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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五十 暗示的背后)



    周师傅笑道:“好,恭敬不如从命,看的出来,老王你是个爽快的人,我今天就厚着脸皮叨扰一顿了。”

    黑皮说道:“这就对了嘛,我黑皮就爱个热闹,朋友一多,这酒喝的就特别的痛快。”

    黑皮说完转过身去,又说道:“咱们边走边聊吧,哎,我说老周啊,你酒量怎么样啊?”

    周师傅见黑皮言语直爽,性格憨厚,心中生出好感,原本在脸上笼罩着的那层忧虑也减退不少,便笑着回答:“马马虎虎吧,心情好的话,七八两总是能灌的下的。”

    黑皮哈哈一笑,说道:“好,老周你的酒量和我差不多,咱们俩今天就联一次手,陪木老弟喝好。”

    周师傅问道:“木老师的酒量很好吗?”

    黑皮笑着说道:“老周你不知道,其实我的酒量也不算差,硬撑的话,一斤酒也能喝的下,只是我每次陪木老弟喝酒的时候,总是我先醉的一塌糊涂,可是你再看人家木老弟,就象没事人似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喝多少,反正从来没见他醉过。”

    木森在一旁笑着说:“老王你可别替我吹,其实我的酒量并不比你大,只是我喝酒从来不伤脸,酒喝的越多,脸就越白,只是你看不出来罢了。”

    黑皮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这喝酒也算的上是一种体力活,看木老弟你这文文静静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比我这大老粗还能喝不是?”

    周师傅笑着说:“老王啊,这喝酒跟体力活可扯不上边啊,不是身体好就肯定能喝酒,我记得哪本书上说过,这酒量的大小主要是和身体里面的一种能分解酒精的酶有关,这种酶的含量越高,酒量就越大,反之酒量就越小。再说,木老师刚才的话明显是谦虚之辞,你可别当真啊!”

    黑皮抓了抓头,呵呵的笑道:“这酒量的大小还有这么一说啊?我喝了十几二十年的酒了,这样的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见,倒是挺新鲜的,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有点道理的。”

    木森在一旁说道:“周师傅说的对,这酒量的大小确实是和身体里的这种能分解酒精的酶的含量有关,不过有一点周师傅没说对,我刚才说的话可真的不是我谦虚,我的酒量也就在七八两的样子,和老王差不多。不过,这喝酒也是要看心情的,心情好的话,多喝个一二两也是有的。”

    黑皮笑道:“好了,好了,咱不扯这个了,反正今天我们是一醉方休,不醉不归,这酒量的大小还是要在酒桌上见真章的。”

    周师傅因为心里有事,正是有些郁闷,这酒对他来说,也算的上是一剂解忧的良药,当下便赞同的说道:“好,一醉解千愁,我今天就陪木老师和老王你喝个痛快。”

    木森闻言,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他隐隐的觉得周师傅的难处肯定是和定段赛有些关联,虽然不知道事情根本的原由,但是从周师傅的话语和先前的举止,总是猜出了一些。

    木森不由的想起这几天来,胡子兰和赵成总是神神秘秘的避着自己找一些家长来谈话,周师傅也是其中的一个。每次这些家长从校长室出来的时候,见到自己只是简单的打个招呼,便转身匆匆的离去,全无了往日的热情,言语里也多了些闪烁其辞。

    几人边走边说,转眼已是到了黑皮的家里,木森打定主意,喝酒的时候一定要和老周好好的聊聊,如果有什么是自己能帮的上的,便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即便是一些自己力不能逮的事情,也得好好劝慰一番。

    黑皮到了家里,放下手中的花盆,对木森和周师傅说道:“你们两人先聊聊,我去买点熟菜。”

    周师傅说道:“老王,你别太客气了,随便弄点什么吃的就行了。”

    黑皮笑道:“老周你先安心的在我这坐坐,我也不会整什么七大碗八大碟的,我去街上买点下酒菜,也就是些花生米鸡翅膀之类的。老周你是第一次上我这,只要不嫌我这寒嘇就行了。”

    黑皮说完,又叫来小正给木森和周师傅泡茶,自己便转身出了门。

    木森见黑皮出了门,便招呼着周师傅坐了下来,小正也将泡好的茶送了上来。

    木森对小正说道:“小正,你先出去玩一会,我和你周伯伯说点事情。”

    小正答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周师傅看着小正的身影,问道:“这孩子也是木老师的学生吗?挺乖巧的啊。”

    木森笑了笑说:“是啊,这孩子天赋不错,原先有些底子,进校大概也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吧,和你们家周佳比起来,差不多是让先的差距,再磨练个一两年,也可以参加定段了。”

    周师傅笑道:“那比小佳强多了,我看这孩子也不过就是十来岁左右吧?小佳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水平。”

    周师傅边说边抬头在屋内四处打量着,见黑皮的家里尽是些老旧的家具,四处也显得凌乱不堪,便忍不住问道:“哎,木老师啊,老王的——”

    木森知道周师傅要问什么,便抢着说道:“老王的妻子在小正六岁那年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是靠老王卖些花才把孩子拉扯大的。”

    周师傅闻言,脸上有些黯然,说道:“原来是这样的啊,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带着一个孩子,可真是难为他了,不过从他的脸上可看不出什么,老王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直爽和乐观,真没想到他家里是这样的一种情形。”

    木森点点头,说道:“是啊,老王这人很坚强,为了小正,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单身。”

    周师傅问道:“那老王没想过再找一个?”

    木森摇摇头说:“我平时和他喝酒的时候也聊过这方面的事情,也劝他再找一个,他总是说孩子还小,怕孩子受罪,过几年再说吧。”

    周师傅叹了口气说道:“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木森喝了口茶,沉吟了片刻,将话题转到周师傅的身上,问道:“周师傅啊,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刚才在路边,你是不是为了周佳的事情向别人借钱啊?”

    周师傅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些事情本来不应该和木老师您说的,可是事到如今,我也是无能为力了,而且为了这件事情,在这段时间里,我也是憋闷的慌,反正明天小佳就要和木老师您一起去参加比赛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一切就听天由命吧,就看小佳这孩子自己能不能争口气了。能定段的话最好,要是不能定段,就让他回家学门手艺吧。”

    木森皱了皱眉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难道和周佳参加比赛有什么关系吗?是不是学校里找你说过什么?”

    周师傅点点头,说道:“上次你们棋校的赵老师找过我,说是为了让小佳有更大的把握定段,需要组织一个家长团陪同参赛,让我做点准备。”

    木森闻言,心里不由的轻松许多,笑着解释道:“学校里每年都会组织这样的家长团的,主要是为了稳定孩子们的情绪,毕竟在参加这样重大的比赛的时候,有自己的父母陪在身边,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孩子们都会放松很多,这些都不是我们老师可是代替的。不过,这个家长团的参与都是自愿的,而且也花不了多少钱,就是一些吃住和来回的车费罢了。周师傅你放心好了,周佳的实力不错,今年应该有很大的把握,只要他正常的发挥,周师傅去不去我看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再说,我们这些老师也不是吃干饭的,你就放心好了。”

    周师傅摇摇头,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毕竟孩子学了这么多年的棋,而且以前那些参加定段赛的孩子们的家长,我都有过一些交流,这方面也有所了解,可是今年有点不一样。”

    木森奇怪的问道:“不一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难道赵老师还和你说过一些别的什么事情吗?或者说提了一些其他的要求?”

    周师傅皱了眉,说道:“这话怎么说呢,要说要求也没说什么具体的要求,只是在话语里有些暗示罢了。”

    木森吸了口气,隐约的感觉到了些什么,便问道:“那周师傅找别人借钱是不是和赵老师的暗示有些关系呢?”

    周师傅苦笑着点了点头。

    木森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赵老师一个人和你有过接触吗?”

    周师傅楞了一下,旋即便明白了木森的意思,想了想才回答道:“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胡校长也在场,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我要注意给孩子减压之类的事情。”

    木森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嘴里喃喃的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周师傅见木森一脸阴郁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喝茶。

    木森沉默了半天,终于是抬起头来问道:“周师傅啊,具体的情况你能和我再说说吗?我想你刚才向别人借的那笔钱不会是个小数字吧?”

    周师傅从沉默中惊醒,随口回答道:“是啊,我爱人下岗在家,我们厂里的效益也不是很好,一时间哪里筹得这几万元的现金啊!”

    “几万元?”木森吃惊的脱口问道,这个数字显然是大大的超越了他的估计。

    “怎么要这么多?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木森看着周师傅大声的问道,脸上写满了迷茫和震惊。

    周师傅也吃了一惊,说道:“木—木老师难道不知道吗?”

    木森用力的摇摇头,努力的从惊怒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说道:“我以为这只是一种变相的收费,借着定段赛的名义为学校牟取一些利益罢了,现在看来,显然是我太幼稚了,事情并不是我起初想象的那样简单。”

    周师傅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他现在总算明白了,自己面前的这个木老师对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显然是缺乏必要的了解,他忽然有了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所知道的事情都说给木森听,毕竟自己的孩子明天还要去参加定段赛,有一点他很清楚,能从某个方面决定孩子命运的人,绝对不是眼前的木森。同时,周师傅也从这件事情上看出了木森的为人,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木森为难。他原本以为木森做为学校的老师对这样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可是从目前看来,木森对此是一无所知,并且从话语间也能听的出来,眼前的这个木老师对这件事情不仅是一无所知,而且肯定是持反对态度的。自从刚才的小五断绝了周师傅的最后一丝希望的时候,他对这件事情反而看的清楚了,在相信自己的孩子的实力的同时,他也坚信着木森对周佳的判断,对赵成暗示的那些东西,他也不象以前那样的热切,当然,这些都是希望断绝后的无奈,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给自己的孩子加上一层保险的。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木森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反映呢?周师傅在心里不由的暗暗的嘀咕着,他的本意是因为敬重木森的为人,再加上事情已经是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才答应黑皮和木森来这里喝酒的,左右也是为了聊聊天,散散心,但是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唉,这个木老师是个实心眼的人,我该怎么说呢?要是他闹到学校里去的话,自己倒无所谓,只是对木老师今后的影响可实在是太大了,现在的这个社会,象木老师这样的人可实在是太少了。”周师傅在心里暗自叹息着,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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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五十一 渐行渐远)



    “两位在说什么呢?都等急了吧?来来来,咱们这就开始操练。”黑皮拎着几个装着熟食的袋子走了进来,嘴里乐呵呵的说着,他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沉闷的气氛。

    周师傅也想就此终止和木森之间的话题,便急忙站起身来,说道:“啊呀,老王你真是太客气了,买这么多的东西干什么?咱们就四个人,怕是吃不了这些啊!”

    黑皮手一挥,说道:“哪里的话,进门就是客,说什么也不能怠慢了,而且我也没买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小菜。”

    黑皮一边忙着将屋角的桌子搬出来,一边扭头朝门外喊着:“小正,快去厨房拿几个盘子来,今天有你最爱吃的鸡翅膀,哎,对了,还有你舅舅上次送的两瓶酒也一起拿过来,快点啊。”

    周师傅在一旁帮着黑皮搬着桌子,打打下手,木森却仍然是坐在椅子上兀自想着心思,对周围的一举一动仿佛丝毫没看在眼里,直到小正走过来叫他吃饭,才从沉思中缓过神来。

    “木老弟怎么了?脸色有些难看啊?”黑皮一边给木森倒酒一边关切的问道。

    木森努力的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什么,这几天忙着定段赛的事情,大概是有些累了吧。”

    黑皮笑着说:“那今天就更要多喝几杯了,酒这玩意可是解乏的好东西,常言说的好,一杯顺喉,两杯开胃,三杯下肚好似活神仙啊。”

    周师傅端起酒杯,说道:“好,既然坐到了这里我也就不客气了,老王啊,你今天是东道主,这杯酒我本来是应该先敬你的,可是今天我要借花献佛,这第一杯酒我要先敬木老师,木老师明天就要带学生们去参加比赛了,我在这里祝木老师和他的学生们在这次比赛里取得好成绩。”

    黑皮也端起杯子,说道:“周师傅说的是,咱们俩一起敬木老师吧,来,老弟,我一个粗人,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来,我先干了。”

    木森笑了笑,说道:“好,谢谢两位的好意,大家一起干了这杯。”

    三人都站起身来,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黑皮忙着倒酒,木森却将眼光看定了周师傅,说道:“周师傅啊,刚才的事情你再具体的和我说说好吗?”

    周师傅沉吟了片刻,说道:“木老师啊,我想这些事情也有可能是我自己会错意了,毕竟话赵老师的话也没有说到实处,可能是我心太急,理解错了。而且刚才我说的钱的事情吧,谁也没有具体的和我说数字,也有可能就是您说的吃住和来回的车费吧,总之一句话,我这是望子成龙心切,臆测的部分占了一大半,您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听个笑话,可千万别当了真。”

    木森闻言,沉思了一会,抬起头轻轻的笑了笑,说道:“周师傅,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钱并不能解决一切,特别是在这件事情上,还有一点就是,相信你自己的孩子,也请你相信我,好吗?”

    周师傅定定的看着木森,说道:“好,木老师,我相信你。你放心,别说我今天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就是还有什么解决的方法,我也不会再用了,不为别的,就为小佳有你这样的一个好老师,来,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我再敬您一个。”

    木森也不推辞,端起杯子来和周师傅碰了个满杯。黑皮一边忙着给两人倒酒,一边问道:“你们俩都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周师傅并没有回答黑皮的问话,对木森说道:“对了,木老师,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木森说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

    周师傅点点头说道:“虽然我没有具体的说什么,可是我也相信木老师对这件事情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学校那头我是无所谓,毕竟我是家长,总算是你们棋校的衣食父母,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但是我能看的出来,木老师您是个直性子的人,我想劝您一句,有些事情能装糊涂的就尽量的装装糊涂,看开一点。我也知道,我这些话可能不太中听,可是我心里面确实是这么想的,也忍不住的就这么说了,您别见怪。”

    木森说道:“周师傅的意思我明白,您刚才不是也说让我别当真吗?这件事情毕竟没说到实处,即便是有的话,事情也还没有真的发生,周师傅你放心,我会克制自己的。”

    周师傅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木森喝了口酒,又说道:“不过──”

    周师傅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木森顿了顿,将眼光移向空空如也的酒杯,坚定的道:“但愿这件事情是我们的臆测,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如果事情真的向不好的方面发展的话,我决不会就这样坐看着的。”

    黑皮在一旁虽然是听的一头雾水,但是他也看的出木森的心情不是很好,也不好多问,便按住自己的好奇心说道:“哎,木老弟啊,这样的气氛下喝酒可没劲啊,只怕不到半斤酒,你就先醉了。来,不管它什么烦心的事,先抛到一边去,咱们痛痛快快的喝一回。”

    木森振作了精神,笑道:“好,就听你的,今天咱们就喝个痛快,不醉无归,谁也不许先跑了。”

    第二天上午,大地棋校的操场上一片喧哗,所有参加定段赛的学生和老师们都围拢在大巴前,做着出发前的最后的准备工作。

    木森一个人靠在车身上默默的抽着烟,透过烟雾,他看着那群随车前往的家长们,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一丝迷茫。

    赵成在操场上正清点着人数,数着数着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一路小跑着向胡子兰的方向奔去。

    “什么?周佳的父亲还没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是都和他说好了吗?”胡子兰问道,满脸的不高兴。

    “是啊,早几天就说好了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赵成边说边四处焦急的望着。

    胡子兰看了看手表,说道:“现在已经到了出发的时间了,这样吧,你去找周佳问问是怎么回事,再问一下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咱们再等十分钟,不行的话,让他自己随后赶来吧。”

    赵成点了点头,便自去找周佳问话了。

    木森远远的看着胡子兰忙碌的样子,心情越发的迷茫,他不愿意去猜测自己一向敬重的校长在这次比赛里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但是昨天周师傅的一番话对他触动实在是太大了,他不由自主的在心里盘算着在这次比赛里各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我该怎么办呢?不管怎么说,蓝胡子对自己也总算是有知遇之恩,我对他真的能做到绝情吗?但是无论如何,棋道是绝对不能让人玷污的,蓝胡子不可以,任何都不可以。唉,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吧!”木森在心里左思右想,终是不得其解,不由的叹了口气,向胡子兰走了过去。

    “校长,你是在等周佳的父亲吧?”木森站在胡子兰的身边问道。

    胡子兰楞了一楞,说道:“哎,是啊,就等他一人了。”

    木森淡淡的道:“不用等了,他不会来了。”

    胡子兰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

    木森勉强的笑了笑,回答道:“我昨天碰见他了,他让我转告你,他今天不来了。”

    胡子兰定定的看着木森,眼里显然是有了些疑惑,问道:“他还向你说了些什么吗?”

    木森说道:“也没说什么其他的,他只是说让孩子自己去下完这次比赛,他不想让别的什么因素去影响孩子。”

    胡子兰皱了皱眉,问道:“别的因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木森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淡淡的说道:“以我看来他可能是不想给孩子增加负担吧,不过,也可能有其他的意思,谁知道呢?”

    胡子兰闻言,脸上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说道:“哦,是这样的吗?那咱们就不等他,出发吧。”

    木森看着胡子兰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朝大巴走去。

    胡子兰看着木森离去的身影,不由的锁紧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校长,周佳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电话号码我倒是要了过来,你看是不是先联系一下?”赵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胡子兰的耳边轻轻的问着。

    胡子兰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赵成问道:“电话也不打了吗?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啊!”

    胡子兰叹了口气,说道:“他不会来了。”

    胡子兰说完便向大巴走去,赵成急急的跟在后面,气急败坏的问道:“不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啊?他妈的,这不都是说好了的吗?怎么事到临头才来变卦,还有没有一点信用啊?”

    胡子兰停了下来,似乎是心有所感,皱着眉头说道:“小赵啊,我心里怎么有一种不好的兆头呢?咱们是不是走的太远了?”

    赵成疑惑的问道:“校长,刚才木老师是不是对你说了些什么?”

    胡子兰摇摇头,没有回答。

    “咱们还有停下来的可能吗?小赵。”胡子兰问道。

    赵成‘哈’的轻笑一声,说道:“开什么玩笑啊,校长,别说这关系到咱们学校预定的目标了,就是前段时间我们投进去的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你难道真的就想这样放弃?”

    胡子兰站在那里思前想后,终是不得要领,叹了口气说道:“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走一步算一步吧!咱们这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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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五十二 相遇汉城)



    韩国汉城的一家咖啡馆里,李理和李音姬相对而坐。

    “真没想到,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会是在汉城。”李音姬用手中的银勺漫无目的的搅着杯中的咖啡,轻轻的说着。

    “是啊,我本来还等着你来采访我的,可是左等右等都不来,我只好自己寻上门来了。”李理用半真半假的口吻说道。

    李音姬纤眉一扬,说道:“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了,可是据我所知,李先生此次来汉城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天成网站的事情吧?”

    李理哈哈笑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们这些记者啊!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这次来韩国的主要目的确实是为了天成网站的事情,但是,再次的见李小姐一面,也是我的另一个目的。”

    李音姬笑着问道:“是吗?”

    李理认真的说道:“第一次在中国见面时,李小姐给我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所以这次来到汉城就忍不住冒昧的前来打扰您了。”

    李音姬盯着李理的眼睛,轻轻的说道:“真是这样的吗?李先生?但是我却觉得您来见我的主要目的是想通过我而有所图吧?”

    李理闻言,脸上不禁有了些尴尬,他此次拜访李音姬的目的正是想通过她与棋道杂志社有进一步的合作,但是被李音姬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机是却又是他始料未及的,好歹李理也是惯见风浪的人,他并没有打算从正面来回答李音姬的问题。

    李理笑着说道:“我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到了你们记者的笔下或者是嘴里,都会被你们赋予它一种虚伪的面纱,这是为什么?是出于一个记者的本能吗?”

    李音姬说道:“您可以说它是一种本能吧,但是对与我来说,这只是我的职业习惯之一,一种天生的嗅觉,它足以让我成为一个优秀的记者。”

    李音姬喝了口咖啡又接着说道:“对了,您刚才有一句话说错了。”

    李理眉毛一扬,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李音姬继续说道:“您刚才说我们记者喜欢给所有的事物都赋予一层虚伪的面纱,可是我并不这么看,作为一个真正的记者,我不会在原有的事物上添加任何的色彩,这也包括我的观点和主张。记者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不管你面对的是美好的事物还是丑陋的事物,都要尽可能的客观的去面对它。换句话说,我们记者更喜欢的是看透事物的本质,而不是赋予它什么。”

    李理尴尬的笑道:“厉害厉害,李小姐真是让我受教了,李某甘拜下风。”

    李音姬笑道:“李先生嘴里是这么说的,可是心却不一定就是这样想的吧?”

    李理连忙说道:“不敢不敢,我这个人虽然缺点是不少,可是心口如一这一点,我自信还是能做的到的。”

    李音姬淡淡的问了一句:“是吗?”

    李理皱了眉头,问道:“难道李小姐认为我隐瞒了您什么事情吗?”

    李音姬反问道:“难道没有吗?”

    李理想了半天,终究是没有想起什么,苦笑着说道:“除了咱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商业机密不能向您透露之外,我实在是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您的。李小姐也知道,我之所以接受贵社的采访,不能不说我是出于商业上的考虑,毕竟这对我们双方都是互利的事情,而这种合作的基础就是最起码的诚信,这一点还请李小姐相信我。”

    李音姬冷冷的道:“既然李先生说到诚信二字,那我倒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请教了。”

    李理笑道:“愿闻其详。”

    李音姬说道:“我想请李先生解释一下,我第一次采访您的时候,我提出了关于您个人的问题,您是怎么回答的?”

    李理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便说道:“实在是抱歉,李小姐问过我这个问题吗?我真的是想不起来了。”

    李音姬轻轻的哼了一声,说道:“好,李先生是贵人多忘事,那我就提醒您一下吧,当时我问到您这个问题的时候,您是不是说过您至今还是单身啊?”

    李理说道:“对啊,我确实是单身啊,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李音姬微微的皱着眉,说道:“这当然有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当时还说要在本社的杂志上为您做一个征婚广告,对吗?”

    李理哈哈笑道:“对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过这只是我一时口快开的玩笑,您可不能当真啊。”

    李音姬也笑了,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在开玩笑,可是你说你是单身的时候可不象是在开玩笑啊。”

    李理被李音姬的这个问题搅的头都大了三分,说道:“拜托,小姐,能不能换个话题啊?我真的是单身啊,而且我也看不出这个问题和您的采访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啊!”

    李音姬收敛了好看笑容,板着脸说道:“不仅有关系,而且关系还大了,就象李先生刚才所说的那样,合作的基础就是双方的诚信,我认为您在这个问题上缺乏坦诚,没有告诉我们真实的情况,所以在这个问题没弄清楚之前,我对我们的第二次合作缺乏必要的信心。”

    李理的头又大了三分,用近乎呻吟的声音说道:“李大记者,麻烦您给我个痛快的吧,我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就尽管的说了出来,不用给我面子,再被您这样绕下去,我得在你们韩国找个心理医生来了。”

    李音姬闻言‘扑哧’一笑,随即又板了脸冷冷的说道:“好,那我就明说了,你上次对我说你是单身,可是据我后来的调查和其他同事的反映,你有一个鼎鼎有名的女朋友,而且你们现在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对不对?”

    李理听李音姬说到秦思思的身上,不由的在心里泛起一丝迷惘,随口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李音姬说道:“就你们的关系而言,你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单身了,严格的来说,她应该是你的未婚妻了。如果在我的报道中忽略了这一点的话,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严重的失误,也是一个不可原谅的失误。”

    李音姬说完这句的话的时候,心中不由的也起了一丝的迷惘,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所谓的严重的问题在真正的报道当中只不过是一抹丰富人物的,可有可无的颜色,远远不值得她如此的大费唇舌。

    “对不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向你说声抱歉,其实——”李理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向这个异国的女记者说出深埋在心里的一些困扰。

    李音姬问道:“其实什么?”

    李理摇摇头,将眼光转向窗外。

    这是一间坐落在汉城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环境静谧幽雅,在它的四围是一些高大的建筑,虽然头顶的阳光依旧肆虐,但在咖啡馆的周围却看不到一丝的阳光。

    “这里的冬天也没有阳光吗?”李理忽然问道。

    李音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轻轻的笑了笑,说道:“看来我在你的眼里只是一个合作的伙伴。”

    李理惊讶的问道:“李小姐为什么会这样说?”

    李音姬淡淡的说道:“你知道吗?这虽然只是我们第二次的见面,但是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对你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象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可是遗憾的是,我从你的眼里看到却不是这些。”

    李理闻言,不由的沉默了起来,扪心自问,他对眼前的这个女记者确实有一点的好感,但是两人只是第二次见面,在他的心里还远远说不上是朋友,甚至在他那满是金钱与利益飞舞的头脑里,李音姬只能算的上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合作伙伴。但是刚才李音姬淡淡的一番话却让李理有了一丝心动的感觉,他不清楚这种感觉的由来,但是毫无疑问,这正是他喜欢的感觉。

    李理笑着说道:“我一向认为真正的朋友是需要时间来互相了解的,可是今天我却不得不承认,我的这种观点是错误的。”

    李音姬笑道:“不,你的这种观点并没有错,但是你能这样说,还是让我很高兴。顺便问一句,你不是因为照顾我的面子而勉强说这番话的吧?”

    李理笑而不答,只是用眼温柔的看着李音姬。

    李音姬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也许有一天你我之间有一个人会后悔的。”

    李理似乎没有听清楚这句话,不解的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后悔啊?”

    李音姬摇摇头说:“好了,不说这个,现在我们既然是朋友了,那你就不能再叫我李小姐了,你就叫我音姬吧。”

    李理点了点头说:“好。”

    李音姬问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李理楞了一下,问道:“我吗?”

    李音姬笑道:“对呀,难道还要让我‘李总’‘李先生’的叫你吗?”

    李理哈哈笑道:“我的朋友们都叫我大理,你也这样叫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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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五十三 定段赛最后一轮)



    这段时间木森的心情一直很好,眼看着定段赛马上就要结束了,而学生们现在的成绩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原先的期望。五个参加比赛的孩子到目前为止,至少有三个定段的把握在七成以上,另外两个孩子也并没有完全的失去希望,在木森看来,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只要大家能稳定的发挥出正常的水平,打破棋校自建校以来的定段记录并不是一种奢望。

    当木森每每看到随队前来的那些家长们的脸上洋溢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这是一天比赛结束后的一个黄昏,因为接连下了几场雨,在这个初晴的日子里,空气也比前一段时间显得凉爽了许多。晚饭前,木森决定一个人出去转转,一来是想舒展一下多日未曾活动的身体,二来也是想出去找一家饭馆换一下口味,他对这家由体委招待所改建的号称两星级宾馆的伙食早已经是腻味透了。

    木森沿着宾馆前的街道漫漫的走着,由于这几天的风雨很大,街道到处散落着被风雨吹折下的树叶,轻轻的踏了上去,再迎着扑面而来的微凉的晚风,在这夏日的黄昏时分,竟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让木森感到高兴的不仅仅是学生们的成绩不错,他在来之前隐约所担心着的事情,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丝毫萌动的迹象,这一点让木森尤其感到高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一如往常,木森边走边低头想着心思,他仔细的盘算着在剩下来的赛事里,每个学生至少要赢几盘才可以确保定段,同时也在考虑着今天是不是喝几杯来放松一下自己。

    正恍恍忽忽的想着心事,木森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了几个熟的不能再熟的声音,抬了头望去,正是胡子兰和赵成以及几位家长涌做了一团兴高采烈的迎面走了过来。

    胡子兰最先发现了木森,微微一怔,便抢上前几步,笑着说道:“是小木啊。”

    木森也笑了笑,问道:“咱们的校长大人也有兴趣来逛街啊?”

    胡子兰说道:“我逛什么街啊,这不是我们目前的形式不错吗,几位家长硬是拉着我出来喝两杯,说是和咱们几位老师在一起轻松一下,接下来好全力以赴的冲刺。”顿了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刚才我还在找你,四处跑了一圈没看到你人,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还真是巧的很,走走,一起去。”

    木森奇怪的问道:“我一直在陪孩子们复盘啊,也是刚刚出来的。对了,怎么就你和赵老师两个人?其他的老师呢?”

    胡子兰楞了一下,含糊的说道:“啊,这个——他们几个说是要帮学生复下盘,就不来了。”

    几位家长也走了过来,看见木森也都是有些吃惊的样子,只是点了点头,略微的寒暄了两句,便自顾的走了,一人走时对胡子兰说:“前面等你啊,胡校长。”

    木森微微的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饶是一个木头人,他也看出来这只是一个私人之间的聚会,那几位家长的话里摆明了是不欢迎自己。

    “一起去吧,木老师”赵成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

    “是啊,没什么事情的话就一起去吧,人多也热闹点不是。”胡子兰说道。

    木森笑了笑,淡淡的道:“我吃过了,你们去吧,我一个随便的人走走。”木森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这个借口有多么的勉强,但是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即便自己换一个更加勉强的借口,也不会有人在意的,或许胡子兰和赵成等的就是他的这句话。

    胡子兰果然没有再坚持,犹犹豫豫的说道:“那——那我们就先去了,回头咱们在聊聊明天的比赛吧。”

    木森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从胡子兰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歉意和几分尴尬。

    赵成也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对木森点了点头,便和胡子兰转身匆匆的离去。

    木森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胡子兰和赵成离去的背影,良久未动。几位家长神秘的举止以及胡子兰话里的歉意和尴尬让他隐隐的想到了什么。

    木森在街道上站了一会,终究是感到无味,也收起去喝酒的心思,转身朝宾馆走去。

    接下来几天里的比赛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在比赛最后一轮的前一天,大地棋校已经有两名学生确定是成功的定段了,这其中就有木森一直看好的周佳。另一个定段的学生虽然与周佳的水平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上天似乎更加的眷顾于他,分组的时候不仅是被分在了实力稍弱的一组,而且一上场就接连碰上了几个相对较弱的选手,在别人还在苦苦纠缠的时候,他就已经早早的确立了在这个小组的优势。以木森看来,如果给这个学生换一个小组的话,他出线的机会至多只有五成。木森在感叹着造化弄人的同时,更多的是喜悦的心情,无论如何,看着自己的学生迈入人生另一个崭新的天地的时候,作为老师的他,比任何人都容易得到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

    然而比赛还没有结束,这也意味着还没有到庆祝的时候,虽然有两个定段的名额在手,但最后一轮的比赛却让木森更加的头痛。

    除了已经确定段的两个学生之外,剩下的三个学生当中有两个学生已经没有任何定段的可能了,而唯一还有一搏的那个学生,将在明天──也就是定段赛的最后一天,面对他的生死局。赢则定段,意味着一个美好未来的开始;输则出局,这也意味着一切将从头开始。

    木森吃过晚饭后,决定去找这个学生聊一聊,几次带队参赛的他深深的知道,现在任何的鼓励和刺激都是空洞和无力的,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尽量的去平静学生的心情。通常在面临这样的生死局的时候,没有多少比赛经验的学生一般会出现两种症状,一是斗志过剩,二是临阵怯战。第一种症状经常会引起学生莫名的亢奋,从而导致整夜的不眠,直接的后果就是到了正式比赛的时候,往往精神萎靡,注意力不集中。第二种症状表现为棋手思绪太多,患得患失,在脑海里用来考虑棋的时间大大的减少,而更多的是计较着棋盘外的得失,对于这些还未成年的学生来说,得失心一起,畏难畏战的情绪便再所难免。

    木森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估计胡子兰和其他的几位老师可能也在这个学生的房间里,现在去正是时候。

    木森来到学生住的203室,却意外的发现房间里十分的安静。

    “怎么回事?没有人来吗?”木森皱了皱眉,伸手轻轻的敲门。

    房门是虚掩着的,却没人应答。

    木森在门外犹豫了一下,终于是推门走了进去。四处环望了一下,靠里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正发出轻微的鼾声。

    木森看着床上的人,不禁在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尽管房间里的灯还没有打开,但是他凭借着走廊上透进来的光,还是毫不费力的认出,睡觉的人正是他要找的学生。

    木森顺手打开灯,走到床前,在孩子的屁股上轻轻的拍了一巴掌,说道:“快起床,小胖墩。”

    从甜蜜的睡梦中不情愿的醒来,揉了揉惺松的眼睛,直到看清坐在床前的人是谁,小胖墩‘啊’了一声,从床上一纵而起:“嘿嘿,是木老师啊。”

    胖墩是大地棋校参加这次比赛的最小的一个选手,一个月前刚刚过完他十三岁的生日。他的原名叫崔浩,因为长的比较胖,平时在学校的时候也傻呵呵的讨人喜爱,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喜欢叫他胖墩。

    胖墩虽然平时比较懒,但是学棋的劲头却很足,加上与围棋确实有着几分天赋,在校内的联赛一直是前几名,这也是木森带他来参加这次比赛的主要原因,以木森看来,胖墩今年定段的希望不大,但是经过这次比赛的磨练,明年的定段赛应该会有相当的把握。

    也许是该当大地棋校鸿运当头了,今年除了周佳一个人被分在了A组,其他的四个孩子都被分在了实力较弱的B组,这一组里,除了一个已经定段的学生之外,胖墩能下到这最后一盘的生死局,多少还是让木森感到一些不可思议。

    “梦里梦见什么好吃的啦?嘴巴还吧嗒吧嗒的?胖墩同学。”木森笑着问道。

    胖墩挠了挠头,说道:“没有没有,我爸刚带我到街上吃的肯德基,还饱着呢,就是有点困,先睡一会。”

    木森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其他的老师没来吗?”

    胖墩摇了摇头,说:“我没看见啊。”

    木森又问道:“你爸呢?”

    胖墩回答道:“哦,你说我爸啊,他和胡校长赵老师一起出去了。”

    木森有些奇怪,按理说明天就是胖墩的最后一盘棋了,而且是一盘事关重大的生死局,作为一个父亲在这个时候应该是陪在胖墩的身边,而没有理由扔下孩子的。

    “他们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木森问道。

    “没有,我爸只说可能会很晚,也没说具体的时间,只让我早点睡。”胖墩边说边打了一个老大的哈欠。

    木森点了根烟,说道:“胖墩,明天就是你最后一盘棋了,你跟老师说说,你现在心里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我嘛”胖墩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睡觉,木老师你不知道,我有个坏毛病,一吃饱就想睡觉,嘿嘿。”

    木森也乐了,暗道:“毕竟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对生活的烦恼和未来的思虑在他的身上竟看不到一丝半点,倒是周佳那个孩子,虽然只比胖墩大了两岁,心思却过与沉重了,要不是自己在一旁时时的开导他,今年能不能定段还是两说的事情呢。不过这也是无奈的事情,两人的家庭环境不一样,胖墩的父亲是一个私营企业的小老板,而周佳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虽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是具体到围棋上来说,没有一定的经济条件作保障,想要出成绩或者是有所作为真的是很难啊!”

    想到这里,木森微微的叹了口气,对胖墩说道:“明天的一盘棋对你来说很重要,我本来以为你会很紧张,所以特地过来和你聊聊,可是现在看到你这付没心没肺的样子,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胖墩大大咧咧的说道:“放心吧木老师,我没问题的,我爸说了,我年纪还小,今年不行的话明年再来”

    木森笑着摇了摇头,随口问道:“你知道你爸爸和胡校长他们去哪儿了吗?”

    胖墩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爸和胡校长一块儿走的,赵老师先走了一步。”

    木森翻看着桌子上胖墩自己记的棋谱,顺口又问了句:“哦,他们不是一起走的啊?”

    胖墩回答道:“是啊,赵老师好象去了一个叫什么凤的地方找人,还让我爸和胡校长等他的电话。”

    木森闻言,心中猛然跳了一下,将心思从棋谱上收了回来,问道:“你是说赵老师去了什么凤的地方?”

    胖墩点了点头。

    木森默想了片刻,问道:“胖墩你再想想,赵老师去的地方是不是叫凤凰宾馆啊?”

    胖墩‘啊’了一声,肯定的说道:“对,木老师,就是这个地方,凤凰宾馆。”

    “赵成这么晚去凤凰宾馆干什么呢?难道是——难道是——?”木森心中犹如重鼓般雷鸣,他清楚的知道赵成现在去凤凰宾馆意味着什么。

    在凤凰宾馆里住着另外一支参加定段赛的队伍,由于木森连续带队参加了几次比赛,对这支来自西南的参赛队伍有着一定的了解,而且和其中的几位老师也很熟悉。在比赛之前,他还特意过去拜访了几位,比赛开始后,木森为了避嫌,就再没有去过了,平时在赛场上碰见了,也只是相互点点头,淡淡的寒暄两句。

    “他妈的,真是怕鬼见鬼,这个时候去那种地方,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木森在心里暗暗的骂道。

    联想到前一段时间周师傅所说的话,木森知道自己一直刻意回避着的问题,终于是在这个原本美妙的战前之夜毫无顾忌的跳到了自己的面前。

    “见鬼,这个情景怎么会如此的熟悉?好象是在哪里见过?”木森用力的甩着头,“啊,是了是了,这不就是竹田师兄说的关于他和山本的往事吗?,可是——可是那是个悲剧啊!今天的一幕怎么会和师兄的往事如此是相象?难道说这也将是一个无法避免的悲剧吗?”突如其来的记忆让木森一阵阵的心悸。

    “木老师,木老师,您怎么了?”胖墩在一旁急切的喊着木森。他见木森的脸色在瞬间变的铁青,咬着牙定定的坐在那里,不由的害怕极了。

    “木老师,木老师。”胖墩接连叫了几遍。

    陷入恍惚的木森终于是被胖墩急切的叫声惊醒,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没关系,小胖墩,木老师有点不舒服,吓着你了吧?”

    胖墩有点不知所措,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木森。

    木森摇着头苦笑了一声,说道:“小胖墩,你休息吧,明天还有比赛呢,老师先走了。”

    胖墩点了点头,目送着木森向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木森又转过身来,看着胖墩说道:“小胖墩,你能答应木老师一件事情吗?”

    胖墩问道:“什么事情啊?木老师。”

    木森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希望你能答应老师,明天在赛场上,不管对手是强还是弱,你一定要集中全部的精力,下出一盘完美的对局来,你记住,是完美的对局!好吗?”

    胖墩看着木森那张苍白的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木老师。”

    木森轻轻的笑了,说道:“好了,老师走了,让我们的小胖墩同学做个好梦吧。”

    木森出了宾馆的大门,来到停车场旁的小花园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默默的吸着,周围很少有人走动,黑夜里只有木森手中的烟头一明一暗的闪着。一阵风悠悠的过来,混着白天里太阳留下的热气,让木森有着说不出的烦躁。

    木森自己也不清楚刚刚对胖墩所说的完美究竟代表着什么?是无奈后的祈求?还是愤怒后的警示?“不,胖墩只不过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他只不过是一个按照大人踩出的脚印亦步亦趋的孩子罢了。”无论如何,木森在心底相信着胖墩是无辜的。

    “也许事情还不至于这么糟糕,如果胖墩明天对阵的选手不是自己所设想的那个对手的话,一切都将会完美的结束,不过,还有这个可能吗?”木森焦虑的在心中反复做着种种的假想,试图给自己一个可以安心度过这个夜晚的理由。

    其实木森很清楚,从比赛前和比赛开始一直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从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他也没有掌握到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是有着多年围棋教学经验的木森,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预感到这次的定段赛将会改变很多的人和事。而他唯一感到疑惑的是,自己在这样的变革里,扮演的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如果事情如预料的那样,我到底该怎么办?”简单如斯的问题,在木森的心里如飓风般一遍又一遍的掠过。

    在这个袄热且烦闷的夜晚,木森痛苦地抉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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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五十四 你有证据吗)



    次日清晨,木森很早就来到了赛场,但是他一直在外面久久的徘徊着。

    这是一座可以容纳数百人同时进行比赛的大厅。今天,所有的参加定段赛的小棋手们都将在这里进行他们在本次比赛里的最后一战。

    为了未来,为了荣誉,甚至是为了生存,这最后的一战包容了太多太多。对于很多明年就将受到年龄限制而不能参加定段赛的棋手们来说,这一战可能是他们生命里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战。

    木森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一夜的未眠加上香烟的熏烤,他的眼睛充满了骇人的血丝。

    “小木啊,你的身体好象不太好啊?”胡子兰站在木森的身旁,皱着眉说道。

    木森苦涩的笑了笑,问道:“对了,校长,胖墩今天的对手是谁?”

    胡子兰楞了楞,说道:“现在还不清楚,组委会的对阵表还没有下来。”看了看表,胡子兰又接着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进去了。”

    木森点了点头,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胡子兰走了几步,见木森没动,回过头来问道:“你不进去吗?”

    木森说道:“校长你先进去吧,我随后就来。”

    木森看着胡子兰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他认为自己一直是很了解胡子兰的,在他的印象中,胡子兰是个很有魅力的领导,对学生们关爱,对老师们关心,他为了将棋校建设的更好,他甚至可以放下所有的尊严,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在木森的记忆当中,学校近年来的赞助都是胡子兰这样的腆着脸皮一笔一笔的拉回来的。

    对于木森而言,胡子兰在他的心目当中不仅仅是一个不错的领导,更是一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兄长。

    木森回想起和胡子兰在一起走过的数十年的岁月,心中便有一股遏制不住的温情四处的奔涌,但是他一想到只要自己跨入赛场的大门,无情的现实就有可能冲破这原本是牢不可破的温情的时候,木森的心中便一阵阵的惊悸。

    木森深深的吸了口气,迈开步伐向赛场里走去。

    他知道,这一步无论如何都是要走下去的,恐惧也罢,困惑也罢,存在的事实永远是不可能改变的,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勇敢的去面对。

    当然,在跨进赛场的最后一刻里,木森的心里仍然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

    时间过的很快,短短的一上午,就有一大半的对局结束了。一些输赢对于双方都没有什么意义的对局,在落子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它们将是这个赛场里无奈的也是最后的陪衬。

    该赢的赢了,该输的输了,比赛在一种混乱的却又是极有次序的程序当中,心照不宣的默默的行进着。

    木森呆呆的躺在床上,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从赛场回到宾馆里的。他只记的当他看到对阵表的那一刻,他的心脏便猛然的抽搐起来,那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怎么去呼吸,他只觉得自己心中空荡荡的,所有的记忆和思绪忽然间都灰飞烟灭。

    木森只记得自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胡子兰一眼,然后就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赛场,恍惚中,他还记得自己撕碎了那张对阵表。

    躺在床上的木森再一次的陷入了困惑当中,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当真相没有降临之前,尽管也曾困惑,但是他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支撑着他。

    而当事实来临,当希望破灭,当胡子兰离他渐行渐远的时候,木森真正的感到了自己脆弱和渺小。

    木森颤抖着点着了一根香烟,当所有的记忆和思绪重又回到他的脑海中,当他又可以正常的思考的时候,他忽然悲哀的发现,面对这丑陋的事实,他竟然是无能为力。

    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证据,他不可能对着每个人的耳朵大喊,这是丑陋的比赛!这是被操控的比赛!这是用金钱堆砌的虚假!

    不!,这种近似于疯狂的吼叫换来的只能是无尽的嘲讽和讥笑。

    尽管这样的吼叫看上去是那样的正义和奋不顾身,但是无可否认,它同样是那么的虚弱和无力,及至于不堪一击。

    赵成那张惨白的笑脸和胡子兰那张狡猾的笑脸,仿佛象幻灯片一样在木森的脑海里不停的来回交替旋转着,他甚至能听见,赵成不屑的讥笑和胡子兰严正的责问……

    你有证据吗?

    没有?开什么玩笑!这算是诽谤吗?

    年轻人,做事要考虑后果!不要冲动!

    你有证据吗?!

    你有证据吗?!

    你有证据吗?!……

    “木老师,木老师,您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一声声急切的叫声终于是将木森从激荡的思绪里拉回到现实当中。

    “是你啊,周佳,比赛结束了吗?”木森看着眼前的周佳,无力的问道。

    “木老师,您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病了?”周佳问道。

    木森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头有点晕,过一会就好了,你别担心。”

    周佳点了点头,高兴的说:“木老师,您知道吗?胖墩也赢了,今年咱们学校有三个人入段了,这真是太棒了!”

    木森苦笑着说道:“是啊,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结果。”

    周佳奇怪的问道:“木老师,您好象有点不高兴啊?”

    木森摇着头轻叹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是啊,这些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他们入了段,自己难道不应该祝贺他们几句吗?我又凭什么不高兴呢?即使这里面有虚假,有水分,可是这些孩子们都尽了自己的努力啊!孩子总是无辜的,他们只知道赢了棋高兴,输了棋难过,他们又怎会知道这输赢之间是被大人们操控的呢?”

    木森努力的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周佳啊,这次比赛,你是咱们学校第一个确定入段的学生,而且你所在的小组实力都很强,你能冲出来,真的是很不容易啊!本来我应该提前祝贺你的,但是那时你毕竟还有比赛,我希望你能善始善终,努力的下好每一盘棋,所以就没有对你说什么。但是今天比赛结束了,木老师在这里向你表示祝贺。”

    周佳腼腆的笑了笑,说道:“谢谢您,木老师。”

    木森说道:“我知道今天的这盘棋对你来说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但是我还是要问你,这盘棋你赢了吗?不,应该是说,今天的这盘棋你尽力了吗?”

    周佳笑着回答道:“今天的棋我赢了,我想——我应该是尽力了吧,不过我感觉到对手好象没有什么斗志,可能是已经不能入段的缘故吧。”

    木森点点头,说道:“是啊,有些人一旦缺乏了某种利益的推动,他们在棋盘上就丧失应有的斗志。周佳,你告诉老师,如果最后一盘棋你已经确定自己不能入段了,你还会不会努力的去下这盘棋?”

    周佳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会。”

    木森笑了笑,问道:“这么肯定吗?”

    周佳点了点头,说道:“是,因为我记得木老师您说过,如果仅仅是把围棋当作一种游戏或者是一种谋生的工具的话,就永远不可能领会到它真正所包容的内涵和哲理,而要想达到这样的境界,最起码的一点就是要去尊重围棋,无论输赢,都要努力的去下好每一盘棋,否则的话,不仅仅是侮辱了对手,也是亵渎了围棋。”

    木森闻言,终于是由衷的笑了,说道:“好好,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周佳啊,你已经长大了,而且也成功的定段了,这就意味着,你将要离开老师和学校了。同时也意味着,今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一个人去走,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你虽然定了段,但这并不意味着今后就是一马平川的坦途,所以我希望你,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你的手中还有棋,就不要忘记了你刚才所说的那段话,这样的话,我虽然不敢肯定你一定会成功,但是我确信,你将是一个真正的棋士。”

    周佳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木老师,您放心,我会记住您今天说的每一个字的。”

    木森微微的点点头,问道:“你入段的消息,你爸爸知道了吗?”

    周佳笑道:“知道了,我前天晚上就打电话告诉我爸了,我爸让我转告木老师,他对您的判断很佩服,我爸还让我告诉木老师,他买了两瓶好酒在家等着您。”

    木森呵呵笑道:“好好,这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周佳挠了挠头,说道:“对了,木老师,胡校长他们都回来了,他让我叫您过去。”

    木森说道:“哦,是吗?你去跟校长说,我有点不舒服,有什么事呆会再说吧。”

    木森等周佳出了门,略微沉思了片刻,然后拿出纸笔给胡子兰留了封信,他决定在没有见到胡子兰之前先独自回到棋校。他之所以不愿意现在就和胡子兰见面,一来是想让自己先冷静冷静,二来他也知道,今天肯定会有一个庆祝酒会,他怕自己到时候会控制不了情绪,无论如何,木森还是不愿意去破坏这种欢庆的气氛,也尽管这种所谓的欢庆是用虚假和金钱堆砌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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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五十五 承受不起)



    同样是这个袄热且烦闷的夜晚,身处在韩国汉城的李理却有着完全不同于木森的感受。

    无可否认,汉城的夜晚是美的,她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妖艳的绚烂,但作为一个异乡人,要想真正的去领略这般的绚烂,最佳的方式并不是置身于某个视角宽广的地方去独自的打量着,而是需要忘掉所有烦恼和忧愁,毫无顾忌的投入到其中,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溶入到这繁华的夜景中,方可得其味。

    现在的李理正是将自己溶入了这样的夜景当中。

    李理微微的倚靠在游艇的栏杆上,任凭着汉江上的夜风梳捋着他那本就凌乱的头发。

    “真美啊!”李理赞叹了一句。

    “是啊,这样的夜景我不知道看过了几千几百次了,可是从来没有厌倦过,她永远是那样的艳丽和鲜活。”李音姬站在李理的身旁喃喃的说道。

    “谢谢你,音姬,这是我看过的最美丽的夜景了。”李理说道。

    李音姬笑了笑,问道:“真的吗?难道在中国,在你的家乡看不到这样美丽的夜景吗?”

    李理闭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不,我家乡的夜景比这更美,只是——”

    李音姬问道:“只是什么?”

    李理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只是我从来没有用心的去看过,我总是在不停的奔忙着,为了一个自诩为理想的东西奔忙着,在我的记忆里,我好象从没有在什么地方真正的停留过。”

    李音姬微微的转过身子,静静的看着李理,黑夜里,她那双美丽的眸子显得分外的明亮。

    “你是不是感觉到有点好笑?一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居然也会抒情?”李理笑着问道。

    李音姬摇了摇头,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陪着你在这看夜景吗?”

    李理问道:“为什么?”

    李音姬将视线缓缓的移向远处的岸边,不紧不慢的说道:“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看见你正为了一盘棋而发火,而你当时的口吻象足了一个流氓,但是我必须得承认,从那一刻起,我就认为你是一个真性情的男人。”

    李音姬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我喜欢和真性情的人呆在一起,所以,我不仅在这里陪你看夜景,而且对你刚才的所谓的抒情,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相反,我听到的只是一个男人的无奈。”

    李理讶然的看着李音姬,苦笑着说道:“看来我得早点离开你了,音姬。”

    李音姬不解问道:“为什么?”

    李理哈哈笑道:“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我要是不早点离开你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一不小心的喜欢上了你。”

    李音姬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点害怕了?”

    李理仍是大笑,说道:“是,是,我真的是很害怕,我害怕回国后就会有人拿刀来砍我。”

    李音姬说道:“你不用笑的这么大声,通常的来说,一个人心虚的时候总是喜欢用笑声来掩饰自己,笑声越大就越代表你心虚,你不会告诉我你是真的害怕了吧?”

    李理收敛了笑声,微微的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

    李音姬也轻轻的叹了口气,指着前面的大桥说道:“那就是永登大桥了,如果咱们早一点来的话,在这个方位看晚霞是一种最美妙的享受了。”

    李理说道:“汉江的桥可真多啊!”

    李音姬笑道:“你能记得名字的有几座呢?”

    李理想了想,说道:“我算算啊,有汉江大桥,圣水大桥,东湖大桥,扬花大桥——对了,还有城山大桥,再加上眼前的这座永登大桥,我一共记住了六座大桥的名字,怎么样,我的记性还算不错吧?”

    李音姬咬着嘴唇,漫漫的说道:“记得又怎样,转瞬间,还不是忘的干干净净。”

    李理咳嗽了两声,没有将话题再继续下去。

    李音姬也没再说话。

    沉默了良久,李音姬忽然小声的哼起了歌。

    渐渐的,沉浸到歌声当中的李音姬微微的摇晃着身躯,歌声也从刚开始的鼻音慢慢的加入了歌词。

    李理微闭了双眼,尽管他听不懂朝鲜语,但是歌曲优美的旋律还是深深的打动了他,与此同时,他也惊讶李音姬竟然有着这样美妙的歌喉。

    一曲歌罢,周围竟有零星的掌声,李理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边竟站着两三对情侣模样的人,看来这些人都是被李音姬歌声所吸引过来的。

    一个人走了过来,朝李理竖了竖大拇指。嘴里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什么,李理楞了楞,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音姬在一旁笑了笑,朝那人微微的点了点头,也说了些什么。

    那人呵呵笑着,临走时在李理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眼神中透露出几许羡慕的光亮来。

    李理以为此人是李音姬的朋友,便微笑着点了点头,等人走的远了,才问李音姬:“是你朋友吗?”

    李音姬咯咯的笑道:“不是啊。”

    李理奇道:“不是你的朋友啊?那这家伙又是朝我竖大拇指又是拍我肩膀的,是什么意思啊?”

    李音姬歪着头,看着李理笑道:“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理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

    李音姬说道:“这个人是听我歌唱的好听,走过来表示赞美的。”

    李理说道:“嘿,我还真就不明白了,你歌唱的好听,干嘛朝我竖大拇指啊?”

    李音姬低垂了臻首,轻轻的道:“你可真苯,别人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嘛。”

    李理呵呵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看这家伙走的时候眼神还挺暧昧的,感情就是嫉妒我嘛。”

    李理正想问李音姬刚才和那人说了些什么,心中忽然一动,料到了几分,终究是没再问出口。

    李音姬却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和那个人说了些什么吗?”

    李理笑道:“让我猜猜,嗯,你肯定说这个又丑又笨的人怎么配做本小姐的男朋友呢?给我提鞋我还懒的要呢!哈哈,是不是这样说的?”

    李音姬轻轻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李理自觉有些尴尬,便问道:“对了,音姬,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旋律很优美啊。”

    李音姬说道:“这是一首很古老的民歌,大概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吧,现在知道这首歌的人已经很少了,这还是我的一位长辈教我唱的,名字我记不太清了。”

    李理问道:“那这首歌的大概意思是什么呢?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是讲述了一个故事吧。”

    李音姬看了李理一眼,说道:“你说的没错,它讲述的是一个爱情故事,说的是一个美丽的姑娘日夜思念着远在战场上的情郎,在苦苦等待了三年之后,这个姑娘终于因为思念成疾,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她的情郎从战场上归来的时候,悲伤的发现,他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顿了一顿,李音姬又说道:“一个很普通的故事,但是它却又很凄美,不是吗?”

    李理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我不怎么喜欢音乐,也不怎么喜欢听故事,但是在今天这样的一个夜晚,我听到了一首最美妙的歌曲和一个最哀伤的故事,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将它们忘记了。”

    李音姬笑了,俏丽的脸庞如这汉江的夜色,妖艳且绚烂。

    “和我说说你的女朋友吧。”李音姬说道。

    “什么?女朋友?”李理疑惑的问道。

    李音姬点了点头,说道:“是,你的女朋友,她叫秦思思,对吗?”

    李理问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李音姬笑道:“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不仅知道她叫秦思思,而且还知道是几岁学棋的,获得过多少个冠军,她的身高是多少,她的业余爱好是什么,总之一句话,除了她的内心世界我不了解,所有外在的东西我决不会比你知道的少。”

    李理苦笑着说:“是啊,我倒是忘了你是一个专门采访围棋的记者。”

    李理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刚才说你不了解她的内心世界,其实我又何尝了解过呢?”

    李音姬问道:“怎么会呢?现在日本和韩国的棋迷们都知道了他们心目中的棋界第一美女已经是名花有主了,而你这个幸运的家伙居然在这里说不了解你的未婚妻,这是不是有点——有点搞笑?”

    李理笑了笑,说道:“棋界第一美女吗?嗯,她确实配的上这个称号,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宁愿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你知道吗?音姬,她走的越远,站的越高,我就越是无法把握住她。有时候我在想,我当时追求她是不是一个错误?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对她来说会不会一种桎梏?”

    李音姬沉默了片刻,说道:“看的出来,你很爱她,是吗?”

    李理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是的,我非常的爱她,但是有一点让我迷惑的是,我竟然不知道应该怎样的去爱她,或许——或许我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吧!”

    李音姬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用妄自菲薄,爱情是很玄妙的,如果是一帆风顺,没有一丝的波澜和起伏的话,以你的性格,我猜你是不会去追求这样的爱情的。”

    李理笑了笑,说道:“是吗?我倒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不过你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我这个人天生不是个安分的人,平淡对我来说就意味着沉沦和死亡,我喜欢的是挑战,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爱情也是种挑战的话,这次我恐怕真的是没什么把握。”

    李音姬问道:“难道你想放弃吗?”

    李理哈哈笑道:“没把握归没把握,但是还有句话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我李理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过‘放弃’这两个字!”

    李音姬喃喃的说道:“喜欢挑战的人并不止你一个,我也是个喜欢挑战的人呢。”

    游艇逆江而上,不知不觉,已然是到了终点。

    两人上了岸,李理说道:“音姬,你家住哪里,我先送回去吧,等你到了家,我再回酒店。”

    李音姬点了点头,说道:“我家离这不远,陪我慢慢的走过去吧。”

    两人一路竟然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各自默默的想着心思。

    约莫走了十来分钟,李音姬忽然站住了。

    “到了吗?音姬。”李理问道。

    李音姬点了点头,说道:“是,前面就是我家。”

    李理笑道:“好,既然把你送到家了,我也该回去了。音姬,我明天就要离开韩国了,有几句话我想对你说。”

    李音姬睁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说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李理笑了笑,说:“首先感谢你在工作上给我的支持,如果这几天没有你陪着我东奔西跑的,我的公事不会这么顺利的完成。另外,我还想对你说,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我真的是非常的高兴,你知道吗?包括思思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子说过这么多的心事。但是和你在一起,我感受到了一种亲切和自然,忍不住就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嗯,怎么说呢,你给我的感觉就象是我的那个傻妹妹一样,清纯,无暇。”

    李音姬咬了嘴唇问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李理点了点头。

    李音姬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好了,你已经说完了,可以走了。”

    李理看着李音姬,沉默了片刻,说道:“好,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李理说完转身便走,刚走出两步,却又被李音姬叫住。

    “你等等”

    李理回过头来,问道:“还有事情吗?音姬。”

    李音姬向前走了两步,堪堪地抵住李理的胸膛,说道:“在你走之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李理温柔的说道:“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吧,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兄长,好吗?”

    李音姬低着头轻轻的说道:“抱抱我。”

    李理呆了呆,问道:“什么?”

    李音姬吸了口气,抬起头直视着李理,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抱抱我。”

    李理的脸刹时变的通红,嘴里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李音姬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吓着你了嘛?张开你的双臂,就向抱着自己的妹妹一样抱着我,好吗?”

    李理仿佛受了催眠一般,机械的伸出双手,将李音姬轻轻的揽在了怀里。

    李音姬偎在李理的怀里轻轻的叹息着,喃喃的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荒唐,但是你明天就要走了,如果我今天晚上我不说出我的感受,我怕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了,这样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李理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音姬。”

    李音姬说道:“你知道吗?大理,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父亲之外,第一个抱我的男人,你又知道吗?在你怀里的感觉真好,真希望你就这样的一辈子的抱着我。”

    李理苦笑着说:“傻姑娘,你这样会让我承受不起的。”

    李音姬没在说话,只是闭上眼静静的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柔。

    忽然,李音姬轻轻的挣脱了李理的怀抱,抬起头看着李理说:“好了,谢谢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李理伸手拢了拢李音姬的额前的头发,问道:“你—你没事吧?”

    李音姬嫣然一笑,说道:“你放心的走吧,我没事的。”

    李理无奈的摇摇头,转身欲走。

    李音姬忽然说道:“等等,我还有话说。”

    李理转过身来,问道:“还有什么?”

    李音姬笑着说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李理问道:“什么事情?”

    李音姬说道:“一个星期后,我还要去中国,不过这次不是采访你,而是去采访你的未婚妻——秦思思小姐。”

    李理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

    李音姬眨了眨眼睛,说道:“你不用紧张,这只是我的工作而已,我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的,但是——”

    李理急切的问道:“但是什么?”

    李音姬笑了笑,说道:“但是我会在工作之余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象你说的那么好,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话,我看我只能叫她一声嫂子了。”

    李理问道:“如果她没有我说的那样好的话,你—你会怎样?”

    李音姬抬起头,仰望着满天的星辰,悠悠的道:“你还记得我刚才在游艇上说的那句话吗?”

    李理问道:“什么?”

    李音姬淡淡的说道:“我说过,我也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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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五十六 毅然辞职)



    木森站在胡子兰办公室的门口,郁闷的抽着烟。现在是晚上七点钟,胡子兰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办公室里似的,竟是早早的打开了灯。

    木森知道胡子兰是在等他。

    自从参加定段赛结束之后,回到学校的木森尽量的躲避着胡子兰,即便是迎头碰上,也只是微微的点点头。但是在两人眼光交错的那一瞬间,木森还是在胡子兰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的歉疚。

    木森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的逃避着已经发生的事实,无论如何,事情总该有个了断。这几天里,木森想了很多,他决定今天和胡子兰开诚布公的谈一次话,不管谈话的结果会是怎样,他都会用自己的方式给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句号。

    木森推门走了进去。

    胡子兰正在整理着桌子上的文件,看见木森进来,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木森坐下。

    胡子兰甩过来一只烟,说道:“定段赛已经结束了,有些事情我想你已经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很高兴,今天你终于来了,有什么你就尽管的问吧。”

    木森吸了口气,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胡子兰笑了笑,说道:“当然,我们在一起共事已经有十多年了,我不敢说我有多么的了解你,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情你决不会轻易的放过,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想怎么办?”

    木森苦笑着说:“你想我怎么办呢?”

    胡子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的样子。

    木森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胡子兰轻笑了一声,说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太幼稚了。”

    木森皱了皱眉,问道:“幼稚?”

    胡子兰反问道:“你不觉得吗?”

    木森默然。

    胡子兰说道:“好,那我就说说我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吧,其实很简单,我两个字就可以回答你,利益,知道吗?利益!”

    木森闻言,脸上泛起一丝怒气,张口欲言,却被胡子兰打断了话头。

    胡子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不想和你争论,今天我坐在这里等你来,也不是想对你解释什么。我只想咱们俩坐在这里象以前一样,静静的谈谈心,说说话。”

    木森叹了口气,说道:“好,你说,我听。”

    胡子兰微微的锁着眉,将视线慢慢的移向了窗外,悠悠的道:“你知道吗?小木,自从大地建校之后,我有多久未曾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吗?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学校里的大小事务就开始在我的脑子里不停的旋转,到了晚上,也总是靠酒精的麻醉才勉强的入睡,然而到了夜里,却总是会从睡梦里惊醒,我怕住校的学生们会打架,我怕学校的食堂会失火——还记得吗?小木,你来大地的时候,我可是正经的职业二段啊,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偶尔的和你下上两盘棋之外,我几乎就没再摸过棋子了,现在别说和你下了,就是咱们学校的那些半大的小孩,我也赢不了几个了,唉,想起这些来,感觉到挺好笑的,有时候也会有一点点的悲哀,不知不觉,我竟然失去了这么多的东西。”

    木森坐在那里,静静的注视着胡子兰,他的眼神也渐渐变的柔和,再没有刚才的质疑和愤怒,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胡子兰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可是即使是这样,我却从来没有后悔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是的,我之所以心甘情愿的付出这一切,是因为我的心中有一个梦想,我希望能把大地建设成一个世界上最大最好最完善的棋校!我要为咱们中国培养出一百个一千和甚至于无数个的世界冠军来!”

    木森不能不承认,他已经完全被眼前这个略带点疯狂的半大老头所感动了,他甚至有一种想要去拥抱胡子兰的冲动,但是一想到定段赛前后所发生的一切,木森的心里又黯淡了下来。

    胡子兰说道:“本来我不想对你解释什么的,可是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你不妨把我刚才说的这段话当成我给你的解释吧。”

    木森问道:“你没有后悔过吗?”

    胡子兰反问道:“你是指什么?定段赛吗?”

    木森点点头。

    胡子兰笑了笑,说道:“怎么说呢?要说没有后悔那是假的,定段赛刚开始的时候,我不仅有些后悔,而且还有一种恐惧感。可是后来没有了,随着比赛的推进,我更多的是兴奋和渴望。”

    木森问道:“为什么?”

    胡子兰回答道:“很简单,我开始的后悔和恐惧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而当我真正的置身于其中的时候,我发现并不是我一个人在这样做,有些人甚至比我们更疯狂,更直接。而且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不这样做的话,别人也会这样做,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们。”

    木森本已压抑住的怒火随着胡子兰的这番话,不知不觉的在心里又渐渐的升腾了起来,木森咬牙问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吗?你又知不知道,这样的循环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是的,你现在可以沉浸在这个循环带来的小小的辉煌当中,可是若干年后呢?到那时,咱们中国的棋坛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想过没有?”

    木森深深的吸了口气,平息着自己急遽跳动的心脏,说道:“校长,你可曾想过,你现在的做法和你刚才所说的梦想是完全相悖的吗?”

    胡子兰眼中的闪动的光亮在木森的这番话中渐渐的熄灭,喃喃的道:“是的,我知道,你说的这一切我都明白,可是面对这已经发生的一切,我又能怎样呢?”

    胡子兰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以前我不知道这些也就算了,可是一旦投身到其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后退了。你知道吗?小木,你所谓的恶性循环对我来说,就象是一只滚滚而来的车轮,它的方向是由众多的利益和一只无形的手来掌控的,它卷起的洪流让人无法抗拒,如果不想被淘汰,你就只能投入其中,管他是邪恶的也好,罪恶的也罢,这些都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

    木森听到这里,心中反倒是一片平静,胡子兰的这番话让他彻底的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木森站起身来,看着胡子兰静静的说道:“你错了校长,在我看来,这只车轮只会将你碾的粉身碎骨,而它最后的下场也将是分崩离析,它将为世人所不齿,将被后人所唾骂!”

    木森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小木。”胡子兰叫住了木森。

    木森定定的站在那里,对身后的胡子兰说道:“还有什么事情吗?校长。”

    胡子兰犹豫了片刻,说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其实我并不是在怕什么。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所做的事情以前有,现在有,而且我可以肯定的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它还将继续的发生着。很多年来,不是某一个人在做着这样的事情,而是有很多的人在做,它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维持着。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你一个人是对抗不了这些的。”

    胡子兰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这些这并不是在乞求你什么,我只是作为你的领导,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兄长,对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木森慢慢的转过身来,说道:“我相信你校长,其实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些事情我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而且也没有任何的证据,即便是有,我也不期望着我能改变什么,我只是一个围棋老师,一个甚至连业余段位都没有的围棋老师。用蚂蚁撼树和螳臂挡车来形容我实在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但是,人立于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现在只是去做一些我应该做的事情,至于结果会是怎样,那已经不是我所能左右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胡子兰看着木森离去的身影,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滋味,他对这个可以说是自己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人,说不清是怜惜还是痛恨,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在内心深处确实是深深的敬佩木森。

    走出了胡子兰的办公室,木森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慢慢的走向自己的宿舍。

    一路走过,木森看着眼前这些早已深深烙在了自己脑海里的风景和那些仍在操场上戏耍的学生们,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深邃的悲哀牢牢的包围了他。

    木森在网上找到林之鱼的时候,林之鱼正和别人杀的不亦乐乎。木森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他不敢确信林之鱼是否可以帮助他。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比赛顺利吗?”林之鱼吃了对手的一条大龙,心情显得十分的高兴。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木森顾不上客套,直接提出了要求。

    “当然,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吧。”

    “我有一篇文章想发在网上,可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的操作,你知道,我除了会在网上下棋和看看新闻,其他的就什么也不懂了。”

    “没问题,你把文章发到我的信箱里吧,对了,你不会连电子信箱也没有吧?”

    “信箱倒是有的,只不过很久没用了。”

    “没关系,不行的话就重新申请一个,还有,你的文章想发表在什么类型的论坛上?我想,它应该是有关于围棋的吧?”

    “对,是有关于定段赛的事情,我希望能发在所有与围棋有关的网站上,可以吗?”

    “什么精彩的文章?要如此隆重的推出啊?”

    木森犹豫了片刻,便将定段赛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他知道,现在除了林之鱼,再也没有可以帮助他的人了。同时,他也希望林之鱼说说她自己的看法,他相信,以林之鱼的智慧对他绝对会有所帮助。

    “真没想到,围棋界竟然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还一直以为下围棋的没有坏人呢!”

    木森苦笑了两声。

    “对了,你准备用什么样的网名?”

    “不用网名,就直接用我的本名好了,我姓木,叫木森。”

    “你疯了?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躲在阴暗处,这不是我的性格,大丈夫敢做敢当,既然做了,就没什么好怕的。另外,我也想对这些人有所警醒,用真名的话,可能效果会大一点,毕竟在棋校和道场这一块我还算是小有薄名吧。”

    “给你个劝告,最好不要指名道姓的,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一些内幕和一些操作的流程写出来而已,为此,这几天里我几乎把我所认识的棋校和围棋道场的老师都联系了一遍,我想,我将要写的这篇文章不敢说有权威性,但至少在内容上还算是很详尽的吧!”

    “你可能会因此丢掉工作哦”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其他的倒无所谓,只是一想到就要离开那些朝夕相处的孩子们,我就会很难过。”

    “别想这么多了,你记住,不管别人怎样,我都会一直支持你的。你把文章发过来,其他就不用管了,那些围棋论坛我会尽量的去贴,不过我想贴在论坛上面意义不是很大,我会把它直接放在中国棋院的网站上的,别的不敢说,我至少可以让你的这篇文章在上面呆上半天。”

    “真是太谢谢你了。”缺乏网络知识的木森只是简单的说了句谢谢,他并不知道,林之鱼这句淡淡的话里,包含着怎样的的风险。

    “以后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帮忙吗?”

    “再说吧,你先帮我做完这件事,好吗?对了,这么长时间没见,我还没向你问好呢,这段时间过的还好吗?”

    “你到现在才想起来向我问好啊?看来我做人可真是很失败呢!”

    木森和林之鱼的这次谈话整整进行了三个小时,当他下线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寂静的深夜,木森宿舍的灯仍兀自的亮着,灯光中,伏案的木森振笔疾书。

    木森写完这篇长达数千字的文章之后,坐在那里整整的抽掉了半包烟,当他再次拿起笔写下‘辞职信’三个字的时候,他的泪水不可遏止的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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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五十七 离别棋校)



    木森环顾着这间陪伴了他十多年的宿舍,心中多少有些酸楚的味道。棋校这些年来扩建了不少,和木森刚进校的时候面貌已然是大相径庭,惟独剩下这一排原先作为老师宿舍的平房孤独的伫立在校园的一角。除了木森住的这一间,其余房间大多做了储藏室,每到夜晚,这里的气氛总显得有些阴森,学生们也很少来这边玩,只余木森一人守望着这十多年来的风雨。

    早上十点钟左右,当木森将辞职信递到胡子兰的手中的时候,胡子兰一句话都没说。

    两人只是相对默默的坐着。

    木森临走时,对着胡子兰深深的鞠了一躬,胡子兰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木森的这一鞠躬里包含着怎样的意思。

    出门时,胡子兰叫住了木森。

    胡子兰只说了一句话,他对木森说——无论到什么时候,只要我蓝胡子还在这个学校里,这个学校的大门就随时朝你敞开着。

    木森转身疾行,他怕再次的停留会让自己做出相反的决定。

    “十几年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吗?”木森坐在宿舍里静静的抽着烟,他在心中反复不停的这样问着自己。

    “老弟,你这是准备干什么?要搬家吗?”

    沉思中的木森闻声抬起头,却见黑皮正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已是凌乱不堪的宿舍。

    “老王来了啊,我正等着你呢。”木森递了只烟给黑皮。

    “是啊,小正中午回家,说是你让我下午来一趟,我把手里的活收拾了一下,就紧赶慢赶的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黑皮用汗衫擦着额头上的汗,关切的问道。

    木森将黑皮让了进来,说道:“有些事情我想拜托你帮我办一下。”

    黑皮指着满地的书籍和杂物,说道:“咱们俩还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是要搬家了吗?”

    木森苦笑了一下,说道:“就算是吧。”

    黑皮疑惑的问道:“你好象情绪不对头啊,老弟,出了什么事吗?”

    木森摇摇头,故做轻松的说道:“没什么事情,我要出趟远门,近期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想请你帮我把这些东西处理一下。”

    黑皮皱了皱眉,问道:“要出远门吗?什么时候回来?”

    木森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一年,也有可能时间会更长一点吧。”

    黑皮不解的问道:“那你学校里的工作怎么办?”

    木森回答道:“学校这边我已经辞职了。”

    黑皮闻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道:“老弟啊,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有事,不过我是个大老粗,你们这些斯文人的事情我弄不懂,其实就是知道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你尽管开口吧。”

    木森感激的拍了拍黑皮的肩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这些书和笔记是我十几年的心血,也是我最为割舍不下的,你帮我找个地方存放起来吧。我想最好是能放在你的家里,小正以后也可以看看。”

    黑皮点点头,说道:“你放心,这些都交给我,等你以后回来的时候,保证不会少掉一个字的。”

    木森笑道:“好,处理好了这些我也就放心了,还有,这台电脑我也用不上了,你搬回家给小正用吧,其他的杂物你看有什么能用的上的,也一并带回去吧。”

    黑皮苦笑着说:“老弟啊,你这哪里是让我来帮忙啊?你这分明是让我来捡便宜嘛。”

    木森叹道:“在这个城市里我没有什么亲人,朋友也不多,这大半年来,我没事就去你那喝酒,小正也总是叔叔长叔叔短的叫我,说句实在话,我早已经把你们当成自己的亲人来看待,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个吗?”

    木森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好了,老王,我还要去和几个朋友告别一下,这里就麻烦你了,另外——”木森从随身的皮包里掏出一个厚鼓鼓的信封,说道:“下个学期是小正最关键的一年,能不能有所作为,就看他在这段时间里的努力了。原本我可以督促着他,可是现在我要走了,也帮不上他什么了,这是一万块钱,就算是我这个当叔叔的给他礼物吧。”

    黑皮立在那里,沉默了半天,终于是将信封接了过来,说道:“兄弟啊,我还是那句话,我一个大老粗,说不出什么好听的,一句话,没事就多回来看看,咱哥俩好好的喝个痛快!”

    木森告别了黑皮,转出校门,径直奔向国华大厦。

    国华大厦,李理的办公室内。

    “木先生,您不再等等了?我估计李总快回来了。”李理的秘书说道。

    木森摇摇头,说道:“不用了,麻烦你转告他,说我在秀水茶楼等他。”

    木森出了门,向有仁的办公室走去,但是他很遗憾的发现,有仁竟然也不在。

    木森苦笑着叹了口气,他决定去歌磐那里看看。

    在来之前,木森就一直很犹豫,他渴望在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能再次的见到歌磐,但是一想到歌磐那双清澈的明眸,就感到一阵阵的心痛。他不知道见面后,自己是否还有勇气从容的离开歌磐的视线,他也不知道,这匆匆的一转身,再见伊人又是在何年何月。

    歌磐的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木森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稍微平复了紧张的心情之后,他伸手轻轻的在门上敲击。

    房间内没有人应答,木森再次的敲门。

    当木森确定歌磐不在办公室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在瞬间充溢了他的整个胸腔。恍惚中,仿佛是受到了房间里歌磐留下的气息的蛊惑,木森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木森第一次走进歌磐的办公室,房间里一尘不染,布置的十分素雅。

    在房间拐角的茶几上放着一张古黄色的棋盘,棋盘上星布着黑白两色的棋子,旁边放着一本打开的棋书。

    木森拿起书翻了翻,这是一本关于布局和定式的围棋书籍。

    木森有些奇怪,他不知道歌磐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棋的,他忽然想起当初歌磐也曾说过要和他学棋的事来,只是在那以后,自己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她,这学棋一说便再没有提起过。

    木森微微的叹口气,心中多少有些感触,他放下手中的书,将视线又移向了歌磐的办公桌。

    玫瑰!一束火红的玫瑰正骄傲的在桌子上刺激着木森的神经!

    那仿佛是一团正在跳动着的火焰,夺人心魄,让人窒息,木森很清楚,这样的一团火焰究竟代表着什么。

    木森深深的吸了口气,微颤着手拿起了花里摆放的卡片。此时,这一张轻若鸿毛的卡片在木森的手里,竟是忒般的沉重。

    ‘没有勇气面对着你说些什么,但是这美丽的花儿却是我最恰当的表白,生日快乐──有仁’木森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和精力仿佛都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在瞬间抽干。

    木森踉跄了两步,深邃的悲哀让他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他一只手抓住桌角,另一只手却无意识的重重的压在玫瑰花上。骄傲的火焰终于愤怒,不甘被侵犯的它,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唯一的武器深深的扎入木森的手里。

    “混蛋,怎么会是有仁?有仁也爱着歌磐吗?”木森在心中大声的嘶吼。

    “不,不,这很正常,象歌磐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人来喜欢她呢?我这是在嫉妒吗?难道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一幕吗?对,一切就应该这样的,这样的结束才是完美的!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我?我又算什么?木森啊木森,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人,你拿什么去爱别人?”木森心中有如刀割,巨大的痛苦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他用力的握紧着手中的玫瑰,任凭掌中渗出的鲜血溶入到跳动着的火焰里。木森这种无意识的碾压,终于是让这团火焰慢慢的熄灭,花瓣四处的飘散在桌子上。远远望去,混着点点丝丝的血迹,凌乱的花瓣竟是那样的惊艳与妖媚,让人心悸。

    “我这是在痛苦吗?不!我连痛苦的资格都没有,我甚至不敢开口对她说一个爱字,我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又凭什么痛苦?”木森嘶哑着嗓子,喃喃的问着自己。

    当木森沉浸在让他心碎的痛苦中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人正痴痴的凝望着他。

    看着木森微微颤抖着背影,歌磐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时竟有着说不尽的兴奋与幸福。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深深眷念的这个男人竟然是爱的如此的深沉。

    手掌中传来的阵阵刺痛终于是让木森渐渐的清醒了一些。

    “木森啊木森,这样不是很好吗?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你原本就承受不了这样的爱,你应该为他们祝福才对啊!”

    终于,木森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让自己彻底的恢复了正常的思维,他深深的吸气,努力的让自己颤抖的身躯慢慢的平静下来,然后转身轻轻的离去,任凭身后那些散乱的玫瑰是如此的显眼,是那样的突兀。

    木森转身的时候,歌磐从隔壁的房间里悄悄的走了出来,她默默的注视着木森孤独的背影,任他渐行渐远,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歌磐咬着嘴唇,在心底默默的对自己说:“看见了吗?歌磐,你的三哥是这样的骄傲呢,他宁愿这般的痛苦,都不肯对你说一个爱字。可是,他越是这般的孤傲,你便越是爱他深一些,唉,这真是好没道理啊!是了——总有一天,你会让他亲口对你说一个爱字,让他爱的心甘情愿,让他爱的不再孤独——总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

    歌磐痴痴的站在那里,清澈的眸子愈发的明亮,脸上绽出好看的微笑,嘴里喃喃的低语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三哥我会等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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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五十八 真挚的友情)



    “你真的这样决定了?“李理皱着眉头问道。

    木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理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一见面就对我说你已经辞了职,还对我说你要离开这个城市,可是,这是为什么呢?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吧?”

    木森轻叹了一声,说道:“我当然会给你一个理由的,如果我不说清楚了,你会放我走吗?”

    李理点了根烟,说道:“那你还废话?快说。”

    木森喝了口茶,将发生在定段赛前后的事情又娓娓的说了一遍。

    李理听木森说完之后,坐在那里沉默了片刻,说道:“三儿,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木森点了点头。

    李理说道:“就这件事情而言,无论是从道义还是社会公德上来说,我想只要是稍具良知的人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而作为我来说,我不管这件事情是怎样发生的,也不管这件事情将会怎样的结束,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也无论你是对还是错,我都会坚定不移的支持你。”

    木森苦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你说的再好听再动人,我也不会被你感动的。”

    李理眼睛一瞪,说道:“你真煞风景,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表达一下我的爱心,你居然这样说我。”

    木森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大理,我的心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糟糕,你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

    李理哈哈一笑,感叹道:“都说你小子是个木头,可是怎么一和我在一起,你就变的那么聪明?还真的是近朱者赤啊!”

    木森冷笑道:“不是我有多聪明,而是你有够笨的,还近朱者赤呢!”

    李理手一挥,说道:“说正经的,三儿,你相信吗?如果换了我是胡子兰的话,我也会这样做的。”

    木森淡淡的‘哦’了一句。

    李理接着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胡子兰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棋手和老师了,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商人,而且还是属于奸商的那种。既然是商人,那么他看待问题就会很现实,趋利是商人的本能,从这点上看,胡子兰选择的方式没有错,换了我,一样会如此。”

    木森摇摇头,说道:“不,你说错了,胡子兰也错了,你错是因为你是一个商人,胡子兰错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商人。你混淆了这一点,他也混淆了这一点,以你们的观点来看,这样的方式无可厚非,但是有一点你们忘记了,那就是你们彼此的服务对象并不一样,你是为商而商,他却是为棋而商。”

    木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都是一个商字,但这里面的区别却是有天壤之分。顺便说一句,我并不认为换了你是胡子兰,你也会这样做的。”

    李理哈哈一笑,说道:“为什么?你太高看我了吧,我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奸商啊!”

    木森淡淡的道:“很简单,你执着却并不疯狂,但胡子兰不同,他为了他那个所谓的梦想,已经是走火入魔了。”

    李理凝视着木森,说道:“三儿,我真的是有点摸不透你了,别人都说你是根喜欢钻牛角尖的木头,有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认为,就拿你和歌磐的事情来说吧,很简单的就是爱与不爱三个字,可是你却非要弄的愁云惨雾的。可是今天我又发现,你在对待胡子兰这件事情的认识上竟然比任何人都要来的深刻一些,而且解决的方式也比别人超脱一点,我真是搞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木森苦笑着说:“别说是你弄不清楚了,就是我自己也时常有这样的疑惑。”

    李理看着木森认真的说道:“三儿,我看你有必要到心理医生那里去咨询一下,这样下去,我怕你会得精神分裂症的。”

    木森笑道:“你别他妈的扯淡。”

    李理嘿嘿一笑,说道:“好,咱们不扯这些了,说些正经的吧。三儿,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走,歌磐怎么办?还有,真的有必要离开这个城市吗?就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情?你不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

    李理的问题让木森又想起歌磐桌子上的那束玫瑰花,心中不禁又隐隐的痛了起来。

    李理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

    木森苦笑着说道:“你让我说什么?让我去对歌磐说‘我爱你’?这现实吗?”

    李理急道:“这有什么不现实的?我看你小子就是他妈的死心眼,你难道还要让歌磐跑来对你说‘我爱你,三哥,我要嫁给你,三哥’?我呸,你还蹬鼻子上眼了你!”

    木森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对,我离开这里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有一些事情我暂时还不想说,你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木森嘴里这么说着,心中却想:“只怕到了那个时候,歌磐早已经找到了她真正的归宿了吧?”

    李理拿眼瞪着木森,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是坐在那里气呼呼的抽着烟。

    两人相对沉默了半天,李理终于忍不住说道:“说说你以后的打算吧,总不会去四处流浪吧?”

    木森笑了笑,说道:“那倒不至于,不过也差不了多少。我打算先去江城,下了这么多年的棋,心中有很多自己弄不明白的地方,我想在师兄家的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跟着他老人家的后面从头学起。”

    李理问道:“打算在那儿呆多长时间?”

    木森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也许是三五月,也许是一年半载,到时候再看吧。”

    李理说道:“这倒不错,江城离这不远,找你小子喝酒也挺方便的。对了,这以后还有什么打算?

    木森回答道:“具体的我还没想好,不过我有个初步的打算,我想用半年的时间去四处的走一走,你知道,我从小就在这个城市长大,出了校门后就开始工作,几乎就没出过什么远门,西藏的蓝天,内蒙的草原,这些都是我从小就想要去看的地方。现在闲了下来,四处游历一番,也算是圆自己的一个梦吧。”

    李理嘟囔了一句:“妈的,老子倒有些羡慕你了,还西藏的蓝天,内蒙的草原!你可真会滋润自己的。”

    木森笑了笑,懒的理他。

    李理发完了牢骚,对着木森正色的说道:“三儿,说归说,笑归笑,有两件事情你必须得答应我。”

    木森问道:“什么事情?”

    李理说道:“第一,名人赛说话就要到了,虽然到目前为止,一劫倾城那家伙还没找上门来,但是这始终是我的一个心病,所以不管到了哪里,你小子都必须给我参赛,不然媒体那块我没法交代。”

    木森在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说道:“好,你放心,既然我冒充了一回,也就不在乎冒充这第二回,我答应你。”

    李理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情很简单,就是你不管到了哪个地方,都必须先给我来个电话。”

    木森笑道:“为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还要早请示晚汇报吗?”

    李理瞪了一眼木森,说道:“你他妈的别臭美,我管你在哪旮旯,我这是为我妹子问的。”

    木森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我答应你。”

    李理笑道:“哎,这就对了嘛。”

    李理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说道:“对了,你手头宽裕吗?这四处的跑一圈花费可不小啊!还有,你到了江城,这租房子吃饭什么的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木森的眼中泛起一丝暖意,说道:“这你就别操心了,我好歹也工作了十几年,平时基本上没什么花费,大部分的工资还躺在银行里吃利息呢,在加上前年我那座老房子的拆迁款,七七八八的拢到一起,我差不多也算的上是一个小财主了,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这个大款的朋友吗?”

    李理‘切’了一声,说道:“你想的倒美。”

    木森微笑着摇摇头,说道:“对了,大理,我答应了你两件事情,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也能答应我两件事情。其实,这应该算是我的两个请求吧。”

    李理叹了口气,说道:“你既然说是请求,我想我离破财这两个字就不远了,好了,你先说来听听吧。”

    木森也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这两件事情倒真是要让你破一点财。”

    李理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的样子。

    木森说道:“这第一件事情就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终止和大地棋校的合作,我希望你能继续赞助孩子的比赛,否则的话,我会对不起那些孩子们的。”

    李理闻言皱了皱眉头,没有表态,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呢?”

    木森说道:“我有个朋友叫黑皮,你还记得吗?”

    李理点了点头,说道:“记得,听你和有仁说起过,好象他还有个儿子,叫什么来着?”

    木森说道:“叫小正,黑皮是个卖花的,俩父子相依为命,家庭环境也不太好。小正这孩子对围棋很有几分天赋,我不忍心见他就此埋没,就帮着他进了棋校,你也知道棋校每年的学费有多贵,我这一走,我担心他父子两个会承担不了,所以,我想……”

    李理打断了木森的话语,说道:“这没问题,这孩子每年的学费我包了。”

    木森摇摇头说道:“这倒不必,我走的时候丢了一万块钱给他们,我想这一时半会,他们还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困难的。我只是希望你没事的时候,代我去看看他们,真有什么困难的话,再帮也不迟。你要是忙的话,让有仁抽空去看看也行,他们俩很熟的。”

    李理笑道:“小事,小事。哎,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真是个土财主啊,一甩手就是一万啊!”

    木森笑了笑,说道:“你第一件事情还没答应我呢,给个说法吧。”

    李理说道:“说实话,你这一走,胡子兰那老家伙我还真就懒的理他,不过,我看在咱们俩从小玩到大,你从来没求过我什么的面子上,就勉勉强强的答应了你吧。”

    李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又接着说道:“我还以为你这小子到死都不会求我办一件事情呢?没想到你今天会求我办事,而且一求就是两件。”李理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说句实在话,我真的是挺佩服三儿你的,就说这两件事吧,虽说是求我来办,可是却没有一件是为了你自己的,我真是有点怀疑,你打小生出来是不是一个怪胎啊?”

    木森也乐了,说道:“你就放心吧,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给这个机会的,你那可怜的且充满铜臭味的虚荣心就让别人来满足你吧!好了,咱们别在这里扯淡了,找个地方喝几杯去。”

    李理高兴的说道:“我早就想这么说了,这几杯茶喝的我嘴巴都淡出个鸟来了!”

    木森走出秀水茶楼的时候,心情已经彻底的平静了下来,和李理在一起的笑骂和调侃让他轻松了不少,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现在的平静和轻松,都只是暂时的,要完全的从定段赛的阴影和对歌磐的那种锥心的思念当中走出来,并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做到的。也许,离开这个城市是一种无奈的逃避,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未必不是一剂苦口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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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五十九 寂寞的雪景)



    木森立在门前,呆呆的望着漫天的大雪。

    院落里早已没有了初来时满目的青翠,入眼的只是一片银色的世界。原先的那道砖墙相隔出的内外,也因这皑皑的白雪,漫漫的模糊,渐渐的相融,直至共成了一色。

    雪地里只有一排纤细的脚印,给这寂寞的雪的世界凭添了三两分的生气。

    “这应该是彩凤踩出来的来吧?”木森在心里这么想着。

    院落一角的石制的棋盘上积累了数寸厚的雪,远远的望去,便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玉盘,爬伏在竹架上的各种植物的枝蔓也被这漫漫下了两天的大雪,塑成了晶莹剔透且形态各异的雕饰。

    “好大的雪,今天怕是不会停了吧?”木森慨叹着,伸手去空中扑捉如精灵般飘逸的雪花。入手时,透心的凉,待得眼前看时,早已是消逝的无影无踪,只余一片盈盈的水渍兀自嘲笑捉它的人儿。

    有阵风烈烈的渐起,原本漫漫而落的雪花顿作飞舞,飘扬间,竟没有一丝的缝隙。天色顿时暗淡了下来,和着肆虐的风,原本曼妙的雪花也毫无忌惮的向未曾被它涉及的空间汹汹的扑去。

    木森后退了一步,摸着隐隐发痛的脸,喃喃的道:“哎。好象是下雪籽了啊!”

    风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瞬间,一切又回到了片刻前的宁静。

    木森再望去时,院落中所有的物体都失去了原有的棱角,全都静静的蛰伏在弧线优美的雪层当中。木森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排脚印,他惊讶的发现,那排深深浅浅的脚印在顷刻间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雪啊!”有人在身后大声的赞叹。

    木森转过头,却见竹田穿着一身不知是从哪里买来的棉制长袍,正拢着双手看着他微微的笑。

    “师兄起来了吗?”木森笑道。

    竹田叹了口气,说道:“老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喽,天气一冷,就想在床上多赖一会儿。你看看你,就穿一件单单的羊绒衫,我这个老头子却裹的象一个粽子似是。”

    木森笑而不应,他忽然想起李理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永远不要和两种人讨论年龄的问题----一种是女人,另一种就是老人。

    竹田迈出门外,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今天才是真正的雪,昨天下了停,停了下,断断续续的让人心烦。”

    木森说道:“飞雪迎春,看来今年的春节就要在这漫漫的大雪中度过了。”

    竹田轻叹了一声,说道:“是啊,这一年就算是过去了,这雪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那一年,在北海道,也是这么大的雪,在一次比赛后的宴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有仁的妈妈----”

    竹田悠悠的说着,眼色渐渐的朦胧。

    木森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有点想家了?”

    竹田点点头,说道:“是啊,一别十余年,又怎会不想家呢?”

    木森走到院中,蹲下身来,用手捏了一个雪团,然后用力的向空中扔去,雪团急速的穿过飞舞的雪花,远远的不知所踪。

    “你也有些想家了,是吧?”竹田问道。

    “我吗?”木森微微的一楞。

    摇了摇头,木森说道:“我孤身一人,哪里还有什么家。”轻叹一声,又说:“我就是家,家就是我,天下之大,所至之处,哪里不是我的家呢?”

    竹田哈哈大笑,说道:“这一大早的咱们就说这些让人心烦的话,没意思,没意思。三儿,昨晚的那盘棋怎么样了?”

    木森淡淡的说道:“赢了两目。”

    竹田点了点头,高兴的说:“是吗?这可真不错!要是再赢一场的话,就可以进八强了啊!大理这下怕是要乐坏了,可惜昨天我回来晚了,没能见到这盘棋。”

    木森说道:“呆会儿我摆给你看,这里面有几个变化我还有点吃不透,昨天下的时候没有时间细算,只选了稳当的着法,能赢两目也算是侥幸。”

    竹田点了点头,说道:“三儿,你这几个月的进步可不小啊,名人赛的十六强,别人要是知道你只是一个业余选手的话,怕是又要在报纸上风光一回了。”

    木森笑了笑说:“这些都是师兄的功劳啊,这段时间里,如果没有您尽心的指导,我哪能打到十六强啊?说句不谦虚的话,我自己也觉得现在的水平相比起以前来,确实是有了很大的提高。”

    竹田摇摇头说道:“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以前就对你说过,你所欠缺的就是基础,这一课补上了,其他的就可以举一反三,甚至于举一反十。你原本水平就不差,又极有天赋,只要你再仔细的多琢磨琢磨,多和高手们对局,成为一个一流的甚至是超一流的棋手那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木森说道:“这一大清早的,咱爷儿俩个就在这里互相吹捧,要是叫别人听了去,怕是肚子都要笑痛了。”

    竹田哈哈笑道:“说的是,说的是,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十几年前说这些话,可没人敢笑我,好歹我也拿了五六个世界冠军。”

    轻叹了一声,竹田又接着说道:“若不是上次你告诉我,你就是一劫倾城的话,我还以为我仍旧是当年的那个竹田呢!唉,这十几年算是荒废了,人不服老不行啊!”

    木森一脸的歉意,说道:“师兄,真是不好意思,瞒了您那么久。”

    竹田摆摆手,说道:“这些话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不要一说起这件事情,你就要给我道歉。对了,这件事情大理知道吗?”

    木森摇摇头,说道:“他不知道我就是一劫倾城,我也不打算对他说这件事情。”

    竹田惊讶的问道:“这是为什么?”

    木森解释道:“在网络围棋里,一劫倾城这个名字我不敢说是最有名,但它肯定是最神秘的一个名字。自从和师兄您下过三番棋后,我就再也没有用过这个名字,倒不是我故弄玄虚,主要是我生性好静,怕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师兄您也知道,我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除了在三国擂台赛时出了一回风头,定段赛的风波更是让我臭名远播,围棋圈里说起我木森,相信不知道的不多。大理那小子无风也要搅起三尺浪,若是让他知道了我就是一劫倾城的话,保不住就把我给卖了。”

    竹田呵呵笑道:“这我倒相信,大理要是知道你就是一劫倾城的话,不把你拉去当成活广告才怪。”

    木森笑道:“所以我坚决不给他这个机会。”

    竹田说道:“说真的,当我知道三儿你就是一劫倾城的时候,我真的是大吃了一惊,我一直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刻意的下出两种风格来,后来仔细的一琢磨,我算是明白了,也只有你这样基础不牢,还没有形成自己风格的人才能下出这样的棋。你要知道,一流的棋手在对局时,是很难改变自己惯有的风格的,特别是在棋逢对手的情况下,如果勉强改变的话,进入自己不擅长的格局,那是以己之短迎敌之长,这种举动无异于自杀。当然,若是碰上了比自己弱很多的对手,这还是可以偶尔为之的。”

    顿了一顿,竹田继续说道:“从这点上来看,你离一流棋手还有很大的差距。单就以你对棋的感觉和计算力来说,你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就算比起当今最强的几位超一流的棋手你也不遑多让,但你缺乏的却正是他们在十岁左右就打下的基本功。虽然这段时间你在这方面有了些进步,对布局的理解和棋形的把握都提高了不少,但这还远远不够,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将这些东西完全融汇贯通,最后形成你自己的风格。而当你真正的做到这一步的时候,我相信,这天下就没有多少能击败你的人了。”

    木森闻言,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微微的向竹田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师兄的指点,师兄的这番话让我知道了以后的路该如何的去走。”

    竹田看着木森似有所悟的样子,心中也觉高兴,笑道:“好,我也只能在这方面对你有所帮助了,这以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一步一步的去走。这最好的方式就是多和高手对局,这次名人赛进入本赛的除了你以外,都是清一色的职业棋手,这是一次极好的锻炼机会,倘若是你再胜一场,进入了八强,你面临的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那时候也将换成正规的对局,这正是你磨练自己的大好机会,你要好好把握才是。”

    木森闻言,郑重的点了点头。

    竹田忽然一声喟叹,心中似有所感,说道:“想来惭愧啊!就是你这样一个未成风格的业余棋手,都能将我杀的落花流水,这十几年来我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棋力竟然一退如斯!哪里还有当年刺刀的半点影子啊?可叹的是,若不是遇上三儿你,嘿嘿,我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木森安慰着竹田说道:“师兄十几年来都没有真正的碰过棋了,棋力有所减退那是正常的,但是以我看来,只要师兄您愿意,找几个高手过几招,找回当年的感觉,再拿几个世界冠军也是有可能的。”

    竹田咦了一声,说道:“咱们爷俩好象又在相互吹捧了吧?再这样下去,围棋的世界冠军咱是别指望了,我看这吹牛的世界冠军咱爷俩倒是可以包圆儿。”

    木森楞了一楞,随即和竹田相视大笑起来。笑声中,竹田也走到院中,似顽童般堆起了雪人。

    木森瞧的有趣,便也帮着弄了起来。

    “哎,对了,刚刚大理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明天来江城。”竹田一边捏着雪团一边对木森说。

    “明天过来?没说什么事情吗?”木森问道。

    竹田直起身子,说道:“这小子说是要来给我拜个早年。”

    “拜年?”木森楞了一下,随即想到了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句话。

    木森忍住笑意,说道:“那我可得提醒您老人家一句,您那两瓶上好的竹叶清可千万要记得收好。”

    竹田啊了一声,说道:“说的是,说的是,这两瓶酒是我准备着除夕夜咱爷俩喝的,说什么也不能给这小子再骗了去。”

    叹了一口气,竹田又接着说道:“大理这小子酒品不好,可怜我那些收藏了好些年的酒,白白的全给他糟蹋了,只余得这最后的两瓶。”

    木森笑道:“您要是真不给他喝,就怕他在这赖着不走啊!”

    竹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哎,对了三儿,自从你来到江城之后,有仁这孩子就没回来过,电话也很少打来,不会有了什么事情吧?等明天大理来了,我要好好的问问。”

    木森呆了一呆,心中隐隐料到有仁的心思,想来是怕见了自己有些尴尬吧?

    木森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江城也不是自己长留之地。这年关将至,他又怎能忍心看着这两父子因为自己而不能团聚呢?

    木森说道:“师兄啊,你那两瓶好酒我怕是喝不上了。”

    竹田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

    木森说道:“我想回老家看一看。

    竹田奇道:“你不是说老家没人了吗?”

    木森故作轻松的说道:“老家里还有几个叔伯兄弟,俗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么多年没有回去了,也应该去看看了。”

    竹田沉默了片刻,说道:“血浓于水,这老家也是家,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咱爷俩说好,这年一过,你可就得给我赶回来,那两瓶酒我留着,还是咱爷俩喝。”

    木森看着竹田那张期待的脸,不由的眼中微微的有些湿润,哑着嗓子道:“好,我一定来。”

    其时,风已停,雪已住,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凝固在这一片茫茫的白色当中,剩下的---只是深深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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