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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棋定今生)--作者:瑞者(完本)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0-30 12:44 编辑

围棋人生


作者:瑞者



目录


一 刀把五的传真二 模仿一劫倾城三 会唱歌的石头四 假一劫战刀把五
五 初识竹田六 往事如风七 用心良苦八 忘年之交
九 眼镜和黑皮十 救急不救穷十一 温柔快刀十二 刘氏兄妹
十三 激将不如请将十四 风将起十五 乡间十六 兄妹之情
十七 以一敌二十八 你到底是谁十九 情浓酒酣二十 赞助
二十一 网遇二十二 说媒二十三 李理和秦思思二十四 一腔温柔
二十五 表白二十六 成功的背后二十七 师兄论棋二十八 豪气冲天
二十九 风雨欲来三十 鏖战三十一燃烧的感觉三十二 最后的决策
三十三 人生的方向三十四 忽略的因素三十五 实战的磨砺三十六 决定入世
三十七 挚友的诀别三十八 黄鹤楼上的决战三十九 利剑穿心四十 网遇无赖
四十一 三个女人四十二 技术指导四十三 残酒四十四 密谋
四十五 定段的内幕四十六 定段赛里的猫腻四十七 网上大雷炸小雷四十八 把酒叙谈
四十九 路遇五十 暗示的背后五十一 渐行渐远五十二 相遇汉城
五十三 定段赛最后一轮五十四 你有证据吗五十五 承受不起五十六 毅然辞职
五十七 离别棋校五十八 真挚的友情五十九 寂寞的雪景六十 火车遇棋友
六十一 思恋六十二 火车上的对局六十三 网上比赛六十四 赌棋
六十五 挺进八强六十六 彩棋六十七 你是职业的六十八 棋痴
六十九 棋僧七十 还棋头七十一 棋中禅味七十二 报到
七十三 开局七十四 冷静输棋七十五 反思七十六 平淡的生活
七十七 战场七十八 观战七十九 竹田归国八十 意境
八十一 起伏八十二 情场八十三 解惑八十四 大胆预测
八十五 对局八十六 凶悍的布局八十七 恶战八十八 完胜
八十九 梦回九十 决赛九十一 天赋九十二 初冠
九十三 围棋道场九十四 棋评九十五 电话九十六 传奇老先生
九十七 据理力争九十八 和棋院决裂九十九 复杂的心态一百 事物的本质
一百零一 顿悟一百零二 外卡一百零三 征程一百零四 分组
一百零五 初战一百零六 胜局一百零七 评价一百零八 封盘
一百零九 妙手一百一十 名局终篇外传之温快的快

围棋人生 (一 刀把五的传真)



    木森看看手腕上的表,伸了个懒腰,顺手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根,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起身去厨房泡面。电脑右下方的时间显示出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由于习惯使然,木森还是信任着父亲送给他的那块老式的瑞士手表。

    木森吃完面,又点了根香烟,他考虑着是去睡觉还是继续下棋。揉了揉太阳,木森决定抽完烟就上床,明天他还要去参加同学会。上个星期接到商校同学李理的电话,说是三月五号也就是明天在市中心的盘古大酒店举行江城商业干校九○届的同学聚会。木森本来并不想去,但架不住李理的死磨硬泡,还是应了下来。其实在本市的商校同学并不多,刚毕业时相互间还走动走动,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在一起聚会的日子越来越少,结婚的结婚,嫁人的嫁人,每个人都按步就班的生活着或者说是挣扎着,惟独还剩下木森没有结婚。就这样冷眼看着。

    木森十七岁就去了在江城的商校,当时考市里的重点高中差了十几分,父亲托了关系才把他送进商校,用父亲的话来说好歹是个中专,出来后工作到是不用发愁的。木森并不以为然,他觉的去哪里都无所谓,工作也罢,前途也罢,都是虚渺的,对木森来说不能和自己最喜欢的围棋在一起却是最现实的恐怖。父亲是个工人,对人对事都是直肠子,说过的话决定的事从来都是容不得别人的反对。打小父亲就反对木森下围棋,父亲说那纯粹是浪费时间,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只有学好书本上的东西那才是正途,木森不只一次的提出异议,但每次换来的却都是父亲的暴力。

    当木森第一天踏进商校大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父亲这次的决定对自己来说可能是一个机会。木森在了解了学校食堂的伙食价格之后,毅然的从父亲给自己伙食费里挤出了一半买了生平第一副属于自己的围棋。此后在学校的三年时间里,木森积累了数百本的围棋书籍,磨破了数十张蓝塑纸的棋盘,木森也从一个懵懂的少年渐渐的成长起来,唯一没变是那副玻璃子的围棋,一用经年,依然圆润,依然夺目。所谓的乱花渐欲迷人眼,九十年代初期的人事更迭迅速,即将毕业的时候,学校通知大家原本的中专毕业证书换成了技工毕业证书,换句话说就是木森和他的同学们从国家干部直接变成了普通的工人。同样的是吃皇粮,金饭碗却变成了铁饭碗。三年的苦读换算成三年的工龄,这是学校给大家最后的交代。就在同学和各自的家长蜂拥至学校讨个说法的时候,木森卷起自己的铺盖,带着三年来积攒的两大箱围棋书默默的一个人离开了学校。

    木森去大地围棋学校求职的时候没带任何的证件,只用塑料袋装着那副玻璃子的围棋。一小时二十分钟,木森至今还清楚的记的在自己杀了大地围棋学校校长胡子兰大龙的一瞬间看了一眼计时钟,那也是木森第一次正规的对局,他甚至花了数十分钟去研究记时钟的正确用法。令木森遗憾的是那次并没有用自己带去的围棋,但温滑如玉般的云子敲击在楸木棋盘上的声音还是让木森回味至今。

    木森当天就在棋校里住了下来,一个月后他带着棋校的聘书和第一个月的工资回到了家。当他把聘书和八百块钱放在父亲的酒杯前的时候,老木长叹一声说:“儿啊,是我误了你啊!”木森摇了摇头,把老木面前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说:“爸,这是我敬您的。”然后回到房间蒙着被子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那一年木森二十岁,那一年父亲的工资是一百七十五元整。

    ***

    木森简单的洗了脸脚,躺在床上刚想把手机关掉,手机铃突的响了起来,突兀的铃声在空荡的房间显的格外刺耳,吓的木森差点把手机扔了出去。木森骂了一句粗话后按了通话键。

    “谁啊?”

    “还没睡呢?三儿,我大理啊。”

    “靠,这么晚你还在夜游呢?”木森听出李理的声音,忍不住戏谑了两句。

    “别乱岔了,三儿,我有急事找你,能出来一下吗?”李理的声音显的急促而又紧张。

    “你能有什么事啊?李大老板。”木森仍然开着玩笑。

    “快点,我在东门街秀水茶楼等你,快啊,三。”李理说完便挂了电话。

    木森叹了口气,无奈的穿好衣服,出了门。他无法拒绝李理的要求,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城市里如果他木森出了什么事的话,第一个赶到的一定会是李理。如果说这个城市是一个舞台的话,那么李理就是这个舞台上不可或缺的主角,而现在他有了需要木森去解决的麻烦,那么这件事情一定是用钱或者其他常规方式无法解决的。想到这里木森不由吸了口凉气。

    “你有几天没刮胡子了?三儿。”李理斜靠在椅子上,仍用在学校时的呢称和木森打着招呼。

    木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苦笑着坐了下来。从李理的神情上看似乎很累,幽淡的灯光射在李理清瘦的脸庞上,木森分明看到一丝不安和无奈。李理起身给木森倒了杯酒说先干了暖和一下。

    三月里的夜似乎还没有从过去的冬天里挣扎出来。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转了出来,在桌椅间似有似无的飘荡,偶尔掀起一角桌布,荡出一丝寒意。

    “今天下午我收到一份传真,你看看。”李理从包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木森。

    木森放下手中的酒杯,接过传真,仔细的看着。

    传真件上是很好看的硬笔小楷,字距与行距仿佛是用尺子量了来写的,木森禁不住在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声。

    仁兄李理台鉴:

    李兄大名,如雷灌耳,至今未曾谋面,弟实引以为撼。久闻吾兄急公好义,乐与人助,弟深仰之。今弟有一不情之请,倘得兄诺,解弟于倒悬,弟当铭感五内,涕零拜之。

    弟自小痴迷于棋,虽非国手,但自诩技艺决不在职五之下。弟尝鏖战网络围棋,初始数年,未逢对手,完胜国手之谱亦不在少数。弟也曾效仿先贤,未露首尾,一时之间,竟成传奇。

    呜呼!然得意春风之际,溃与兄友一劫倾城君。

    数月之前,弟禁不住众棋友鼓噪,邀战一劫倾城君,做三番棋战。

    弟尝闻此君棋风飘逸,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自始入网络大小三百余战竟无一败绩,弟多有不服。窃以为此君必绝顶国手,闲暇之余以屠戮无知为乐,坊间传闻莫不以为是。

    弟邀战之时,亦有私心,倘若此战侥幸,弟当从此挂盘,淡出网络。留天大传奇遗世,岂不壮哉!岂不美哉!

    然弟虽有勃勃雄心,却无奈艺不如人。三番战罢,竟无一胜盘,尤为可恨者三番棋战竟无不为劫输。弟曾有一网名为刀把五,尝以此名游戏网络。每逢低手,弟必以刀把五之形胜之,以博众人笑赞。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与人,兄友竟以此道还施弟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古人诚不我欺!

    弟非眦睚小人,然此辱太甚,铭心刻骨,使弟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弟曾做毒誓,不雪此辱,誓不为人!

    然兄友与弟一战之后遁入茫茫,半载以来,弟悉心搜寻,未再谋面。历时愈久,弟雪辱之心愈甚,每每思之,如毒蚁噬心。

    弟将入绝望之时,欣闻兄与一劫倾城君乃是故友,喜望之下,特至函与兄,望兄能玉成小弟,与兄友再做三番之约。

    弟与兄虽未曾谋面,但兄雄才伟略,成常人不能成之大业,弟叹服有加。兄之产业之中当以国华网为最,弟尝趋之浏览,感叹异常。又闻国华数月内将做上市之举,弟未知消息之真假,如是,弟在此谨以为贺。

    明夜零时,弟在故地恭候兄友大驾,切切。

    知名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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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二 模仿一劫倾城)



  木森看完传真之后,沉思了片刻说:“这段公案我倒是知道一点,当时在网上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版本,最盛行的一种说法是一劫倾城和刀把五都是当今顶尖的国手,至于是谁,则是见仁见智,大相径庭。”
  “从传真上看你应该是认识一劫倾城的了?”木森问道。
  李理摇了摇头,从口袋掏出盒烟,摸索了半天复又叹了口气问木森:“三儿有烟吗?”
  木森从烟盒抽出一只烟扔了过去。
  李理把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并没有点上。
  “前年我开始赞助名人争霸赛你还记的吧?”李理说。
  木森微微点了点头,“当然记的,前年是第一届,我去观摩过。”
  李理嗯了一声说:“作为赞助商我特别向棋院申请了三张外卡,一张是给你的,另外两张是给一劫倾城和这个刀把五的,我不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机会,我想以你的水平打入本赛应该不成问题的。”
  木森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问了你两年你都不肯说。”李理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话题。
  “我让人在网上给一劫倾城和刀把五发了帖子,希望他们能来参赛,我考虑到他们未必愿意在现实中对局,特意说明他们可以在网上参赛,当然这只是预赛,如果进入本赛或者前八,我可以向棋院申请特别对局,他们可以继续在网上参加比赛,不过必须由我在一旁监督,他们可以指定任何一个地方和我单独见面,我也保证决不会将他们的真实身份泄露给媒体。你知道那次比赛很成功,而让我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这三张外卡全都作废了。”  “换句话说,除了我拒绝了你之外,你的游说并没有成功?”木森问道。
  “一劫倾城没有任何的反应,而且那段时间也没有人在网上见到他,”李理继续说着。“倒是这个刀把五给我留了帖子,他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他不想在有任何人的监督下参赛,二就是他的成绩必须计入名次。第一个要求对我来说倒不会太难,因为围棋这个项目不象其他的比赛你可以作弊,在有时间要求的比赛里三个臭皮匠永远也抵不上一个诸葛亮的。况且在棋院的人看来,什么狗屁的外卡,只不过是我们这些商人弄的噱头罢了,人家根本没在乎。关键的是第二个要求,我根本没办法答应他,你知道国内的名人争霸赛其实就是世界名人战的选拔赛,刀把五要求计入名次,岂不是痴人说梦吗?倘若刀把五真的打入了前三,棋院的人还不把我给吃喽。”
  “吃了你是便宜了你,”木森笑了笑说,“刀把五就是进了前三也去不成,倘若真的去了,别人会说咱泱泱中华没了人,棋院领导的脸须不好看的。就是小日本和高丽人也不会答应的,赢了咱们的刀把五脸上没什么光彩,输了的话,嘿嘿-----”木森冷笑了两声没再说下去。
  “所以我没有再理会这个刀把五了,加上你不肯参赛,一劫倾城又没有消息,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李理说完把快被捏扁了的香烟点上,狠狠的抽着。
  “这样说来,这次你和这个刀把五是第二次打交道了?”木森问。
  “应该算是吧。”
  “照你所说,刀把五应该和我一样是业余棋手了,而这个一劫倾城到象是一个职业的。”木森若有所思。
  “为什么?”李理问道。
  “我之所以说刀把五是业余的是因为他向你提出的要求,假如他是一个职业棋手,直接就可以参赛,根本就不需要和你费这么多的口舌。而一劫倾城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这可以理解为他根本就不需要你这样游戏,而且极有可能在你满世界寻找他的时候,他就在你的身边。”
  “你是说他参加了那次比赛?”李理急忙问道。
  “嗯,有可能吧,这样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偏偏会在那段时间里消失。不过,大理,我看不出你说的这些和刀把五的传真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啊?”
  “听我慢慢说吧,”李理继续说道,“自从那次比赛后,在网上就流传着一种说法,说一劫倾城和刀把五和我本来就是朋友,之所以他们没参赛,是因为俩人原本都是职业棋手,在现实和虚幻之间他们根本就分身乏术,而那三张外卡是我为了攫取最大的商业利益抛出的一张宣传牌,简而言之就是我李理在作秀,在炒做。”
  “很中肯嘛,”木森笑了笑说。
  李理没有理会木森的说笑,扔掉手中的烟蒂继续说道:“我当然不肯承认这样的推论,说我在炒做,说我在吸引眼球,这我承认,只要是一个真正的商人 都会这样做,我的目标是最大的商业利益,这些也只是一些常规的运做手段,就象你们下棋一样,角部的定式谁都背了几大本,否则的话根本就上不了棋盘。”
  木森很少见李理在自己面前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有些尴尬。
  李理没有理会木森的尴尬,轻叹了口气说:“好在今天这位刀兄只是想警告我一下,还没有大的举动,否则---”李理后怕的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难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对付他?”木森试探着问李理。
  “有,”李理肯定的说。
  “什么办法?”木森问。
  “你,你是我唯一的办法!”李理目光炯炯的盯着木森。
  “我?你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我是脑盲啊,除了会上网下下棋看看新闻,其他的我是一窍不通啊。”木森摸了摸自己杂乱的胡子显的很迷惑。
  “答对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是需要你下棋,”李理说。
  “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木森清理了一下思绪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冒充一劫倾城去赴刀把五的约会,是吗?”
  “又答对了,”李理舒展开纠结的眉毛说,脸上也仿佛有了瞬间的灿烂 。
  “是这样啊,大理,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木森换了个坐姿说,“就算我答应你去赴这个约会,又能解决什么呢?你难道不知道高手对棋是很敏感的吗?这个刀把五的棋我看过,我不敢肯定他是职业的还是业余的,但他绝对是一个高手,一个不折不扣的绝顶高手,面对这样的一个高手我怕用不了三十手,他就会知道我是冒牌的一劫倾城,况且他对一劫倾城的怨恨是如此的深刻。我绝对相信他这半年一直都在研究那三盘棋。”
  “够了,你有把握三十手不露破绽就足够了,”李理终于开心的笑了。
  “愿闻其详,”木森还是满脸的疑惑。
  “时间,你知道吗,现在时间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刀把五给我的最后期限是明天晚上,不,应该说是今夜零时,而这段时间距离我需要的时间还差了一点,只要你拖住他三个小时,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李理肯定的说。
  “开什么玩笑,三十手棋下三个小时?你以为这是参加世界大赛啊,”木森苦笑着说。
  “你可以先提出要求,把时间设置的长一点,他复仇心切不会不同意的,他最怕的是你不去,”李理肯定的说。
  “其实一劫倾城的棋我也有所研究,如果不以胜负为目的,单以模仿他的棋风来下,初盘的四五十手不被对手看穿我还是有把握的,一旦进入了中后盘我就没有任何的把握了。”木森说。
  “够了,够了,足够了。”李理显的很有把握。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比我棋力高明的人很多,你为什么不在棋院找个职业的来呢?这样你成功的机率会更大一点。”木森问道。
  李理翻了个白眼说:“你是不是嫌我糗的不够大啊?这事能与外人道吗?倘若随便找个人来,只怕棋还没下,国华的消息就上了报纸的头条了。”
  “所以你深更半夜的把我扯来,赶鸭子上架是不是?”木森无奈的说。
  李理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神情说:“佛曰,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佛又说你不帮我谁帮我,再说你也不是鸭子不是。”
  木森对李理的玩笑从来都是不于理睬,两人喝着酒又讨论了一些具体的细节。
  “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木森说。
  李理问道:“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木森说:“这次名人赛如果有业余棋手进了前三的话,难道真的可以代表中国去参加世界名人赛吗?”
  李理笑道:“开什么玩笑!这当然不行,不过这次有业余棋手进入了八强的话,不计算成绩,也不参加八强赛,由成绩最好的职业棋手顶上来,但是可以直接进入明年的新人王的本赛,从而无需参加预赛了,不过,在这种级别的比赛里,这种几率实在是太小了,简直就是不可能的,怎么,三儿你也有兴趣吗?”
  木森摇摇头,说:“哪里啊,我就是这么一问罢了。”
  “你能肯定明天的这个时候问题会解决?”木森看了看手表,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当然,只要歌磐明天晚上能赶回来,这些都是小问题。”李理说。
  “歌磐?歌磐是谁?”木森问道。
  “歌磐者,杜歌磐也,国华的总工程师兼技术总监,女,芳龄二十六,怎么样三儿,有没有兴趣认识认识?”李理笑嘻嘻的说。
  “歌磐歌磐,好有趣的名字啊,岁月如歌,生命若磐,嗯,清雅隽永,果然是好名字。”木森轻轻的说着。
  李理坐在那里讶然的抬起头看着木森说:“你知不知道歌磐房间里有一幅条幅,是他父亲在歌磐十岁生日时亲手写来送她的,上面有八个字,你知道是哪八个字吗?”
  木森做了个疑问的表情,没有说话。
  “岁月如歌,生命若磐。”李理一字一顿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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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三 会唱歌的石头)



    从大地围棋学校到李理的公司需要坐十三路公交到狮子街,然后再转乘四路,大约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在这个拥挤的城市里应该说这段路线还是比较方便和节省时间的。木森没有坐车,而是步行着过去的。现在是下午四点,还没有到下班的那段高峰期,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三月的阳光漫漫的洒向大地,透过新生且稀疏着的枝叶映照着街道。木森满脑子里飞舞的都是下午和胡子兰的那盘棋。“那条大龙到底应不应该杀?”木森问着自己。

    今天早上从秀水茶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钟了,木森在路边的早点摊胡乱吃了点东西就直接去了棋校。由于今天是星期五,棋校的孩子们大多都回去了,只有一些路途较远的学生留了下来,所以木森今天的教学任务并不是很重。中午吃过饭木森打算好好的睡上一觉,以补上昨晚的空缺。没想到饭碗还没放下就被胡子兰拉到了校长办公室,“反正你下午没课,来一盘先,”胡子兰说。

    木森自打二十岁那年来到棋校,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当年是胡子兰力排众议,破格聘取木森为棋校的教师,木森一直怀有感恩的心理。这也是木森一直在大地任教至今没有离去的原因,而这一切胡子兰是心知肚明。木森自打来到棋校后,任教的班里每年都有几个学生升段。每年招收新生的时候,家长们都指定自己的孩子要进木老师的班。用胡子兰自己的话来说现在想挖木森的地方那是海了去了。

    “下棋可以,不过可不许悔棋。”木森看着胡子兰嘿嘿的笑。

    “瞧你说的什么话,我蓝胡子什么时候悔过棋,那只不过是和你研究研究嘛,好歹我也是一职二退下来的,在你嘴里我成什么了啊。”胡子兰一边在棋盘上放上两粒黑子一边赤红着脸和木森争辩着。

    木森从棋钵里拈起一枚白子轻轻的放在星位上,胡子兰习惯的闭上了嘴,他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对围棋有着异乎寻常的尊重,只要拿起棋子仿佛世间就再也没有可以打动他的事情,除了复盘他从来没有见过木森在下棋的时候说上一句话 。胡子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年轻人,时常有着一种敬畏的心情。他不知道木森的棋力究竟有多深,每次和木森下棋都要被让两子,开始还互有胜负,可是两年前在胡子兰的脑海里就再没赢过木森的记忆。是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到底是个天才还是自己老了呢?胡子兰时常感叹着自己枉为曾经的职业二段。

    杀不杀这条龙?木森犹豫着,手里的棋子迟迟没有放下。眼前的这条延绵了半个棋盘的黑龙只有一只后手眼,只需一刺,然后再强行跨断,应该是无疾而终了。只是自己的角里有些薄味,黑棋在这里仿佛有些手段。胡子兰今天下的异常强硬,仗着二子的优势开局便大捞实地,然后强行打入白棋的中空。如果不杀龙的话是细棋的局面,似乎白稍优一点。

    宜将剩勇追穷寇,木森拈起棋子果断的刺了下去,他觉的自己没有理由不杀这条龙。

    胡子兰苦笑着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钵里,摇着头说:“好嘛,一点面子都不给,非要赶尽杀绝啊。”

    木森将视线从棋盘里收回,轻叹了口气,复又指着白棋的角部说:“这里好象还有点味道,这也是我犹豫半天的原因。”

    胡子兰摆摆手说:“我算过了,如果走成对杀的话怎么着都是白快一气的样子。”

    胡子兰看了看手表说:“好了,今天就不陪你复盘了,今天家里来几个客人,我得先走一步了,办公室的门你走时帮我锁好就行了。”

    “不用了,我也有点事情,一道走吧。”木森边说边盯着棋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似乎哪里有点不对,木森隐约着不安。

    两人一同出了门,胡子兰上了停在门口的车伸出头来说:“小木啊,你的胡子该刮刮了,衣服也该换换了。”木森做了个表示知道了的手势说:“慢走啊你。”胡子兰发动了汽车又说:“去哪儿啊?我送你吧。”木森摇摇头,笑了笑径自走了。

    木森在学校的浴室里洗了个澡,又将自己的胡子刮了个铁青。看看时间已经快四点了,他决定步行去李理的公司。

    不管去哪里,只要路途不是太远木森都喜欢步行,尤其是在春天。他喜欢那种不冷不热的感觉,走在万物初发,欲绽还羞的春天里木森有一种婴孩般的感觉,仿佛是回到母亲的怀抱,惬意且充实着,思维也忒般的活跃着。

    仿佛是因为春天里的空气含氧特别的丰富,木森一瞬间的闪念,他突然明白自己下午犯了个大错,胡子兰的那条大龙根本就没死。倘若自己先刺的话,胡子兰必然是接,而后自己再断,胡子兰根本就没必要去应,他可以先在白棋的角部点,自己不得不应,胡子兰可以借收白角外气的机会强行做活。假如自己勉强杀龙的话,胡子兰利用白棋外气紧的缺点在白角部先手做成双活,然后再补上那只后手眼,这样白里外不入气,意外却又是必然的三块棋共活。

    这一点忒般的巧妙了,木森想,原来自己隐约着的不安就在这一点上啊。水无常态,棋亦无定式,这轻轻一点看似无理却是必然,这一点的位置当时自己根本就没考虑,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回过头来看见了这一点赞叹着巧妙,其实不过是自己太拘泥于棋理罢了,木森告戒自己。

    昔年虬须客与李世民对弈,虬须客先出四子守住四角,曰,吾出数子争四方。李世民淡然一笑,投子天元,从容道,我出一子定天下。虬须客见状,喟然长叹,推枰而出。从此绝了与李世民争天下的雄心,安守一隅。木森不由的想起初学棋时老师说的一段典故。

    这一子与四子的关系关联着天道与棋道的关系,李世民一子定天下,是因为这一子是生杀死活的棋筋。而今天这一点,虽没有李世民的磅礴气势,却又何尝不是自己求道的手筋呢?

    这样且行且想着,不知不觉中木森已经站在李理公司的楼下。

    *          *          *

    “先喝点茶,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李理招呼着木森先坐下,然后径自向自己的下属吩咐着什么。木森一边喝着茶一边很有兴趣的看着李理忙碌的样子。和木森一样,毕业时李理根本就没在乎那一纸的毕业证书,在家窝了一年后,李理去了江城大学的经济系。大二的时候李理给自己毕了业,和同学一起创办了国华科技咨询公司。专门把校园内最新的科技成果漫天席地的推向国内的每一个大公司,在积累了足够的原始资本后,李理又把视线投向了网络,接下来便顺理成章的发展到了今天。

    “不好意思啊,三儿,总有些忙不完的事。”李理抱歉的朝木森笑笑,在木森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有个消息先告诉你,”李理说道,“今天的同学会取消了,改在下半年举行。”

    “下半年吗?为什么会拖这么久?”木森有点惊讶。

    “哥几个都忙,一上午我就接到四五个电话,都是告假的,我索性让秘书一个个通知其他的同学,说同学会推迟到下半年举行,国庆不是有七天的长假吗,再说今晚还有个约会等着咱们呢。”李理说。

    “早知道我就不会这么早来了。”木森皱了皱眉说,他仍然想着下午和胡子兰的那盘棋。

    “没关系,呆会咱俩先去吃饭,吃完饭陪我去机场接歌磐吧,我总得让今晚的两个男女主角先认识认识吧。”李理笑着说。

    “算了,我有点累了,你安排个地方,我先睡一下,到时候你让人叫我吧。”木森打了个哈欠说。

    李理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三儿,不是我说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去热闹的地方,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你喜欢你所谓的寂寞,可是喜欢寂寞却并不代表你就必须得忍受孤独啊。”

    木森仍然打着哈欠,仿佛根本就没有兴趣和李理讨论寂寞与孤独的关系。他独自踱到窗前,看着楼下初上的华灯。灯光很暗淡,天也没有完全黑下来,在这样重叠的光里很多人匆匆的奔走着,间或又有几个人影影绰绰的站在这样的光里分散出许许多多的影子,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李理讨了个没趣,有些忿忿的走开了。

    天完全黑沉了,屋里的灯也耀武扬威的闪亮了起来。木森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他眼见着外边的景物慢慢幻化成映在玻璃上的自己,他突然有些心痛起来,那一双映在玻璃上的眸子怎有着几许的落寞啊。

    “三儿,我安排好了,先去吃饭吧。”李理走了进来,站在木森的身后轻轻的说。

    “哦,是吗?”木森转过身来说,“吃完饭后我陪你去机场吧。”

    说完这句话,木森没有等李理诧异的目光熄灭,拍了拍他的肩膀,兀自一人走出了房间。

    *          *          *

    木森和李理坐在机场的咖啡里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俩人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李理不停的看着手表,嘴里咕囔着什么,木森索性闭上眼,细细的听着咖啡厅里的背景音乐,这是一首卡龙卡朋特的昔日重现。

    “还有十分钟歌磐就到了,咱们走吧。”李理突然站了起来,显的有些迫不及待。

    “你精神可真好,我都差点睡着了。”木森打着哈欠感叹着说。

    “呆会你见着歌磐就没有瞌睡了。”李理笑嘻嘻的说。

    木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拿起椅子上的风衣和李理并肩走出了咖啡厅。

    这是木森第一次见到杜歌磐,那一瞬间木森仿佛隐隐的有一丝心痛,他不能肯定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心只剧烈的跳着。当杜歌磐的眼神转过来第一次映在木森的眸子里时,木森想如果有前世,他必在这前世里许了这女孩一个承诺。

    杜歌磐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突然间有点迷茫,木森那忧郁而执着的眼神让她隐约有点不安,却偏偏又如磁石般吸引着自己的视线。“我今天是怎么了?”杜歌磐在心说,“这个奇怪的男人。”

    *          *           *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谈谈你的看法吧歌磐。”李理坐在沙发上向杜歌磐叙说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每天攻击或试图攻击国华的黑客数以百计,但造成既成后果的这是第一次,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明天我会向公司递交一份报告的。”杜歌磐说。

    “谈不上什么失误,”李理摆了摆手说,“怪只怪我没有听你的劝告,倘若在你走之前把国华的系统全部升级,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李理看了看手表对杜歌磐说,“现在时间不多了,其他的明天再说吧。你现在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三儿,噢,就是这位木先生以一劫倾城的名字送上鲲鹏的对弈网站。”

    “你让我做黑客啊,哥?”歌磐伸了伸舌头问。

    “这也是没有法子嘛,”李理无奈耸了耸肩问,“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歌磐思索了片刻说:“这样吧,鲲鹏的网管是我大学的同学,我打个电话让他想想办法,否则的话,即使上去了很快也会被踢出来。”

    “这样管用吗?”李理担心的问,“鲲鹏现在可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啊。”

    “没关系,我就说一劫倾城是我的朋友,因为忘了自己用户名的密码,有半年没上去了,请他帮忙恢复吧。”歌磐显的胸有成竹。

    “好,好,这个办法好。”李理显的很兴奋,你去吧。

    杜歌磐看了一眼在一旁傻傻坐着的木森,莞尔一笑,飘然走了出去。

    “她刚才---刚才叫你什么?”木森张大了嘴,显的有点口吃。

    “啊,忘了和你说,歌磐是我的表妹。”李理说。

    “对了,伯母就是姓杜啊。”木森恍然大悟。

    “怎么样,三儿,说说吧。”李理贼忒兮兮的笑着说。

    “说什么啊?”木森一头雾水。

    “歌磐啊,瞧你那小样,在机场你那眼睛都能把人给吃了,现在又装什么糊涂?”李理不悦的说。

    “我可就这么一个妹妹,老杜家和老李家的掌上明珠,今天我上赶着给你牵线,好歹也算是大义托亲,你装的哪门子的糊涂啊?”李理气愤的说。

    “咱今天不谈这个好吗?”木森心砰砰跳着,有点心虚的说。

    李理刚想再说些什么,眼角瞥见歌磐走了进来,便打住了话语。

    “好了,全办妥了,木先生现在可以去上机了。”歌磐洁净的眼光罩在木森的身上,“希望木先生能多给我一点时间。”歌磐轻轻的笑着。

    “我---我尽力吧。”木森有点手足无措 。

    “这个人好奇怪啊,哥。”歌磐看着木森转身离去的背影对李理说。

    木森坐在电脑前习惯的先点了只烟,看了看手表,离零点的约会还有半小时,木森并不打算马上登陆,他知道现在的时间虽然剩下的不多却不因此而显的宝贵,时间拖的越久对李理就越有利。他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李理和杜歌磐怎样对付刀把五,那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高深了。他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而且是坐在这里替人做枪手,这是他第一次违反自己做人的准则,他告戒自己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奇怪的是木森从来没有感到后悔,他只知道坐在这里会让自己更心安一点。

    也许今晚的约会会很有趣,木森安慰着自己。

    歌磐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她犹豫着自己是否应该打扰这个奇怪的男人。机房那边的工作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所需要的只是时间。歌磐本打算给自己倒一杯咖啡提提神,却鬼使神差的走进了木森的房间。

    房间里的灯没有点亮,只有显示器散发出微弱的光线,木森闭着眼,他打算在这约会前的半小时里打个小盹。突然间一股淡淡的体香由远及近,木森已松弛下来的神经蓦然惊醒,心剧烈的跳了起来。

    歌磐放下咖啡,转身欲走,她决定不去打扰这个看上去有点疲惫的男人。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换杯茶好吗?”木森在歌磐的背后说,那一刻木森怀恋起自己桌前的那把紫砂泥的小壶。

    “一只会唱歌的石头。”木森又说。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歌磐转过身来问。

    “我说杜小姐的名子很好听,歌磐,一只会唱歌的石头,是这样的吧!”李理不在身边,木森变的开朗很多,侃侃而谈。
   “谢谢”。歌磐白皙的脸上蓦然飘起很好看的嫣红,低了头说:“我给你去换茶”。转身欲走,复又回首,咬着嘴唇说“叫我歌磐吧”。
   “歌磐,歌磐,叫你歌磐吗”?木森看着歌磐离去的背影,轻轻地问着,一时间仿佛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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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四 假一劫战刀把五)



    木森是踏着零点的钟声登陆鲲鹏的,熟悉的界面让他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轻轻吁了口气,木森注意到405棋室上显示人数的红色数字不停的跳跃闪烁着,那必是有高手在待局,否则很难有那么多的棋友挤在里面。木森轻点鼠标,进入了对局室。

    虽然是无声的世界,但405棋室的对话框因为木森的到来让人有着一种人声鼎沸的感觉。

    木森静静的等待着,他等待着刀把五的约请。他知道迫不及待的是对方,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以静制动,把时间一点一点的消耗掉。

    “数月未见,一劫君别来无恙?”一分钟后刀把五终于出现在木森的密谈窗里。

    “在下安好,刀兄也无恙吗?”木森说。

    “彼此彼此,只是对一劫君想念的紧啊.”刀把五说。

    “刀兄让我受宠若惊了。”木森说。

    “哪里哪里,这大一个世界,也只有一劫君当的了在下的一番想念。”刀把五说。

    木森皱了皱眉,刀把五的狂妄让他很不舒服。

    “这样的想念只怕在下也无福消受啊。”木森说,他决定把时间继续拖下去。

    “开始对局吧,一劫君。”刀把五仿佛看穿了木森的心思。

    “今天的对局在下是受朋友所托,来时匆匆,气喘未定,今天的对局时间是否可以延长一点?”木森见刀把五直入主题,自己也不客气直接提出了要求。

    “一劫君的心思我明白,不管怎样,都要请一劫君替我谢谢你的那位朋友。请他放心,我并不是一个以伤害别人为乐趣的人,无论结果怎样,他都不会受到任何的损失。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一劫君因此有什么包袱。”刀把五说。

    “好厉害的家伙,”木森见对方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一时间倒有点不好意思,与此同时又莫名的升起种惺惺之情。他明白刀把五说这番话的意思是不想占一劫倾城的便宜,他想要战胜的是一个没有任何包袱的对手,一个真正的高手。尽管言语里透出极大的自负,木森对刀把五的印象还是有了一些改观。

    “谢谢,我想我的朋友会很感激你的这番话。”木森由衷的说。

    刀把五没再说话,他发给木森的邀请上时间已经大大的超过木森所设想的时限。

    接下来是双方猜先,木森执白棋。

    “请。”木森说。

    杜歌磐与李理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轻松的喝着咖啡,由于系统的升级已经提前完成,木森和刀把五的对局对李理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歌磐,帮我把电脑打开。”李理说。

    “这么晚了还上网啊?”歌磐问道。

    “嗯,我看看三儿的棋。”李理说。

    “哥,有个问题我想问你。”歌磐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对李理说。

    “问吧。”李理晃着杯中的咖啡,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木先生是在棋校工作吗?”歌磐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着,一边偷眼望着李理,装做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问道。

    “是啊。”李理回答道。

    “那他是一个职业棋手啰?”歌磐对围棋显然是一窍不通。


    “职业的?呵呵,三儿是以教棋为职业的,可不是什么职业棋手。”李理解释道。

    “有什么区别吗?”歌磐显的很不理解。

    “怎么说呢,”李理沉吟了一下,“简单的来说职业棋手就是必须经过国家棋院的层层考核后被承认的一种资历,类似于文凭之类的东西吧,而这种资历分为九个等级,它们是以段位来划分的,从一段到九段不等。职业棋手可以通过国内和国际的比赛赚取对局费和奖金来生存,而业余的棋手则不然,他们大多有自己本位的工作和职业,对围棋纯粹是爱好或者是副业罢了,就像我。”李理滔滔不绝的向歌磐解释着。

    “当然,像三儿这样的可能也是绝无仅有的,他甚至连业余棋手都算不上,原则上来说业余棋手也必须经过棋院的考核才被承认的,否则的话只能算是一个棋迷,和球迷差不多的那种。”李理说

    “原来是这样啊。”歌磐若有所失的说。

    “怎么啦,有点失望了?”李理笑着问道。

    “我刚才说过了,像三儿这样的人也是很少的,虽然他没有任何可以被承认的资历,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实力,你知道吗?他的学生里每年都有入段的,而且现在已经成为围棋界新生派的代表人物了,学生如此,况先生乎?”李理掉了句文说道。

    “那他岂不是很厉害了?”歌磐傻乎乎的问了一句。

    “厉害那是当然的,只不过到底有多厉害我也不知道。”李理耸了耸肩膀说。

    “那他为什么不去做个职业棋手呢?”歌磐不理解的问。

    “你知道什么是天才吗?”李理答非所问。

    “什么?”歌磐问道。

    “除了字面上的理解,天才也可以解释为不愿或者是不甘受人为因素束缚的人,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人永远也成为不了天才。”李理如是解释道。

    “三儿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个不屑于用数字来衡量自己价值的人。”李理说。

    “他是一个天才。”李理真诚的说。

    棋已进入了中盘,木森用手指不停的在桌面上敲击着,他正在计算着劫才。不多不少,白棋的劫才刚好少了一枚。看来现在还不到开劫的时候木森想,他决定先在对方的角部点入,以试应手。

    黑棋补劫!

    木森大吃一惊,刀把五居然对白棋的打入视而不见,难道是自己算错了吗?木森重又飞快的计算了一遍。

    显然黑棋认为自己的局势不是很坏,如果白棋把打入的一子连回的话,黑棋顺势走向中腹,虽然角部被白棋掏走,但只要黑棋大龙不死,双方还是细棋的局面。刀把五对打劫显然是心有余悸,他选择了更为稳妥的下法。

    木森轻轻的笑了笑,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决意是要和他泡关子,自己该怎么办呢?是用更激烈的手法让黑棋的这一着变成恶手,还是顺应对方的意思磨到关子呢?木森陷入了沉思。

    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木森很快就到了读秒的时间。已经良久未动他忽然间扬了扬眉,仿佛决定了什么。

    “什么意思啊?三儿。”李理对着电脑喃喃自语道。

    李理对木森在中腹一手飞镇大为不解,他不明白白棋为什么不连回黑角里的一子,黑棋两头透着风,根本就不是要被杀的样子。难道是读秒时的恶手吗?李理觉的自己下黑棋的话都可以随便的活出四五目来。

    “是不是木先生的形式不是很好?”歌磐见李理叹了口气,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不敢肯定,可能吧。”李理不由的对自己刚才对表妹说的那番话有点后悔。

    405棋室里,此前把棋走的飞快的黑棋却一反常态的陷入了长考。

    “怎么回事?”李理对黑棋的长考有些不解。

    “看来现在的棋势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李理松了口气,重又对木森充满了信心。

    黑棋经过长考,同样是在读秒的时候尖出,看来刀把五对黑棋的死活看的很清楚,宁愿放弃角部的实地也不愿白棋在中腹成空。木森对黑棋的尖出显然是早有准备,不假思索的便对黑棋在棋盘上边的拆二发起了攻击。

    接下来事情让李理更为吃惊,黑棋在最后一次读秒声中草草的应了几手后居然中盘认负,木森胜了第一盘。

    “何解?”李理百思不得其解。

    木森对黑棋的中盘认负仿佛早在意料之中,他松开鼠标,点起一只烟长长的吸了一口。他对自己今天的状态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一盘应该算是完胜吧?”木森想。

    “很精妙的计算,祝贺您。”刀把五在密谈窗对木森说。

    “恕我冒昧,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可以吗?”刀把五说。

    “当然可以。”木森对刀把五同样很感兴趣。

    “我一直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连胜我三盘,而事实上在没有遇到一劫君之前确实也是如此。虽然一劫君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山外有山,但是我仍然认为此前的三盘棋我是输在了轻敌和急躁上,如果不是复仇心切,换一种平稳的心态去下棋的话,结果尚未可知。”

    “先生说的是,一劫只是一时的侥幸罢了。”木森回复道。

    “您用不着客气,虽然我的口气是自负了一点,但我想倘若一劫君今天在的话,他也会同意我的观点的。”刀把五说。

    木森吃了一惊,原来对方已经看出了真假。

    “呵呵,原来先生早已识破,只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倒让先生笑话了。”木森话中有话,暗示对方威胁李理。

    “只是先生是如何看破的呢?”木森又问。

    “看破谈不上,只是在下心存疑惑,略做试探,没想到阁下自己先承认了。”刀把五得意的说。

    木森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却不恼反笑。“呵呵,先生真妙人也。”木森说。

    “只是不知道先生心中的疑惑又是从何而来呢?”木森又问。

    “阁下与一劫君的棋风极为相似,同样的轻灵飘逸,看重大局,从这一点上很难区分,只是未开盘时,阁下言语过多,倒让我稍感惊讶,须知此前三战,一劫君是只字未吐,此其一。第二是阁下的棋比之一劫君要略胜一筹,数月之前,在下虽然连负三盘,但自觉与一劫君仍在伯仲之间。今日一战,在下自觉状态良好,应有一战,不想中盘告溃,且盘中处处受制,完全是脆败与阁下。刀把五在密谈里侃侃而谈,半年之内,棋力能精进如斯,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何以见得?”木森问道。

    “棋之一道,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滴水穿石。在下倾十年之心血,棋力也不过提高区区一子而已,哪有人可能半载之内精进如斯?呵呵,吾断不信乎。”刀把五如是说。

    木森闻言,只是沉默。

    “恕在下冒昧,阁下高姓大名,可否赐告。”刀把五问道。

    “相逢何必曾相识。”木森说。

    刀把五也是一阵沉默,似有不悦之意,木森见状,心中有些不忍,说:“其实先生的来历,我从棋风上已略知一二,以先生年过花甲之岁,尚有如此棋力,真正是老骥伏枥雄风犹存,在下是望尘莫及。而晚辈籍籍无名,不提也罢。”

    “阁下知道我是谁?”刀把五仿佛吃了一惊。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先生应该是十年之前自东而来。”木森说。

    “好,好,好,真是好的很那。”刀把五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老夫隐姓埋名数十年,想不到至今还有人记的,阁下真是有心了。”刀把五接着说道。

    “先生十年之前风光正盛,无人能及,而先生存世的棋谱是每个有心棋道的少年必温的功课,从先生的草钵谱到梅岭三番棋在下无不烂熟于胸,所以乍见先生的棋,便敢冒昧揣度先生的来历,还请先生见谅。”木森由衷的说道。

    “阁下缪赞于老夫了。老夫虽隐世十年,却从不敢荒废棋道,当今职业高手的棋老夫都有所涉猎,却从未见过阁下与一劫君这般的棋风,这实在是让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刀把五说。

    “阁下与老夫做的是三番之约,如今尚余两盘,老夫想当面请教于阁下,不情之请,还望阁下慨允。”

    木森见对方要求与自己见面,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半天没有回应。

    “莫非阁下不屑与老夫谋面吗?”刀把五显然是有些恼怒。

    “长者请,不敢辞。”木森索性答应了刀把五的请求。

    “好极,好极,三日后老夫江城候教。如有可能阁下可偕李理君同来,得罪之处,老夫当面向李君至歉。”刀把五说道。

    “先生是在江城吗?”木森问。

    “江城沿江路23号,记住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恕老夫不再奉陪,三日后,老夫扫榻相迎,切记,切记。”

    “好累啊。”木森坐在李理的办公室里,轻轻揉着太阳说。

    “怎么到现在才出来?”李理问。

    “歌磐几次要进去,我都没让。”李理示意歌磐给木森倒茶。

    “说来话长,三天后陪我去趟江城吧。”木森说。

    “去江城?”李理问道。

    “是啊,江城。你难道不想见见这个刀把五吗?”木森笑着问。

    “去江城?去见刀把五?三儿啊,你到底搞什么名堂啊,快说来听听。”李理急迫的问着木森。

    “时间不早了,还是明天再说吧。”木森见歌磐不停的捂着嘴打着哈欠,心中有些不忍。

    “也好,歌磐从下飞机到现在还没有休息呢,我让她先走,她却偏不走。”李理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的看着歌磐。

    歌磐瞪了一眼李理,红着脸飞快的走了。

    “这丫头,连个招呼都不打。”李理摇摇头笑着。

    木森喝光杯子里的水,站起身来,作势欲走,却被李理一把拉住。

    “其他的明天说都可以,但是刀把五为什么要中盘认输,我实在是弄不明白,你一定要说说,否则今天晚上我是睡不着了。”

    木森向来不愿和李理谈棋,但今天心情却莫名的舒畅,点了根烟,点了点头说:

    “看见了我的最后一手棋了吗?”

    “看见了,是急所之处吗?”李理问。

    “不错。黑棋尖出来以后,白棋因为自身的毛病,不能强杀黑棋,所以我就攻击黑棋上面的拆二,倘若黑不应,必然被我破空,黑棋想要贴出目来肯定是不够了,倘若固守实地的话,必会将中腹的白棋撞厚,这样白棋就可以把黑棋的尖出强行的扭断,由于白棋中间太厚,黑没有出路,只能割下角部里的白子就地做活,白棋的中腹两边走厚,黑认输已是必然了。”木森如是分析道。

    “就这么简单啊?”李理张大了嘴问道。

    “就这么简单!”木森轻轻的笑着。

    木森第二天一直睡到上午十点半才起床。他在这个宿舍里已经住了整整十年,胡子兰几次让木森搬到学校在市中心为教师购买的商品房里,都遭到木森的拒绝。胡子兰曾不解的问木森为什么,木森说他喜欢学校里安谧的环境,闲时还可以指导指导学生。胡子兰莫奈何之下曾说要将宿舍拆除盖一幢新的教学楼,以缓解学校人多地少的局面,木森笑着说那你就把值班室安排给我吧,我替你守着这些学生。

    因为是星期六的原因,校园里显得分外的安静。木森整整一天都没有摸棋,他的心绪显然有点烦乱不宁。木森在心不静的情况下决不允许自己去摸棋,他常对自己的学生说,这黑色和白色的棋子躺在棋钵里的时候只不过是一颗颗的石子和晶体,而当一双手将它们放置在棋盘上的时候,它们将从沉睡中苏醒,焕发出自己的生命,他们将和把它们唤醒的这双手的主人心灵相通,休戚与共。你永远不能用一颗烦躁的心去指挥它们,它们是如此的敏感如此的灵异,它们宁愿再次的沉睡,变成一颗颗没有生气的石子,也不愿与一颗烦躁的心共同的沉沦。

    碰到心情不好的学生,木森通常让他们去操场上跑圈,他相信剧烈的运动反而会让心情安静下来。

    现在的木森就在操场上跑圈。

    已经记不清跑了多少圈了,下午的阳光分外的好,和着轻柔的春风漫漫的抚摩着大地,一如情人充满热情的柔夷。

    一双满含着这样的阳光和这样的春风的眸子在木森的脑海里若隐若现,挥之不去。木森叹了气,决定继续跑下去。

    李理站在操场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木森,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来了有一会了,本来和木森说好晚上一起吃饭的,但他记挂着昨天的话题,决定提前来接木森。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啊?”木森一边擦着汗一边问。

    “刚来,下午没什么事情,所以先来接你。”李理回答道。

    “你先去房间里坐一下,等我一会,我得去洗个澡。”木森说。

    “你说刀把五是竹田隐人?被日本棋院除名的那个竹田?”李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问着木森。

    “对,就是他。”木森肯定的说。

    “太不可思议了,居然是他?”李理感叹着说。

    “十年前竹田被日本棋院除名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围棋界,而日本棋院和竹田本人对此都保持沉默,讳莫如深。此后竹田便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也引起了种种的猜测,弄的当时的日本棋院很是被动,没想到竹田居然来了中国,而且是在江城。”李理摇了摇头仍然感叹不已。

    “是啊,开始我也不敢肯定,起先我只对他的措词感到有点奇怪,什么一劫君,阁下之类的,但是没太放在心上。后来随着棋的进程,让我隐约想起了什么。我从小就打竹田的谱,对他的棋风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当年的竹田有着刺刀的美称,棋风强硬彪悍,常下出被视为判经离道的无理手,和当时日本本格派的棋风格格不入。有趣的是竹田当年的很多无理手到现在已经成了正手,甚至是本手。这也说明当年的竹田对围棋的理解已经远远超过同时代的棋手了。”木森如是说道。

    “这些也不能证明刀把五就是竹田本人啊?”李理问道。

    “是啊,这些都是我心中的疑问,没敢太往深处想,只是后来竹田诈了我一下,让我自己承认我不是一劫,便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也来了个诈唬,没想到他也承认了。”木森笑着说。

    “我听说竹田是个中国通,从小就特别的喜欢中国的文化,他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而且对中国的书法和古文学也颇有研究。”木森说。

    “难怪他发来的传真是用小楷写成的,而且满纸的之乎者也。”李理恍然大悟。

    “是啊,和他对话时,我也尽量迁就着他的语气,满脑子里找词,弄的我够戗,呵呵。”木森笑着摇了摇头。

    “我还是有点不相信刀把五就是竹田。”李理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说。

    “为什么?”木森问道。

    “第一,竹田十年前就号称日本围棋界的第一人,尽管现在年岁已高,但三儿你仍能轻易的胜他,我有点不相信。”李理说。

    “当然,我不是说你的棋力不行,我估计你现在的棋力怎么也能达到职业五段的平均水平,但是能完胜竹田,有点不可思议。”李理解释着说。

    木森淡淡的笑着,不置可否。

    “还有呢?”木森问道。

    “还有就是,我无法想象一个痴心于棋道的花甲老人有能力攻击我的网站。”李理说出心中最大的疑问。

    “你知道吗?在昨天我的系统没有升级前就已经拥有国内最先进的防御体系,一般的黑客根本就无法对他进行攻击。歌磐昨天对我说,对手是一个天才中的天才,你能想象到他是年过花甲的竹田吗?”李理问道。
   木森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不由的沉思了起来。
   李理见木森不说话,就接着坚定地说道:“两天后,不管这个竹田是真是假,我都一定要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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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五 初识竹田)



    “十年没来了,这儿再也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江城了。”木森站在江边感叹着。

    “你总是喜欢独守一隅,追寻着你心目中至高无上的棋道,我就不行了,不能安于寂寞是我最大的缺点,江城我是几乎每个月都要来的,倒感觉不到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李理捋着被江风吹乱的头发,颇有感触的说道。

    “你错了,不能安于寂寞并不是你的缺点,反倒是你成功的最大因素,倘若你像我一样,也决不会有今天的局面。”木森说。

    “你我本来就是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木森接着说道。

    “是啊,歌磐也这样说过。我也很奇怪,从学校认识你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是朋友,而且是很不错的那种。我也知道你最讨厌和经商的人打交道,我却是一个列外,为什么?”李理问道。

    “你能问一片树叶它为什么是绿的吗?你又能问这奔流的江水为什么要东去吗?你当然不能,所以你也不能问我为什么,有些答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木森说。

    “再说我并不讨厌商人,我只是讨厌和他们谈棋罢了。”木森淡淡的说。

    李理和木森站在沿江路23号的院落里环目四望,院子里花草掩映,一派适逢初春的意气。花草间是两层红砖的小楼,仿佛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筑,绛红色的门窗,雕花的玻璃,一切都显得从容,静谧。

    “竹田先生在吗?”李理问从门里闻声转出的小姑娘。

    “您是问田爷爷吧?他去买菜了。”小姑娘说。

    “那你是——?”李理问道。

    “我是田爷爷请来的保姆。”小姑娘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李理和木森。

    “两位先生里是否有一位姓李?”小姑娘问道。

    “对啊,我姓李。”李理说。

    “那就对了,”小姑娘展颜一笑,“田爷爷出去的时候说了,说今天有两位先生来找爷爷下棋,还说有一位姓李,让我好好的招待,不要怠慢了客人。”

    木森和李理相视一笑,两人对小姑娘的淳朴和天真不由的产生了好感。

    “你田爷爷还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呢?”李理问道。

    “没有啊,他只说两位先生来了就请他们在院子先休息一下。”小姑娘用手指着院落的一角。

    李理和木森顺势望去,一张硕大的石桌平稳的立在那儿,四围分别放着石凳,石凳上铺着棕垫,显示出主人的细心。细细望去,石桌上纵横交错分明镌刻着一张棋盘。

    “两位先生请坐,我去给你们泡茶。”小姑娘转身进了屋。

    李理手抚棋盘,望着木森笑道:“木先生可否指教一盘呢?”

    木森笑而不答,微微的摇了摇头。

    李理并不以为意,用手指顺着石桌上的细线左右划着笑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人生若此,又何尝不是一种境界呢。”

    “先生说的是,此处虽无南山,意境却是相同的。”门口处传来一阵洪声大笑。

    两人回头望去,门口站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手提菜篮向两人走来。

    “倘若老夫猜的不错,先生就是李理君了。”老人望着李理说。

    “老先生说的是,在下就是李理。”李理微微的低了头回答道。

    老人转过脸,敛了笑容,静静的看着木森,却没有说话。

    木森走上前一步,深深的鞠了一躬,说:“学生木森,特来拜偈先生。”

    “木森吗?”老人问道。

    “是,木头的木,森林的森。”木森说。

    “好——好——好,”老人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好一个木森君,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木森一阵惶恐,连声说:“先生夸奖了,先生夸奖了。”

    “两位请坐,不必拘礼,彩凤啊,快给两位先生上茶。”老人向屋内喊道。

    小姑娘应声从楼里走了出来,手里早就用托盘托了三杯茶来,笑嘻嘻的说:“我在屋里就听见爷爷的笑声,正给爷爷泡茶来着呢。”

    老人把手里的菜篮递给小姑娘说:“彩凤,你先去弄几个小菜来,做得了,再把爷爷房间里的两瓶酒一并送上来,时间不早了,要快一点。”

    彩凤看了看菜篮里的菜说:“都是些现成的一会就得。”说罢提着菜篮蹦跳着走了,木森和李理坐在那里相互望了一眼,似乎都有满肚子话要问面前的这个老人,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老人坐了下来,看着李理说:“前几日老夫至函李理君,言语中多有恐吓威胁之意,实有不妥,今天当面赔罪,希望能得到李理君的宽恕。”老人说罢,站起身来,深深的鞠了一躬。

    李理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说:“不敢当,不敢当,老先生这样是折杀了晚辈。”

    老人伸出手,向下按了按,示意李理坐下来,又说:“其实这件事情本不会发生的,内中有些机缘,呆会老夫再向二位解释吧。”

    李理看了木森一眼,见木森只是恭敬的坐着,便按捺不住自己说:“恕晚辈冒昧,老先生果然就是当年叱咤棋界的竹田前辈吗?”

    老人楞了一下,复又哈哈大笑说:“怎么,李理君对老夫的来历还有怀疑吗?”

    李理干笑了两声,有些尴尬的样子。

    老人仍是大笑:“不错,老夫正是当年被日本棋院除名的竹田隐人,这非什么光彩的事情,老夫冒充来作甚?李理君多虑了。”

    李理脸上阵红阵白,木森在一旁瞧的有趣,微微的笑着。

    “晚辈不敢怀疑竹田先生,只是心中有些疑问。”李理说。

    “哦,是吗?李理君不妨说来听听。”竹田说。

    李理看了木森一眼说:“晚辈的朋友棋力虽然不弱,但能赢下与竹田先生的对局,虽是侥幸,晚辈仍然不敢相信,怕是先生故意相让的吧。”李理语气虽然恭敬,但话中有话。

    竹田皱了皱眉说:“你和木森君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是,我和木先生相交已有数十年,是非常好的朋友。”李理说。

    “哦,是吗,”竹田淡淡的应了一句。

    “请恕老夫冒昧的问一句,李理君对你这位相交数十年的好朋友到底又了解多少呢?”竹田问道。

    李理闻言怔了一怔,刚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李先生和学生相交已久,确实是很好的朋友,虽非知己,却胜似兄弟,我一直把李先生当做自己的兄长看待的。道不同,不相与,李先生和我的环境大相径庭,性格也多有差异,且李先生公务繁忙,晚辈的很多事情李先生也是不知道的。”木森在一旁替李理解了围。

    竹田点了点头说:“这就是了”。

    复又对李理说:“你可知道你的这位好兄弟对围棋的理解已不在当世任何一位高手之下了吗?”

    李理张大了嘴,他显然是对竹田对木森的评价感到吃惊。

    木森说:“先生夸奖了。”

    老人朝木森摆摆手说:“你不用谦虚,老夫看人决不会错的。”

    木森张嘴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却见彩凤从屋里走出来说:“田爷爷,饭做好了,现在就端出来吗?”

    竹田点了点头,对李理和木森说:“时值正午,淡酒简菜,两位不要嫌弃才好。”

    三人相互客气了一番,彩凤过来撤去茶碗,将菜一盘盘端上。李理看过去,菜是两冷两热,冷菜仿佛是在熟食店里买来的牛肉与猪肚切成片,热菜一盘是清蒸黄鱼,一盘是虾仁青菜,中间是一盆丝瓜蛋汤。彩凤又送上来几小碟椒盐花生盐渍笋尖之类的下酒菜。由于李理和木森早上只记得赶路,没顾上吃早饭,此时望着这一桌青红黄绿的菜肴,不由的食指大动。

    竹田又吩咐着彩凤说:“去把爷爷房间里的两瓶酒拿来。”

    彩凤转身欲走,又被竹田叫住,“等等,你把爷爷房间里的那套酒具也拿出来,将酒倒在壶里一并送上来吧。”

    酒过几巡,竹田对木森说:“老夫心中有几点疑问,望木森君为我解惑。”

    木森说:“先生请讲。”

    竹田沉吟片刻说:“木森君师从何处?”

    木森笑了笑说:“天下棋士皆吾师,没有一定。”

    竹田摇了摇头说了句不可思议,脸上隐隐似有不信之意。

    木森接着说:“学生从小家境窘迫,家父并不支持学生学棋,只是学生自小痴心棋道,立志追寻。虽然错过了学棋的最佳时机,但十余年来学生以天下棋士之谱为师,励志研磨,虽不能窥之全豹,亦小有所得。为此,学生也曾荒废了些学业。”

    竹田问道:“木森君全凭自学的吗?”

    木森点头说是。

    竹田又说:“你可知道纵使你研遍天下棋谱,也终究是纸上谈兵,或可以欺些无知,但若能在棋盘上驰骋睥睨,怕也是不能够的吧?”

    木森说:“先生说的是,学生也曾为此烦恼,但四五年前网络围棋兴起,无数职业高手游戏于此,学生悉心追觅,但凡遇上,必死缠乱打讨教数盘方休,往日有许多不得要领的地方,也在实战中融会贯通,实在是收益匪浅啊。”

    木森笑了笑又说:“其实竹田先生您自己就是一例,学生曾以不同的网名向先生请教了数十盘棋,只是学生棋力低下,没能给先生留下印象。倘若说学生有什么老师的话,先生您就是我的老师啊!”

    竹田叹了口气说:“木森君不必恭维老夫,吾师常言,棋道维艰,吾少时不信,自恃聪明绝顶,更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自二十岁入段之后,连战连败,数月不胜,方知自己井底之蛙。此后恪信师言,数十年不敢稍有懈怠。如今木森君就坐在我的面前,倒教老夫对棋道艰深有了些疑惑。”

    木森低头不语,心中思潮起伏,过了良久方抬起头来说:“先生不必疑惑,学生自小资质愚钝,自学棋以来每日寐不安寝食不知味,亦不觉其苦,偶有困顿之时,学生便效仿先贤悬梁刺股。虽有千般苦难,学生却从没有退缩过,为的就是棋道艰深,不敢懈怠。”

    木森顿了顿又说:“学生本不想也不该在先生面前说这些的,只是怕先生心里误会,倒让先生笑话了。”

    竹田摆了摆手高声道:“棋之一类,本是娱人娱己,寓情寓教的游戏,始成棋道便是世上有你我这样的痴心之人。生死相寄,无悔无怨。来,你我便为这棋道艰深干了这杯!”

    李理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对木森了解的太少,十几年的相交,他对这个尊称自己为兄长的朋友到底又关心了多少呢?李理想着听着感动着,眼角仿佛有了些潮湿。

    “酒逢知己千杯少啊。”老人感叹着,仿佛有了些许的醉意。

    “彩凤啊,快去灌壶酒来。”竹田对站在身边的彩凤说。

    “田爷爷,酒多伤身,您还是少喝一点吧,都已经三壶了。”彩凤噘着嘴说。

    “不妨事,不妨事,爷爷今天高兴,快去拿来。”竹田酒兴正浓。

    “老夫还有件事情想问问木森君。”竹田说。

    “先生请问。”木森说。

    “老夫未见木森君之前,曾暗自猜度木森君是职业棋手,今日始知不然,木森君能说说这内中的缘由吗?”竹田问道。

    “先生是问学生为什么不参加段位赛吗?”木森说。

    竹田点了点头说:“正是,以你现在的棋力推算,你在十八岁前后入段并不是一件难事。”

    “学生自小家境不是很好,父亲也不支持我学棋,所以闲暇时便在茶肆酒馆里看人下彩棋,学得一招半势,回家暗自揣摩。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棋力依然很弱,不敢妄想段位的事情。此后棋力虽有所提高,但为了谋生去了棋校任职,至此一误再误。”木森如是解释道。

    竹田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

    “倘若李理君帮你一把,你现在进入职业棋界也为时不晚啊,你要知道现在的段位对棋手来说是很重要的啊?”竹田又问道。

    “是的,李先生也曾这样对我说过,只是学生觉得能在棋校谋得温饱就已经是围棋给我最大的恩惠了,倘若再进一步,不免亵渎了围棋。而且当今棋界棋风偏重于功利,杀戮太重,有悖与学生心目中的棋道。学生还认为围棋只是围棋,不是一二数字所能代替的,倘若执着与段位,于棋道不免是渐行渐远了。”

   
    “好-好-好,好一个渐行渐远。”竹田拍桌大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这数十年的棋真正是白学了啊!"

    木森连忙说:“先生这样说,让学生惶恐了。”

    竹田摆摆手叹道:“倘若天下棋士都做如是想,老夫也不用背井离乡,来贵国了此残生了。”

    木森和李理闻言都是一怔,不由的心中泛起老大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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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六 往事如风)



    “二位是不是对老夫当年被日本棋院除名一事心有疑问呢”?竹田问道。

    木森老实的点了点头。

    竹田感叹道:“数十年弹指一挥间,这段往事在老夫心中却犹如昨日寒风,至今思来仍有刺颜之感——老夫本不欲谈这段往事,只是如骨在哽不吐不快”。

    竹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抬了头,微微的闭了眼,仿佛在追思着什么,木森和李理相互看了一眼,知道老人必有莫大的苦衷和隐忍,俩人也不去问,只静静的等着。

    竹田复又倒了杯酒,悠悠的道:“十年之期已满,再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今日遇到俩位小朋友,也是缘分,倘若二位不嫌弃老夫罗嗦,不妨听听这段往事罢。”

    木森小心翼翼的说:“先生,倘若往事过于痛苦,说之徒增烦恼,先生还是忘了的好,如果说出来,能解先生忧思,晚辈们坐在这里洗耳恭听了。”

    李理附和着道:“是——是。”

    竹田看了木森一眼,显然是被木森的善解人意所感动,不由的说:“倘若得子如木森君,夫复何求啊!”

    话一出口,竹田感到自己不免有些唐突,又说:“老夫一时所感而发,请木森君不要介意。”

    木森轻轻的笑着:“先生高看,正是学生的荣幸。”

    竹田又自顾饮了杯酒说:“当年日本棋院的副主席是山本一郎,也是老夫的师兄,当年我和他同在秀水棋圣的门下学棋,也是同一年入的段。山本与我同岁,他入门早一年,所以我称他为师兄,入段那年我们同为十七岁。”

    “十五岁那年,我和山本同去东京参加一个比赛,当时我获得了这次比赛的冠军,山本则没能进入前八。由于我们的关系很好,学棋和外出比赛都是同进同出,别人都认为我们是亲兄弟。所以山本也很为我高兴,我们决定出去爬山以示庆祝。那时我们都是孩子,不免贪玩了一些,一直到暮色四合方才尽兴下山。谁知道在下山的途中我被毒蛇咬伤,当时我们离市区还有七八公里的路程,原本是可以坐车回去的,由于贪玩误了时间,当时的情形很危急。那时我已经说不话来了,山本从书本上知道一些应急的方法,他用刀子划开伤口,帮我允毒,可是效果不是很好,我仍然昏迷着。最后是山本背着我一路狂奔,把我送到医院才彻底的救了我。”

    竹田幽幽的叹了口气,接着说:“当时我们都是半大的孩子,身体还处在发育的阶段,山本背着九十多斤的我奔跑了七八公里的路,身体已经受了极大的内伤,更让我内疚的是,在山本师兄以后的生命里这种内伤都永不会痊愈了。从此以后我愈发的敬重山本,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来看,有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我都要先征求山本的意见,我觉得是山本重新给了我生命,那么我的生命也将属于他。”

    “后来我们顺利的入了段,由于少年心性,有一段时间我处在低迷期,在师父和山本师兄的鼓励和鞭策下,我很快又恢复过来,从此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在获得新人王和连续三年名人战的头衔后,我升到了九段,这在当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山本由于身体的负累,战绩不甚理想,十年内也只升到了四段。师父见山本师兄已没有更上层楼的可能了,便劝说师兄到棋院工作,虽然大家都心有惋惜,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由于秀水师父在日本棋界的地位无人出其右,山本很顺利的进入了棋院。而山本师兄也似乎更适合于行政工作,短短数年,便升到棋院理事的职务。”

    “接下来,山本和我都各自成了家,我们的妻子也是同一年怀的孕。由于我和山本的特殊关系,我们两家约定,如果生下来的都是男孩,就让他们结为兄弟,是女孩的话就结为姐妹。倘若是一男一女,咱们两家就正式联姻结为亲家。”

    木森和李理对视了一眼,同时在想,这未免对孩子太不公平了。

    竹田并没有注意两人的表情,接着说:“后来我们生的都是男孩,这联姻一说也就没人在提了。山本给孩子取名有志,我给孩子取名有仁。这两个孩子自小都很聪明,但是对围棋却不甚热爱,我素来不愿勉强别人,对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但山本对有志并不是这样,孩子从小就在山本的严厉的监督下学习围棋,但是就象贵国的一句谚语说的那样,强扭的瓜不甜,有志在强烈的逆反心理下,棋艺进步的很慢。”

    “时间一晃,孩子们都长大了,有志到二十岁那年还没能入段。虽然有志的棋力有限,但在其他方面都可以算的上一个优秀的青年。山本当时经过自己的努力也坐上了棋院副主席的位子。”

    “那时候秀水师父已经故去,他有一个孙女叫枝子,跟有志的年纪相仿。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随着年龄的增长,有志爱上了枝子,双方的家长也都很赞同。尤其是山本,因为秀水师父虽然已经不在了,但秀水家族在日本棋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影响很大,所以他一直盼望两家能结秦晋之好。而且这个时候棋院的主席年事已高,很多人都在觊觎主席的位子,山本也不能脱俗。如果在这个时候枝子能嫁给有志的话,对山本接替主席的位子有很大的帮助。”

    “可是这个时候,枝子的父亲秀水大助提出要求,有志必须成为职业棋手,枝子才可以嫁给他。他不能容忍秀水家族的女婿是一个业余的棋手。其实这个要求并不高,对于秀水家族来说这甚至算不上是个条件,因为秀水家族的历史实在是太辉煌了。只可惜有志对围棋并不热爱,这么多年他只是不忍让父亲失望才勉强自己学棋的,所以这样的要求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主席职位的换届选举迫在眉睫,山本师兄是进退两难。虽然在选举之前还有定段赛,可是凭有志的水平最多只有五成的把握,山本师兄知道自己年纪已大,这可能是他毕生事业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他不能让辉煌从自己的手里溜走,思量再三,为了有志,为了自己,山本师兄最后选择了一条愚蠢的道路。”

    说到这里,竹田停了下来,神色愈见凝重,手里端着酒杯顿在那里,眼中泛起迷雾,似迷茫,似悔恨,似惋惜。又好象在整理着逝去岁月里破碎的片段,又仿佛根本就回到了那令他痴迷,痛苦,而又深深眷恋着的故乡。木森和李理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看着。他们似乎隐隐的感觉到,下面发生的事情将是竹田隐姓埋名十数年的真正原因。

    竹田从沉思中醒来,继续说道:“那次的定段赛的总裁判长正是由我担任的,有志的前几盘棋下的还是不错的,对手也不是很强。和前几次参加定段赛一样,有志顺利的进入了复赛。那次比赛的规则和往年不尽相同,往年的赛制是按级别先举行循环赛,进入复赛的棋手交叉进行淘汰赛,有志往年就是在淘汰赛里屡屡饮恨败北的。这次的规则在进入复赛后有了改动,山本在棋院的理事会上提出,为了节省资金和缩短时间过长的赛程,复赛后所有的选手都将和现役的高段棋手进行比赛,而这些高段的棋手都是国内外各项头衔的获得者,无一不是顶尖的高手。以有志的水平在只是让先的情况下,想要战胜这些高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是让两子,有志想要战而胜之也没什么把握。”

    “但是接下来的结果却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和有志对局的棋手在局面优势的情况下打了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勺子,有志顺利的入了段。虽然我对这样的结果有些疑惑,但也没向其他的地方去深想,何况这样的结局也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比赛结束后,我走到有志的面前,对他表示祝贺。”

    “有志显得有点恍惚的神情,我以为是赛程紧张,劳累所至,就说,怎么样,身体感觉还好吗?”

    “有志说,感觉还可以,谢谢叔叔的关心——只是——只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我问,只是什么?”

    “有志犹豫一下说,我觉得结果不应该是这样,在对手没有下出那手棋之前,我几次都准备放弃了。”

    “我安慰有志说,不要多想了,围棋本来就有很多让人想不到的地方,对手可能在一瞬间产生错觉,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有志听我这样说,才有点释然。”

    “我又说,这次是上天对山本家族的眷顾,你以后要加倍的努力,不要辜负了长辈对你的期望,更不能辱没了职业棋手的荣誉。你要知道这样的幸运不可能总是发生,更多的是需要自己的努力,明白了吗?孩子。”

    “有志点了点头。”

    “我又问有志,向你父亲打电话说了结果了吗?”

    “有志摇摇头说,还没来得及。”

    “我说,快去打电话向你父亲报告这样的好消息吧,你一定等的很心急了。”

    “有志说,枝子在等我,我可不可以拜托叔叔帮我打这个电话呢?”

    “我点了点头说,你去吧。终究是孩子性情,有志一扫恍惚的神情,蹦跳着走了。”

    “接下来我把电话打到了棋院,可是山本的秘书说山本身体不适,去了医院,今天不会来了。我猜想可能是劳累所至,还是等到晚上打电话去他府上吧,顺便也请他保重身体。”

    “晚上我再次打电话去找山本,仍然没能如愿。我想要去找有志,让他早点回家,看看他父亲的身体情况,可是这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我心中有些烦闷,便上街去四处走走。”

    竹田说到这里,又闭上眼睛,语气显得格外凝重。

    竹田说:“没想到在街上我会遇见他,一个此时此地我最不想见到的人,一个本应该在数百公里之外接受我电话祝贺的人。”

    木森和李理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明白竹田说的那个人是谁,心中不禁又同时泛起了疑问,怎么会是他呢?

    竹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两位现在再想什么,我当时和二位的心情是一般的,心里不停的问,怎么会是他呢?”

    竹田顿了顿,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是他呢?”

    竹田接着说道:“联想起白天有志蹊跷的对局,我的心里隐隐的有了种不祥的感觉,我决定跟着那人。其实当时我也很犹豫,怕自己跟下去会有一个自己并不想看到的结果,如果是那样,那个结果将是一个悲剧。如果不跟下去的话,那么我的下半辈子都将在猜疑中度过,而这样的猜疑对我对那人都是极大的不敬。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弄明白。“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师兄山本。”竹田终于神色黯然的揭开了谜底。

    木森和李理虽然心里早已猜出几分,但听到竹田亲口说出,仍然忍不住轻轻的惊呼了一声。

    “我跟着山本来到了一家旅馆,当时由于天色已晚,外边很黑,山本虽然很警觉,但是没有并发现我跟着他。可是到了旅馆,我无法再继续跟下去了。我站在旅馆的门口,看着山本上了楼,便找来一位服务生,请他帮我查一查山本是住在这里还是来找人的。可能是我的脸色向来严肃吧,服务生以为我是办案的警察,没有多敢问什么就去了。”

    “过了一会,服务生跑过来对我说,先生,刚才的那个人并不住在这里,他是来找一位叫中田的客人的。”

    “中田!”

    “当时我的脑袋一阵晕眩,我努力的晃着头,让自己不至于跌倒。恍惚中听见服务生说,先生,您怎么啦?需要帮助吗?您的脸色很难看啊。我拍了拍自己的脸,从晕眩中清醒过来,然后拿出几张钞票递给服务生说,请您就当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拜托了。服务生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在钞票的份上,还是很高兴的答应了。”

    李理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打扰一下,竹田先生,这个中田又是谁呢?”

    竹田叹了口气说:“这个中田就是和有志对局的那位棋手。”

    话一出口,木森和李理又是一声惊呼,他们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竹田一听到中田这个名字时会有那么大的震动。木森和李理相互看了一眼,整个事情的脉络也隐隐的在他们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竹田看着两人的表情,知道自己不再需要说的那么清楚了。

    竹田说:“很显然,山本师兄隐瞒着自己的行踪来找中田,必定是为了兑现一份事先预定好的承诺而来,却又恰恰被我碰上。”

    “当时我的心情很乱,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对,在事情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我决定等山本出来后当面问个清楚。其实整个事情的原由已经很明白,而当时的我,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心里仍然保存着侥幸的心理,我不断的对自己说,事情也许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山本师兄不会是那样的人。”

    “山本在旅馆里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在旅馆外找了个黑暗的角落揣揣不安的等着,随着等待的时间越长,我的头脑也渐渐的清醒过来,心中的那份侥幸也随之荡然无存。”

    “让我惊讶的是,当山本见到我时并没有吃惊。”

    “他说,您还在等我吗?竹田。”

    “我冷冷的问,你早知道我跟在你的后面了吗?”

    “是的,山本说,正因为我知道是竹田君您,所以才放心的来找中田,我知道,自从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了,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山本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这样?我压抑住心里的怒火,大声的问。”

    “为什么不要这样呢?山本似乎并没有悔恨的意思,大声的说。”

    “我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知道这样很愚蠢,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因为入不了段而失去爱人的痛苦吗?山本说。”

    “不要拿孩子来做借口,你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主席的宝座罢了,我低声的吼道。”

    “你是个自私的家伙!”

    “山本叹了口气说,无论怎样,是为有志也罢,是我自私也罢,事情都已经发生,所以,请您看在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情谊上,拜托了,竹田君。山本深深的向我鞠了个躬。”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抱着头呻吟着。”

    “这么说,竹田君同意了?山本高兴的问道。”

    “当时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有个声音在大声的说,是的,我同意了,是的,我同意。然而还有个声音在提醒着我,竹田隐人,你是个棋士!一个为了棋道愿意放弃自己生命的棋士!你决不可以这么做!”

    “思考了良久,我终于拿定注意。”

    “我说,对不起,山本师兄,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你在说什么啊?竹田君?你难道忘了我们的情谊了吗?你难道忘了你为什么会有今天的吗?你难道要做个忘恩负义的人吗?山本咆哮着问我。”

    “不,我没有,我没有忘记山本师兄对我的恩情,除了养育我的父母和秀水师父,山本师兄您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人了。我说。”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件事情我不能同意,我那不能看着我最尊敬的人陷入这样肮脏龌龊的事情里,我接着说道。”

    “山本闻言,绝望的说,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你可以走了。”

    “不,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我说。”

    “山本的眼里又燃起一丝希望的火焰,用疑问的神情望着我。”

    “我是这次比赛的裁判长,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难辞其咎。所以我决定这件事情由我来承担责任,我明天就向棋院递交报告,我会在报告上说明这次的假棋是我一手操纵的。与任何人无关。”

    “不,我不用别人来怜悯我,山本冷冷的拒绝了我。”

    “我不是在怜悯你,我考虑了很久,只有这样,对你对我,对有志都是最好的解脱的办法。”

    “为什么?山本问我。”

    “有志是无辜的,他和枝子的感情很好,如果他这次入不了段,枝子也不会弃他而去,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何况孩子们还小,还可以等上几年的。可是这次作弊事件如果由你来承担责任,那么有志和枝子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了,秀水家族决不可能允许有这样的女媳的。如果换了我承担责任,我会说,我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才这样做的,你和有志都蒙在鼓里。”

    “无论怎样,我都不能看着有志的前途就这样毁了,我说。”

    “如果这件事情不说出去,岂不是更好?山本说。”

    “我看着山本,叹了口气说,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件事情必须得有人来承担责任,我是一个真正的棋士,决不允许有违背棋道的事情发生。否则我的下半生都会在不安和愧疚中度过,与其这样的活着,我宁愿去死。”

    “可是——可是这样做对你太不公平了,山本说。”

    “公平也罢,不公平也罢,我都请您记住,我是为了有志,而不是你,今天的山本师兄再也不是我心目中可以尊敬,可以爱戴的那个师兄了,我冷冷的说。”

    “还有两件事你需要去做,我又接着对山本说。”

    “你说吧,竹田君。”

    “第一件事情,等棋院对我的处理下来之后,你必须主动的辞去棋院里的一切职务。”

    “山本点了点头,喃喃的说,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我已经不配在那里工作了。”

    “第二件事就是马上去见中田,告诉他我们现在的谈话和决定,并且请求他同意去欧洲下棋,如果他同意的话,我会来安排的。无论如何他也算是受害者。”

    竹田说到这里,仿佛如释重负,长长的出了口气说:“整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虽然事情的结尾仍然是用一种不光彩的手段来结束的。”

    木森伸手拿过酒壶,给老人倒了杯酒说:“先生自那次事情以后就来到了中国吗?”

    “是啊,”竹田回答道:“老夫在日本是再也呆不下去了,所幸的是老夫的内人先我而去,孩子也长大了,老夫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索性就来到贵国,了此残生罢。”竹田说到这里,脸上充满了黯然和无奈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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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七 用心良苦)



    “那十年之期又是怎么回事呢?”李理问道。

    “那件事情结束之后,有志对我的成见很深,他认为我这个做叔叔的不是在帮他,而是害了他。山本几次想说出真相,都被我制止了。我来中国的那天,山本来送我,他对我说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如果不说明真相,他一辈子都会负疚。我为了安慰他就说,为了孩子的前途,十年之后再说出真相吧,不然的话,有志怕再也没有什么未来了,何况毁了他前途又正是他的父亲呢?”竹田如是解释道。

    “是这样啊!”李理感叹道:“竹田先生您做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老人摇摇头说:“其实这所谓的十年之期,老夫根本没放在心上,也只是安慰山本师兄的托词罢了。今天见到两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两位是一见如故,说出这么一段往事来。老夫喋喋不休,有扰二位的清听了。”

    木森闻言忙说:“是先生看得起两位晚辈,才将这么一段往事赐告,也解了学生心中的迷惑。”

    老人忽然放声大笑:“往事休矣,老夫这般的喋喋不休,怕真的是老了吗?来来来,咱们且喝且聊,不再谈这些个陈年旧事了。”

    竹田的一阵大笑,也让木森和李理心中轻松了不少。

    李理说:“竹田先生,晚辈还有一件事情不是很明白,想问问您。”

    竹田说:“李先生有什么不解的地方请问吧。”

    李理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晚辈一直不明白先生是如何攻击我的网站呢?”

    竹田哈哈大笑道:“李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想问,老夫一介老朽,怎么会玩的转现在的高科技呢?”

    李理嘿嘿的笑了笑,并没有否认。

    竹田说:“实不相瞒,老夫对电脑的认识也就是看看新闻,下下棋,哪里又懂的什么黑客白客之类的呢?老夫在向李理君道歉的时候就说了,其中另有原由——”

    竹田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刚才老夫向二位说过,老夫有个儿子叫竹田有仁,两位还记的吗?”

    木森和李理应了句:“是。”

    “自我到中国后,有仁每年都会来看我,我走的那年有仁从大学还没有毕业,而他在大学里学的正是计算机专业。”竹田解释道。

    “啊,”李理恍然大悟,说:“原来背后操刀的果然令有高人啊!”

    竹田呵呵笑着说:“不错,这人正是犬子,得罪之处,还望李理君海涵才是啊。”

    李理说:“哪里哪里,一场误会而已,先生不用放在心上,”顿了一顿又说,“所谓虎父无犬子啊,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请先生替晚辈引见引见啊。”

    竹田笑着说:“犬子生性顽劣,从小就让老夫头痛,好在长大后倒也收敛不少,前几年为了能长伴老夫左右,也来到中国工作,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住几天。他还取了个中国名字叫田友人呢。”

    李理闻言大叫了一声:“啊——是田友人吗?”

    竹田和木森都被李理的叫声吓了一跳,竹田问道,

    “李理君认识犬子吗?”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啊,”李理仿佛没有听见竹田的问话,自顾自的说着,满脸兴奋的样子。

    “大理,竹田先生问你话呢。”木森在一旁轻轻的提醒着李理。

    “对不起,对不起。”李理惊醒过来,忙不迭的道歉着。

    “李理君认识犬子吗?”竹田又重复了一遍。

    “久仰大名,无缘识荆啊,只是没想到他和竹田先生会是这样的关系。”李理仍是一脸的兴奋。

    “IT业里有南杜北田之说,南杜就是晚辈的表妹杜歌磐,这北田说的便是贵公子田友人。他们两人都是IT界近年新崛起的代表人物,我数次托人请贵公子到我的公司屈就,可是他一直没有答应,所以晚辈在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请先生答应我。”李理如是说。

    木森在一旁皱了皱眉说:“强人所难,君子不为。”

    李理瞪了木森一眼,说:“我只是想请先生替我引见一下,至于以后的事情当顺其自然,这有什么不行的?”

    竹田见两人争辩的样子不由的哈哈大笑:“好好好,李理君,老夫答应你便是。”

    复又对木森说:“李理君豪爽直白,正是性情中人,老夫很是欣赏,木森君就不用责怪他了。”

    木森见竹田如是说,也笑了起来说:“学生不是责怪他,只是他过于直白,让先生见笑了。”

    竹田笑着说道:“说起犬子,除了顽劣之外,他的性格和李理君倒真的是相差无几。上次他回来的时候,刚好从报纸上看到记者采访李理君的那篇报道,不免感到奇怪,因为他知道老夫在中国的十年里,素不与外人相交的。老夫一时忍不住,便把和一劫君的三番棋说了出来,并表示了再不能与一劫君交手的遗憾,有仁见老夫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就自做主张给李理君发去了传真,事后老夫知道了,也不免责备他一番。可是老夫自己也是少年心性,说归说,骂归骂,这棋嘛,老夫还是要去下的!”

    木森和李理闻言都是一阵大笑,两人对面前的这个老人油然的升起了一股敬意。

    三人把酒言欢其乐融融,不知不觉,时间过去的飞快。彩凤等不得收拾碗筷,早已经上街去了。

    其时,正是晚风欲扬,暮色渐起。三人沐着尚未落下的一丝余晖,兀自畅谈着,也不管菜冷酒尽,丝毫没有散去的样子。

    ***

    木森醒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半了,李理还兀自沉睡着。木森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宾馆外活动活动。这几天晚上木森都没有睡好,总是做着一个相同的梦,他梦见自己在学校的操场不上停的奔跑着,令他奇怪的是,明明在操场上奔跑的是自己,可是自己又仿佛站在操场边看着自己,就这样跑着,看着,看着,跑着,他感觉站在操场边的自己眼神是那样的忧郁,而在操场上奔跑着的自己步伐又是那样的凌乱。

    木森走出门,用力的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去摆脱夜里的梦魇,他每天夜里都会被这样的梦惊醒,而在惊醒的那一刻,他仿佛又见到一双沐着春风含着雨露的眸子,这双眸子那般的干净,那般清幽。木森不由的想起儿时和母亲的一段对话。

    妈妈问:“木木啊木木,长大后你要娶什么样的媳妇儿呢?”

    木木说:“木木长大了要娶妈妈做媳妇儿。”

    妈妈说:“妈妈是木木的妈妈,木木是不可以让妈妈做媳妇儿的,而且等木木长大以后,妈妈也老了啊!”

    木木说:“那怎么办呢?”

    妈妈说:“妈妈告诉木木一个办法,木木要记住了啊。”

    木木说:“妈妈,妈妈,你快告诉我,木木会使劲记住的。”

    妈妈说:“木木记住了,等木木长大后,每当木木在夜里醒来的时候,木木第一个想起的女娃娃就是木木的媳妇儿了!”

    ***

    木森回到宾馆的时候,李理早已经不见了,木森这才想起昨天从竹田先生家出来时候的情景。

    老人最后挥着手说了一句:“我醉欲眠君且去。”

    木森和李理说了几句告辞的话来到了门外,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李理君,老夫可以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木森见老人这样说,便站在门外等李理。李理和竹田在门里轻轻的说着什么,李理的脸色起先是惊讶疑惑,后又轻轻的笑了,一副感激高兴的样子,木森猜想可能是竹田在安排李理和有仁见面的事情,回来的路上也就没多问。

    木森想,大理这小子多半是去了竹田先生那里,这家伙走时都不打个招呼。

    木森摇了摇头,准备出去吃早饭,刚要出门却看见门上贴着张纸条。

    三儿;

    见字速到竹田先生这里,有事相商,因久等你不来,怕先生等的急,我先去了。

    大理字

    木森在街边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打了辆车直奔竹田的家。他坐在车里暗自揣度着李理留下的字条上的意思,有事相商?会是什么事情呢?如果是李理业务上的事情,李理怕是不会叫自己的,没由的讨个没趣来做什么?会是竹田先生找自己下棋吗?木森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然后又将头伸出窗外,深深的吸了口气,仔细的打量着一别经年后江城焕发的风景。

    李理大马金刀的坐在竹田家的院子里石凳上,慢慢喝着彩凤刚泡好的茶,嘴里赞叹着:“好茶好茶,怕是新上市的云雾吧?”

    竹田坐在李理的对面,手里捧着一个竹制的烟斗,兀自吸着。

    “做为一个棋手,没有适当的高质量的对局,在求道的过程当中会遇上一个瓶颈,永远也不会有大的突破的。”竹田说。

    李理说:“先生昨晚的意思是想和三儿做一个两人间的研究会,是吧?”

    竹田点点头说:“是啊,只是对与木森君来说,有两个问题,第一是对他在棋校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影响,毕竟那里离江城有很长的一段路程,其二便是木森君是否会愿意和我这样一个来自异国它乡的老头做一个朋友呢?”

    “李理君觉得木森君会接受老夫的想法吗?”竹田又问道。

    “先生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又是棋界曾经的泰斗,我想三儿是不会拒绝您的,这是您老人家看的起他,何况三儿自己早就想成立一个研究会,苦于没有适合的人选,一般的的棋手三儿看不上,就他们棋校的那几棵葱,比我强也强不到哪儿去,职业的吧,谁也没有闲工夫带他玩,所以总是自己一个人就这么摸索着。”李理笑着说。因为老人的态度可亲,李理仿佛是在自己家一般,言语里也不再咬文嚼字,随便了很多。

    竹田点了点头说:“老夫虽然见这孩子只一面,没由的心里有一股亲近感,仿佛便是老夫经年未见的亲人一般。”

    李理说:“哎,这就是缘分啊!”

    竹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说:“这孩子天资聪颖,于围棋上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而且他对棋的感觉之灵敏是老夫犹为感叹的,就仅凭着他这十数年的自学,棋力就已经不逊老夫当年,由此便可见一斑了。更难得这孩子谦恭好学,举止得体,老夫断不能任他于世沉浮,荒废了自己。”

    李理沉吟了片刻说:“其实三儿并不是胸无大志,我常听他说,这下棋便如同是做学问一样,须耐的住性子,忍的了寂寞,方能做出大学问,这荒废倒也谈不上啊。”

    竹田笑了笑说:“李理君误会老夫的意思了,老夫所说的荒废并不是说木森这孩子荒废了棋道,倘若是这样,老夫也不用这样的煞费苦心了。”

    李理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竹田手握着烟斗用力的在空中挥了挥说:“老夫的意思是说不能让这孩子荒废了他的人生。所谓棋道艰深,这孩子想凭一己之力探索其中奥妙,无论结果如何,是必落的个孤苦伶仃的结局。老夫有心助他一臂之力,将他引到人生和棋路的的顶峰。”

    竹田这句话说的是字字有力,句句铿锵。

    “啊——”李理用手一拍脑袋说:“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开始我只以为先生只是爱惜人才,却没想到先生是如此的用心良苦。”

    竹田微微的颔首说:“李理君又是怎样看的呢?”

    李理叹了口气说:“先生这样的心思其实我早就有了,只是这家伙就象他的姓一样,整个人就仿佛是一块木头,任你千般苦劝,万般说教,他就是不动分毫。有时说的急了,他转身就走,把你一个人尴尬的晾在那里,难呐!”

    李理叹了番苦经,又说:“前年的名人赛,我特别向棋院申请了三张外卡,虽说是有商业上需要的因素,可主要也是为三儿能有个一战成名的机会,而他不仅不领情,反而对此嗤之以鼻,还说我是在作秀,搞商业炒作。”

    竹田闻言,笑了笑说:“这件事情不能急,咱们且把今天的事情先办完,倘若成了的话,老夫以后再慢慢的引导他吧。”

    李理赞同着说:“对,竹田先生说的是,三儿这块木头刀斧劈凿不成形,咱们就灌之以水,施之以肥,让他自己生根发芽,即便长不成一棵参天大树,也须得让他开花结果才是啊。”

    竹田抚掌大笑说道:“正是如此。”

    ***

    木森手里拿着棋子,沉吟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放在小目的位置上。

    竹田很快的应了一手,头也不抬,淡淡的问了一句:“听说木森君下棋的时候从来是不说话的,是这样吗?”

    木森闻言怔了一下说:“先生是听李理说的吗?”

    竹田点了点头,又说:“老夫在下棋的时候找你说话,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啊?”

    木森老实的点点头说:“学生自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时半会怕是改不过来了。”

    竹田呵呵笑道:“不妨不妨,这盘棋木森君就和老夫相互研究研究布局吧,不必真刀真枪的下下去,倘若有些什么疑问和见解,相互探讨一下吧。”

    木森松了口气说:“学生正有很多问题要向先生请教,这样是再好不过了。”

    十分钟之前,当木森从宾馆匆匆的赶到竹田家的时候,李理已经走了,只见竹田一个人坐在那里独自打着谱。木森走上前向竹田问好,老人点点头示意让木森坐下,方说:“李理君有些公务要去处理,你且陪老夫先下一盘棋吧。”

    木森点头坐下,伸手接过彩凤端上来的茶,正欲开口问竹田问题,却见老人只是低头收拾着棋子,神色很是淡然,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暗自住了口,专心的陪老人下起棋来。

    竹田在棋盘布下了三连星的阵势,然后用手指院子说:“木森君看老夫的院子风景如何啊?”

    木森抬头环目望去说:“先生的院子恬静淡雅,花草树木错落有致,可以入画了。”

    竹田面有得色说:“这院子端得是费了老夫不少的心思啊,这些花花草草也就罢了,只是这棵梧桐和这张石桌最为费心,也是老夫最为自得的,所谓的非梧不栖,倘若没有这棵梧桐树,整个院子便无意境可言。而这张石桌又恰是点睛的妙笔,虽是死物,若没了它,这院子又哪来生气二字呢?”

    木森只顾点头,却又是似懂非懂。

    竹田又道:“刚才木森君说,此院风景可以入画,倘若这真的是一副画,以老夫想来,这花草梧桐须以写意的笔法来写,而这石桌又当以工笔来描,而老夫这院子上的湛湛晴空便是大空的留了。”

    竹田神色怡然,仿佛陶醉了一般说:“人在画中,画入人眼,如此风景非巨匠之笔不能写出啊!木森君你以为如何啊?”

    木森心中暗自苦笑,心里说,我哪里又懂这些啊,却又不便扫了老人的兴致说:“先生所言极是。”

    竹田哈哈笑道:“木森君不要以为老夫这是在自夸自赞,其实这院落的布置和围棋的布局也是相通的,同样讲究的是错落有致,需要的也同样是谋布全篇的眼力和智慧。”

    竹田用手指着棋盘又说:“你且看你这星小目的布局,这颗星位上的棋子便恰似这棵参天的梧桐,直冲云霄,张力在外,意为志在中腹,而这颗小目上的棋子又仿佛这坚稳的石桌,安若磐石,虎踞自雄,更看重的是实地。这样的布局张弛有度,富有弹性,也是天下棋士颇多喜爱的开局之一。”
   听到这里,木森方才明白竹田的用心,只是对围棋这样的评论他是闻所未闻,只听的如痴如醉,钦佩感激之情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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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八 忘年之交)



    竹田瞥了一眼木森,又说:“老夫想说句可能是木森君不爱听的话,请木森君谅解。”

    木森忙说:“不敢不敢,先生金玉良言,说的都是爱护学生的话,学生又哪里不爱听呢?还请先生直言指教。”

    竹田点点头说:“好,既然木森君不见怪与老夫,老夫也就倚老卖老说将一二了。”

    竹田将烟斗重又装满烟丝点燃,接着说:“老夫观你之棋优点有一,缺点有二。这优点是计算力超强,死活之间还能兼顾大局,舍弃有度,这一点殊为不易,老夫前几日输你的那盘棋便印证了这点。但你须知,所谓山外山,人外人,当世的顶尖高手哪一位不是计算精准,运筹自如呢?老夫年事已高,计算力大不如从前,你胜的了老夫,却不代表你能胜的了别人。”

    竹田哈哈一笑,又说:“倘若老夫年轻十几岁,纵使计算不如你,也还是有的一战的啊。”

    木森也笑了笑说:“先生说的是。”

    竹田说:“不管怎样,这毕竟是你的优点,不可不说。你的棋还有两个缺点,这第一就是过于飘逸,灵动有余,稳健不足,也就是说行子的效率不高,遇上低手也就罢了,倘若与当今顶尖的高手过招,你多半是下风的棋了,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矣。”

    竹田说到这里,用手一指棋盘说:“第二便是你的布局差的太多,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下棋便如同做画,未画之前,要做到成竹在胸,不可天马行空,肆意妄为。你的棋布局前后矛盾,瞻之在前,忽之在后,怕连自己最后也不知所云了。不客气的说,木森君的布局尚不到老夫的五成之数。”

    木森听到这里感佩异常,不由的道:“先生说的极是,这些都是困扰学生多年的疑惑,先生一语中的,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竹田先生您啊!”

    竹田笑了,摆摆手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能有今天的棋力与你多年来的勤恳自学不无关系,但也正是如此,你的缺点也和你没能接受系统正规的教学有关。”

    木森感叹道:“今天听先生一番话,学生实在是收益匪浅,只是——只是——”木森欲言又止。

    竹田问道:“只是如何啊?”

    木森有些沮丧的样子说:“只是不能经常聆听教诲于先生的左右,实在是太遗憾了。”

    竹田闻言不由的哈哈大笑道:“那有何难,倘若木森君不嫌弃的话,老夫倒有个想法。”

    木森急忙问道:“先生有什么想法,快说来听听。”

    竹田说:“老夫除了有仁这个孩子之外,也算的上是孤苦了半生,早有心思收一个徒弟来教,一是打发这寂寞的岁月,二来也是将老夫半生求道所得的一二传与后人,只是机缘不合,未曾遇上象木森君这样一个天赋异禀,却又立志献身与棋道的人,所以这个念头已经淡忘了很久,但是见了木森君之后,倒又重新钩起了老夫的这个念想。”

    木森闻言,心里先是一怔,后又是一乐,心里想,感情竹田先生是想收我做徒弟吗?这样的话可就是太好了。

    木森本是个直肠的人,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便问道:“先生——先生的意思是愿意收我为徒吗?那可太好了!”

    竹田哈哈大笑,说:“木森君误会了老夫的意思了,木森君的综合棋力已在老夫之上,老夫又哪敢为君师啊?”

    木森一脸的失望说:“先生夸奖了,只不过我所在的棋校里虽然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孩子,却也没有先生所希望的那样的,怕是让先生失望了。”木森满以为竹田说这番话的意思是想自己帮他寻找一个资质好的学生来当徒弟,倒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表错了情。

    竹田见木森闷闷不乐的样子,呵呵笑道:“非也非也,木森君又误会了,老夫的意思是——倘若木森君不嫌弃的话,不妨和老夫效仿桃园三杰,来一个义结金兰如何?”

    木森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大了嘴结结巴巴的说:“竹——竹田先生,我——我没有听错吧?”

    竹田笑着说:“当然没有,按照你们民间的说法,就是和老夫拜把子,不知道木森君愿不愿意和老夫拜这个把子呀?”

    木森将头摇的象拨浪鼓一般,说:“使不得,使不得,先生年长木森数十岁,学生当执晚辈之礼,先生愿意的话,我还是拜您为师吧,这个义结金兰什么的就免了吧,学生当不起的!”

    竹田有些发怒,说:“木森君是看不起老夫这个外国的老头吗?如木森君所言,老夫年长你几十岁,你难道就让一个痴长你数十岁的老人将自己请求别人的话,就这么生生的吞回肚子里吗?嘿嘿,你说老夫老了,老夫自己倒不这么认为。”

    木森见竹田发怒的样子,不由的笑了,心想,这老头倒是天真的可爱,居然有这样荒唐的念头,想我木森却也不是俗流之人,要是真的认了这个哥哥的话,以后向先生讨教棋道上的疑难却是方便的多了。

    木森站起来说:“先生不必发怒,您的美意我心领了,只不过这样太过骇俗,假如先生愿意的话,木森愿执弟子礼,叫您一声师兄吧,先生以为这样如何?”

    竹田将手一挥,哈哈笑道:“好好,如此甚好,还是你想的周到一点啊。从此以后,这里便是师弟你自己的家了,你我二人,每周一聚,就算是一个研究会吧,不是师兄倚老卖老啊,虽然老夫棋力不如从前,但能教你的东西也还是有很多的。”

    木森听了这话,不由的大喜过望,蹭的站了起来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顿了一顿又说:“师兄您还是叫我三儿吧。”

    竹田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木森正自激动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有人在身后大叫一声:“既然认了师兄,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跪下磕头?”

    木森回头望去,李理正从门口笑嘻嘻的走来,嘴里仍嚷嚷着说:“快快快,赶快敬茶磕头。”

    木森脸一红,向着竹田就要跪下去,却被老人一把扶住。

    竹田笑道:“哎,那里有这许多的俗礼,不可不可。”

    李理哈哈大笑说:“要跪的,要跪的,这三儿一向眼高于顶,我今天到真想看看他给您老磕头是个什么样儿?”

    木森这才明白李理原来是拿自己在开玩笑,心中却并不恼怒,只是嘿嘿的笑着,一脸幸福的样子。

    李理走到木森的面前真诚的说:“三儿,恭喜你啊,你可不要辜负了老人的期望,辱没了师兄的名头啊!”

    李理不等木森说话,复又转身对竹田说:“晚辈也恭喜先生收了个好师弟啊!哈哈一笑又说,看来今天又要在先生这里喝酒了。”

    竹田大笑:“好好好,今天的酒就算是老夫和木森师弟结拜的喜酒吧。”

    李理摇摇头说:“向来只有小的敬老的,今个儿哪能倒过来呢?不可,不可。”

    李理变魔术般从背后拎出两瓶酒笑嘻嘻的说:“我和先生心意相通,便知道今天有喜事,所以早就准备了两瓶酒。今天就借先生的宝地,我替三儿先孝敬孝敬您老人家吧。”

    木森闻言,大是感激,由于事情来的突然,却全然没有想到两人早已相互说妥。只道是李理事先备下送给竹田的礼数,又恰逢其会,又哪里想到李理的这两瓶酒正是有的之矢呢?

    ***

    中午时分,三人又是把酒言欢,相谈甚洽。

    木森问李理:“你刚才去了哪儿?等你老半天?”

    李理眉毛一扬,从口袋里掏出份报纸说:“对了,我正准备说这件事情。”

    李理将报纸递给木森,然后接着说道:“刚才我见你没来,就先去公司在江城的办事处看了看,回来的时候买了这份报纸,三儿你先看看。”

    木森一边打开报纸一边问:“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李理说:“你先看看体育版,麻烦事又来了。”

    木森展开报纸,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苦笑着对李理说:“这回你又打算怎么办呢?是继续瞒天过海,还是老实交代问题呢?”

    竹田在一旁有些好奇,问道:“什么事情啊?很麻烦吗?”

    李理喝了一大口酒,苦笑着说:“麻烦也不是太麻烦,只是不太好解决。”

    木森瞪了李理一眼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什么叫不太好解决?这根本就没办法解决,我看你只有一条出路,登报说清事实。”

    李理没理木森,兀自向竹田解释着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的报纸上登了这么一篇文章,文章的标题是网络传奇上演颠峰对决,国华老总堪称最佳导演。”

    竹田问:“是说前几天老夫和三儿在网上的对局吗?”

    李理点了点头。

    竹田有些不理解,问道:“那又如何?怎么又会很麻烦呢?”

    李理说:“这篇报道的作者前一段时间也采访过我,写了一篇报道叫‘商业巨子重金打造棋赛航母,故友携手前来助兴,先生您对此还有印象吗?”

    竹田点点头说:“是,我就是看了这篇报道才认为李理君和一劫倾城是故交的。”

    李理说:“今天的文章就是上一篇文章的后续报道,文章中说先生和一劫倾城不仅是我的故交,而且还会联袂参加今年的名人赛,作者在文中还说,自己亲自打电话到鲲鹏网站证实一劫倾城是通过国华公司的总工登陆的,文中还注明,一劫倾城之所以消失了几个月,就是因为丢失了密码,无法登陆的。”

    竹田一介棋士,于其中的关节还是弄不明白,又问道:“老夫还是有点不明白,这些难道是很麻烦的事情吗?”

    李理解释着说:“是这样的,第一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一劫倾城,第二是一劫倾城现在必须参加名人赛。”

    李理苦笑着又说:“这第一条根本就不存在,这第二条又如何成立呢?”

    木森在一旁接口说道:“所以我认为你现在最好的解决的方法就是向大家说明真相。”

    李理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他对木森的不明世事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李理说:“现在即使我说明真相,怕也没多少人相信我李某了。”

    竹田奇怪的问道:“那又是为什么?”

    李理说:“如果我现在说明真相的话,对棋院,对国华都是一个重大的损失。对棋院来说,因为名人赛开战在即,不允许有任何的失误影响这次的比赛,这也包括在媒体报道这一方面,而这份报纸正是由棋院主办的,所以棋院面临的损失是信誉上的。其他的媒体和广大的棋迷会认为这是国华和棋院故意的炒作。对国华来说,可能会面临着流失大量的用户。还有一条就是,国华和棋院将联合推出的对弈网站也将面临夭折的可能。”

    竹田没想到其中会有这么多的关节,不由的张大了嘴,说:“难道李理君就准备这样一直瞒下去吗?老夫倒认为如果说出事实的话,损失虽然会大一点,但依李理君的能力,一定还会有补救的办法的。”

    李理摇了摇头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我退出今年的名人赛。现在关键的是我即使说出真相,也没人会相信了,反而会受人以柄。”

    木森问:“为什么?”

    李理接着解释着说:“现在的商业竞争很激烈,平时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我都是如履寒冰,小心提防着,现在落人口实,明枪暗箭一股脑儿的都会涌上来,让你防不胜防。第二就是如果说出事实,就必须得有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如此一来就必然会牵扯上竹田先生,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我都只能保持沉默。”

    木森听完之后,不由的暗自感叹李理的心思缜密。

    竹田长叹了一声说:“看来是老夫害了你啊!倘若没有那份传真,又何来今日之事?”

    李理笑了一笑说:“先生不必愧疚,倘若没有您的那份传真,晚辈今天又怎么会坐在这里,与您这样的世外高人相识呢?再者说,三儿又怎能拜您老人家为师兄呢?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世间的事大多如此,定数使然,也没什么的。”

    竹田黯然道:“李理君不必安慰老夫,倘若说出老夫的事情,对你有所帮助,就请李理君决定吧。”

    李理说:“先生不用再说了,那样不是我李理的行事风格,再说,这件事情也不是说出先生来就万事大吉的,况且还有两个可以解决的方法呢。”

    木森抢着问道:“什么方法?”

    李理笑着说:“其实也不是方法,也就是两个结局而已,第一就是,这个真的一劫倾城找上门来,这样的话事情就好解决了。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我都会说服他,实在不行的话,我大不了给他磕两个头罢了,我就不信他是铁石心肠,这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木森和竹田听到这里不由的莞尔一笑,两人俱都想起李理撅着个屁股给人下跪的情形是什么样子,复又想起李理只不过是在强颜欢笑苦中作乐罢了,心情又沉重起来,竹田想到事情因为自己而起,沉重犹甚。

    李理接着说道:“这第二个方法也是第一个方法的延续,那就是保持现状,一个字,等。如果这个一劫倾城不找上门来,那就阿弥陀佛,皆大欢喜,万事皆休了。果然找上门来,那方法就同上了。”李理耸了耸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竹田说:“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这样了,还有一点,如果一劫倾城不出现的话,名人赛又怎么办呢?”

    李理看了看木森说:“好是老办法,由三儿来顶替了。”

    木森叫道:“又是我啊?”

    李理瞪了木森一眼,大声说:“当然是你,不是你是谁?”

    木森皱起眉头,仿佛在想着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刚要说出什么,却欲言又止。复又展颜一笑说:“好,从现在起我就是一劫倾城,一劫倾城就是我了。”

    李理拍了拍木森的肩膀笑着说:“这就对了嘛,小同志。”

    竹田在一旁仍然不放心的问:“李理君,这样做合适吗?”

    李理回答道:“说到底,这个一劫倾城也只是个网络上虚幻的人物,至今我国的法律对网络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一个绝对的约束和界限,我这样大概也算不上违法吧。再说,我李理只是个商人,一个真正的商人,于人于己,我都会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李理最后一句话说的异常坚定。”

    ***

    李理手握着方向盘,向坐在旁边的木森说:“嘿,三儿,帮我点根烟。”

    木森眼睛看着车窗外边,兀自想着什么,似乎并没有听见李理的声音。

    “哎,想什么呢?三儿?”李理用手捣了捣木森。

    “啊,你刚才说什么?要烟是吧?”木森一激灵,从车座上一纵而起,却忘了自己是坐在车子里边,砰——的一声,头结结实实撞在了车顶上。

    李理忍住笑说:“怎么了,是不是又在想某人了?”

    木森没有理会李理的说笑,掏出两根烟点燃后,递了一只给李理。

    “哎,我说你去学车吧。”李理见木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找了个话题来说。

    “学开车?我去学开车干什么?”木森问道。

    “你不是和竹田先生说好了每个星期的周六和周日去江城研究棋的吗?要是你会开车的话,不就方便很多了吗?”李理说。

    “是啊,这倒是个问题,坐班车花费的时间太长了。”木森有点动心。

    木森想了想又说:“不行,我连走路的时候都在想着棋,这要是开起车来,还不落的个车毁人亡啊?再说我也买不起车不是。”

    李理呸——了一声说:“你个乌鸦嘴,不能说点好听的啊?只要你去学,这车的事由我来办好了。”

    木森呵呵笑了:“免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李理见木森这样说,也没再坚持下去,只是说:“我来帮你想办法吧。”

    李理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笑着说:“三儿,竹田这老头对你可真够意思啊,打死我也没想到他要和你磕头拜把子,哎,你说这象不象武侠小说里的故事啊?”

    木森点了点头说:“是啊,刚才我还想这事来着,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仿佛就是在做梦一样。”

    李理感叹着说:“这人与人啊,也就个缘分,男女之间如此,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是这样,强求不来的。没了缘分这东西,什么爱情友情啊,全他妈都是扯淡。”

    木森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理又说:“说实话,这老先生还真叫人佩服,为了友情离乡背土十数年,除去寂寞和思乡之情不说,还得忍受着背黑锅的痛苦,这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啊。”

    木森感叹着说:“是啊,师兄他老人家确实是不容易啊,难得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还能保持着一种乐观澹泊的心态,实在是我辈望尘莫及的啊!”

    李理说:“以后只要一有空,我就陪你一道去江城,你还别说,老头的酒还真好喝,彩凤的手艺也不错。”

    木森笑着说:“没事去陪陪老人家,也是应该的,只是你别老把这吃喝挂在嘴上啊。”

    李理呵呵笑着:“又说,我看啊,这老头要是有个女儿的话,也指不定嫁给你了呢!”

    李理笑骂了一句扯淡,没再反驳。 木森板着脸说:“先生对你也不错呢,先生若是有两个女儿的话,你可能还要叫我一声姐夫呢!不对,应该是叫叔叔才正确。”

    李理又骂了一声扯谈,也就没再反驳。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眼见着前方已透出城市的轮廓出来,虽然有点模糊,可依稀散发出一点家的味道。

    李理突然双手放开方向盘,伸了个懒腰,大喊一声:“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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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九 眼镜和黑皮)



    木森从棋校走出来的时候,心情很不错,胡子兰答应他每个星期的周五可以不用来棋校了,这样的话,加上两天的休息日,木森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往返于江城了。

    木森根本就没想到胡子兰会如此痛快的答应自己的请求,在木森的印象里胡子兰虽然人很随和,但是对工作却从不马虎,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决不允许棋校里的老师和员工在工作上有任何的失误,当这然也包括他自己在内。胡子兰在棋校里有个外号叫蓝胡子,外号的来因第一当然是名字上缘故,这第二个原因便是胡子兰在发火的时候脸色往往会显出铁青色,火气越大,这青色便越盛,衬着满脸的胡子,活脱脱似一个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强梁好汉,虽然这脾气一年也难得发上一次,可是这个外号依然还是叫开了。

    木森向胡子兰提出请假的理由是自己和一帮朋友在江城搞了个研究会,每周六周日聚会一次。因为自己路途较远,希望能在每个星期的周五提前去江城。胡子兰听说是围棋上事情,二话没说就准了,并且说:“这是个好事情嘛,对你自己和学校都是一件好事,行,你尽管去,工作上的事情我来安排。那企业里不是有个什么脱产培训吗?咱这也是啊。你尽管放心的去,每星期到时候你就走人,不用再和我说了,工资奖金什么的一分也不少你的!胡子兰说完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一副很豪迈的样子。”

    木森知道胡子兰的为人,棋校的老师们除了生老病死和结婚生孩子之外,谁也别想在他这儿请上一天的假,不仅对别人这样,胡子兰自己也如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过年的那几天,胡子兰就把棋校当成自己的家,木森来棋校十年了,还从没见胡子兰休息过一个节假日,仿佛任何一个时间在棋校的任何一个角落他都能看见这个半拉的老头晃悠着,好几次木森在夜里碰上胡子兰都给吓的够呛,胡子兰还美名其曰说这是夜间巡查,防火,防盗,防隐患嘛!

    木森微微的笑着,看着胡子兰,也不说话。胡子兰见了又问:“怎么了,还有事情吗?”

    木森说:“校长,你真的就这么同意?那我可就走了。”

    胡子兰皱皱眉头说:“哎,我说小木同志啊,你什么意思啊?好象我蓝胡子在计算你什么似的啊,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我跟你说,只要是和围棋有关的事情,我蓝胡子就决不会说一个不字的,况且你小木这么多年来也从没向我提过什么要求,既然这次开了口,我能说其他的吗?”

    木森听到这里,拱了拱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等等。”胡子兰在背后叫住了木森。

    木森知道胡子兰不会这么便宜的放过自己,转过身来,定定的望着胡子兰。

    “哎,别这样的看着我嘛,有一件事我也是刚想起来,下半年学校准备多招些学生,你看你是不是能再多带几个学生啊?嘿,你不说我还忘记这事。”胡子兰一脸老奸巨滑的笑着。

    木森也笑着问:“几个啊?校长,这几个到底是多少呢?”

    “不多,不多,也就四五十个吧,多了你也吃不消不是。”胡子兰很体谅人的说。

    木森苦笑着说:“多乎哉?不多也,校长啊,咱们下半年恐怕也就招这么多学生吧。”

    胡子兰两手一摊,无奈的说:“小木啊,我知道你肯定在心里头嘀咕我,可是你要知道现在很多学生的家长都是冲着你来的,你要是不多带几个的话,咱们下半年的招生指标可就完不成了啊。”

    木森仍是苦笑:“看来我是没得选择了。”

    胡子兰用力的搓搓手,高兴的说:“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你小木就是小木,没得说啊。”

    木森问:“校长你这算是什么啊?敲个棒子,给个果子,我是不是还要向您说句感谢的话啊?”

    胡子兰嘿嘿笑着:“哪里哪里,我这充其量也就是知人善任吧,呵呵。”

    胡子兰又接着说:“其实这件事情和你请假的事情可没什么关系,没这件事我也会准你的假,你可别在心里嘀咕什么啊。再说了,这棋校就是我蓝胡子的家,家里的事就是我蓝胡子的事,凭着我两的关系,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吗?对不对?你不帮我谁帮我啊?”

    木森惊奇的说:“校长啊,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象李理了!”

    胡子兰眼睛一亮:“你是说你的老同学,国华的老总李理吧?”

    木森说:“是啊,就是他,和你一样,活土匪一个。”

    胡子兰呵呵笑着:“我哪能和人家比啊,人可是大款中的大款啊,哎,什么时候你约个时间,我也和他见上一面。”

    木森听胡子兰这样说,不由的暗自恼恨自己多嘴,口中含糊的啊啊了几声,转身就走。

    胡子兰在背后大声叫着:“哎,别走啊,咱们下半年的校内联赛的赞助你看看你那位朋友是不是能——别走啊你——哎——”

    木森一阵风似的溜出了校长办公室,留下胡子兰兀自一个人叫唤着,声音若隐若现。

    木森出了校门,顺着马路漫无目的地一直向前走,在学校呆了一天,似乎身体上有点乏,他希望在这春天的傍晚里走一走能恢复一点精神。马路上人来人往,都是一副匆匆向家奔的样子。学生们打闹着在马路上忽左忽右,几次都撞在低头想着心思的木森身上,一些打着领带的男人们和摸着口红的女人们目不斜视的走着,皮鞋咯噔咯噔的踏在人行道的地砖上,很有点睥睨一切的样子。木森忽然想起前面路口向右拐有个花鸟市场,在市场里有个名为三三的棋馆,里面鱼龙混杂,很是有些高手,自己倒不妨去转转。

    木森到棋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原以为不会有很多人,却没曾想到里面却是人声鼎沸,一副炸了锅的样子。木森见有这么多的人,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转身欲走,后面却有人叫嚷着“——再跟他干,不干的是孬种——”,另一个声音却说:“别嚷啊,他不敢下你来啊,我让他三子,却让你四子,怎么样?”声音轻轻脆脆,却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木森不由的起了好奇心,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好啊,下就下,不过眼镜啊,咱可说好,十块钱一个子,中盘认输的给五百。”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汉子,黝黑的面庞,一双大手又粗又糙,木森认出此人正是棋馆边卖花的黑皮。三三棋馆木森来过几次,每次只是看看,从未下场子。这里下的多是些彩棋,有论子的,有论盘的,彩金大多是一块钱到五块钱一个子,论盘的最多也就两百块钱左右。这个黑皮棋下的不错,大概有个业余二三段的样子,每天里花卖不出去多少,倒是靠着下彩棋糊个口。

    “好,反正今天在这里赢了不少钱,有本事你就拿去吧。”眼镜无所谓的说。

    黑皮在棋盘上放了四颗黑子,然后抬起头来对四周看棋的人说:“哥几个安静点,兄弟这个月可就指望这盘棋了。”

    众人都是一阵大笑,有人说:“黑皮你不敢下就算了吧,老张和老黄可都输了好几百块了啊,还等着扳本呢,你干吗还要先抢着塞人家牙缝啊?”

    “去你妈的,臭嘴,别叽叽歪歪的罗嗦了,等着老子赢了请你喝酒,你先把这张鸟嘴给我闭上。”黑皮板着脸骂道。

    由于这样的注码在三三这个小棋馆里是不多见的,众人见黑皮紧张的样子,也都不敢再出声,一齐静静的看着棋。

    眼镜小飞挂角,黑皮尖顶,眼镜长出来,黑皮也是小飞,守了个角。眼镜运子如飞,在四个角部都如出一辙的下出同样的形状。转眼间在棋盘上黑皮守了四个角,眼镜却孤单单的八个子无地无势。黑皮仿佛松了口气,这一进一出,眼镜至少又多让了自己两个子,这盘棋怕是输不出去了,黑皮暗自思付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一根,悠闲的抽了起来。

    眼镜皱了皱眉毛,问道:“你抽的什么烟,味这么冲?”

    黑皮呵呵笑道:“本地产的珊瑚牌,三块五一包,我烟瘾大,抽不起好的,你要来一根吗?眼镜?”

    眼镜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包香烟扔给黑皮说:“抽我的吧,我闻不惯那味。”

    黑皮把烟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冷冷的说:“谢了,这么好的烟咱抽不起,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眼镜笑了笑,也没理黑皮,伸手在天元上放了颗子。

    黑皮见状,一时间有些犹豫,眼镜摆的阵势分明就是在结网以待,刚才看了眼镜杀老黄和老王的大龙就跟玩儿似的,现在自己四个肥角在握,还是谨慎一点的好。黑皮思量了半天,又在两个角的中间放下一子。

    眼睛没想到黑皮在边上没有打入,当下也不客气,自己就先给占了。

    木森在一旁瞧的有趣,自己没下过彩棋,也没下过这样奇怪的让子棋,一时间站在那里瞧的入迷,再也走不开了。

    棋盘上两人是各行其道,守实地守实地,布模样布模样,棋走的飞快。数十手后,眼镜见自己的模样已有些雏形,又得了个先手,拈起颗棋子重重的拍在黑皮角部的三三上,黑皮也不示弱,将黑棋立下,一副强杀的态势。眼镜仿佛胸有成竹,左碰碰右靠靠,虽然将三三上的棋子给送吃了,却将黑皮的一条边冲的七零八落,只剩下几颗孤零零的残子向白棋的中腹跳出。眼镜杀的性起,将西服脱下扔在一旁,将棋子拍的砰砰山响,端的是招招狠毒,势势见血。

    木森在一旁微微的叹了口气,黑皮的大龙眼见是是活不了了,倘若现在弃掉,再利用白棋杀龙时留下的一些薄味,在棋盘的边上还是能活出一块的,这样的话即便是输也是很有限的。

    所谓当局者迷,黑皮现在是一门心思的要求活棋,左冲右突,将龙越做越大,苦苦支撑了二十来手,竟然走成了个后手死。

    棋馆里的众人也不象开始时那样安静了,纷纷小声议论着,脸上也挂着种种表情,或是遗憾,或是佩服,又或是不服气的样子,却谁也没有大声嚷嚷,看着黑皮的时候,俱都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黑皮坐在那里,盯着棋盘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从口袋里默默的向外掏钱。黑皮把钱拿在手里慢慢的数着,木森在一旁看去,竟然全是些小票,没有一张五十和一百的。黑皮数了半天,仿佛不够,又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终于凑够了数,将钱放在眼镜的面前说:“你点点,整五百。”

    眼镜看也不看那钱,将衣服穿好,说:“算了吧,我看你也是不方便,就当咱们交个朋友吧。”说完转身欲走。

    黑皮急了,一把扯住眼镜:“交朋友归交朋友,这钱你不能不收,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我黑皮也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这钱你收好,如果你有种的话,咱们再来一盘。”

    眼睛看着自己被黑皮扯皱了的衣服,不禁有些恼火,说:“再下下去,你还是个输字,我不要你的钱,是可怜你,别再纠缠下去了好不好?”

    黑皮听了眼镜这话,不怒反笑,冷冷的说:“我黑皮穷归穷,却从来不要人可怜,你要是犯孬的话,就先请一步吧。”

    眼镜呵呵一笑说:“好,说的好,本来我要去拜访一位朋友的,就冲着你这句话,我就再陪你下一盘,这钱你先拿好,等着两盘一起付吧。”

    黑皮冲着众人一抱拳说:“哥几个,黑皮今天身上不方便,呆会要是输了的话,几位帮衬着点啊。”

    大家都嚷嚷着下:“吧下吧有我们呢!”

    黑皮闻言,壮了些胆子,对眼镜说:“认赌服输,有本事就再从我口袋里掏五百块钱走。”

    眼镜轻轻的笑着,很是轻蔑的样子,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当下重新摆开阵势,又是一番激战。

    木森对棋局的内容不以为然,以他的棋力看来,棋盘上的种种变化如明镜一般透着明白,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继续看着。眼镜和黑皮在中盘又是一番纠缠,木森算出其中的一个变化,倘若黑皮应当的对的话,这盘棋就已经结束了。

    黑皮自己也似乎感觉到什么,苦苦的思考着。

    木森正瞧的入迷,忽然感觉到有个人从自己的腿边钻了进来,低下头来一看,却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一脸的稚气,正看着自说“叔叔,叔叔,让我进去看看,这是我爸在下棋呢!”

    木森笑了笑,往旁边让了让,轻轻的问孩子:“谁是你爸爸啊?”

    孩子朝黑皮努努嘴说:“这就是我爸爸,可厉害着呢!”

    木森又笑了笑,没再说话。

    黑皮仍在思考着,脸色变的赤红,额头上也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眼镜却是一副悠闲的样子。

    “长出来啊,爸爸”,孩子在一旁小声的说。

    木森不由的吃了一惊,这正是自己刚算出来的正招,这小小的孩子居然也能看的出来,这长出来正是黑棋长气的手筋,双方对杀,正是黑棋快一气的棋,木森不禁又仔细的看了看这孩子。

    孩子见父亲还在思考着,又说了句:“爸,长啊。”

    黑皮抬头看了看,不耐烦的说:“你来干什么?快回家做作业去。”

    孩子说:“我肚子饿了,过来找你。”

    黑皮从口袋里翻了半天,摸出一个硬币说:“自己先去买点东西吃,爸爸呆会回去给你作饭。”

    孩子接了钱,却并不走,只顾站在一旁看着,黑皮也没心思管他,兀自低头思考着。

    黑皮想了半天,终于没有长出来,紧了白棋的一口气,木森在一旁轻轻的叹了口气,心道,这样的公气收它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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