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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口述史之陈丁川、席宏伟:新加坡围棋之路(上)

作者:何云波  2021-02-06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棋禅一味


人物档案:

陈丁川:1955年出生于新加坡,1980年获南洋大学电脑与数学专业荣誉学士。1981年和田银河等人共同创建新加坡围棋协会,历任围棋协会执行理事、财政和秘书。2002年至今担任新加坡围棋协会会长。曾多次担任围棋比赛总裁判。由于社区活动的贡献,被推选为淡滨尼区居民委员会主席,并在2006年荣获总统颁发的国庆日公共服务奖章。

席宏伟:1966年出生于河南开封。专业领域是量子化学及应用,北京师范大学硕士,中国科学院博士,以色列理工学院博士后,曾工作于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现任教于新加坡理工大学。曾担任新加坡围棋协会副会长,现为新加坡围棋协会执行理事、对外联络和宣传负责人。主持新加坡精品围棋讲座。

一、与围棋结缘

何云波(以下简称何):陈会长好,席博士好!跟陈会长约了好几次了,今天终于在杭州见面了。
陈丁川(以下简称陈):是的,每次都是没有空。
席宏伟(以下简称席):何教授好,很高兴认识您,这次我们的论文能参加棋文化峰会,多谢您的大力帮助。

何:这样,先聊一下你们两个人的经历,先陈会长好吧,陈会长您出生在哪一年啊?
陈:我是1955年在新加坡出生的。当我读中学的时候刚好看到一本杂志,这个杂志是南洋大学的老师从台湾带过来的,那里有篇文章介绍围棋,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应该是1970年就开始接触围棋了。但是那时候在新加坡,还有世界各地,围棋活动很少,你要买个围棋棋子是永远买不到的,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就是拿张纸来画,跟几个同学在纸上画,这样下棋也就分不出胜负了,下起来好玩。但是一到打劫这些我们就不理睬它好了,因为你真心要打劫,你要擦掉,就很麻烦。那我们也不管它。

何:这个学围棋是完全自学的啊,有老师吗?
陈:没有。

何:有什么书吗?
陈:也没有,就跑去图书馆找资料。那本杂志介绍围棋,像围棋的死活啦。但什么征子啦,这些是不会的,大家都不会啦。

何:当时读的是什么中学?
陈:我们读的是海星中学。

何:中学里面下围棋的多不多?
陈:不多,就我们三个,那时候我们开始下了,那时候新加坡本身也是没有围棋活动,介绍围棋的是当时台湾来的大学讲师,然后是几个在英、美和加拿大留学的。所以那时候是我们完全是连棋子都没看过呢。呵呵,后来只是在书本看到,然后画个四方格,就跟这样照画起来,写字是用铅笔,涂黑,然后画个圆圈就算是白棋了。但是这个很麻烦,后来就拿了那个纽扣,纽扣有黑有白。但是我们不是下十九路。画多少格子就下多少。

何:都是自发的是吧。
陈:而且也不分输赢。因为我们也不懂分输赢,就是从这个慢慢学习,那我真正知道围棋是什么样的,是上大学的时候。

何:大学上的哪个学校啊?
陈:南洋大学。

何:后来叫南洋理工大学吧!
陈:是的。

何: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陈:我是学电脑的。大学有一个棋牌协会,打桥牌,也下围棋、下象棋,就在宿舍,晚上没有事情,就下棋。那时老师也是住在宿舍里,晚上就跟他们一起活动。一到大学的假期,我们就跟老师一起学习下棋,打打桥牌,就这样真正接触到那个围棋,真的围棋了。

何:你们大学里面的学生,下围棋的多不多?
陈:不超过10个。

何:老师呢?
陈:老师也不超过10个。

何:大学里面有些什么比赛吗?
陈:大学只有象棋赛,围棋赛还没有,因为才三、四个学生。

何:大学毕业后做什么职业?
陈:电脑方面的,刚好那个时候有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日本方面要把围棋扩展到海外,所以就跟新加坡说,你们可以派人去。

何:世界业余围棋赛是哪一年?
陈:1982年。他们是在1980年9月来找我们的。说你们可以派人参加我们的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但是你们要有一个组织。于是我们就在1981年成立了围棋协会。
席:在星洲日报大厦。

何:星洲日报是一个报社,是吧?
陈:对,星洲日报,现在没有星洲日报了。

何:首任会长是谁?
陈:田银河,那时候创办的是我和田银河,还有高初人、方清泉。有一个皮述民,他已经回台湾了,主要就是我们这几个啊。

何:那个时候陈会长是什么职务啊?
陈:我是做秘书,秘书还有皮述民,是大学的教授。

何:所以昨天席博士在峰会的大会发言中说,新加坡做围棋的都是教授、博士,先从高层做起,是新加坡围棋的特点。
席:我们还有个名誉会长,黄上哲博士,他也是个博士。

何:那席博士你是哪年出生的啊?
席:我是1966年。爷爷他们喜欢下象棋,我先是玩象棋。

何:是吧,那你上大学是哪一年?
席:1985年,正好是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在大学生里面引起了风暴啊。过去只是知道有围棋,擂台赛的戏剧性的胜利,引起的轰动太大了,于是就去买了围棋,开始在那儿下,规则也不知道,这个什么技术也不知道,就是这样下了下去。后来的时候,看到一套书,就是杜维新先生他们出的那6本小册子,现在合成一本叫《围棋》。

何:我学棋的时候,看的也是杜维新他们那套书。
席:市场上只有那一本书,还买不到啊。都是等了好久的,在书店预订,你才拿到,拿到以后就读起来,但读不懂啊,特别是第二本中盘围棋战术,为什么你不走这里,走那里,始终是搞不明白。没搞明白就是糊里糊涂玩了,就这样玩了几年。

何:你大学上的是哪个学校?
席:我大学是河南大学,研究生读的是北京师范大学。

何:你是在哪里出生的?
席:我出生在开封。

何:在河南大学读的是什么专业啊?
席:化学。

何:研究生呢?
席:也还是学化学,具体点,量子化学。

何:是吧。
席:然后这个时候呢,已经经过一段时间了,围棋也普及了,围棋技术也高了啊。当时在我们研究生宿舍楼里,晚上的时候,大家除了运动以外,一个重要的大家觉得很高尚的活动,就是下围棋。那个时候围棋在大学生中间,算是一个比较时髦的艺术,你会围棋,男孩子好像就比较招女孩子喜欢。后来我在北京做了大学老师。

何:哪个学校?
席:首都医科大学,这个时候老师们之间也下棋。我们有一个老师下得很好。那时候是业余2段,就觉得这个老师下得太好了,我们就每天中午吃完饭,不休息,就跟着他去对弈。就这样围棋技术得到了一点提高。后来,我去了以色列,在以色列理工大学。

何:读博士后还是读博?
席:博士后,但又留在那里工作。

何:那里有人下棋吗?
席:有。一个是我,另外一个是西安交通大学的,我们俩下。在校园一对弈啊。当时犹太人真的很多人都去看,很多人都跟着学啊。

何:教过那些以色列的学生吗?
席:教啊,教过好多啊。甚至请你吃饭,热情的不得了。他们犹太人很想学啊,他们也有初级的围棋。

何:是吗?
席:有次我在约旦河的时候,当地有个活动,看到好多犹太人,也画一种棋盘,五路的,两人也是拿那个黑白子,这规则很像,我说怎么这么像围棋啊,只是没有这么复杂的变化。

何:后来怎么去的新加坡。
席:我先是接到了美国德克萨斯大学的offer,但要等一年。但是我太太,她就觉得我孩子在以色列那儿的时候,华文和英文还没学好呢,还要学希伯来文,这可怎么办啊,咱们去美国之前,能不能先在一个地方中转一下,又能学中文还能学英文。这个时候,正好南洋理工大学给我来个offer,说有一个一年的研究职位,你来吧。我一看挺好,就答应了,没想到一去……

何:就扎根了。
席:就走不了啦。这其中除了我孩子在新加坡,学习还行,我自己工作也不错外,最重要的还有一点是围棋让我留了下来。

二、新加坡围棋的起步


何:你是什么时候,跟田会长他们认识的?
席:这一去就认识了。我当时在以色列最后剩半年,怎么办?留着也没有多少意义了,就去找老板,老板说,我从本心不想让你走,但是南洋理工大学这个学校很有发展前途,那就去吧。孩子留着也没有多少意义了,让孩子回国去学华文吧。我孩子个子很高,精力很旺盛,回国后太太给我写信说他太活跃了,我太累,管不了了。我给她出主意说,你白天给他报围棋班,晚上练武术,就这样我孩子去学围棋,学得很感兴趣。于是我们到了新加坡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再找个地方学围棋。一开始觉得新加坡可能没有围棋环境,没想到一去,哇,围棋环境这么好,比北京还要好。

何:你是哪一年到新加坡的啊?
席:我们是2007年到新加坡的,儿子还拿了好多次,大概11次,全国冠军。
陈:那时候新加坡围棋已经发展了。
席:对,非常的好
陈:因为那时候刚好我们已经有了棋会了。

何:陈会长,当初新加坡围棋是怎么艰苦创业的?围棋协会,好像没招到几个学生是吧?
陈:1981年我们就成立围棋协会了。派代表去参加那个世界围棋业余锦标赛啊,所以1982年我们就派代表去了。但那时候我们也没什么围棋活动,然后就去做。因为世界各地的联络,我们都不知道,而且每次比赛都要通过日本,每次协助我们发展围棋的,就是日本的那个小林千寿。一个女记者,每次来新加坡,就来跟我们讲讲围棋,所以我们就慢慢开始搞围棋活动了。然后,最关键是在1985年左右,就是我们的副总理吴庆瑞,他是相当的厉害。我们新加坡的经济,就是由他来搞上去的。然后他叫日本的一个学者,帮他写自传,那学者告诉他啊,围棋很好。他回新加坡就找围棋啊。那时候,我们围棋协会招生,在一个小小的联络所。这个时候财政部长来了,找到我们围棋协会,邀请我们见面,说这个围棋是很好的,所以后来我们就开始有活动。在他的推动下,不是政府,是人民协会,办事官就开始支持我们,不然我们是完全没有经费,不知道怎么搞比赛。所以,后来我们就弄了个比赛。第一次办比赛啊,我找不到人,几个人下下棋,就草草了事了。后来,应该1986年左右了,黄上哲来了,他是一个企业家。那时候搞围棋比赛,就是找他赞助啦。而棋具呢,有次我们有个活动,日本企业送了我们九副围棋。然后中国又给我们一些围棋棋子,还有一些自制的围棋棋盘。
席:是姚开白理事自己做的。那人特别好啊,义务的制作了很多棋盘,然后自己送到小学,免费送你。

何:但你们好像1985年还请了林海峰跟王立诚到新加坡来。
陈:对,但其实不是我们请的,是他们自己过来的。

何:自己过来的?
陈:当时是日本围棋最有钱的啊。

何:日本棋院派他们过来,有推广围棋的意思吧?
陈:是要推广围棋,就是这两个人来,是把围棋带动了一点点。我不能说带动很多,很热烈的时候是聂卫平跟江铸九来新加坡,刚好那时正是聂卫平擂台赛11连胜的时候。
席:那个活动呢,其实我们新加坡围棋协会花了很大力量。就想借助这个围棋热潮,推广新加坡的围棋。为此田会长和陈会长动足了脑筋。把一个简单的访问,搞成了两周的活动,还邀请了马来西亚的过来,同时拉着聂卫平跟江铸九到各个联络所,去新加坡的基层组织推广围棋。
陈:那时候,应该是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因为第一届依靠聂卫平赢了,就比较轰动了,第二届聂卫平赢了那个大竹英雄。他刚好一比完了之后,我们就发出邀请,本来我们还邀请了陈祖德,陈祖德有事,然后换成江铸九,和聂卫平过来了。听说聂卫平一下了飞机,隔天就飞过来新加坡,那时候就比较轰动,毕竟是中日擂台赛的冠军,所以就从那时开始慢慢就把新加坡的围棋带起来了。
席;因为我们就是想趁那个热潮把这个围棋活动推广起来。

何:那大陆棋手最早到新加坡,是不是1989年俞斌跟聂卫平下新体育杯决赛那一次?
席:不,聂卫平和江铸久这次还要早。

何:等于大陆的职业棋手第一次到新加坡是聂卫平和江铸九。
陈:之前陈祖德来过。

何:什么时候?
陈:他是以亚洲象棋联合会长的身份来的。

何:他是来新加坡搞象棋活动是吧?
席:在70年代,搞象棋活动。
陈:因为他是会长啊,所以亚洲象棋会议,他就一定要过去啊。所以从那个时候我们就认识陈祖德。

何:陈祖德老师去的时候,跟你们一起搞了什么围棋活动没有?
陈:没有,没有。但是他象棋活动搞完了之后,就找我们几个下围棋,去他的酒店,下围棋。
席:那个时候新加坡政府对签证管得很严。据我知道,聂卫平他们那次新体育杯活动,他们飞过来,快飞了,那个签证还没拿下来。我们田会长急得不得了,亲自到移民局,他们控制很严。陈祖德先生那次不算正式访问吧。

何:是吧?
席:新加坡政府外松内紧。

何:所以说正式访问就是聂卫平和江铸九这次,访问的时候搞些什么活动啊?
陈:我们叫围棋双周,又叫马来西亚组队过来。他们就过来,我们搞了差不多两个星期的活动。


何:那1989年1月,第十届新体育杯决赛,聂卫平和俞斌来新加坡,那算第二次吧!是以新加坡围棋协会的名义邀请的吗?
陈:是以我们私人的名义担保邀请他们来的,因为要通过官方出面,手续非常复杂,为了节省费用,比赛就在新加坡国立大学举办。

何:学校里面搞活动也是推广围棋的一种很好的方式。
陈:是的,在学校里举办围棋活动,而且费用比较低。那时候围棋还不普遍,很难在CC等公共场所举办围棋活动。

何:CC是什么意思啊?
席:Community Club,就是民众联络所,它是人民协会管辖的社区活动组织。
陈:应该是这样,主要是这个新体育杯刚刚好是1989年,应氏杯那个时候是在北京举行,他们有邀请田银河博士,田博士在那边就认识到了郝克强,就这样新体育杯决赛在美国下了前两盘。第三盘就来到了新加坡,应该是1989年1月9日。

何:除了新体育杯比赛之外,还有些其他什么活动没有?
陈:除了新体育杯比赛之外,还有就是下棋,还有围棋讲座。通常新马的棋手也来参与。

何:那下一次比较轰动的活动应该就是应氏杯决赛了。
陈:还有应氏杯世界青少年围棋比赛,我们在1989年就举办了。
席:第六届。
陈:应氏杯世界青少年,应昌期他就亲自来啊,看到新加坡举办了世界青少年赛,他觉得举办得不错,就立刻决定把那个应氏杯世界围棋锦标赛的后两盘比赛也放到新加坡了。
席:后两盘,聂卫平和曹薰铉的决赛。
陈:前面三盘比赛在中国,以为聂卫平应该是三比零会胜掉了啊,结果呢,二比一,剩下的比赛去哪里呢,日本、韩国人都不好,就把它放在新加坡了啊。这样一来,轰动了整个新马了。结果,第一场比赛,曹薰铉赢了,二比二,哇,很轰动了。要知道当时香港的、韩国的那些记者啊,全部飞到新加坡来了,还叫我们帮忙找酒店。第五局曹薰铉又赢了,变成了英雄人物。最后在新加坡很轰动。


何:聂老师他自己是说,因为在从香港飞新加坡,他以为是直飞,结果中途飞机在泰国停了一下,他出去,发现不对,又跑回来,一身大汗就感冒了,这有点像天意。
陈:是啊,本来这个比赛是要给那个聂卫平的。这又要怪他了,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去香港呢?

何:他不去香港打桥牌的话,就有人陪他来新加坡,所以说是天意。
席:也就在那个时候最容易拿世界冠军啊,然后就一辈子没拿到。

何:然后决定了中韩围棋的未来的十几年的走向。但那次比赛客观上应该说推动了新加坡围棋的发展。第一次真正的世界大赛,这么大量的媒体,还有国内媒体的关注,是吧?
陈:这个是一个冠军四十万美金的比赛,我们举办的时候是非常的紧张啦,因为聂老的条件很多了,并且是第一届应氏杯,毕竟每个人都很看重,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很紧张。这个应氏杯一搞完。我们这些人来说,是不拿钱的啦,而且都做的很好了。应昌期就用一百万美金,专门买了个会所给我们。

何:给新加坡围棋协会?
席:是已经建好了的大厦。
陈:就把大厦的一层楼都买下来,然后他就给我们用。

何:是吧,就等于这个新加坡围棋协会就有了自己的正式的会所。
陈:但是,产权还是属于他们的。

何:但这个你们可以租啊。
陈:一年一块钱啦,就是免费啦。

何:就是上次炎黄杯比赛的那个场地,那个会所吗?
陈:对对对,我们会所的那个棋桌,还有那个聂老和曹薰铉,还有那个大竹英雄跟徐奉铢,都是用那个棋桌。
席:那个棋桌,当时世界上一共四十张,七彩贝和黄梨木做的啊,主要是赠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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