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白发征夫泪 徐奉洙 在巨人阴影下顽强生长的“野草”冷暖自知

天马行空

原创 萧萧风  弈道秋声  2021-01-09

　　既然写了曹薰铉，不再写一下徐奉洙有点说不过去，毕竟“曹徐”并称。虽然曹薰铉并不认为徐奉洙是自己的对手，但没有顽强的“野草”砥磨，曹燕子能不能飞上天空最高处确实存有疑问。

　　出生于1953年2月1日的徐奉洙比曹薰铉大一个月多几天，但两人幼年到少年的境遇迥异。即使是在不那么循规蹈矩的韩国棋界，徐奉洙也是一个异数。他并没有明确师承，依靠自学成才艰难跋涉在棋道之路上。

　　从踏入棋界开始，徐奉洙就不是个骄傲的王子。1970年，徐奉洙以十七岁“高龄”入段，同一年，曹薰铉已经在日本获得《棋道》“新人赏”。那时没有几人看得上徐奉洙这个怪里怪气的小子，不像赵南哲、河灿锡、金寅等人那样在日本名师门下熏陶一番，如何能够让韩国棋界认可？但徐奉洙注定是一名“起义者”，仅仅过了一年，升入二段的徐奉洙在韩国名人战上连战连捷，取得挑战权后，又一鼓作气3比1掀翻了韩国围棋精神领袖赵南哲，登上名人宝座！举国哗然。
　　二段名人，在那个年代，这真是个梦幻般的纪录。但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震惊在后面。1972年，曹薰铉因服兵役回到韩国，1973年，走出军营的曹燕子轻松击倒当时韩国围棋代表人物金寅，拿下自己的第一个棋战头衔——最高位战的桂冠，随即夺下名人挑战权，剑指徐奉洙。
　　被韩国棋界上下视为“金星”的曹薰铉并没有把这名同龄人放在眼里，甚至没有多重视“名人”头衔。在当时，韩国的“名人”与日本的“名人”相比，含金量何止差了十倍？曹薰铉是准备回到日本争夺日本的“名人”的，他在韩国只是想顺手拿几个冠军，徐奉洙不过是个小山丘，踏平应该只是轻而易举之事。谁也料不到的是，曹薰铉在这次挑战赛上遭受了职业生涯第一次重大挫折。野路子的徐奉洙十八般武器齐用，让“贵公子”心态十足的曹薰铉措手不及，3比1，徐奉洙将不可一世的韩国围棋“皇太子”拉下马来。在所有人都还未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时，徐奉洙已经连霸五届名人，成为至今被人尊称的“徐名人”。
　　击退曹薰铉的挑战使得当时的徐奉洙声望急剧上升，但也为他埋下了巨大隐患。那场失利让曹薰铉打消了回到日本的念头，他不能以一名韩国棋界失败者的身份去日本争夺头衔，既然故国也有强敌，那么就在这里开垦荒地吧！从此，曹徐大战蔓延十余年，两人联手将韩国围棋推上了新高度。找回节奏感的曹薰铉对徐奉洙占据了绝对上风，无拘无束的野草只能退居韩国棋界次席。

　　如果不是曹薰铉的归国，徐奉洙应该以“自由胜负师”的大名成为韩国围棋的掌门人吧？当然，那样韩国围棋要想在世界棋坛出人头地会更加艰难。历史没有假设，无论是在韩国，还是世界棋坛，徐奉洙注定是个配角，但他有时会比主角更加光彩夺目。
　　从个人的荣誉得失上来说，遇见曹薰铉或许是徐奉洙一生最大的不幸，却是韩国围棋最大的幸运。他们两人互相砥砺，埋头开垦着韩国围棋的莽原。徐奉洙达成名人五连霸后，这顶桂冠终于被曹薰铉抢走，他再也没有机会成为韩国围棋的一号人物，只能做一名不屈的挑战者，一次比一次更凶猛地向曹薰铉发起冲击，逼迫曹燕子将体内潜能最大限度发挥出来。而徐奉洙自己则在颗粒无收的荒年里顽强抵抗着严冬，等待着来年的春风。与曹薰铉几乎不成比例的胜率让老曹甚至不愿称徐奉洙为自己的“死敌”，徐奉洙只是像一块粗粝的磨刀石，反复打磨着曹燕子的柔风快枪，让他坚强的翅膀可以有一天一飞冲天。
　　十六年的孤独守侯，徐奉洙终于伴在曹薰铉身侧将韩国围棋推上了国际舞台。1988年，职业围棋世界大赛创办，徐奉洙在第一届富士通杯首轮被日本超级棋士林海峰击倒，当时还显得生硬的“韩国流”并没有引起围棋正统世界的重视。次年风向开始改变，第二届富士通杯徐奉洙力克风头正劲的加藤正夫和王铭琬打进四强，半决赛又一次被顽强至极的林海峰二枚腰击败，但世界四强的名头已经足够令大家对他刮目相看。1990年，徐奉洙在决赛中3比1击败神童李昌镐，将第二届东洋证券杯揽入怀中。前两届东洋证券杯因为缺乏中日顶尖高手参赛，向来不被我们视为世界大赛，但韩国棋界的统计则是将徐奉洙和首届冠军梁宰豪的登顶视为世界冠军的。

　　1992年的第二届应氏杯是徐奉洙一生的荣耀，在曹薰铉、李昌镐等韩国同胞纷纷败退之际，赛前没有几人关注的徐奉洙衔枚疾进，孤军奋战，一路连克郑铭煌、藤泽秀行、武宫正树，半决赛2比1力擒棋艺偶像赵治勋，1993年进行的决赛战满五局，3比2攻克超一流棋士大竹英雄，站到了棋界巅峰。
　　从技术角度看，这是一次并不亚于曹薰铉第一届应氏杯夺冠的胜利。徐奉洙凭借土生土长的韩国流撕开了日本正统围棋的铁幕，直接击倒六超中的三位，战力无可置疑，但因为缺乏“开创之功”，以及宣传力度的差异，影响力大为不如。这就是徐奉洙的宿命吧，他永远只是巨人阴影下一块不屈的顽石。他可以横刀立马，荡平千军，但他终究只是剽悍的将军，不是手执令符的元帅。

　　此后就是三国擂台赛上的疯狂攻掠。在总共六届的SBS杯和真露杯上五届出场，徐奉洙的总成绩是恐怖的17胜3负。其中获得二连胜两次（其中第一届SBS杯攻克中日主将成为终结者）、四连胜一次，最让人目瞪口呆的是1996年到1997年进行的第五届真露杯，他以一人之力独擒九员中日上将，伟绩震烁当世。因为徐奉洙太过杰出的表现，真露杯停办，中日围棋被韩国围棋完全凌驾。
　　遗憾的是，两年后农心杯创办，赛制与真露杯完全相同，但徐奉洙已经被时代的步伐抛弃。他竟然一次也没有在农心杯上露面，再强大的英雄也要被岁月的风沙尘埋。其实，不出场未必就是坏事，徐奉洙留在我们记忆里的永远是那个力取九连胜的桀骜汉子，他不用让以后的失败抹去自己身上沧桑的辉煌。

　　2006年，徐奉洙在第11届三星杯上凭借外卡参赛，一路杀进四强，彼时他已经53岁。2019年，66岁的徐奉洙在第24届三星杯上打进十六强，那也是他在世界大赛舞台上最后的余晖。其他时候，我们只能在各种元老赛和网络棋战中看着徐奉洙拼杀，在昔日的老对手们阵前，他还是威风凛凛的野战司令。
　　即使贵为世界冠军、“四大天王”之一，徐奉洙从来也不是棋界上下推为范本的人物。他一直我行我素，用自己的方式与这个世界交流。徐奉洙的个人生活并不如意，不擅理财的他经济颇显拮据。他2003年与原配夫人离婚，2004年迎娶了一位越南女子，新房是租来的，这让韩国棋界都觉得是“有失面子”的事情，不愿多提。但是徐奉洙不在乎那么多，他说：“虽然新娘没有一技之长，却是一个温顺、并真心实意爱我的女子。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爱她，与她一起生活感到很幸福。”甚至，徐奉洙曾想移民越南。棋手哪怕是世界冠军，也不过是普通人，徐奉洙真实地生活着，冷暖自知。

　　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远方也许尽是坎坷路，也许要孤孤单单走一程。徐奉洙的目光有些迷离，他佝偻的腰身仿佛承受不住生活的重压。现在的棋界还有多少人发自内心地尊敬这株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呢？即使他曾是万千“草根”心中的图腾，也得承受被漠视的失落。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笛声起，徐奉洙以那座漂亮的应氏杯贮酒，满地白霜，他是那茫然四顾的将军还是泪眼滂沱的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