亏损十目棋以上几乎是不可能的,尽管以后的可走的地方还很多,但棋局可以说已经结束了。
  随着时间的继续,越来越多的人结束了对局开始在赛场里观战,失去兴趣的王子明走出了场外,大局已定,胜下的只是等待,与其在那里站着还不如四处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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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高手(四十一 蜀中棋王的本来面目)



  羽毛球馆外是一个大花园,和宾馆里其它的地方一样,这里也是姹紫嫣红,蝶舞莺飞,丝毫没有一点入秋的感觉。花园中间的是一座小小的四方凉亭,曲径通幽,禅房花木,绕行其间,颇有身处桃源之感。
  来到凉亭坐下,在习习微风吹拂中,王子明欣赏起眼前的风景。
  “王子明。”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转过头去,一位从假山后转出来身穿红色运动衣的人正向高举右臂向自已挥着手。
  这个人是谁?自已不是喜欢交际的人,比赛又刚刚开始,认识自已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怎么认不出来啦?两个月前咱们还交过手,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前人看到王子明眼中的迷惑提醒道。
  “啊,原来是刘浩呀。今天你换了身打扮一时还真不敢认了。”眼前的人和两个月前气质上有了很大的变化,那种骄横霸道的感觉一点不见,怪不得虽觉眼熟却总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还好,还好。总算没有把我给全忘干净了。”来人正是刘浩,两个月前把北京棋界搞得鸡飞狗跳墙的四川棋手。
  “哪里,哪里。你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吧?”王子明也笑着问道。他对刘浩并没什么不好的感觉,更何况因为对方的原因自已还小发了一笔,算起来还应该感谢一下呢。
  “是呀。这次是代表成都晚报来参赛。看你出来的这么早,棋赢的很顺利吧?”
  “还行,没碰到什么麻烦。你出来也很早,是不是也顺利过关了?”
  “我那盘棋还行,只是其他三盘输了两盘,最后只得了一分。不过能和上海队打个平手也算不错了。”刘浩答道。
  “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应该很不服气,现在只是个平局怎么还很心平气和的?这和你在北京的表现很不一样啊。”王子明不解地问道。
  “呵,上次去北京是因为我师傅的原因,他说我的棋已经发展到一个瓶颈,再想进步的话必须要多和高手交手。你也知道,现在的高手大多珍惜羽毛,很少会亲自迎战不知底细的对手,所以他给我出了这个主意,叫我以挑战整个北京棋界为理由到处挑战,这样当事情闹大了之后那些高手为了荣誉就不能不出来应战了。至于说道我的性格,虽然有些自傲不假,但也没夸张到视天下英雄于无物的境界。”刘浩认真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就说,棋手之间的挑战是很平常的事,但以一个地区为目标的就太少见了,现在你一说就全清楚了。你的师傅倒真是用心良苦。”王子明点头说道,办法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就是后遗症大了点。
  “是的,那一个月我过的也是很辛苦呢。光是下棋还好说,但还要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不可一视的样子,想想就是累人。要不是你把比赛结束了,那种苦日子不知道还要到什么时候。”刘浩摇摇头苦笑着说道,看来勉强把自已装成另外一种性格真的是一件很伤神的事。
  “怪不得那天看你的行为举止有点不太自然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刘浩的表现的确有些做作,原来是因为表演不到位缘故。
  “你感觉到了?呵,其实在没碰到你之前我的表现还算可以,很多周围的朋友都说那时我就象变了个人,不去演戏太可惜了。要不是没想到你进屋时的气势那么强,一下子让我的自信心有了动摇,说不定到现在大家都还蒙在鼓里呢。”刘浩说道。
  王子明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当对一盘棋志在必得时自已身上的那种气息他很清楚,那是历经无数生死大战之后才可以得到了,以刘浩的实力只是自信心动摇一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次北京队都来了谁?李成龙来了没有?”刘浩问道。一个王子明已经很难对付了,如果再加上李成龙,纪长风那团体赛冠军怕是没跑了。
  “哦,他在海南没回来。这次来的是他的两个外甥女,李紫茵,李紫芸。另处和你交过手的纪长风也来了。”王子明答道。
  “李紫茵,李紫芸……?是不是今天开幕式上最出风头的那两个小姑娘?”刘浩想了想迟疑地问道。
  “对,就是她们。你不是还和紫茵下过棋的吗?”王子明答道,看来这个刘浩还真是醉心于棋道,这么出色的美女也没留下多少印象。
  “真是她们呀!想起来了,那天和我下棋的就是那个长头发的。怪不得刚才和她们打对面的时候旁边那个短头发小姑娘瞪了我一眼,我还奇怪呢,又没招她没惹她为什么就给我个大白眼,原来是有原因的。”刘浩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
  “是吗?小姑娘很会记仇,你不要太在意,全当她们是两小孩子就行了,要不然会被气死的。”当时什么场面不用刘浩形容就可以想象,李紫芸没有出口挑衅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刚出学校的大学生,哪就那么喜欢斗气。不过以她们的实力来参加晚报杯是不是有点冒险了?以上次那盘棋来看李紫茵的水平也就在五段,六段之间,李紫芸既然是她妹妹想必也是这种水平,参加晚报杯的棋手水平都很高,她俩也就排在中间偏下,你们就不怕她们拉成绩吗?据我所知在北京双子楼的周家兄弟,百友居的郑彦实力都在她俩之上,为什么不派他们出来?”刘浩奇怪地问道,因为北京挑战赛他对北京的高手可是有相当的研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两个月前她们的水平的确如此,不过你要是还用老眼光看人怕就要吃大亏了。要说她俩现在有能和一流棋手相抗衡的实力为时尚早,但说有个三七开的机会并不过份。至于周金贵和郑彦则是已经败在了她俩手下,这次是来不了了。”王子明说道,他并不在意把这些告诉刘浩,晚报杯团体赛的赛程编排原则上是积分靠前的队伍先交锋,积分靠前的比赛过的就按排名顺延,四川棋手的整体实力并不强,等到和他们比赛的时候北京队的实力早就不是秘密了,藏着瞒着也没有意义。
  “是吗?进步这么快?!”刘浩大吃一惊,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提升一个段位的实力,这速度也太恐怖了。
  “不用那么吃惊。和你下棋的时候她们俩的实力并不象你想象的那么低,只是因为以前没下过那种类型的比赛,经验太少,再加上被你的表演所蒙闭失去了平常心所以才那么容易就输了。”凡事有因才有果,没有基础便能一步登天那是小孩子们梦中的希望,现实当中抱有如此幻想的人只能碰得头破血流。
  恢复本来面目的四川棋手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两人愉快的交谈直到王子明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职业比赛会要求参赛选手在比赛期间携带任何通信工具,,业余比赛也有相类似的规定,不过已经放宽到不影响到他人就行,所以只要把手机放到震动档上就可以了。
  掏出手机一看,是李紫芸发过来的,内容就是比赛已经全结束了,问他在哪里。
  “队里有事,我得先走了。祝你下午比赛好运。”王子明告辞道。
  “我也一样。”刘浩也挥手做别,下午还有一场比赛,他也需要去做准备。
  重新回到赛场,大多数棋手已经离开了,只有一少部分还围在裁判席那里等着看下午对战的安排。
  纪长风,李紫芸,李紫茵也是其中的一员,在最后的鏖战中纪长风顶住了对方的反铺,最终以微弱的四分之一子获胜,虽然胜的侥幸,但也是完成了任务。北京晚报队以四比零的比分完成了首次亮相。成绩相同的队伍还有四支,分别是江苏,浙江,吉林,河南,下午的比赛北京队的对手将在这四去队伍里选出。
  “王大哥,你跑哪儿去了。自已下完棋就不管我们了,你也太没集体主义精神了吧!”发现王子明正向这边走来,李紫芸先送上顶大帽子。
  “怎么?你输了吗?”王子明明知故问道。
  “切,就不知道盼点好!”一个大大的白眼抛了过来。
  “纪社长,这次你辛苦了。”四盘棋中以纪长风的最为艰难,没有介意李紫芸的不满,王子明慰问起了纪长风。
  “还好,幸亏苏朋看错了一手棋,要不这盘棋就悬了。想不到一年不见他的棋还在长棋,真是老当益壮。”纪长风答道,苏朋从十一年前的晚报杯开始参赛,到现在为止还战斗在比赛的第一线,这固然和江西棋手整体水平太低,青黄不接有关,但他本人的顽强斗志也不容小觑。
  “王大哥,您那盘棋怎么样,看你老早就结束了,是不是赢得很轻松?”李紫茵问道,从她的位置是看不到王子明的棋盘。
  “那还用说,根本就是两个级别的,差那么多还能坚持半天,说实话,我还真挺佩服那个卷毛的。”李紫芸转眼就把刚才的不快丢到了一边,洋洋得意地介绍起来,好象那盘棋是她的杰作似的。
  “别那么说人家,他也是尽了力的。”看看四周,王子明做手势让李紫芸音量降低点,自已人说说也就算了,可这是公众场合,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可是很伤人的,这个小丫头就不知道给别人留点面子吗?
  “就因为尽了力才说是两个级别的嘛。看他那头卷发给揪得象是个狮子狗,真好笑。”虽然降低了因音量但李紫芸并没有改变说话的习惯。
  “好啦好啦,已经下完的棋就不要说了,编组已经出来了,咱们对吉林。运气还不错。走,先吃饭去,待会再研究怎么排阵。”纪长风也意识到了这么下去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赶紧打岔道。
  “好呀,我也早饿了。对了,关记者呢?他不在谁买单啊?”小姑娘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到底是阅人无数的大棋社领导,哄人的本事真不是吹的,这一点王子明拍马也比不上。
  四位棋手的午餐很简单,有经验的棋手都知道,中午吃得太多的话下午比赛时就容易犯困,纪长风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李紫茵,李紫芸虽然略有微词,但为了大局还是接受了一桌子的绿色食品。
  下午的比赛是在一点开始,吃完饭已经过了十二点一刻了,几个人没有直接去赛场等待而是先回到了住处,一方面是想休息一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李家姐妹。这两位美女棋手的人气实在是太旺了,短短的午饭时间里就有七八拨人以祝贺北京队旗开得胜的名义跑来搭讪,搞得十来分钟就能解决的问题拖到了半个多小时。
  到了王子明,纪长风的房间大家分头坐下,王子明和纪长风选择的是两张靠背椅,两姐妹则是不客气地拣了张床就坐了上去,显然半靠在床头远比坐在椅子上要舒服得多,不过为什么在坐之前还要特意看一看床头摆的行李是谁的就不得而知了。
  “纪大哥,等会要碰上的吉林队有什么高手吗?”李紫茵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后问道。
  “吉林队的成员实力都很平衡,没有明显的弱点,所以团体赛成绩一向不错,不过因为没有特别的高手,所以他们对实力强于他们的棋队冲击力偏弱,很少能爆出冷门。队员的实力大体上是六段稍强,主力队员是朴东尧,朝鲜族人,曾经到韩国留学,棋风也和韩国流相似,局部缠斗很有一套,其他三人大体类似,但凶狠性比他要差一点。”纪长风拿出大会统一发布的参赛人员名单如数家珍般地说道。
  “那这轮比赛我要坐第一台,上回没和刘浩斗一斗,这一次我倒要看看韩国流有什么厉害。”李紫芸立刻请缨道。
  “在没碰到浙江,上海,湖南之前秘密武器是不能用的,你有把握吗?”纪长风问道,虽然以实力而言李紫芸应该在对手之上,但对手大赛经验的丰富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所能比的。
  “怕什么!韩国棋手的棋谱我又没少打过,不过就是个假韩流,不用秘手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李紫芸自信满满地说道,对上次没能和刘浩一战她现在还耿耿于怀,这次一定要证明自已的实力。
  “纪大哥,您就让她坐一台好了,反正有您和王大哥坐阵,再不济也是个平局。”李紫茵也劝道,在她心中只要李紫芸能赢的对手她自已也能赢,证明小妹也就等于证明了自已。
  “子明,你看呢?”纪长风转头问向王子明,虽然知道再不济也是个平局,但在最后统计成绩的时候评比分数的原则是先看场分,场分相同的时候是看相互间的胜负,相互间的胜负相同时是比较第一台的成绩,因此第一台人选是相当重要的。
  “就让她上第一台好了。你也说过了,吉林队不具备夺冠的实力,第一台的胜负跟他们没有意义,叫她俩早一点有和强手的实战经验对于以后和上海,浙江,湖南交手会有好处的。”王子明想想说道,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不接受压力怎么能成长,现在受到挫折总比以后要好些。
  “好吧,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就这样写了。”比赛台次是在比赛前十分钟才交给裁委会的,一旦填上就不能涂改。
  “谢谢纪大哥,谢谢王大哥!”李紫芸乖巧地叫道,只要目的达成她比任何人都听话。
  “美什么你!就许你换台人家就不能了?万一那个朴东尧换到了后边我看你找谁哭去!”王子明笑着提醒道。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小姑娘虔诚地祈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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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4 15:41 编辑

寂寞高手(四十二 再现韩国流)



  什么叫韩国流?这个问题李紫芸并不陌生,做为现代围棋传统三强中成绩最好的国家,每一位有志于围棋的人都不会将他们国家棋手鲜明的风格视而不见。李紫芸虽然没有和韩国棋手交过手,但韩国棋手的棋谱却是没有少打过。在她的理解里韩国流就是注重边角变化,局部手段强硬,不重棋型只重结果,擅长贴身缠斗的总合,不过到了今天她才知道,除了以上几点外还有一点是坐在家里摆棋谱感觉不到的,那就是旺盛的战斗yu望。
  说到战斗,李紫芸并不陌生,业余棋手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力战型的,纠缠厮杀在业余高手的比赛中再普通不过了。李紫芸本身最擅长的不是战斗力(她棋风的特点在于轻灵,战斗并不是她的喜好),但这并不等于她的力量就不强,要知道即便是纪长风那样的高手和她正面交战时也不敢说一定就能占到便宜。
  李紫芸的正式比赛经验很少,相较于晚报杯上的很多高手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但她和高手的对局却不见得比别人少多少,在北京凡是能把棋社的牌子挂到半年以上的人哪一位没经受过众多来访者的挑战?
  在她下过棋的高手中以战斗力而言无疑纪长风是最强的,他并不好战,但他的中盘给人一种如泰山压顶似的压迫感,整个进攻虽然步调不快却无懈可击,就象面对一辆迎面而来的重型坦克,即便知道他的目标为何也难以抵抗。至于王子明,他的力量如何没人知道,但所有想用力量挑战他的人恐怕都会感到泄气,因为不知怎的,他的棋总是充满着弹性,滑溜得象条泥鳅,无论怎样的攻击都能让他轻松闪过,和他下棋就如同举着千斤重锤去打蚊子,自已累的半死却难得一见成果。
  在传统的围棋理念中,战斗是双方利益不可调和时的产物,一方想要够得更多的利,别一方则是寸土不让,互不妥协的最终结果便只能用力量来解决,换句话说也就是为了要达到局面领先的目的而战斗,但对面的这位韩鲜族吉林棋手所感兴趣的似乎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战斗本身!
  在这位棋手心中大概根本就不存在棋理,定式和一般分寸的概念,如果有简明和复杂两种方法可以达到同一目的的话,那他的选择一定是复杂的那一条。别的棋手挑起战斗时除非是已经落后,否则的话至少要有和对方相等的作战条件,而他却是一门心思只抓对手的弱点全然不顾自身的破绽。
  平心而论,对手的战斗力并不在自已之上,就几处战斗的结果来看,朴东尧的黑棋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因白棋的反击有了不小的亏损,不仅实地落后而且棋型薄弱,正常走下去是必败无疑。
  以双方的实力看出黑棋落后是轻而易举的事,李紫芸在心里已经开始准备怎样应付众人的称赞了,对姐姐自然要谦虚一点,向她吹牛是没有必要的;对于纪长风要多多表示感谢,终究这个机会是他给出来的;对于王子明则要大大的讽刺一下才行,什么叫第一台的胜负没有意义?这不是看不起人吗?
  然而对面的棋手却半点没有不行了的感觉,虽然面临难局却是不急不忙,心情坦然的很。韩国棋手由于极其好斗,实战中的对局大多是混战连连,人不是神,就算是再强的棋手也会有看错的地方,更何况是在混战之中。因此,韩国棋手早就习惯了在中前盘的落后,对于他们而言,局面落后正是他们实力发挥的开始,就好象温瑞安小说《四大名捕》中的冷血,受伤之后的他才是最危险对手。
  朴东尧不是韩国棋手,但他也是高丽民族的后裔,高丽民族宁折不弯的性格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年青时代求学汉城的经历更使韩国棋手的不屈斗志早就溶进了他的血液之中。如果是讲求行棋合理的日本棋手,很可能会先把自已的弱点补好,然后再慢慢地等待对手出错,如果对手不出错,那就爽快的认输,对于他们,留下一盘干干净净的棋谱远比得到一场难看的胜利更为重要。
  只是朴东尧是不会这么做的。韩国棋手把最后的胜利视为唯一的目的,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朴东尧也是如此。没有去补棋,黑棋反而点入了白棋星位的三三,要强行把双方的实地拉平。
  这种地方还敢进来!李紫芸愤怒了。全盘黑棋有三块弱棋,本来就是补不胜补,现在居然不管不顾强抢实地,视白棋的厚壁于无物,简真是把自已当成被让三子的初级棋手了!
  毫不犹豫,李紫芸挡了下去,她准备让对方后手活棋后便强攻左边一块黑棋,然后再借机将其它两块黑棋也卷进来,势必要杀死其中的一块才能解心头之气。
  要真如李紫芸的预想发展那黑棋的确是面临崩溃,但朴东尧六段的实力不是靠嘴能吹出来的,早在点入三三之前他就已经有了计划:黑棋没有扳粘后手活角,而是一扳一虎,放着清清楚楚的净活不要,非要打劫。
  李紫芸面临选择,打上去黑棋必然做劫,不打劫还是按原计划先攻左边,则刚才两手交换已经占到便宜的黑棋很可能会有其他的应法,走出过份之招却没受到相应的惩罚,这口气无论如何也难以咽下。而且全盘黑棋有三块孤棋,没理由打劫打不过对方。略一思考,李紫芸果断地从一路打了上去。
  不出所料,朴东尧顽强地以劫相对,如果让白棋轻松地吃掉这三个子那后面就没棋可下了。
  劫争很艰难,黑棋有三块孤棋,劫材的确不少,但先前战斗中白棋吃掉的几颗黑子气相当的长,朴东尧只要紧一口气就是一个劫材,双方眼见的劫材居然旗鼓相当,难分上下。
  四五个回合之后轮到李紫芸找劫材了,胸有成竹的她当头镇住了左边一块黑棋,这是她早就瞄着的攻击点,对方如果胆敢不应那自已只要从下面一爬就可以把这块棋吃住了,而对方要是应了那再想打赢角上的劫就根本是在作梦。
  就在李紫芸为自已天衣无缝的计划洋洋自得的时候,黑棋令人惊讶地脱先了!朴东尧拔去一子将白角彻底变成黑角。
  毫不犹豫,李紫芸加补一手,左边这块黑棋已经是全无生路。
  吃住这么大一块棋还不认输?小姑娘在心里已经开始给对方倒计时了。
  然而不到收完最后一个官子绝不认输,那种韩国棋手特有的顽强在朴东尧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明知这块棋已死,黑棋依然强行分断白棋形成对杀。
  这个变化早在双方计算之中,按照先外后内的标准紧气次序,白棋顺利地以一气之差将对方从棋盘上提掉。
  这回该认输了吧?提掉了十余粒黑子的李紫芸等待着对方。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又过去了,朴东尧还没有动静。
  渐渐的,小姑娘感到了不对劲,对方的视线一直注意着刚才被拔通的白角,那里难道还会有棋吗?
  突然间李紫芸心头一沉,她现在发现了黑棋刚才明知是死还要拼命挣扎的原因:借着对杀紧气,黑棋在外边先手竖起了一道高墙,原来的另两块棋和这道高墙一起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而对象就是刚才还固若金汤的白角!
  危险,极度的危险。黑棋付出三十多目代价的目的就是这一块白棋。之前,因白棋角上有根,外围黑棋有三块弱棋,无法对其形成有威胁的攻击,但是现在角已经被对方占了,一块弱棋被弃去换成了一道厚壁,另两块棋弱点虽在但因是对方先动手攻击,自已没有时间去冲击,所以也就等于没有。一时的冲动换来的是无法控制的局面。
  必须得佩服朴东尧的气魄,前边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不能把白棋全部吃掉盘面差距将达到五十多目,到时候就是棋神再世也一样无能为力。而白棋虽然没有明显的眼位,但气却是极长,所谓活棋容易吃棋难,
  如此的孤注一掷在国内一百位高手里怕也只有五六位会这么选择。
  朴东尧在这最后的一战中把剩下的二十分钟一下子用去了三分之二,到这个时候再保留时间是没有意义的,白活,黑输,白死,黑赢,收官是没有必要的。
  黑棋的攻击是极为犀利的,因为只要让白棋活出一部分就会输,所以朴东尧没有选择压缩生存空间的吃棋法慢慢挤压,而是直接点入白棋中间彻彻底底的破眼直线追杀。
  突然被卷入一场完全没有必要战斗的李紫芸心情已经和刚才大大不同了,正常情况下黑棋这样的下法是无理的,白棋很容易就能把这个子吃住,但是现在这个特定情况下却是行不通。吃掉一子只有一只眼,为此会让黑棋外边多出很多先手,第二只眼是不可能找得出来的。
  无奈之下白棋只有单关跳出,寄希望于在中腹的缠斗中找到眼位。
  但朴东尧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黑棋将那颗棋子连根拉出,下一手更将白棋一分为二,先将下边一块吃到口中再说,虽然外边的白棋借机多走几步,但整体依然一只眼没有。
  单纯地自已做活是极为困难的,李紫芸决定先冲击一下黑棋的弱点,如果能找出点头绪做活还是有可能的。
  朴东尧的赌徒本色再次体现出来,不理白棋的冲击,直接把这块白棋又收在手中,待到李紫芸想要攻击那块黑棋时轻快地弃去三子,虽然被中腹拔花,但现在各处均已定型,白棋空有厚势却无从发挥。重新判断局势,黑棋已经领先近十五目。
  输了。
  李紫芸脑中一片空白。她现在理解了当初姐姐输给刘浩时为什么坐在棋盘前半个多小时默默无语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如果这一局棋自已从未领先过,如果自已一直是处于苦战当中,如果当时自已能忍住一时之气……,太多的如果了,只要其中的任何一项成为现实,那自已就不会如此的痛楚。
  并非自已没有获胜的实力,也不是对方没给自已获胜的机会,前面的战斗足以证明自已的战斗力绝不在对方之下,黑棋放着三块弱棋依然要点角拼命也说明对方清楚局面的落后。
  但为什么自已会落入对方的陷井,自动送给对方翻盘的机会?
  李紫芸不明白。
  王子明结束比赛的时候李紫芸早已离开了赛场,看着签字本上的那个-1,王子明微微一笑。小姑娘的失利并不是意外之事。李紫茵李紫芸的综合实力虽然在业余六段以上,但还不足以面对这种程度的棋手形成压倒性优势,在一盘胜负当中应该是*波,输掉比赛丝毫不用感到奇怪,如果考虑到正式比赛经验的话,这个比例倒过来也很正常。这盘比赛的对手是在韩国学过棋并有着深刻韩国棋风的朝鲜族棋手,这种棋手的斗志和顽强是初临大赛的人所无法体会的,也因为如此李紫芸才会在比赛前有那么旺盛的斗志。
  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蜕除那身硬皮毛虫便不能成为彩蝶,不啄破保护自已的外壳,鸡蛋也只能是一辈子的鸡蛋。没有不输棋的棋手,就如同不会有长开不败的鲜花一样。   
  不知耻,安知勇,不知败,安知胜。一帆风顺的人生固然令人羡慕,但历经坎坷的磨难才是真正宝贵的财富。
  没有去找李紫芸,这种经历王子明自已也曾有过。旁人的安慰和劝解在这个时候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有当她自已看勘破胜负之后才能走出失败的阴影,此时一个人找个地方安静地想想才是别人能给予的最大帮助。
  看了看其他的两局,纪长风已经牢牢地把握住了棋局的主导权,对手的选择只有在小败和大败之间;李紫茵的棋略微复杂了一点,但棋局已经进入到官子阶级,以她的官子实力赢下来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闲来无事的王子明在赛场里转了起来,比赛进入第二轮,大部分棋手已经进入了比赛状态,象他这样早早就结束了对局的人并不太多。
  站到了河南队的周滨的背后,王子明饶有兴趣的看起了棋局。从前天听江苏队的陈峥辉提到这个名字他就对这个人有了兴趣。如果按陈峥辉和纪长风的形容,前面这个貌不惊人,体瘦面黑的小个子应该是个很有冠军运的人。记得在古龙小说《碧玉刀》里曾经写到:有的人天生勇敢,有的人天生机敏,但却都不如天生就幸运的。
  这个世界拥有足够的实力却不能登顶的棋手大有人在,如上个世纪日本棋坛的一代宗师木谷实,他培训出来的五名超一流弟子几乎称霸日本棋坛三十年,其间接近四分之三的大赛冠军头衔都是在木谷门下转来转去,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实力与声望兼备的绝顶高手生平却没有得到过一项大赛的冠军,数次挑战本因坊数次铩羽而归,被人们称为悲剧棋士。
  没有得到冠军的棋手不见得没有实力,但得到冠军的棋手便必定有其超人之处,这是王子明一向坚信的。
  周滨的对手就是那天在宾馆大厅说让周滨拣了个便宜的陈峥辉。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个人杀得是昏天黑地,难解难分,棋盘上黑白数条大龙纠缠在一起难辨死活。
  棋盘上虽然战火纷飞,但对局的两个人都很从容,周滨不慌不忙地捧着茶杯不时轻轻抿一口,好象面前摆着的是别人的对局,自已只是个观战者;而陈峥辉则是背靠坐椅折扇轻摇,脸上不喜不悲,平淡异常。
  果然不亏是有实力争夺冠军的棋手,单这份平常心就不是普通的棋手能做到的,王子明心里评价道。对于棋盘上的变化他并不是很在意,没用三分钟他就看出周滨将以一目半的优势取胜,棋盘上的杀得虽凶,但实际上双方都各有退路,谁也奈何不了谁,战斗结束之后双方的实地大体相当,但周滨的白棋略厚,只要不出错,多围出个一两目棋应该不成问题,现在要看的就是他的官子实力如何了。
  清楚自已已经落后的陈峥辉开始了寸土必争的抵抗,官子收得异常顽强。
  “咦?机会来了。”陈峥辉一步稍显过分刺的让王子明眼睛一亮,只要周滨在接之前先反刺一手让其变重,那黑棋在这里就脱不开手了,白棋争得先手之后转到右边逆收对方的一路扳粘,黑棋盘面只有四目优势,贴不出子来是肯定的了。
  然而让王子明失望的是周滨想了半天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上了,经此交换黑棋得以先手收官,出入之间一下子就差了四目,胜负在一瞬间逆转了。
  倒底是业余棋手,对胜负的敏感还是差了些。失去观战兴致的王子明转身离开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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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4 15:50 编辑

寂寞高手(四十三 败因和败招)



    李紫芸虽然输掉了一局,但纪长风和李紫茵稳稳地拿下了另外两盘,北京晚报队最终还是以三比一的总比分战胜了吉林晚报队。
    “王大哥,我妹呢?”得知比赛结果的李紫茵担心地问道,小妹什么性格她很清楚,表面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好象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却是争强好胜极好面子,下午的这盘棋是她主动请缨的,而且赛前还吹下了大话就差立军令状了,现在棋输了会出什么事谁说得清楚?
    “噢,我也不大清楚,应该是回房间去了吧。”王子明只是比她早结束对局,并不清楚李紫茵的去处,不过在这种地方想一个人呆着当然是房间里最好了。
    “真是的,那么早下完棋你怎么不知道去安慰一下她。现在她心里不定有多难受呢!”李紫茵埋怨道。
    对此质问王子明无言以对,说那些大道理吗?除了被当成冷血动物以外还想有别的可能吗?沉默是金,雄辩是银,古希腊哲学家的至理名言在很多时候都是适用的。
    不满地瞪了王子明一眼,李紫茵门外走去,她不放心让妹妹一个人呆着。
    苦笑了一下,王子明看了看旁边的纪长风,后者正偷偷地微笑着。
    “好啦,有什么可笑的。”王子明没好气地说道,以纪长风的阅历不可能不明白自已之所以不去劝解的原因。
    “呵呵,我是在笑象你这样能力出众的人物怎么让两个小姑娘吃得死死的?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们手里了?”纪长风努力止住笑意问道。
    “去!我有什么把柄可让人抓的。我只是把她俩当成没长大的小妹妹看待罢了。你能和个小孩子置气吗?”王子明反问道。
    “可惜呀,你把她们当成小妹妹,她们却没把你当成大哥哥。”纪长风说道。
    “一天到晚王大哥,王大哥的叫,不是当成哥哥还能当成什么?”王子明问道。
    “哈,她们一样也叫我纪大哥的,怎么就不见把我当出气筒?老弟呀,你应该反省一下了。”纪长***重心长地说道。
    “反省什么?不过就是因为天天在一块,被当成自已人说话才不会那么多顾忌,难道还有别的理由?”王子明不解地问道,纪长风让自已不会没有特别的原因的,只是他自已实在想不出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这种事是要自已想的,别人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虽说在棋上的天分我坐火箭也比不上你,可要说到生活阅历,嘿嘿,你可就远远比不上我啦。总之,听你纪哥的话,好好想想没错。”纪长风故作神秘地笑笑,拍了拍王子明的肩膀也向门外走去。
    “什么跟什么嘛,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王子明心里说道。
    吃过晚饭后来串门的不仅有高杨,还有他的队友,有着“屠龙手”美称的林靖宇,和纪长风都是老相识,光在晚报杯上的交手就不下六七回,加上其他一些国内比赛,每年都得碰上好几次,可以说既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又是相互知已的朋友。
    “老林,听说你今天第一盘棋就输了,是不是真的?”纪长风问道,老友见面总是习惯先挖苦对方一翻,有现成的话题当然不能放过。
    “不过是一时大意有个地方看错了而已,算不了什么。”林靖宇是个方面大耳一脸福相的大胖子,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这类攻击,半点羞愧的样子也没有。
    “那个刘浩也和你下过一盘吧,好象你也没赢吧?”同为队友的高杨也出言帮忙,言下之意是大家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笨。
    “你的消息已经是旧黄历了。不是一盘是两盘,一胜一负,平手。”纪长风纠正道,第二次的比赛因为是京蜀两地的多人对抗,轰动性的确是远远比不上刘浩单枪匹马闯北京,可是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但身为上海业余棋坛的领军人物怎么可能不知道?高杨现在只捡第一次来说根本就是揣着明白装胡涂。
    “是一负一胜吧?”林靖宇提醒道,顺序的不同代表的含义也是不同。
    “哈哈,一样的。对啦,现在你们的排名是多少?”纪长风一张嘴难斗两个人,打个哈哈便转移了话题,排名多少他当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从对方嘴里说起来更有意思。
    “第二轮比第一轮提高了五名。你们呢?第一轮好象是并列第一,现在还是了吧?”避重就轻,高杨也是位舌锋如簧的辩才。
    “真是不好意思,比你们才高了十来名,惭愧啊!”纪长风长叹一声,好象是很遗憾没能把对方甩得更远。
    “哼,装什么大头蒜儿,这刚两轮,等过了六轮后看你还牛不牛。”虽然是上海人,但林靖宇说这句话的时候京味十足,看样子是专门练过。
    “好啦,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用。这次你们头儿给你们是什么指标?”寒暄的话说完纪长风开始了刺探军情。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拿两个冠军回去罢了。至于其他的名次都给你们留着好了,一支花开不是春,也不能老是我们吃肉你们喝汤。”高杨轻松地说道,好象谈论的就是从门口的超市买回瓶酱油般简单。
    “这该不是你们头儿喝了两斤二锅头后说的话吧?”纪长风看外星人般地上下打量着对方,好象听到的是本年度最为狂妄的宣言。
    “切,我们那里是上海,要喝也是XO。”高杨一脸不屑地说道,二锅头是什么味道他不是没领教过,上次晚报杯在北京举办,身为地主的纪长风可没少灌自已这帮人,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这辈子他也不想尝了。
    “没喝多还敢说这种话!告诉你吧,团体赛你们还有一半的机会,至于个人赛,呵呵,还是下一届再说吧,这次是我们的了。”纪长风自信满满地说道。
    “我看是你喝多了吧!就凭你?大家几斤几两谁不知道,你能有这个本事?”这回是换两位上海棋手打量起纪长风了。
    “我又没说是我。总之,如果这次个人赛冠军落在北京人手里,孔府家宴,最高档次的那一种,输了的话就请客,敢不敢打赌!”纪长风笑容满面地说道,样子很有点象正要收取货款的奸商。
    相互间看了一眼,高杨和林靖宇一时没敢回答。做为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们对北京晚报队的情况是十分关心的,北京队就这四个人,纪长风已经说不是他了,那就是李紫茵,李紫芸和王子明三个,李紫芸下午输给了一个并不能算非常厉害的业余六段,就算是一时大意但这样的稳定性也不足以让老朋友这么自信。李紫茵既然是李紫芸的姐姐,按常理而言水平就应该相差不多。排除这两人外那就只剩下王子明了,难道这个人就是北京队这一次的王牌?
    “你是说王子明?”高杨认真地问道,这对上海队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情报。
    “没错。”纪长风干脆地答道。
    “你这么早把王牌曝光就不怕让别人重视?”林靖宇怀疑地问道,秘密武器向来是在最关键时刻才会让人知道,这样的道理纪长风不会不懂,为什么他还敢这么做?
    “明天上午我们就要和浙江队碰上了,到时候就算不说你们也会注意到的,现在瞒着你们也没用。况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纪长风胸有成竹地说道。
    “是什么?”异口同声地两个人问道。
    “实力。重视也好,不重视也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没有意义的。”纪长风坚定地说道。
    再一次的互相对视,两个人面面相觑:纪长风是什么水平比他俩更熟悉的人怕没有几个,能让如此高手说出这样评语简直难以想象,这个王子明倒底是何许人也?
    “他在哪里?”高杨问道,还是先多了解一下这个神秘的对手再说。
    “应该是在隔壁给紫芸她们复盘吧。”纪长风答道。
    王子明进到两位女棋手的房间里时李紫芸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如果不是略显红肿的眼睛暴露了真相,大概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位笑脸如花,正把桌子上一袋袋的零食往嘴里送的女孩和刚才那位连吃晚饭也不肯出来的人联系到一起,年轻女孩的心理调节能力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看起来自已的顾虑根本就是在杞人忧天。
    “怎么才过来呀?是不是吃得太好走不动道了?”刚一见面李紫芸就是一连串的追问。
    “大小姐呀,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拿包杏仁就能顶一顿饭。我可都是凡夫俗子,不吃五谷杂粮会死的。”看了看空了一半的包装袋王子明说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为了庆贺北京晚报队开门大吉,连战连胜,关记者可是没少破费,虽然假公济私的成份居多,但那一道道的美味佳肴吃起来味道可真是不错。
    “纪大哥呢?他怎么没来?”看到门外没有别人的李紫茵关上门问道。
    “哦,有两个老朋友晚上来看他,他正在屋里等着呢。”拉把椅子王子明坐了下来。
    “真是的,明知队里有人输了棋还有心情和朋友聊天儿,回去非得跟陈院长告状去。”李紫芸不满地撅起了嘴,气鼓鼓的样子就象个父母没给买洋娃娃的小孩。
    “咦?你这个样子象是需要让人安慰的吗?再说了,只是丢了一盘无关紧要的棋局,有必要搞得象天要塌下来一样吗?”王子明奇怪地问道。
    “切,需不需要安慰是我的事,应不应该安慰是你们的事,这点常识都不懂还好意思问我。”李紫芸理直气壮地问道。
    没办法,王子明只有用点头微笑表示自已的大度,这不是讲理的时候,唯心主义观点的论战是最麻烦的,正所谓白马非马,问题的关键并不于本身是不是对的,而在于你是不是认为它是对的。现在的李紫芸只不过是在用以攻为守的方法掩饰下午的失态,揭露这个事实除了招来更大的帽子外不会有别的好处。
    “好啦,王大哥是来给咱们复盘的,你就别找别碴了。”见王子明不再说话,李紫茵又扮演起了非常熟悉的角色。
    宾馆并没有给住客准备棋具,李紫芸用来摆棋的仍然是上次坐火车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副便携塑料围棋,棋子很小,摆起来远比不上正规棋具舒服,但因为事先没有想到这一点,也只好如此将就了。
    在李紫芸摆棋的时候王子明并没有说话,倒是李紫茵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和妹妹讨论得热火朝天。
    很快棋局摆到关键时刻,也就是朴东尧点进白棋三三的时候。
    “就是这里了。当时我要是能忍一下就好了!”李紫芸后悔地说道。
    “是啊,那样后边就没那么乱了。王大哥,您说是不是?”李紫茵也赞同道。
    “如果是纪社长,管平,赵东方他们来下的话很可能就会忍耐了,我也会赞同那是一步冷静的好棋,但如果你们这么选择的话那就得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了。”王子明摇头说道。
    “为什么?”同样一招棋在同一局面下为什么会获得截然相反的评价,两个女孩子不能理解。
    “你们听说过这样一句老话,‘初生牛犊不怕虎,长了犄角反怕狼’吗?”王子明问道。
    “听说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很简单,因为他们的棋已经成型了,对他们而言,下棋更多的是靠经验和判断,所以,保持一颗平常心才是极为重要的。而你们正处在成长期,过于冷静只会让你们固步自封,停止不前。年轻棋手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朝气蓬勃,异想天开,敢想敢干之上。日本棋圣藤泽秀行曾经对他的晚辈说过,‘年轻本身就是天才’。如果在你们这个年纪就能忍受黑棋这样占便宜,那棋既便是赢了在内心深处你们也应该当做是失败。”王子明说道。
    “可是这么下的结果是输了棋。”李紫芸不服地说道。
    “不要太在意结果,那是暂时的。‘年轻本身就是天才’的哪一个含义就是年轻人有输得起的本钱,而这正是那些功成名就的人最为羡慕的。因为结果不利就轻易否定一个方案是很武断的,正确性的道路未必就一定能到达想要的目标,但绝不要因为没有达到目标就说路走错了,要知道,就在你抱怨的同时,也许你离目标只差一步。失败是由败因和败招两个部分组成的,每输一盘棋,不要只在具体的招数上执著,围棋千古无同局,纠缠于某一具体变化上只能让你钻进牛角尖,要多从失败的原因上去找,想明白了,搞懂了,那以后碰到相似的局面才会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失败的原因是什么?不就是没能应好点三三这步棋,让对方搞乱了局势吗?”李紫芸似懂非懂地问道。
    “那不是败因。所谓的败因是你当时的思路,招法是思路指引下的产物,因为思路的错误才会走出错棋。说一说你当时的想法。”王子明说道。
    “当时我没有多想,只是觉得黑棋有三处弱棋,打劫白棋应该不怕。”李紫芸答道。
    “现在看来这有错误吗?”王子明问道。
    “嗯……不知道。劫打了之后才发现黑棋的劫材也不少,最后只好把吃左边黑棋当成劫材,没想到反而给了对方机会。”李紫芸仔细想了想答道。
    “这么说你的确是犯了个错,不过错误并不是在打劫这步棋上,而在于打劫之前你居然没有计算双方的劫材!对于职业棋手,这几乎可以说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所谓谋定而后动,制胜不迟疑,果敢和卤莽之间只有一线之隔。”王子明正色说道。
    “这我知道啦!王大哥,您就别再说啦!”李紫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道。
    “好,不说这个了。你之前的想法并没有错误,黑棋的这个劫的确非常勉强,左边这块棋被吃掉后白棋实际上已经胜定。这个转换根本就不能称为转换,应该说黑棋吃的亏很大。”
    “可是黑棋把那块棋弃掉后就对白角形成了包围,白角不是很危险吗?”李紫茵插口道,虽然不能说这个局面白角一定会死,但风险的确是有的。
    “你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吗?”王子明问李紫芸道。
    “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想不能让这块棋跑了,否则劫就白打了。”李紫芸答道。
    “看,败因找到了吧。”王子明微笑地点头道。
    “怎么,这有错吗?”两个女孩子疑惑地问道。
    “对,有错。你的败因就在于你的惯性思维。在你的潜意识中认为这块棋是黑棋劫胜的代价,因此劫败之后就一定要吃到,对不对?”
    “对。”迟疑地点了点头,虽然不完全是,但心里认为不能让这块棋跑出去的确没错。
    “就是因为你认为这块棋必须要吃掉,所以当黑棋靠出时你才会不顾气紧也要分断对方,这样才让对方借机筑成厚势对白角产生威胁。”
    “你的意思是没有必要去吃这块棋?”李紫芸问道。
    “刚才你也说得很清楚,黑棋有三块弱棋,现在左边这块棋被白连走两手,眼位全无,本身除了有限的目数外就没有别的价值。强行外逃,只是给自已多添一个沉重的包袱,你去吃他,他当然乐得顺手甩掉。可是你不去吃他,就让他往外跑他能怎么办?直接攻白角,外围太薄;自补的话,连走两手也未必补得干净。跑的话太重,不路得话等于关键时刻自停一手,而白棋只要得到先手,三块弱棋可以说想攻哪处就是哪处,黑棋根本是防不胜防。况且就算是白棋不去冲击黑棋,早晚他不还是一样得补棋,如此一来你先手收官,黑棋到哪里找贴子去?到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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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4 15:56 编辑

寂寞高手(四十四 关键之战)



    “说到底,这次是你第一次碰上这种风格的棋手,能下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朴东尧的棋风虽然凶悍,局部计算力不错,但全局的控制力太差,下到业余六段大概也就到头了。”王子明总结道。
    “王大哥,韩国流到底是什么样子?朴东尧就实力而言肯定没有我强,可为什么我下来下去总是觉得很别扭呢?”这个问题李紫芸已经想了很久了,前半盘的战斗已经说明了双方战斗力在同一水平线上,但大局观对方就差了很多,为什么他就总能找到头绪在自已想不到的地方搞出事来?
    “这个话题就比较大了。从大的方面来说,中,日,韩三国都有着辉煌的时代,中国有着千年的传统,底蕴的深厚是任何一个国家没法比拟的。日本则在近代对围棋的发展起到了非常巨大的推进作用,座子的废除,现代围棋理论的初步形成,几乎都可以说是日本棋手的功劳,这一点是不可忽视的。韩国的围棋史比之中,日则要短暂的太多,棋手成为一种职业仅开始于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其历史韵味比起日本江户时代与中国清代范施二圣,如同白纸一张。韩国围棋的振兴是从曹薰铉从日本归国之后,之前虽有前辈棋手赵南哲与金寅如火如荼的争霸大战,但与同时期的日本林海峰,大竹英雄,石田芳夫在技艺上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虽然,韩国围棋的振兴离不开曹薰铉,但使韩国围棋以一种流派现身于江湖,本土棋士徐奉洙苦功不可没。
    曹薰铉一九七二年刚刚回国时,韩国棋坛能对他形成威胁的人有金寅,河灿锡,徐奉洙等有数的几人,这三人中又以徐奉洙的战绩最好,在名人战中完全可以和曹薰铉分庭抗理。金寅与河灿锡都有着和曹薰铉一样留学日本的经历,又是前辈棋手,有着这样的实力并不为怪,但徐奉洙却是完全不同。猛兽相斗之时,当它发现对方在某种技艺上具有特长时,其紧张程度犹如雪上加霜。他作梦也想不到,一个完完全全在国内培养的同龄青年,竟然会击败自已。而在这之前,他根本没把名人城的城主放在眼里。
    只有在认识了失败之后,才可能成为胜负师。失败能教育人们谦虚,谦虚是了解棋道真髓的杠杆。
    曹薰铉对徐奉洙有了新的认识,这使他又唤起了归国后松弛的胜负欲及其气质。在日本,世子侍讲院的教授们对负者给与宽容的微笑,对胜者报以热烈的掌声。而在自已的祖国则是另一番情景,对负者所表现的是失望和冷眼相观,这实在令人咋舌。他觉得自已应该只能是胜,这一严正的想法便使他抛弃了总想去日本的念头。他必须挽回目前的失败,他感到必须寻求最佳途径才能使自已成为谦虚之人。他将自已‘进一步学习’的基本立场改变成了‘不能再输’。
    在与徐奉洙的二十年苦战之中,曹薰铉将日本传统理论与韩国围棋的野战性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不受固有的理论框架约束,讲究实战第一的新流派,它的实战性,形象地说就像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那样,注重的是立起鸡蛋的结果而不是方式。
    韩国流的一个重要特点是:重新组织棋局的能力非常强。
    打韩国谱和中国谱最大的区别在于,韩国棋手觉察到危险的时刻比中国棋手要早,当他们发现一种变化发展下去可能不利,又无法摆脱时,他们会选择一条自已看不清,对手也看不清的道路来,而中国谱中常常出现直落陷井的局面。
    至于日本棋手,根本就不愿意应付双方都看不清的局面。不按套路出牌的韩国流的出现,打乱了本格派固有的思维定式。以至于对付韩国流,就像打开一个尘封的仓库,拿出的依然是陈旧的兵器。‘铺地板’‘装修棋’个个是行家,虽然一旦落入到他们的套路很难翻身,但要贴身战甚至比拼无理手明显技逊一筹。
    就棋的风格,流派而言,并没有高低上下之分,任何一种风格只要发挥到了极致便能成为顶尖棋士。
    但围棋终究是易学难精的技艺,棋道之博大精深远不是人们所能想象的,被人们所发现掌握的只不过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相对于本格保守的日本棋手和受日本风格影响极大的中国棋手,韩国棋手更习惯于在未知的领域中和对手进行无法预测的拼斗,那种无拘无束,无依可循的招法于实战之中往往能起到意料之外的战果。所以,韩国棋手在崛起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几乎把持了所有的世界大赛冠军。这种现象直到中日两国新一代棋手成长起来并将韩国棋风溶汇贯通之后才有所改观。
    到了今天,随着现代传媒的发达,网络技术的普及,新奇的招法能起到作用越来越小。韩国流已经不再神秘,杀伤力也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但韩国流的精髓:目标第一,实战第一却早被众多的职业高手所接受。
    总体而言,韩国棋手普遍注重局部作战,对定式和布局的研究极为深入,讲求棋子的最高效率,对对方棋型的弱点非常敏感,优势时不保守,劣势时擅长创造机会。
    这个朴东尧虽然实力有限,但从点入三三把棋局导入双方难以把握局面这一手上来看,他已经领悟到了韩国流的真缔,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法杀伤力很强,你觉得别扭也很正常。不用担心,以后我可以多模拟一下韩国棋手的招法,见多了你也就习惯了。”王子明一通长篇大论之后才回答了李紫芸的问题。
    “没搞错吧!我现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棋院的棋史专家,怎么会对韩国围棋的历史那么清楚?我们老师也不过只知道韩国刚崛起开始那几位高手的师承关系,再深一点就含含糊糊了,说,你以前倒底是做什么的?”没想到一个简单问题就引出如此一篇大论的李紫芸吃惊地问道,对上个世纪棋史有兴趣的人少之又少,不是专业人氏很难想象有人会对这个有研究。
    “做什么的?还不是搞翻译。对棋史有研究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你到西单图书大厦去还能买到《韩国围棋七十年》,那本书就是我翻译的。”王子明一脸平静地说道,现代的棋手越来越功利,境界,求道,修身养性成为次要,这些对实战没有多大用处的东西年青棋手能听说过就已经不错了。
    “刚才你说你能模拟韩国流,是不是真的。你的棋风可一点和韩国流沾不到边呀。”李紫茵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一理通百理通,只要理解了一种流派的本质思想,走出具体的招法就简单的多了。再说,不喜欢韩国流又不等于不擅长韩国流,做为一个专业的围棋书籍翻译工作者,我对日本,韩国围棋了解是你们无法想象的。”
    “光说不练假把式,先摆一盘试试。”李紫芸把小棋盘上的棋子一抹说道。
    “呵呵,现在我是不会和你们下的,韩国流杀性太强,输得太惨会影响到你们的自信心。等回北京之后咱们专门抽出两天来,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韩流。”王子明笑道,按韩国流的棋风来下正面搏杀是少不了的,以双方的实力差那结果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在大赛期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的比赛王子明坐到了一台,纪长风则改在二台。浙江队是拥有夺冠实力的强队,队中的宋雪和曹兵都是历届晚报杯十强中的常客,要想月宫折桂北京队这一关是必须得过的。
    浙江队今天的一台是宋雪,据纪长风的介绍,这是位本格派功夫型的棋手,布局稳健,中盘粘着力强,官子滴水不露,作风顽强,在好战成性的业余棋手中风格独树一帜,是很多棋手见了就感到头疼的牛皮糖类人物。
    不过宋雪今天非常郁闷,他突然发现说自已的棋是牛皮糖根本就是天大的冤枉!
    本以为自已的耐性就够好的了,没想到对面坐着的这位比起自已来还要加上个‘更’字。
    布局并无新意,平淡的招法经典到可以从任何一本围棋入门教科书中看见,从第一粒棋子落在棋盘上之后直到布局结束,全盘几乎连称得上冲突的地方都没有。本来这样很对自已的脾气,但问题在于宋雪拿的是黑棋,晚报杯采用的是大贴子,细棋对于先行一方的压力可是非常大的。
    可是细棋局面已经形成,黑白双方都以铺地板的方式划分彼此的势力范围,自已固然没有弱棋,对方同样也没有,想要围大模样,没有空间;想要挑起战斗,却又找不到目标,看着茫茫的棋盘宋雪感到无所适从。
    王子明不慌不忙地随着对手的步调走着棋,很长时间没有和这种功夫型的棋手下棋了,难得碰到这样风格的棋手,既然对方喜欢在中后盘分胜负,那就随他的心愿好了。
    最终宋雪选择了先站稳脚跟再徐图发展的策略,细棋局面磨的就是棋手的功力,看谁的判断力更强些,谁的忍耐力更强些,谁出的错更多些,现在局面还算平衡,黑棋并不落后,主动挑起没有成算的战斗不是自已的喜好,
    还是等着对手着急出错为上策。
    但王子明既然打定了和对方斗功力的主意又怎么可能自已把局势搞乱呢?宋雪围空他也围空,宋雪破空他也破空,宋雪走的保守他走的也不激进,短短不到一百手,黑白双方几块棋均已安定,都没有大空,也都没有弱棋,实空差距极为接近,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白棋略厚一些。
    宋雪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官子战,他对自已的官子可是极为自信,说句有点自大的话,进入官子时只要差距不超过三目,他就有信心反败而胜,更何况现在黑白双方极度接近,一举把对手甩得远远的还不是小菜一碟?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本以为算计得无懈可击的官子在对手面前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一方一手的大官子收完后白棋居然领先了!
    白棋领先的本身并不让宋雪感到吃惊,真正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一向对官子极为敏感的自已怎么搞不清楚白棋是在什么时候领先的。
    回想起刚才的招法,黑白双方都很自然,完全没有变调的感觉,攻防之间也是中规中矩,看不出哪里吃了亏。
    这个人是不是会**术?抬头看了看王子明轻松自若的面孔,宋雪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相比于宋雪的郁闷,坐镇二台的曹兵感到的却是绝望。
    和宋雪不同,曹兵是以中盘凶狠凌厉的杀伤力闻名于棋界,他的棋大起大落,往往不是吃掉对方大龙就是被对方吃掉大龙,很少有会下到终盘的时候。
    本来以他的这种霸道正好克制纪长风稳健的棋风,但不幸的是,开局不到二十手的时候,他对纪长风的小目飞挂走出了一间低夹。
    毫不犹豫,纪长风使出了专为本次大赛精心准备的秘招──小飞压。
    曹兵立刻一冲一断: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忍耐这个词的存在,叫他在布局阶段就老老实实地在三路爬过除非赛前有人给他吃了安眠药。
    以后的进程可想而知,纪长风如愿地使出了小尖。
    初见此招的曹兵如纪长风当初一样大吃一惊,他当然知道纪长风不可能会不知道那招二路点,在这么重要的对局当中对方敢走出这么一招很有俗手嫌疑着手,要是没有阴谋那才是怪事呢。
    把脑袋深深扎入棋盘,曹兵开始了细算:这个棋型黑白四块棋两两分开,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棋型,搞得不好说不定马上就要面临崩溃,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反观纪长风倒是悠然自得,手里装饰作用远大于实用功能的扇子轻松地一下一下摇着,不时看看面前低头觉思的曹兵,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到了旁边王子明的棋局上。对于这个新手的变化他早已了然于胸,无论曹兵的如何应对他有相应之招,不管最后能不能走出两分变化,光凭对方计时表上转过了近半圈的时针这个变招都已经算成功了。
    漫长的等待之后曹兵最后还是在角上跳下,对外边直接攻杀他自觉没有把握。
    尖顶,纪长风立刻应到,这是必然的一招。
    又想了大约五分钟之后,曹兵走出了让他事后最为后悔的一招:跳点兼引征。
    哈哈,果然忍不住诱惑了,黑棋想一举占得优势,可惜,这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白棋顺势冲出之后王子明那招让纪长风大叹老天不公的二路托顺理成章地摆在了棋盘上,只是这一次,目瞪口呆的人改成了曹兵。
    饶是曹兵把剩下的时间又用去了一半,但已经掉进了陷井的猎物又怎么可能毫发不伤地逃脱?在被白棋一通滚打成了一团饼并付出了半角的代价之后,黑棋总算勉强站住了脚跟。
    无论在实地上还是厚薄上都已经大占优势的纪长风充分发挥了他大局观强,行棋稳健的特点,牢牢把握住优势,而曹兵因为这块弱棋的拖累想要拼命却无从发力,只有慢慢地捱进了官子阶段,很清楚对方官子实力的浙江棋手对这盘棋的输赢已是心知肚明,唯一指望的是一台的宋雪扳回一局,否则这一轮最多也只能是个平局。
    可惜的是,坐镇一台的宋雪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进入官子阶段的王子明不再保留,利用已方稍厚和对方不得不拼命的心态一点一点地把优势从二目扩大到了五目。宋雪眼睁睁地看着自已的目数一点一点地减少却无能为力,鼓起勇气的奋力反击只是给了对方一个展示妙手的机会,几个回合下来反而又让对方抠出了一目。上个世纪有一位棋手钱宇平,雅号“钝刀”,官子好得让对手欲哭无泪,相形之下眼前这位岂止是钝刀,那种层层剥皮的感觉叫成锉刀也不为过。
    不过宋雪并没有认输,他是一台,现在就认输很可能会影响到后三台的军心,除此以外,王子明那出神入化的官子功夫也让他不想错过,直接面对那一手手严丝合缝,无隙可乘的招法可是十分宝贵的经验,这是赛后在棋盘上平心静气地摆一百遍也得不到的。他很想知道,在自已最为自豪的官子战中,面前这位神态轻松的高手倒底还能刮出多少目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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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4 16:10 编辑

寂寞高手(四十五 势不可挡)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尽管宋雪已经是小心翼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白棋仍然象在岩石上打桩子般生生再给破去了两目,最终黑白盘面相同,黑棋还不出子来。
    三又四分之三子的差距在功夫型棋手的对决中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差了。北京队在历届晚报杯上都是一支强队,虽然近几届成绩差强人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有人敢忽视他们的存在,宋雪比赛之前不是没想过棋会输,但是他想不到自已会输在官子上!虽然不敢说自已的形势判断是百分之百的准确,但误差也不过是在一两目之间。官子战之前自已已经反反复复进行过三次形势判断,怕的就是因为眼花数错了目数,宋雪可以肯定,官子战开始时,双方形势基本相当,即便白棋有优势也不会超过一目。换句话说,对手是在自已最得意的官子战中生生便宜了七目以上!
    天知道,一直自夸收官水平比得上职业高段棋手的自已,在对方面前居然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看来所谓的坐井观天,夜郎自大说得就是自已这样的人吧?
    宋雪苦笑着在记录本上签下了字,教训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过于自信于自已的实力而忽视了对方的特长,这就是今天败战的原因。早知如此,拼着被动也要在中盘挑起战斗,和北京的这位陌生棋手比拼官子,实在是在寿星老上吊──找死啊。
    这边宋雪刚交了棋,那边曹兵也就不再坚持了,面对同样擅长官子同时又以行棋稳健著称的纪长风,五目落后的黑棋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要依着曹兵的性子早就投子认负了,但这是团体战,一个人是否认输关系到其他三台的士气,所以他只能忍受着纪长风欺压慢慢地走着。现在宋雪终于交棋了,那自已的坚持也就没有意义了。
    意想不到的事又一次发生了,曹兵这边刚把裁判叫过来准备签字,后两台的伙伴也同时举起了手,原来和前两台一样,三台,四台也早就打算认输了,只是因为和曹兵抱着同样的心理在那里强撑着,搞了半天原来是四个人一起唱了出空城计。
    “哈,王大哥,纪大哥,刚才你们是没看见我对面那位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一会红一会黄一会白的,就跟个变色龙似的!”一出赛场的大门李紫芸就先兴奋地叫了起来,想来今天这盘棋赢得是极为痛快。
    “别那么说别人,要知道上午输棋的是他,下午输棋的可能就是你,给别人留点面子就是给自已留面子。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那么爱咋咋唬唬的。”王子明赶紧制止道,这个小丫头,这儿可是赛场大门,谁知道有没有别的队的人在这里路过,万一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就是事。了解她性格作风的知道她这是无心之举,不了解的还不把这当成有意侮辱。
    “哼。”被当头泼了盆凉水的小姑娘用鼻子重重的一哼,显然对王子明如此破坏情绪的言语大为不满。
    “好啦,紫芸,想说话回到房间里关上门想怎么说怎么说,这里人多嘴杂,影响不好。”纪长风看出李紫芸的不满劝解道,小姑娘就是心眼小,只是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就把脸阴下来了。这个王子明也是,干嘛说得这么直接,下午还有比赛,这时候搞哭了一位可怎么收拾?
    “切,我才不跟傻瓜一般见识呢!姐,走,我跟你说去!”纪长风对李紫芸的了解还是太少,小姑娘的脸色变得比天上的云彩快得太多,只是一瞬间就由含泪欲滴变成盛气凌人,一把拉起姐姐的右手,丢下目瞪口呆的两个男人向住处跑去。
    “我就说,她闹了脾气跟本就不用去理,用不了多久就全好了。为她伤神根本是白费力气。”先回过味来的王子明对纪长风说道。
    唉,真是个神经大条的人。这也就是你,换个别人,怕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的。纪长风笑笑没有回答。
    “对了,下午咱们该碰上谁了?”这些问题都是纪长风的工作,王子明关心的只是结果。
    “是上海队。高杨,林靖宇他们。”纪长风答道。
    “噢,高杨不就是前天会场院上碰上的那位吗?”对高杨王子明还是有印象的。
    “对。下午你可得好好的下,我可是跟他们吹足了牛皮,你要是输了我的面子,钱包可就全没了。”纪长风提醒道,昨天晚上的赌到底还是打了,以二搏一,自已已经吃了点小亏,当然,因为压注的一方是王子明,所以事实上最后要破费的只能是对方。
    “你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打算怎么对待我?”王子明问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对对手了解的多些总没有坏处。
    “我哪会泄露咱们的秘密,我只是告诉他们你非常厉害,厉害到他们根本无法对抗,从我这里他根本就得不到有用的东西。不过他们和浙江队的宋雪和曹兵都很熟,想必中午一定会互通消息,估计对策会在那个时候想出来。”纪长风答道。
    “这样啊?那上午使的招数怕下午用不上了。咱们都有哪几个变招曝光了?”本以为还可以多隐藏些时间,没想到浙江队和上海队这么熟,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我使了一招小目飞压,她俩使用了什么还不知道。不过听紫芸刚才的口气肯定也用了一个。咱们还是快点回去问一下吧。”因为几个人差不多是同时结束的比赛,其他人的情况谁也不太清楚。
    “好吧,这就走吧。”说完王子明就打算向东院走去。
    “喂,你真就打算这么过去?你就不怕吃闭门羹?”纪长风大声提醒道。
    “怎么啦?”王子明不明所以地问道。
    “嘿!你忘性倒好,刚把人家小姑娘弄得要掉眼泪就这个样子过去还想要人给你好脸色?”纪长风摇着头叹道,这个样子居然能和两个小女孩相安无事地生活了大半年,说起来还真算是个奇迹。
    “噢,你说的是这个呀。说起来还真是个问题,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如果时间长点,比如说到晚上,那不用去管,小姑娘的情绪也会好转的,这是有着无数次实践经验的,结果绝对可靠。但问题现在是马上就要得到答案,而李紫芸的特点之一就是越哄越来劲,这个时候上门去问话其结果可想而知。
    “唉,当了这么多年的领队就是这次累人啊!好啦,你回去就先到屋里等着去吧,问话的事让我来做好了。”纪长风再一次的叹气道。
    如纪长风所料,高杨和林靖宇果然借着午饭时间找到了宋雪,多少年的纹枰交锋早让这些棋坛高手之间有了深厚的友情,虽然在棋盘上是生死相争的对手,但在棋盘外却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对纪长风昨晚的话两人并不相信,棋下到他们这个程度已是非常难得,在中国棋院注册的业余六段以上高手不超过一百三十位,拥有业余七段证书的只有屈指可数的**人,虽不能排除有些高手因参加比赛少没在其列,但要说有可以把晚报杯上众高手视若无物的超强棋手存在而象中国棋院这样的权威机构居然一无所知,那简直和天方夜谭差不多了。
    不过要说他们俩一点都不当真那也是瞎说,纪长风的确有开玩笑作弄别人的一面,但同时他也是一位思维严谨,做事稳重的长者,没理由为了吓唬自已就下那么大的本,孔府家宴可谓名闻全国,最高档次的宴席要多少钱虽然并不清楚,不过想必不是一百两百块就打发得了的。
    王子明前两个月赢了正在风头上的刘浩这是事实,实力很强是肯定的,但除此以外并没有其它的表现,迄今为止所能找到的棋谱只有和刘浩的那两盘,超快棋因时间太短,偶然因素很大,一局棋的胜负不能说明问题故而参考价值不大,慢棋那一盘倒可以看出些眉目,从棋谱上看王子明的行棋几乎没有错误,但也没看出有什么超越常人的地方,要不棋局怎么到了官子阶段还相持不下?如果不是被他走出一步妙手刮去了刘浩五目,最后的胜利还是未知之数呢。
    如此表现纪长风为什么会那么有信心把宝押在他身上?难道这两个月他的棋有了进步?可棋下到这个层次,棋手要再想有所进步那可不是光靠努力就做得到的事,而且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算他有明师指导,进步神速,也不可能强到让自已这样的一流棋手半点获胜的机会都没有。
    一连串的疑问不是靠自已乱猜乱想就找得出来的,一人智少,众人知多,宋雪已经和王子明交过手,当事人的意见才是最有价值的。
    “你们问我的看法?呵呵,可能参考价值没你们想得那么大。我的棋风和你们差别太大,我的经验你们未必用得着。”刚刚输了棋的宋雪笑笑答道,下午还有别的比赛,现在不是去总结问题的时候。
    “你就说吧,苍蝇也是肉,价值不大也总比没有价值强。”高杨一定要知道实际情况。
    “我是功夫型的棋手,他也是功夫型的,但后半盘的实力他比我强得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让我给你们提什么建议,那就是千万不要和他下细棋,和他磨官子跟等死没什么两样。”宋雪苦笑道,想起刚才的磨难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哈,这真是你的真心话吗?!你不是一直说在业余棋界你的官子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吗?怎么今天这么谦虚了?”林靖宇笑道,凡是高手都有自信的一面,宋雪在官子上的自信更是近乎于自大,但他的确有这样的本钱,至少自已就从来没有官子上赢过宋雪一盘。说不定是因为输了棋为了面子上好看才故意把对手说得那么强。
    “唉,不要说你不信,就是到了现在我也不敢相信。你们都知道我在官子上下过苦功,如果只论官子的话就是面对职业棋手我也有信心搏上一搏,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那两下子在人家面前就好象小孩子的过家家不值一提,我的空他是一捅就破,他的空我却是分寸难动,想要反击,攻过去就是吃亏,想要防守,空却是越守越少,那种感觉……就好象在沙漠空地上遇到食金蚁,看着自已一点一点地被吃掉但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那种痛苦……唉,不提也罢。”宋雪仔细选择着形容词,不过那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想要找到合适的语句实在是太难了。
    “你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高杨难以置信地问道,虽然不排除为了面子宋雪有夸大的成分,但被形容成这样也太有点夸张了吧。
    “没有,进入官子之前也许还有,但那不是我的强项,我不能肯定,但进入官子之后我敢说半点机会也没有,至少以我的水平找不出来。”这个问题宋雪早就问过自已无数遍了,但每次的回答只有一个:不是自已走得差,而是对手走得太好了。
    “在序盘和中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林靖宇问道,围棋的胜利是由多个方面组成的,一个棋手在官子上特别强在别的地方按理就该弱些。
    “那到是看不出什么来,棋下的相当的稳,我的棋就更稳的了,他的棋比我还要稳,我也不是没有想挑起战斗,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宋雪答道。
    “看来这个王子明在官子上的确有一手,刘浩那盘棋他也是在官子战时取得优势的。这么说下午咱们对上他时必须在中盘就解决战斗,否则以他连宋雪都自认不如的官子收束咱们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高杨深思道。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坐一台好了。”林靖宇想了想说道。
    “嗯,这应该是个比较好的选择,老林的棋风比较凶,也许靠中盘力量能找到机会。”高杨点头赞同道。
    “话是这么说,我就怕你们想斗力人家不偏不斗力。刘浩的棋风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他的战斗力如何大家也都清楚,可上次在北京的那盘棋结果成什么样子?”宋雪想得很周道,有再大的力量要是找不到发力的机会也枉然。
    “不用怕,下午按赛程第一台应该咱们拿黑棋,我准备用宇宙流对付他,要么大赢,要么大输,我就不信他耗到收官子的时候。”林靖宇自信地说道,如宋雪所说,他的中盘战斗力在全体参赛棋手中绝对排得进前十名,既然只有靠力量找到机会,那上海队里除了他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大概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宇宙流是很难把握的一种布局,走的稍有不好就容易落空,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听到林靖宇如此自信,宋雪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官子一点戏没有,那就拼一拼力量吧。我‘屠龙手’的名号也不是吹出来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林靖宇已经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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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4 16:22 编辑

寂寞高手(四十六 落空的宇宙流)



    宇宙流,也许称得上是现代围棋史上知名度最高的流行布局,它的始创者武宫正树是一位不出世的大天才,其超越常人的棋才为世人所景仰。在网站索引中,武宫正树的点击次数甚至超过同一时期的世界第一高手李昌镐。
    在传统布局理论里,因中腹成空最为困难,所以大多数棋手都认为行棋中腹的价值最低,故有“金角银边草肚皮”之说。
    然而武宫的棋一反传统理论,直截了当地指向中腹,在确保自身棋的平衡中又寓有千变万化,
    围棋的中央好像那无穷无尽的宇宙,也许人们永远也搞不懂,至少是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成熟的理论出现。
    职业棋手不怕对方围大模样,通常模样越大越空虚,越容易被破掉,但武宫正树正是在这方面感觉卓越。他的围棋故事总是这样进行的:先展开大模样──对方侵消──对侵消的子进行攻击,在攻击的过程中,要么全歼对手,要么借攻击自然形成实地。简单一点说就是模样与侵消,攻击与治孤,势与地的转换。
    一般棋手在走大模样棋的时候,一旦模样被破便实空不足,而和武宫正树对局的时候,往往是辛辛苦苦刚破掉一块模样后才发现,又有一块模样又形成了,而这一切却是顺理成章,毫不牵强。
    因宇宙流是大模样的战法,往往是全局性的攻杀转换,那种气迫宏大的构思和华丽的手法很容易就获得为数众多的业余棋迷喜好。
    宇宙流的波澜壮阔很容易给人以热血***的感觉,然而职业棋手对它的接纳可以用“敬而远之”来概括,称赞声此起彼伏,但在实战中应者寥寥,原因无它,只因它有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特性──冒险。
    职业棋手是以成绩得以生存的群体,只有不断的胜利才能使他们获得更好的生活,因而那无垠的宇宙,未知的空间,那没人搞得明白的幻境,无法把握的命运是职业棋手所不愿涉足的。
    林靖宇不是职业棋手,所以他没有职业棋手那种寸土必争的意识,在他的意识中,战斗──攻击──吃棋──胜利,这,就是一盘棋的全部。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四颗摆在星位的黑子已经明确告诉了对手:如果不能在战斗中辉煌,那就在战斗中灭亡!
    对于大模样的棋大体上有两种应对方法,一种是相互扩张模样,这种方法最后往往演变成侵消与反侵消之战,需要棋手有着极为冷静正确的判断力。另一种则是先行抢占实地,待对方模样将成之时便深深打入,以治理孤棋一赌输赢,这种方法依靠的则是棋手精妙的治孤能力。
    王子明选择的是互张模样。治孤获胜固然很容易得到观者的喝彩,但其本身的风险也是极大。凡是喜爱使用四连星,高位中国流这类布局的高手大多中盘攻击力很强,虽然王子明并不认为对手具备吃掉自已一块棋的能力,但那终究是在黑棋势力范围内的战过,一个不慎万一搞死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当然,王子明并没有单纯地扩张模样,虽然并不喜欢这种极端重视中腹的布局方法,但那不等于他没对这种布局做过深入研究,做为世界顶级棋手,不管是不是喜不喜欢,了解每一种布局理论的优缺点都是最低的要求,因为在职业赛事里,谁也不能保证自已的对手只下自已熟悉的布局。
    白棋小飞挂黑右上角时黑棋占了下边星位成了四连星,王子明没有按最流行的方法点三三抢占实地,那样黑棋顺调挡下右边就会自动形成巨大的模样。先一间跳起和黑棋关角交换再小飞入角,因事关白棋安定,本身实地也很大,所以林靖宇老老实实地尖三三,让白棋得以顺利地拆回。
    现在盘面上可以选择的着点很多,可以先挂白角,也可以左边分投,占中腹要点立刻形成立体模样也是很诱人的一点。
    略微思考了两分钟,林靖宇还是决定在中腹镇头:挂角变数太多,结果未必有利;分投等于自已把先手让给对方,不需要什么巧妙的构思,右上白棋只要往中腹再跳一步同自已守边交换一步棋就可以了,虽不能说这样黑棋有什么不好,但要点被占,即使以后再花一手棋去围模样也已经小了一半,想进行大模样做战就难了。
    此局面可以说是宇宙流布局常见型之一,白棋下一步的招法也很多,平稳一些的无非是占左边星位形成三连星和黑棋对抗,或者小飞守左上,左下角占取实地静观黑棋怎么扩张形势再决定走法;积极一些的就会趁阵势还虚时早早打入先破掉黑棋的成空潜力,再不然干脆直接点右下三三彻底把双方实地距离拉开,无论是哪一种招法都有无数实战例,林靖宇早就有了充足的准备。
    奇怪……。现在局面并不复杂,可以参考的棋谱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为什么对手这么半天还不落子?难道他没有见过这种布局?不应该呀,听纪长风说他的本职工作是搞棋谱翻译的,没见过这样的局面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前些日子还刚刚完成《日本棋圣战对局丛书》,里面可是有武宫正树两次挑战棋圣位的全部棋谱,做为翻译者,本身又是极具实力的高手,怎么可能忘记特点这么鲜明的布局。此次比赛每方用时只有一个小时,把如此宝贵的时间都花在这些难说好坏的选择上,那等会复杂的中盘战怎么办?
    林靖宇的奇怪并非没有道理,那些简单明了的招法不要说王子明,就是随便找个有业余三段以上水平的人都可以很轻松地走出来:宇宙流实在是太有名了,只要是有关布局的图书中就一定可以找到关于三连星,四连星的介绍,以至于到现在这种局面都已经成为常识。王子明想的是别的东西。
    记得有一位学生问现代物理学的奠基者牛顿,“您已经懂得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努力学习?”牛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不同大小的圆让他的学生看。学生搞不懂老师的意图,迷惑地问他这是代表的是什么,他回答道:“这圆的面积代表一个人所掌握的知识,圆的外边代表我们不懂的知识,大的代表我,小的代表你。我掌握的知识比你要多些,因此我不懂的东西也就比你多了很多。”
    和大科学的情况一样,同样的布局在不同水平的棋手眼中并不相同,水平低的棋手因为看不到棋型背后隐藏故事,所以行棋之中自然不会想得太多,做出决定也就容易的很多,而高手就是因为能看到这些难以察觉的危险,所以才会行棋谨慎,步步小心。
    黑棋的意图太明显了,抢占中腹要点就是要以右下星位为中心形成巨大模样,引诱白棋打入后再借攻击把模样实地化或形成新的模样。白棋自已连片或是守角当然没问题,可是让黑棋的模样加补一手白棋再进入就困难了。直接点三三也是一种选择,但势必让黑棋外边形成铁壁,中盘之后的战斗便会多有顾忌,对这些常见变化王子明都不甚满意。
    既然这些常见的变化都不满意,那打入便是唯一的选择了,王子明经过五分钟的仔细计算毅然从内侧小飞挂入右下星位,他决定在扩张自已形势之前先看一看对手的力量到底如何。
    尖顶,毫不犹豫地林靖宇发起了强攻,这是攻击常型,先阻止白棋点角转换的可能然后再徐图攻击.    挺头,这个头是不能被扳住的,无论从气势上还是棋型上这都是必然的一手。
    接下来因白棋可以搭下去腾挪,所以黑棋单关跳守角。尖顶之后从边上搜根这种下法也是有的,但那属于韩国流极为霸道的一手,和宇宙流以中腹大规模做战的战略意图不符,林靖宇是不会选择的。
    按常规,在对手守角之后白棋需要高位或低位拆一,在黑棋的势力范围里先摆下个小根据地,然后就是看黑棋怎么攻击了。
    这几手的交换如同边定式,在三连星布局中可谓司空见惯,武宫正树在此型下不知下出过多少经典的攻击手法,回忆着记忆中的种种棋谱,林靖宇眼中似乎已经看到白棋这块棋被自已追行满盘逃窜的景象了。
    咦?怎么又不下棋了?这种地方还想什么?
    对手的再一次长考让林靖宇大惑不解:如果说刚才的长考还有战略选择的问题还可以理解,但现在已经是战斗中了,而且自已走的也都是常型,一流的高手怎么可能在出现这种必然的局面前不考虑清楚?
    王子明当然不会不清楚这种边定式,但因为之前白棋中腹跳的一手和黑棋的镇头交换到了,所以他在司空见惯的局面中感到了些许不同。
    低拆二!大出林靖宇想象的一招落在了棋盘上。
    没搞错吧?白棋拆出的一子正在右边中间星位之侧,黑棋只要顺势挡下那右上不就全成了实空了吗?这不是凑黑步调的典型俗手吗?
    抬头看看棋盘对面神色如常的王子明,林靖宇有点迷惑:这是那位前三轮连胜三局,把有牛皮糖之称的浙江第一高手磨得欲哭无泪的一流高手吗?这种缺少变化,损已利敌的招法不要说是高手,但凡是业余初段水准的棋手都知道吃亏的一定是白棋,为什么他会这么心平气合地下出来?难道是他手滑把子放错了地方?嗯,这个可能到不是没有。嘿嘿,要真是这么那就对不起啦,这是比赛,自已可没提醒对手走错了的义务。
    挡下,林靖宇狠狠地把棋子拍在了棋盘上,俗手的特点之一就是让对手没有选择的余地,此时的情况也是如此,黑棋从四路压是不可能的,那样白棋只要在三路一爬就活个大边,虽然是宇宙流,但也没人会让白棋活得这么轻松。
    白棋贴起,黑棋扳二子头,白棋扳起,黑棋连扳,因是软头,白棋不能跟着扳,中腹出头的路差不多已被封住,下边白棋还要后做活,黑棋两边的形势几乎连在一起,如此宏伟的外势,怕是武宫正树来了也要钦佩不已。
    王子明没有因是软头就退一步,那样真就合了对手的意了,他这样的高手才不会那么听话的,二路扳,白棋要求马上就地做活。
    挡住,林靖宇的计算图中是逼白棋先二路粘住后自已再封住中央,这样白棋必须要后手做活,黑棋得到先手无论是在中腹封空还是拆边扩张,都是黑棋好下。
    可惜,就在林靖宇等待白棋二路粘时王子明变招了:三路空断。
    什么意思?我把二路子一吃这颗白子不就成废子了吗?这个王子明是不是被自已给杀糊涂了?此时林靖宇感到心跳有点加速了,如果这一手棋没用的话那就等于在中盘战斗的关键时刻让黑棋连走两手,一出一入间少说也损了十多目,这么大的损失就算吃不住他的大龙,就算自已的官子再差他也甭想追上来。
    等等,别急,出了这么大的失招为什么他的脸色还那么平淡?偷眼看了看王子明,林靖宇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感觉。
    把正往棋盒里伸去的手拿了回来,对手实在是太镇定了,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难道这一招并没有问题?
    想想上一盘他和宋雪的对局,在局部冲突的表现可谓算无遗策,冷静的近乎可怕,虽然因拆二的一手让黑棋大模样做战的计划得以顺势实施,但也仅止于此,全局双方差距极小,此时谈胜负还早得很,怎么他现在就沉不住气了?这也太反常了。
    努力安定下激动的心情,林靖宇开始重新审视起棋盘。
    啊!原来是这样呀!好悬啊。
    冷静下来的林靖宇在心中叫道,幸好刚才多看了一眼,要不陷入困境的反而是自已了。
    黑棋吃掉二路白子固然很大,但白棋从五路断打却是双叫,提边路二子和刚才扳头一子成为见合,黑棋的封锁线一瞬间崩溃了!
    暗叫庆幸的林靖宇冷汗差点没下来,这么简单的变化自已刚才居然想都没想,要是因为这么低级的失误就输给了对手,还不得把纪长风那个家伙笑死?
    不能让白棋把右上的空破掉,黑棋只能三路拐吃,白棋粘上二路子,因白子长出后空内的毛病太多,林靖宇只好提掉白棋断上之子,之后白棋在中腹一打一退,这块棋已经活了。
    怎么成了这样!林靖宇看着从未见过的棋型暗暗问道:白棋在黑棋势力范围内轻松七目活棋,付出的代价是让右上黑棋围成了三十多目,下边的黑空还存在打入的可能性,只能算二十目有点免强,中腹补一手是厚势,不补一手让白棋吃回就是没空,暂时不能算目,白棋两个角未动算是二十目不过分,上边一条边结构完整,围出二十五六目绝无问题,双方实空差距只有四五目,算上贴目,黑棋已经不容乐观了。
    不行了吗?现在虽然先手在握,但棋却是非常难下,挂角分边固然是大棋,但让白棋把中间一子吃回那再想围出大模样就根本没有可能;补中腹吧,白棋不论守角还是四路拆边都可以从容布阵,在全盘均无弱棋可攻的情况下黑棋的势力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谁敢保证呢?林靖宇有了要输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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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4 16:28 编辑

寂寞高手(四十七 寻找高手的弱点)



    这一轮的比赛北京晚报队以二比二战平上海,第二台纪长风在复杂的中盘战斗中一招不慎被老对手高杨偷袭得手,第三台的李紫茵官子不敌对手一子败落,第四台的李紫芸幸运地半目获胜,从而把总比分扳平。
    经此一役,北京队晚报队以四战三胜一平积七分名列积分榜首,上海队,浙江队,湖南队,均积六分排在第二至四位,江苏队,四川队积五分排在第五第六,不约而同,在所有参赛队伍心中,这支面目全新的北京晚报队已经成为此次晚报杯团体赛中夺冠的最大热门。
    十月的北方天黑的很早,山东也不例外,只是过了七点便已是繁星满天,平时这个时间大多数人已是呆在屋是看电视,聊天,玩麻将了,但此时却有一群人围坐在阙里宾舍西院花园中的小凉亭之内,对着凉亭中间圆桌上摆着的棋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哈,怎么这么热闹啊?”吃过了晚饭严格遵守着“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长生秘诀的田永仁刚转过西院大门就看到了这不寻常的一幕。
    “哟,是田老师呀!快过来快过来,正有事想请教您呢。”转过头发现来人是谁的高杨满脸含笑地邀请道。
    一番谦让之后,田永仁在高杨让出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环顾一圈,上海,浙江,湖南,江苏,河南等住在西院参赛队伍中的台柱人物居然一个不落全在这里。
    “是在开联谊会吗?”田永仁开口问道,比赛正在进行中,还有一个多星期的厮杀拼搏,按道理在这种敏感时刻大多数棋手都会尽量减少接触,安心准备第二天的比赛,这种齐聚一堂,其乐融融的场面可是非常少见。
    “呵呵,要是有那个心情就好了。田老,您在北京住,对王子明这个人了解的多吗?”高杨笑笑问道。
    “哦,知道的倒不是太多,他这个人在北京很低调,除了和刘浩那盘棋闹的沸沸扬扬之外几乎没什么大动静,只是听老陈提过两句,说他的实力很强,很有点职业棋手的味道。”田永仁答道。
    “这么说您看过他和刘浩下的棋了,对他的棋有什么印象?”高杨追问道,田永仁虽然不是职业顶级棋手,但也是等级分排在全国五十位以内的高手,他的意见相当的重要。
    “嗯,单只两盘棋很难看出什么问题,不过这个人的平衡感相当强,对棋局的控制力一流,中盘实力不好说,但官子实力比之职业棋手毫不逊色,是位相当难缠的对手。怎么,你们聚在一起就是因为他吗?”田永仁想想答道,那终究是两个月以前业余棋手的棋局,摆过一次之后也就不再去想,现在的印象已经是相当的淡薄了。
    “差不多了。这次比赛他已经是四连胜了,连靖宇和宋雪都输给了他,现在我们就是在摆下午他赢靖宇的那一盘。”高杨说道。
    “是吗?看来这个王子明的确是有两下子了。”看到旁边的林靖宇和宋雪认真点头的样子田永仁想到。身为大赛裁判长,具体的工作都是由下面的工作人员来做,比赛刚开始两天,象这样的事情高杨不说他也不会去关心的。
    “您看,我们现在研究的就是白棋打入之后的这个拆二。我们一致认为这是一步典型的俗手,可奇怪的是不知怎么回事,结果反而让白棋占了便宜,您说这是因为什么?”林靖宇把棋盘上多余的棋子拿开,让众人讨论半天的棋局出现在田永仁眼前。
    “咦?这招棋是王子明下出来的?”田永仁见到这一手大吃一惊。
    “是呀,就是他下出来的。下这一手之前他至少想了有五六分钟,看来也是第一次走这招。有什么不对的吗?”林靖宇疑惑地问道,不过是一招俗手怎么让田永仁有这么大反应,难道真的是内有玄机?
    “没什么不对的。这一招的感觉实在是太怪了,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个人。”田永仁摇头说道。
    “是谁?”高杨问道。
    “是王一飞。这一手棋很有一些他的味道。”田永仁缓缓答道。
    “棋魔王一飞?怎么可能!”一时间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田老,您没说错吧?王一飞可是超级高手,他怎么可能会走这种俗手?”王一飞虽然已不知所踪近八年,但他的棋谱在座的众人又有谁会没研究过?
    “为什么王一飞被称为棋魔你们知道吗?”田永仁含笑问道。
    “不就是因为他全身心都投入在围棋之中,生活当中除了棋还是棋,就好象中了魔一样的原因吗?”高杨说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为什么田永仁会问这种问题?
    “呵呵,那是***外的人以讹传讹罢了。当然,那么说他也没有错,至少我见过的人中没有谁比他对围棋更投入的了。不过棋魔这个称呼最早叫起的时候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有一项常人所不及的才能,和他下棋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自已的构思往往还未实施就已经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不论怎么走来走去总是不知不觉中就走上了他的行棋步调,如同中了魔一样,这才是真正的原因。”田永仁笑着解答道。
    “原来是这样呀,今天听您一说算是长见识了。不过为什么看到这一招棋您会想起了他?”虽然知道了流传已久的错误,但实在是不知道和眼前的棋局有什么关系。
    “是棋感啊。首先我们来看一看黑棋的意图是什么。靖宇,你下的棋,你说吧。”田永仁示意道。
    “我当时想的就是把白棋赶出来,借攻击一方面把下边走实,一方面走厚中腹,然后或在中腹形成大空,或者依仗中腹厚势打入白空将白棋分而攻之,这应该是没问题吧。”这是宇宙流惯用的手法,可谓尽人皆知。
    “构思当然没错了,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白棋得向外跑。就是因为看清楚你的意图所以白棋才会拆二的。你之所以认为是俗手原因在于这一手棋是在凑黑成空的步调,可你有没有意识到白棋之前飞角和黑棋尖三三以及单关跳和黑棋镇头的交换?这个交换之后黑棋这里的阵势已经相当的完整,白棋根本不可能打入,所以保留此处的余味没有意义,而拆二之后看起来是把黑空撞实了,但这里本来就是你的空,撞得再实也是这么多,根本谈不上损失,因此,这样的棋并不是俗手,而是破坏黑棋行棋意图的场合好手。唉,这样擅于把握机会而且不拘泥于常识的棋感在王一飞离开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田永仁详细分析着。
    “倒底是田老,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要是先在这里定型的话那飞角和中间跳的两个交换白棋根本就不可能走得到,怪不得这里白棋活了之后总感到别扭,原来是这个原因。”林靖宇一经提醒也明白了。
    事后诸葛亮总是好当的。这步棋没下之前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我要是有这种棋感天知道得拿多少头衔了。想不到一个业余棋手天份居然这么高,了不起啊。看来以后得多多关注一下这个王子明了。微笑着接受着众人的吹捧,田永仁心里想道。
    “哟嗬,这么多人,好热闹呀。”
    顺着声音看出,原来是纪长风踱着四方步走了过来。和田永仁一样,他也是吃饱了饭消化食的。
    “长风啊,过来吧。”田永仁笑着招手道。都是住在北京,少打不了交道,田永仁甚至还在长风道场挂了个客座教头的名字,虽然只是个虚衔,但两个人非常之间的交情可是不浅。
    和在座的各位点头打着招呼,纪长风站走进了凉亭,大家都是晚报杯的常客,自然也就没那么多客套了。
    “诶,这不是小王和林子的那盘棋吗?怎么,你们在研究王子明?”下午比赛时纪长风的棋桌就在王子明旁边,虽然没有过于留意,但开局的几步还是很眼熟的。
    “那倒谈不上,只是大家对今天这盘棋的序盘变化很感兴趣,所以聚在一起看一看。”比赛正在进行中,当着北京棋手的面说在研究人家的队友,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很影响士气的事。
    “呵呵,研究就研究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不过我对你们这么短时间能研究出来什么结论很是感兴趣。”纪长风笑道,他和北京的那么多高手研究一两个月也没有找到对付王子明的好办法,短短几天,他就不信会有什么奇迹能发生。
    “结论当然有了,官子极强,中盘粘着力强,局面均衡感非常好,棋型感觉敏锐,心理素质极好。大体上就是这些吧。”高杨代表大家说道。
    “了解的不少嘛。不过这些都是他的长处,弱点呢?”光知道对手的长处有什么用,难道还想以强攻强?在座的众人中除了田永仁谁敢说这种话?
    “嘿嘿,现在不正在找呢吗。”高杨答道,他很清楚纪长风问话的含义,可惜,只凭这么几盘棋就找出如此高手的弱点谈何容易。
    “就知道会是这样。”果然不出所料,纪长风心里想到。
    “咳,反正不是长处的地方就是短处呗。从这两天的比赛中看,王子明很少进行战斗,大规模的可以说没有,小规模的往往也是一触即收,从不进行正面对抗。从这一点上可以反推出来他的中盘战斗力相对较弱,或许是个突破口。”下午在王子明的官子收束中吃尽了苦头的林靖宇说道。
    “嗯,我想也是,和他磨官子以现在咱们的水平和等死差不了多少,深有体会的宋雪也赞同道。
    “说得倒也没错,不过你们有办法逼他和你们决战吗?以林子屠龙手威名都没找到攻击的机会,别人又能有什么高招吗?”纪长风对这个结论不置可否,终究在认识的这么长时间里很少能看到王子明会去和对手搞对杀,相反,弃子获利的战例却是数不胜数,棋终究是两个人下的,不是想战斗就能战斗的。
    “田老,您有什么高见吗?”纪长风的问题很实际,林靖宇自已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好在有田永仁这样的大高手在,不请教他请教谁去。
    “哈哈,要我说实话吗?”田永仁笑着问道。
    “当然了,有什么您就直说,这里又没外人。”高杨也说道。
    “那我可就说啦。王子明的中盘战斗力如何从这盘棋还看不出来,但局部的战斗力如何却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比如这三路断的一手,如果事先看不到这一招,这个局部必然会让黑棋先手把外围封住,那样白棋全局必然落后。然而有了这一手之后局面是什么样子你们也都看到了,如果王子明真象你们刚才说的行棋那么谨慎,我相信,在他拆二的时候就已经把三路断之后的所有变化都计算清楚了,否则这里要是出错的话就不只是损空的问题了。以如此慎密的计算力要说他力量不行显然有失偏颇。要知道在挑起战斗之前,攻击一方往往要先付出些代价,一旦攻击落空,以他的官子实力怕是没机会扳回了,今天小林的这盘棋不就是这样吗?”田永仁指着棋盘说道。
    “那您说谁怎么办?战斗没把握,收官又是必死无疑,您总不叫我们上去就认输吧?”林靖宇不服地说道。
    “当然不是了。这种技术全面的棋手是最让人头痛的了,不要说你们,就是我们职业棋手也一样,因为这种类型的棋手即便落后也不会差得很远,稍有不慎就会被反超,所以对付这种的棋手通常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以功力对功力,只要你各方面的能力在他之上自然就会立于不败之地,当然,这招用在他身上并不合适,至少在这短时间内是不行了。另一种则是以粗线条的行棋来对抗,高举高打,坚持正面做战,宁肯实地亏损也不在局部纠缠。当年号称‘钻地鼹鼠’的赵治勋以强大的计算力,极端的治孤技术和顽强的官子称屡次称霸日本棋坛,巅峰时期几乎称得上所向披靡,但偏偏一遇到武宫正树就难言胜算,原因就在于武宫的棋气魄宏大,注重中腹,变化复杂,双方都难以掌握。小林这盘棋的策略应该说还是对的。不过这种方法的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一个失误便会很容易陷入实地不足的境地。但比之于第一种,对你们来说更实际一些。”
    “唉,话虽如此,不过武宫的棋有几个人能模仿?三连星布局在他手里就是气势如虹的宇宙流,在别人手里往往也就是步调快些的攻击武器,其中的区别真是差一步而谬千里。”田永仁叹息道,围棋是越到高处越觉寒,作为半生为棋的职业棋手,田永仁的感觉尤其深刻。
    “咳,管他呢,反正武宫的棋谱很好找,这几天多下点功夫好好研究一下,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就不信等到个人赛的时候找不出好的办法。”林靖宇从田永仁的话里看到了希望。
    “呵呵,话说的容易,就怕你研究了半天人家偏不给你使用的机会。”纪长风泼了一瓢冷水上去,宇宙流的精髓要是几天里就能让人掌握,武宫正树也就不是五十年才得一遇的大天才了。
    “好啦好啦,老纪你也就别说风凉话了,个人赛的时候你和王子明不一样得分个高下吗。说我们也就是在说你自已。对了,明天你们要对上谁了?”高杨打岔问道。
    “是成都晚报队,没啥大问题,应该是轻松过关。”纪长风答道,成都队除了刘浩外棋他的人水平一般,对北京队形成不了威胁。
    “这么说刘浩又要对上王子明了?成都队虽然整体实力不强排名靠后,但刘浩在第一台可是四战全胜,状态非常之好。听说上次比赛之后刘浩很不服气,所以才加赛了超快棋,这一次的比赛应该称得上是复仇之战,嗯,很值得期待啊。”田永仁点头说道。
    除了纪长风和田永仁,在座的众位心里想得都差不多,虽然没有人认为成都队会爆冷赢了北京队,但万一刘浩能赢了王子明也是个好消息,终究他那种好勇斗狠的棋风比王子明好对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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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4 16:34 编辑

寂寞高手(四十八 所谓飞刀)



    成都晚报队的几位棋手没有参加西院凉亭里的讨论会,但这不等于说他们不重视第二天的比赛,反之,他们相当的重视。
    只要是棋手便会有好胜之心,能完全超然于胜负的那是神而不是人。
    当然,丝毫不以输赢为意的人不是没有,只不过这样的人往往在意的并不是围棋本身,比如做为消遣解闷,交际应酬等等。
    刘浩当然还达不到神的境界,更不是那种把下棋当成消遣解闷,交际应酬工具的业余爱好者,所以他的好胜心很重,而且不是一般的重。
    虽然两个月前的行动是师傅授意而为,但要说内心深处没有称霸北京的想法那也是假话。
    蜀中棋王,这个称号是很响亮,不过在高手圈里那就象是山大王之类的存在。整个四川围棋人口虽多,但高手却实在是太少了,拥有业余五段以上资格的人屈指可数,在这样的地方再有名,到了全国大赛上也没法和北京,上海,浙江,湖南等地高手的风光相比。
    那一次的挑战可谓相当成功,不仅获得了宝贵的实战经验,而且打出了蜀地棋手的气势,一时间风头无二,那种无敌天下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陶醉了。
    可惜啊,美好的时光实在是太短了,没有人喜欢失败,既使那是必然。虽说就实力而言输给王子明并不冤枉,但对手没有业余初段证书也是事实。
    大多数业余爱好者喜欢的是出人意料的结局,当棋输了之后,人们谈论得更多的是一位业余六段高手输给了一位无本棋手,之前横扫北京如卷席的风光就象是为了这个戏剧性结尾做的铺垫。
    不仅刘浩不服,他并不否认王子明实力的强大,那是事实的存在,自欺欺人是没有意义的,刘浩只是觉得那一战的胜负双方并不在同一条件下进行的:
    第一,心理不同。自已是业余六段,对上个没本棋手赢了不算光,输了就是大丢面子,心理压力远大于对方。
    第二,准备不同。自已已经下了几十盘棋,王子明有的时间是慢慢研究了解自已,而自已之前根本不知道王子明是何许人也,当然是没法准备了。
    第三,身体精神状态不同。自已在一个月里下了几十盘高强度的对局,身体精神已经极为疲劳了,而王子明则是养精蓄锐,优劣一眼可见。
    综上所述,上次比赛是双方不平等条件下的结果,自已不是输在实力上,而是输在起跑线前,但现就不同了,大家都是同一时间参加比赛,精神身体状态一样;王子明已经浮出水面,谁都知道他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的段位,输赢的压力大家相同;至于准备,比赛至今的四盘棋虽不能说多,但终究是有据可察,再也不是一无所知。
    只不过明天的比赛是团体赛,重要的是团体成绩。
    勿庸讳言,成都晚报队除了刘浩外,相比于北京晚报队,其他三人的实力都处于下风,刘浩对上王子明或纪长风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和死拼的话搞不好就落个全军覆没的结果。
    当然,这次比赛他们也没有去抢冠军的打算,下棋不是拼命,光有主观努力是没用的,合理地应用规则取得好处是理所当然的,比如让刘浩对上那两个小女孩,虽然整个比赛是有输无赢,但至少也不会让人给剃个秃头。
    但麻烦的是刘浩并不想放过这个和王子明掰掰手腕的机会。
    四轮比赛过去之后,全胜的棋手只有王子明和刘浩两个人,刘浩很清楚,以二人在此次比赛中的状态要想在四天之后份量最重的个人赛上夺冠不碰头是不可能的,即然早晚都有对上,那倒不如在反正也什么希望的团体赛中再拈量一下对手的斤两,为之后的个人赛做最后的准备。
    现在,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说服其他三个同意他继续坐在一台,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完成目标。
    “孙明,咱们的总分是一胜两平一负,总分只有四分,和咱们一样的有八个队,北京队七分,上海,浙江六分,湖北,湖南,河南,江苏都是五分,按总分和小分排下来咱们只是第十一名。现在比赛已经过半,进前三名根本就不可能,能不能进前八还是问题呢。在这种情况下与其稳稳当当的挣那一个小分还不如拼一拼,在北京队里李紫茵和李紫芸的棋相对较弱,对上她俩你们虽然稍处下风,但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我对上王子明也有一半的机会,这样算下来咱们至少有四成以上的机会打成平手,就是爆冷赢了北京队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如果我去对付那两个小姑娘,虽然可以确保一分,但前两台肯定不是王子明和纪长风的对手,另外的一局胜算也就是三成,如此最好的成绩也就是平手,输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七十,何去何从还不是一望可知。”刘浩耐心地劝说道。
    “浩哥,你说的是有道理,但我们还必需得考虑别外一个问题。的确,咱们队的总体实力不成,想取得好名次是不可能的,可从开赛以来还从来没有一支队伍让人给剃了秃子。你对王子明胜机只有一半,纪长风那一台肯定得输,后两台胜算不足三成,要是这么算下来让北京队三比一获胜的概率超过七成以上,四比零的可能性也在四成以上,万一真是如此,那咱们的面子还往哪儿摆?面对强队,咱们的策略应该是保平争胜,你先确保一分,其它三台只要有一台赢了就可以知足了。”孙明是一个行事相当谨慎的人,他考虑得更多的是如何维护住成都队的总体成绩,虽然输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是,但四比零和三比一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同的。
    “你不相信我能赢了王子明?”刘浩问道。
    “那倒不是,不过你终究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万一失手指望后三台抢分就太危险了。”这个时候说打击刘浩的自信心当然是不可以,但因此就同意他的要求风险也太大了。
    “呵呵,放心吧你,上次比赛之后我可是精心准备了几把飞刀,为的就是对付王子明,只要他上了套,我管保让他有来无回。况且,郑磊,郭涛也是身经百战,实战经验比那两个小丫头多得多,机会还是很大的,想让咱们剃秃子,没那么容易。你们说是不是?”刘浩转而向其他两个人请求支持。
    “是呀,孙哥,您就让浩哥坐一台吧。我们俩业余五段的本也不是靠走后门买出来的,你们老说那俩个小丫头厉害,我到是很想见识一下是怎么个厉害法。”泥人也有土性,老让人当做拉分的包袱搁谁也不会甘心,坐在一旁的棋手发表了战斗宣言。
    “看看吧,他们都这么有信心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咱们兄弟同心,其力断金,就算是赢不了,也得让北京人知道咱们四川棋手不是好欺负的。”得到两人的支持刘浩更是信心大增。
    “唉,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想那我也只有同意了。”孙明叹口气答应了刘浩的要求,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剃了个秃瓢,对最后的排名不会有影响。
    所谓的定式飞刀就是定式各阶段的各种变招,骗招,强手,甚至是无理手的总称,不能简单地把定式飞刀理解为一种纯粹的局部战术手段,事实上不仅业余棋手,连职业棋手也常常使用飞刀,飞刀一出,对手不仅会消耗大量的时间,还要提心吊胆,生怕上当受骗。不仅如此,飞刀直接成功的实例也不少,尤其是对那些首次见到的对手更是威力奇大,所以,使用定式飞刀至少可以在心理上和时间上取得双重优势。
    在数以万记的围棋定式中有三个公认的大型难解定式:大斜千变,大雪崩,村正妖刀。
    刘浩寄予厚望的飞刀就是妖刀定式的一个变型。
    最早的时候,当白棋高挂对方小目时,黑方以二间高夹应对,白棋外靠黑小目一子,黑棋不惧二子头被扳,强行顶断挑起战斗,因后面的攻杀极为复杂,双方一招不慎就会全面崩溃,凶险的变化双黑白来说把如同在刀刃上的行走,所以被称为妖刀。
    后来随着研究的深入,出现了白棋大飞虚罩避免过早战斗的招法,但因其基本棋型很象是把刀把,所以连同这个变化也被归于妖刀定式的基本棋型。
    在对王子明的棋进行研究时,刘浩发现当他执白时不管对手怎么布阵,总是以不变应万地应以二连星,执黑时则往往走错小目,虽然可供参考的棋局太少不能肯定这就是他的爱好,但高手通常在一个时间段内都会习惯于下某一种布局,前两天的比赛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不出刘浩的预料,在众人瞩目的比赛中,执黑的王子明果然布下了错小目。
    小目因为需要两手才能占据一角,在现代讲求行棋速度的布局理论中并不为大多高手喜好,所以高手对局中先行一方走出错小目的时候非常少见,即便是走出了错小目,第五手棋往往也不是守无忧角而会抢先挂白角,强调的仍然是行棋的速度。
    与众不同的是王子明并没有去按流行招法去抢先挂角,而是老老实实地自守一角,放在两天前,坐在他前面的棋手很可能会感到庆幸,因为对手缓慢的招法对拥有大贴子后行的自已是个利好消息,细棋局面对白棋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只不过现在这都已经成为过去,四轮比赛之后,每一位参赛高手都很清楚,如是仗着大贴子的好处和对方慢慢磨下去的话,那过了中盘之后等待自已的就将是无穷无尽的磨难和越走越远的希望。
    早有准备的刘浩当然对此了如指掌,他才不会因为这个就放松精神,按计划,白棋高挂右下黑角。
    二间高夹,黑棋随手应到。在各种夹击方法中,一间夹过于紧凑,容易引起激战,那不是王子明的偏好;三间夹过于松缓,对白棋压力太小,不为大多数棋手所选择,而二间高夹进可攻,退可守,正是现代棋手最喜好的走法。
    出乎意料,白棋没有单官跳出,也没有外靠挑战或走最流行的大飞斜罩,三间超大飞,这就是刘浩准备的飞刀。
    如果按流行的妖刀定式走下去的话因这一子比原来的棋子远了一路,所以受黑棋形成的厚势影响也会少些,这种微妙的差别在一般的业余爱好者眼里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但在高手眼中这已是不能忍受的便宜了。
    有些意外,但王子明没有紧张,这招棋对大多数棋手来说或许很麻烦,不过王子明并不是其中一员。
    超大飞虽然不是很常见,但并非没有出处,对于各国围棋历史都有着相当深入研究的王子明很清楚这一步棋的厉害。具体这手棋是出现在什么时间并不可查,但以它做为绝招并屡屡取得成功的是上世纪的日本一流棋手工藤纪夫九段,所以这一手棋有另一个响亮的名字:工藤长刀。比之妖刀定式的历史或许要短得很多,但其中的凶险复杂却是毫不逊色。
    刘浩之所以把这一招当成杀手锏,一是因为现在妖刀定式大为流行,这一变招在业余棋手中知道的不多,有过深入研究的更少,出其不意地使出这一招必将打乱对方的思咱,二是以他对王子明的了解,他认为王子明最终会选择三路拆一或小飞忍耐一下,自已就可以顺势走厚后抢先打入右边攻击黑棋二间高夹之子夺得布局主导权,他一直相信,只要进行正面大规模作战,以自已的力量一定能占得上风。
    稍稍调整了一下思路,王子明毫不犹豫地外靠而出。刘浩的想法很好,但前提是在对手不敢正面作战的情况下。的确,王子明并不喜欢战斗,但要因此认为他不能战斗的话却是大错而特错了。身为顶尖高手,为了赢棋忍受对方的占些便宜是一回事,被对方欺压就是另外一回事,走拆一或小飞并不能说黑棋就不行,但顺从对手的行棋步调却是绝对不行。
    外扳,绝对的一手,黑棋已经应战,白棋更不可能退缩,虽然没有按照自已的如意算盘进行,但早早挑起战斗也是很好的结果。
    黑棋退,白棋星位顶,黑棋再退,白棋三三扳,黑棋二路扳,白棋三路冲断,黑棋反断,至此黑白十六颗棋子被分成了四块,角上的争斗已经不可能平稳解决了。
    工藤长刀的战斗基本型就是如此,中间要想回避战斗不是不可能,比如在白棋星位顶的时候黑棋不退而跳,或者在白棋扳三三的时候黑棋不扳而去补下边的断,白棋也可以在黑棋二路扳的时候不冲断反虎一手补去自身断点,但在此局面下,谁退缩忍耐可不仅是吃点小亏的事,更关乎双方的气势,换句话说,既便明知避战于大局无关,但这口气却是不能让的。
    信心满满地刘浩在三路粘上一子,这并不是为了活角,他早已经研究得很清楚了,角上对杀白棋的气是不够的,之所以粘上这一子就是为了把气延长,为了杀棋黑棋就得先在下边二路打吃后再占二二要点,白棋就可以一路叫吃先手分开黑棋原来二间高夹的那一子,然后在中腹虚夹一手弃去角上五子,虽然黑角得到了二十多目的大空,但白棋先手把黑角包住再在左边布下三连星,如此,差不多从左到下半个棋盘都在自已的势力范围之内,那道贯穿整个右下角的雄厚外势更显得熠熠生辉,说局面就此领先还有些夸张,但白棋生动却是一定的。
    但问题在于,王子明会让他如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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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高手(四十九 众矢之的)



    没有从二路打吃白子,黑棋直接挺进二二。
    咦,这是怎么回事?他就不怕白棋先立下来吗?那可是绝对的先手呀!进二二的意思就是要吃角,之前先打一下便宜至少在先手六目以上,素来以行棋细腻见长的王子明怎么会忘了这个次序呢?难道是角上的对杀有什么问题?
    暗吃一惊的刘浩重新开始了慎密的计算,这种地方只要是吃亏就不是一点半点的,千万马虎不得。
    左看右看,足足花了有十多分钟,刘浩怎么看也没看出角上的对杀和少这一个次序有什么关系。嗯,说不定王子明真的忘记了这个必然的次序,这种事在高手对局中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哈哈,这真是天助我也!那可是双先六目呢!白白便宜了这么多这盘棋想输出去也没那么容易啦。
    先手立了下去,刘浩现在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后面的变化完全在意料之中,王子明老老实实地接上二子,这是棋筋,死也不能丢的。接下来按计划,白棋顺顺当当地从上边一路先手打将下去,只有一口气的黑棋根本没有反抗余地,只能老老实实地向二路立下,轻松的,白棋就把原先夹击自已的一子隔开。
    不对!就在想接着按计划把一颗白子放在飞封的位置上时,刘浩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详的感觉,这是棋手经锤百炼之后所拥有的直觉,没法用文字表述,但却常常能让棋手发现隐藏的陷井。
    把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盒,刘浩重新审视起了棋局。
    因为角上已经定型,棋局的焦点是围绕在白棋如何封住黑棋,刘浩的注意力也放在了这里。随着计算的深入,刘浩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起速来,冷汗也有要从背后渗出的预兆!太阴险了,这是他现在对王子明的评价,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明白了对方宁肯损失六目也不先手打吃白棋三路子的理由!
    黑棋之前如先打吃一子的确可以先手得到六目,但这对角上的对杀全无意义,纯粹只是目数上的出入,但白棋也因此在三线上多了一子,如果进程不变的话那白棋在打穿黑棋边路之后便可以飞罩中腹,限于气紧,黑棋只有马上收气吃角,外边自然而然就会被白棋牢牢包住。
    但是现在,黑棋放弃了这诱人的一手,虽然实地有所损失,但在白棋飞封的时候却也多了宝贵的一气,有了这一气黑棋便可以强打强冲,顺势破网。而一旦封不住这个头,白棋原本的厚势便成了两块弱棋,不要说对周围产生威胁,连自身的生死都有了问题。自已的失误就在于刚才只注意到角上的攻杀却忘记了这一手对中腹战斗的影响。
    正所谓“一招失策,满盘皆输”,刘浩现在是懊悔不及,无奈之下,白棋只得改变计划用跳夹代替飞封,这是他所能想出的最强一招了,让黑棋中腹出头是绝对不行的,边路上的损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走出了这一手刘浩也暗自庆幸,幸好多年征战而成的直觉挽救了自已,否则手快真的走完了飞封之后便是上帝也帮不上忙了。
    王子明没有去管刘浩在那里胡思乱想,这个变化在他挺进二二时就已经算到。说实话,他对刘浩抢到先手立便宜之后的表现有些失望,那步棋并没有问题,只是白棋过早地放弃角地使得自已花在角上的那些时间全浪费了。在他的计算中白棋大可以从下边打吃黑四路子和角上的黑子进行对杀,最善的结果或是双活或是劫杀,双方将会以两分结束棋盘上第一个冲突,但棋终究是两个人下的,就算是自已想走出好棋没有对手的配合也是没用。
    连续地冲,断,打吃,借白棋不能让黑棋出头之机王子明轻而易举地就先手把左边白棋三子吃在口中,而白棋只能老老实实地在中腹自补一手以防黑棋再度闹事。
    双方这盘棋的第一个正面战斗终于告一段落,和刘浩原来的设想相比,黑棋的实地一下子增加了十六目,白棋的厚势因为加补了一手更为坚实,就局部而言双方还可以接受,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黑棋得到了宝贵的先手,随着王子明的分投,黑棋简简单单地就在左边白棋的势力圈内盖起了间小房子,刘浩的这道雄壮无比的厚势到底能发挥多少作用实在是个难题。
    知道陷入难局的刘浩依仗厚势开始了四处挑战,刚才的交手唯一让他还可以自我安慰的就是有了这道铁一般的厚势之后,再有什么作战,劫争之类事情发生便全不用担心了,这也是翻盘的唯一保障。
    然而实地已经大大领先的王子明又怎么可能给对手以挑起激战的机会?全盘黑棋并没有弱棋,白棋模样虽大却是一方棋,王子明轻飘飘地从外边压压削削,简简单单地就把白棋的模样限制住,顺便自已也在中腹成了几目棋。刘浩不是不想反击作战,但问题是对手的选点太过刁钻,三分进,七分退,自已空有一身力气却找不到发力的机会。
    时间并不会因为对局者的苦恼而停止,半个小时之后,带着郁闷的心情刘浩交棋认输了,虽然不甘心,但面对官子实力堪比职业棋手的王子明,盘面二十目的差距让他实在没有耗下去的勇气,他的棋风近于韩国流,但他本人并不是韩国人,那种依赖对手的昏招赢棋不是他的性格。
    不同于上次的北京之战,刘浩微笑着赞扬着对手,这盘棋固然有自已的失误在内,但对方的沉着老辣也是不容忽视。
    王子明礼貌地回应着对方,虽然稍有遗憾,但他知道刘浩已经尽了全力,每一位醉心于棋道的对手都是值得尊重的。
    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棋桌的不远处,田永仁正抚着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此轮过后,孙明的担心不幸言中:成都晚报队以零比四的悬殊比分惨败在了北京晚报队手下,虽然众多高手早把成都晚报队放在了弱者的位置上,但如此的大差还是引起了不少争论。
    北京晚报队此战之后以五战四胜一平积九分的战绩独占榜首,上海,浙江两强相遇互有损伤,握手言和后同战胜湖北的湖南队共积七分紧随其后,团体赛过半,远远领先的北京队已成为名符其实的众矢之的。
    在参赛的三十二支队伍中,以整体实力而言自是以北京,上海,浙江,湖南为首,其他各队虽不乏顶尖高手,但团体赛不同于个人赛,仅凭某个人的出色发挥是没有用处的。此次北京队拥有发挥稳定的王子明和纪长风两位高手,本身几已处于不败之地,而后两台李家姐妹也绝不是省油的灯,比之各队的台柱选手或许还稍有不足,但对待那些普通棋手却已是如砍瓜切菜般简单,并且随着比赛经验的丰富,这两人的心理素质已非昔日可比,加以时日,怕是高杨,宋雪之流也没有把握拿得下她们了。
    由于已经和上海,浙江交过手,在余下的队伍当中只有湖南队有实力在夺冠的道路上制造些麻烦,只要战胜或打平,那后面便是一马平川,没有人再能阻北京队事隔五年后重新捧起晚报杯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短短的午休时间内湖南队队员的卧室几乎变成了战前会客室,凡有点夺冠可能的队伍差不多都有派人前来探视,献策,目的就是让湖南队能在此关键时刻挽狂澜于即倒,止住北京队的连胜步伐,而湖南队的领军者罗文更是成为当日中午最受人关注的人物。
    “老罗,今天下午可就全看你这一下子了,你要是顶不住后边可就没人顶得住啦。”高杨一进门就当着满屋的人对罗文半开玩笑地说道。
    “呵呵,老高,我看你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昨天你们上海队都没顶住又怎么指望我们?”罗文满面含笑地反问道,都是老朋友,谁想的什么还能不知道。
    “哈,话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你们湖南也是冲着冠军来的,现在赛程过半,上海,浙江都是只积七分排在第二到四名,后边积六分的队可是一大堆,要是这一轮你们不拼的话以后排在第几可就没法说了。凭你们队的实力如果进不了前四名你怎么向湖南的棋迷交待?”在这个时间来拜访的原因主要是怕罗文自已放弃这场比赛,使用田忌赛马的策略避开王子明,死拼后三台,如此一来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平局,果真如此的话虽然拖慢了北京队一步,但那也仅仅是减缓了他们夺冠的时间,之后的两天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京人走上领奖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真是那样我们也没办法呀。北京队你们也都碰过了,王子明什么实力你们也都清楚,我那几下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平心而论,你觉得我有几成胜算?”罗文不为高杨的言语所鼓动,并不急于表明态度。
    “嘿嘿,这倒是个难题,我没和他下过棋,还是让林靖宇来说说吧。”知道这个时候自已的吹捧会被当成**药,高杨明智地把皮球踢给了身边的队友,当然,在进门之前他早就把事情交待好了,都是老江湖,这点心眼自是有的。
    晚报杯的比赛棋谱统一由大赛管理委员会保管,从他们手中拿到这些资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对于大多数参赛棋手而言,他们所能知道的只是赛场前面挂着的成绩表,上面除了记录着谁胜谁负,积分如何外便一无所有,至于棋局的内容,除非对局者本人愿意,否则别人是没办法知道的(当然,比赛输得早也记还可以看到一半,不过似乎几个人愿意这么干),这也就是高杨之所以要让林靖宇献身说法的原因:当事者的话总是比较容易让人认可的。
    “嗯……,应该是四六波吧,王子明稍占上风,但你的机会也很大。况且一局胜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拼一拼总没有坏处。”虽然有了高杨的叮嘱,但林靖宇并不象他的同伴那样工于心计,能说出这些话来已经是尽力了。
    在业余棋界,林靖宇除了以屠龙手闻名外,他的老实品格也是广为人知,同样的话由高杨来说罗文很可能当成是拍马屁,但由林靖宇来说却让罗文不由得不心动。
    能够在强手如林的湖南棋界脱颖而出并代表全省参加全国最大的业余大赛是一件很风光的事,但棋手背上所背负的压力多大又有几个人能知道?
    临行前湖南棋院的领导虽然没有定下明确目标,但话里话外都是最低限度不能掉下前六,但谁心里都很清楚,以湖南在围棋界的传统地位,只要进不了前四就是失败。
    比赛到了这时,大家的比分都咬得很紧,这个时候每一分都是极为宝贵,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要稍有疏忽便会难以翻身。
    湖南队现积七分,虽大分和上海浙江并列,但因小分问题排在第四,位置相当的危险。北京队是怎样的强大在两天半的时间里早已被连续的胜利所证明,面对如此强手,实在是让人难参决择。
    正面应战,固然可能夺得两分,但同样也有可能颗粒无收,如是这样,那今天之后积分超过湖南队的队伍很可能会有七八支之多,由于晚报杯团体赛对阵编排的特点,前半程强强相对,后半程是以强凌弱,想要重返第四就只能盼着上帝显灵让其他队伍自乱阵角了。
    避强就弱,可以确保一分在手,虽然肯定无法再进入前三名,却也能保证别的棋队没法趁机超过,以湖北队的实力后三轮三连胜应当不在话下,只要拿到第四便已经可以对领导交代了。
    但是放弃这种明明可以更进一步的机会,知道了实情的棋迷们会怎么想?难道他们会接受自已小富既安的作法吗?
    自北京队战平上海之后罗文就已经陷入到这种想赢怕输,难取难舍的境地中,他很清楚和北京的一战不可避免,因为从第一届晚报杯开始,大赛前四名之间没交过手的事还从没发生过。
    马上还有一个来小时比赛就要开始了,出阵名单在赛前十分钟必需要交到裁判组,尽管在众人面前努力保持着轻松自若的神情,但内心深处的波澜早让他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林靖宇的话无疑是一记强心针,如暮鼓晨钟一般惊醒了他这个梦中人:是啊,北京队是强,但湖南队也不是泥捏面做的,王子明厉害不假,但自已也同样是成名十多年的顶尖高手,凭什么未战先怯?说不定王子明的第一败就是在自已手下产生呢!
    被名利之心一直困扰的罗文身上棋手不服输本能终于被林靖宇言不由衷的说词所激起,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看到对方眼中的熊熊战火,心怀鬼胎的高杨知道自已带林靖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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