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中国围棋的1989

以棋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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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围棋在经过了1988年的辉煌登顶后，终于面临了一片空旷的山谷。

　　记得1989年的春节联欢晚会诞生了一个著名歌手和一首著名的歌，这就是韦唯和《爱的奉献》。将韦唯和这支歌引出场的，则是一个动人的故事。一个外地小保姆来京打工，不幸亟患了癌症。这家的女主人倾尽全力为小保姆求医问药，终于延续了她的生命。这位女主人就是聂卫平的姐姐聂姗姗。在韦唯动情的歌声中，小保姆泪流满面地和聂姗姗紧紧拥抱在一起。旁边的聂卫平也讲了几句话，大意是去年的中日围棋擂台赛有所遗憾，今年一定要努力取得好成绩。

　　往事言犹在耳，可惜历史无情。

　　1989年时，中国的围棋正热，国际国内比赛并不太多，因此让人印象很深刻。

　　先说国内比赛。

　　年初第一个比赛是新体育杯赛。聂卫平杀出预选重围挑战俞斌八段。具有特殊意义的是，第一、二场比赛历史上第一次放到了海外举行，赛地是美国洛杉矶。在漫长的旅途中，聂卫平依然如擂台赛时一样的能吃能睡。而俞斌则调整不过时差，辗转反侧相当难受。不过不要以为这就反映了挑战赛的明暗，实际上俞斌上场后势如破竹般连克聂卫平两局，让老记们大跌眼镜。记得观战之余，当地的华侨棋迷和韩国棋迷们纷纷打赌，各自为聂卫平和曹薰铉的应氏杯决战加油。新体育杯后三局移回国内续赛，面临绝地的聂卫平再显英雄本色，连扳两局。在最终决战中，双方咬得极紧。俞斌在最后关头犯了一个官子小错误，以一又四分之一子之差让出新体育杯。

　　几乎和新体育杯同时进行的是天元战，这个比赛在当时的国内比赛中分量最重。经过几轮选拔，江铸久九段和钱宇平九段各自杀出。在争夺挑战权的半决赛中，钱宇平一路奕来顺手，一直保持盘面十目的优势。不想最后关头竟看漏了江铸久一个一路妙手，结果整块大棋被杀，痛失挑战权。江铸久的获胜让新闻界和棋迷们都很兴奋，因为这意味着可以看到国内最善力战的两位棋手进行五局决斗。当时新闻的标题就是：力战之雄对拼命三郎。第一局双方咬得很紧，在收官时刘小光超出；第二局则杀得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双方死子遍野。眼看江铸久胜利在望，却和钱宇平一样漏算了刘小光一个一路妙手，导致以一又四分之一子惜败；第三、四局比较平淡，刘小光好像不在状态，没怎么抵抗就被江铸久将比分扳平；第五局中双方进行模样对抗，最后在打入乱战中刘小光一锤定音，卫冕天元。

　　春节期间还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赛：中国九段南北对抗赛。当时中国只有七位九段，以出生地域分成两组对抗。聂卫平、刘小光、江铸久为北方队；马晓春、曹大元、钱宇平、芮乃伟为南方队。比赛结果，北方队以微弱优势获胜。记得当时印象深刻的是：聂卫平对曹大元在大优之下出了一个低级昏招落败。以前这种情况几乎都不曾发生过，而在以后的多年间却又成了聂九段的保留节目。

　　在传统的CCYV电视快棋赛中，聂卫平和马晓春分获冠亚军。与往年不同的是，在中日电视快棋冠军对抗的基础上，今年中日韩三国电视台共同举办了首届亚洲杯电视快棋赛，由三国电视快棋赛冠亚军参加。在世界大赛稀少的当年，这个比赛也被棋迷们如世界大赛一样重视。

　　年中时中国棋界推出了一项新的比赛：中国围棋棋王赛。经过几轮拼杀，钱宇平九段和俞斌八段会师决赛。钱宇平近一年多来棋艺突飞猛进，快刀斩乱麻一般三比零将俞斌斩于马下摘得桂冠。

　　六月间举行了一个健力宝杯邀请赛，新秀张文东六段出人意料地斩落刘小光夺冠。

　　九月举行了全国围棋个人赛，从这一年起规定冠亚军将免选参加第二年的富士通杯，因而引起了棋手们的普遍重视。出人意料的是，“英俊小生”汪见虹八段力挫群雄夺得冠军，亚军是江铸久九段。当时的发奖式上，多才多艺的汪见虹还高歌了一曲，引得满堂喝彩。同时举行的女子个人赛中芮乃伟九段夺得冠军。

　　与天元战齐名的另一大赛是名人战。马晓春九段在预选中夺得挑战权。自从去年马晓春天元战大逆转落败后就陷入低谷，一年多来战绩平平。在名人战决赛中，马晓春神勇异常，三比零轻取刘小光，报了天元战的一箭之仇。事后看来，刘小光明显不在状态，估计和年底的中日围棋名人对抗有关，压力太大。

　　89年的最后一项国内比赛是中国围棋十强赛，聂卫平、马晓春、钱宇平、刘小光、曹大元、江铸久、芮乃伟、王群、俞斌、汪见虹入选。最后聂卫平和马晓春分获冠亚军。

　　再说说国际比赛。

　　第二届富士通杯赛于四月初在东京全日空酒店开幕。中国此次出场四员大将，去年进入八强的聂马首轮轮空。第一轮中陈临新八段负于淡路修三九段，刘小光九段则在一场眼花缭乱的厮杀中拿下了韩国梁宰豪八段，给了韩国棋迷极为深刻的印象。第二轮中聂卫平对日本王铭琬九段一路奕来行云流水，眼看一盘好局在即，却在一个转换中翻了船，以一目半之差告负，成就了王铭琬的名声。而刘小光在与赵治勋之战中完全显出了杀手本色，硬杀了赵治勋蔓延半个棋盘的一条大龙，第一次战胜了超一流棋手。马晓春则小刀子乱飞，以半目淘汰淡路修三，为同乡陈临新报了仇。富士通杯八强战于六月三日在日本续赛。当时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国内情况很紧张，新闻界对这场比赛的报道很少。但在中央二台的现场直播中，中国一流棋手仍然倾巢而出，聂卫平、钱宇平、曹大元、王汝南等轮番上场讲棋。刘小光执白对武宫正树，布局咬得很紧，中盘断然打入黑边，洗光了黑空，取得了绝对优势。而马晓春对林海峰之局则是一盘比功力的漫长之局，形势也不错。笔者记得，当时直播至此因时间关系不得不中断，甚为遗憾。从晚间体育新闻得知，刘马都败了，心情相当难过。后来看棋谱，刘小光在大优下连下昏着，输得莫名其妙又刻骨铭心。马晓春虽奋力拼搏，并以妙手脱困，却仍然以一目半负于林海峰。这盘棋事后多方研究，却看不出林海峰下得好在哪里。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功力吧。客观地说，马晓春当年的水平比超一流棋手还是要差一点。

　　第二届富士通杯最终武宫正树再次战胜林海峰实现二连冠。

　　对于中国来说，这一年最重要的比赛是应氏杯决战。当时国人对曹薰铉和韩国围棋所知甚少，只知韩国棋手都善于力战。国内呼声一片乐观，认为聂卫平只是三比零还是三比一取胜的问题。聂卫平在赛前还是相当重视的，看了能找到的曹薰铉几十张棋谱。四月中旬，决战在杭州开赛。第一局是遭遇战，聂卫平在布局时忽略了一个要点被曹薰铉抢占，结果整盘都翻不过身来，以三点告负，一时间舆论大惊。重压之下聂卫平泰然自若，只是表示曹薰铉的棋很灵活，并不只是力战。第二局开盘聂卫平就落子如飞，带得曹薰铉也展开了“闪电战”。这盘棋聂卫平奕得开阖自如，始终掌握主动，以九点优势差取胜。赛后舆论界对聂卫平的大将风度赞扬备至，总裁判长吴清源老先生甚至断言：“这次应氏杯，大约将归聂先生了。”

　　一个多月后，第三局移师宁波进行。聂卫平一出众人所料，在执黑贴八点的情况下竟稳扎稳打地和曹薰铉下起了细棋。而曹薰铉整盘都在主动抢攻，每个局部都取得了不错的战果。可通算下来，却始终是黑优一点的局面。最后聂卫平以三点优势取胜，站在了决赛的制高点上。一时间中国的新闻界开始高声欢呼，大加报导。连赛前曹夫人去庙里为曹薰铉上香祈胜也被奚落成为：“也不想想，中国的菩萨怎么会保佑韩国人呢？”

　　本来应昌期想将决赛全部放在中国举行，但韩国人不同意，而应昌期又对韩国棋院的组织能力不满，于是双方进行了旷日持久的谈判。结果，后两局在四个月后移师新加坡。客观地说，聂卫平在2比1领先后，确实有些轻敌了。相反，处于落后的曹薰铉则更加发奋备战。据透露，曹薰铉回国后，花重金专门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为曹薰铉出谋画策。

　　在临战前夜，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极大的改变了胜负的命运。在新加坡决赛前，聂卫平为了调整状态，放松情绪，他没有和大部队同行，而是先到香港参加了一场桥牌赛，然后独自一人再由香港飞往新加坡。奇怪的是，聂卫平不知道他所搭乘的航班要经停曼谷。因此飞机到了曼谷，聂卫平就稀里糊涂地提行李下了飞机。当他在海关知道只是到了曼谷时，才发现大势不好。赶紧又提着行李跑回原来的飞机。聂卫平跑得满身大汗，而飞机上的冷气又开得很足，一热一冷，到了新加坡他就发烧了，第四局时是带病上阵。这盘棋的布局和第二局一样，聂卫平形势一直不错。在收官时，聂卫平本有一举获胜的机会，但他为了不给曹薰铉延时的机会而下了一个被陈祖德称为“二十世纪最可怕的随手”，被曹薰铉便宜了整整三目。在最后关头，聂卫平利用劫争拼死奋斗，却只差一个劫材而抱憾。终局时聂以一点的最小差距败北。这一点却是让他痛悔终生的一点，因为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第五局聂卫平以大模样作战，被曹薰铉轻松击破。就这样，曹薰铉取得了命运的一胜，终于摧发了日后横扫世界棋坛的韩国围棋。而聂卫平的围棋命运则自此江河日下。

　　第五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也于五月间举行。首战中方先锋19岁的小将杨士海三段艰苦奋战，以半目优势击败上届六连胜的依田纪基，爆出了一个大冷门。第二局由苑田勇一九段攻擂，杨士海前半盘形势一直不错，却在收官中下了几个缓手而落败。第三局中方新秀张文东七段以大模样战法挑战素有“关西宇宙流”之称的苑田勇一，中盘以漂亮的转换胜了一又四分之三子。第四局日方羽根泰正九段攻擂，这盘棋双方咬得极紧，最后张文东利用中国规则的粘劫收后以四分之一子获胜。赛后羽根问明原委痛悔不已，本来他是有很多机会可以消掉这个劫的。第五局擂台赛首次移师新加坡，张文东再接再励中盘战胜日方老将大平修三。第六局日方山城宏九段以稳扎稳打的战法挡住了张文东的攻势，然后以漂亮的洗空法打掉了张的大角，最后中盘获胜。此时已是十二月末，下一局决战，就要放到九零年去叙述了。

　　这一年的韩国东洋证券杯首次邀请外国棋手参赛，办成了另一项世界大赛。中方派出刘小光、俞斌、张文东三人参赛。在前二轮中，三人六战全胜。对手包括了日后极有名气的日本小松英树和韩国金承俊。

　　在首届亚洲杯电视快棋赛中，马晓春首战负于日方小林觉九段，聂卫平几度反复战胜了有“盘上孙悟空”之称的韩国徐能旭九段。在第二轮中，聂卫平对阵小林觉一直领先，却在收官时对小林觉的要断视而不见，结果以五目半落败。这届比赛最后武宫正树夺冠，小林觉获得亚军。

　　六月间举行了中日围棋天元战。刘小光竭尽全力奋战，却仍不敌日方天元赵治勋，第一局输了一又四分之三子，第二局中盘告负。

　　十二月间举行了中日围棋名人战。踌躇满志的马晓春在北京迎来了日方的小林光一名人。第一局双方大斗妖刀，马晓春以一步天外奇想的好手打开了局面。然而小林光一功力深厚，斗来斗去始终是小林领先一点的局面。小林的这个把握局面的功夫当年令中国棋手无不头痛，从而将他视为最大的敌人。最后小林以一又四分之一子获胜。第二局聂卫平亲自上场讲棋，这盘棋始终是细棋，马晓春在收官时出了一个缓手被小林抓住，再次落败。从此，马晓春就开始了与小林光一连续六年在中日围棋名人战上的恶斗。日后，马晓春夺得世界冠军，将聂卫平和小林光一称为磨砺自己的两个老师，正是缘于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