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律师无棋 2022-12-25
春兰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四分之一决赛，李轩豪九段完胜“申工智能”韩国申真谞九段，受到杨鼎新九段质疑一事，三日来在业界与广大棋迷中不断发酵。
昨天，题为《中国围棋协会关于杨鼎新质疑李轩豪一事的处理意见》的一篇代拟稿在网络广为传布，稿称“杨鼎新无证据公开发布不当言论，毫无法律意识、毫无组织纪律、毫无队友感情，对李轩豪本人、对中国围棋造成巨大伤害，行为恶劣，影响很坏”，特作停赛、罚款、深刻检查的雷霆处断；又称“在大是大非面前毫无敏感，糊涂点赞，推波助澜，均造成不良影响”，对柯洁、连笑、古灵益、王昊洋、陈耀烨、江维杰等职业棋手公众人物，尽悉连坐论处；更有不胫流转的网络信息称，杨鼎新将被清理出国家队。
网传信息真假莫辨，但由国家队通知群发出的另一则资讯更引人关注。国家队总教练俞斌援引国家体育总局《国家队自媒体使用规定》，群告“请大家重读国家队队规，特别是个人自媒体方面，严禁参与敏感话题，发表不当言论”，直斥杨鼎新在自媒体朋友圈发布内容违反国法队规，“在此点名批评，等候进一步处理”，斥指立场与网传信息颇有契合，并要求“此事件不得参与评论、点赞”，疑为中国棋协棋院释放处理立场的官方信号。
作为一名炽热围棋三十年、从事律师执业二十余年的老棋迷老法律人，对于李轩豪九段在世赛力克世界第一人申真谞击掌称庆，对杨鼎新质疑一事亦以为事理人情之常。质疑与释疑，当良性互动自然顺变，绝无触及法律红线之虞。察观棋手性情言举，准确释法因势利导，方契合国粹温文与法律持平精神，实为促进围棋文化勃兴疏导棋人话语空间的天赐良机。然而，前述迹象显示，事件进路倾斜，杀伐声隆尤震耳、议论嘲哳难为听，实在令人惶恐与忧虑！
杨鼎新言举究竟是合法质疑还是非法诽谤？笔者不揣浅陋，对焦题旨以辨是非。
质疑或批评，属于公民、媒体与社会的言论自由权利，受到宪法保障。侮辱或诽谤，属于攻讦人格声誉的违法甚至犯罪行为，受到国法否定与制裁。质疑与诽谤的区分，在于是否恶意捏造事实得逞损害他人声誉。
申真谞九段被业界公认为世界围棋第一人，回顾其登顶之路亦曾遭受质疑，后屡战完胜柯洁九段，以7比0碾压朴廷桓九段，更以对战中国顶流国手豪取23连胜的磊磊神绩，冰释质疑建立公信从而赢得申工智能的美誉。对于AI时代世出的这样一位围棋超人，李轩豪九段以百手致其胜率接龙、通盘全景式AI三选的碾压局面完胜，引发质疑合乎事理人常。客观持论，这样的完胜局面换作任何一位棋手，包括顶流国手，受到质疑概属正常。
另一面，人类大脑与神经思维复杂程度，科学界尚无定论。围棋复杂程度则远超宇宙原子数量，藤泽秀行曾言，“棋道一百，只知其七”，堪称人神之间的游戏。那么，人类棋手在上乘发挥的状态下，神乎其技弈出完美棋局，AI吻合度或者说趋近未来围棋之神有无极限？这是谷歌黄博士专业领域的判断，旁门或难以置言。在法律层面，对于棋手智能神技的超常表现，我们持有开放的观点，对于李轩豪九段完胜申真谞不仅乐见其成，更为期待轩工智能在未来能以更多胜绩全面超越申工智能。
这里的重点不在智能科技，在于厘清事件的法律性质。纵观杨鼎新九段对于李轩豪九段的微信言论，率性发疑任性宣战非为个人恩怨，更无蓄意捏造事实或恶意损害李轩豪九段声誉的内容，多名顶流国手同声质疑也印证技术水准之疑。比照柯洁九段此前对于申真谞九段的微信言论，前后质疑实质无异，均未超出言论质疑的范畴。换言之，法律既要为人们的神乎其技留出想象空间，也要为面对神乎其技难以置信的人们留出存疑质疑的空间。由公民质疑推及媒体社会质疑，质疑声音或感性或理性，有温和有激越，科学与艺术领域的质疑更是促进业界欣荣的催剂，除非出于恶意且有迫切危险，均受宪法与权利法案的保护，当宽容以待。
综上，以违反国法队规的违法违规论定此事，是错将质疑混同诽谤，由此上纲上线雷霆论处，谬以千里。沙利文诉纽约时报案作为前例，最高法院高举宪法第一修正案，纵然批评质疑多有瑕疵，仍以言论自由左袒报社，全票判决沙利文警长败诉。法律宽容质疑声音若此，棋协棋院国家队当为镜鉴，万不能开杀伐处断之风。对于涉此事件的悉数国手扣帽子、打棍子，如网传处理意见稿所谓“行为恶劣，影响很坏，推波助澜”严加责罚，继而要求“深刻检查”等诛人诛心之论，当予急刹叫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