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反出日本棋院 25名棋手的独立宣言(上)

天马行空

2020年09月02日 19:25 新浪体育综合

　　据 腾讯野狐围棋 公众号报道

　　关西棋院独立70周年纪念1

　　1950年8月15日，日本静冈县鹫津町浜名湖。

　　《读卖新闻》为吴清源一人主办的升降十番棋迎来了第六战的第二局，对手又是他的师兄桥本宇太郎。这一年吴清源三十六岁，桥本四十三岁。吴清源此时脱离玺宇教不久，佛相新生。一身羽织袴和服的桥本宇太郎宽袍大袖，端坐庄严。

　　棋局徐徐展开，本是林鸟静谧，山川沉醉的环境，却总有一脸焦急的人冲进对局室，请桥本离席。这是围棋比赛从未出现过的场面，棋手以对局为天职，即便天崩地裂也不能影响。就在五年前，广岛原子弹爆炸时桥本宇太郎仍在进行本因坊战，这时的他怎么欣然接受了打扰？

　　原来是来自大阪的电话。8月16日就要召开关西棋院棋士总会，对关西棋院与日本棋院的关系做出决断。作为举起“反旗”的总帅，桥本宇太郎的意见可抵万钧，必须要征求。关西棋院的独立大计千头百绪，无比繁杂，然而这段时间《读卖新闻》、《每日新闻》为桥本与吴清源安排了总计十三番棋的大战，比赛中出去接电话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回。比赛一结束，桥本宇太郎又和众多关西年轻棋手出去彻夜探讨。这令担任立会人的濑越宪作极为担心，甚至嘱托来自关西棋院的记录员小坂田幸次多关心自己这位爱徒的健康。

　　第二次吴清源·桥本宇太郎十番棋进行时正值关西棋院独立，百事缠身的桥本宇太郎下完第六局后大病一场，十番棋为此中断了三个月。

　　说起日本棋院与关西棋院的关系，实在一言难尽。1924年日本棋院成立，关西棋界名宿田村嘉平、光原伊太郎、吉田操子、久保松胜喜代均参与其中，为关西地区挂出了一块“日本棋院关西支部”的牌子，二战前改名为“日本棋院关西别院”。战败后百废待兴，1946年“日本棋院关西本部”成立，光原伊太郎任理事长，细川千仞任副理事长，因战争住在家乡宝冢，决定留下为关西棋界出力的桥本宇太郎挂名顾问。这是一个诞生于旧体制的架构。

　　为重建战火中被烧毁的东京日本棋院，日本棋界的募捐活动开始了。总额300万日元中，50万分配给了关西地区。这种摊派方式令关西棋界不满，“棋院建在东京，我们凭什么出钱？”先是计划募集到的资金半数交给东京，半数留下自建。激励效果下关西棋手干劲百倍，竟然筹到了98万日元，进而决定一分不交，全部自主使用，买下大阪天王寺区一处建筑，1948年挂起了“财团法人关西棋院”的招牌。

　　关西棋院首个院址（大阪天王寺区细工谷）是典型的传统日式建筑。

　　关西棋院请出化纤纺织界巨头帝人公司社长大屋晋三担任理事长，桥本宇太郎出任副理事长，光原伊太郎、细川千仞转任理事。从人事变动的结果来看，桥本在关西棋院成立过程中作用卓著，光原、细川两位元老虽被“夺权”，并未表示反对。

　　虽然名为关西棋院，但财政权力、参赛权利、技术评定权力、意识形态权力等仍然全部由日本棋院掌握，实际上与原来的日本棋院关西本部别无二致，无法做到和东京的棋手平等。关西棋手仍要承受歧视性的“五段资格测试棋”、大阪去东京比赛每周两次十几个小时拥挤的火车、上交段位证书收取的费用、院刊的评论尺度受到日本棋院审核和限制……“名”与“实”的严重不相称，给了关西棋院年轻棋手巨大的上升想象空间。

　　1948年至1949年，日本棋院理事长一职由濑越宪作、岩本薰两位棋界长老担任，棋手总是会对棋手有所回护，濑越宪作还应弟子之邀，挂名关西棋院“名誉客员棋手”。但1949年，原日本银行副总裁、日本政府大藏大臣（财政部长）津岛寿一入主日本棋院。津岛寿一位高权重，对关西棋手的青春叛逆，特别是曾经在东京时关照过，如今却“不听摆布”的桥本宇太郎大为不满，甚至在酒桌上当面羞辱桥本，直斥支持关西棋院的财界人士是“黑市暴发户”，这加速了东西两院矛盾的激化。

　　1950年4月28日，桥本宇太郎在关西棋院主场4比0挑战岩本薰本因坊成功，象征着日本围棋历史荣耀的本因坊之位越过箱根，从关东转移到了关西。5月19日，津岛寿一在本因坊就位式上突然宣布本因坊战由两年一届改为一年一届，这明显是针对关西棋院的举动，引发包括桥本宇太郎在内的棋界大哗。为了完成“程序正义”，日本棋院6月13日召开“东西运营委员会”，会上以光原伊太郎、细川千仞为首的六位关西棋院代表一致赞同本因坊战改制的决定，并在没有征求桥本意见的情况下代表桥本表达了以上态度。

　　津岛寿一（右）在日本棋院为桥本宇太郎颁发本因坊战奖状。

　　在关西棋院的历史叙事中，独立的导火索是津岛寿一罔顾关西棋手心情，悍然在加冕盛典上将本因坊战改制，以期尽早使本因坊头衔回到关东。而将导火索点燃的是东西运营委员会上部分关西棋手倒向日本棋院的表态，完全背弃了关西棋院的独立精神和核心利益。关西棋院再也不能忍受“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任人宰割”的状态了。

　　从此，关西棋手一分为二，根据与日本棋院的亲疏程度，正统史书中称为“协调派”和“独立派”。当然，在当时决然对立的环境下，互相称呼“投降派”、“分裂派”也大有可能。

　　从阶层划分来看，除了桥本宇太郎，关西棋院理事都是协调派，他们大多是在关西地区经营多年，与日本棋院关系紧密的前辈棋手，希望通过逐步谈判的方式提升待遇，不愿立即破裂。独立派则多数是年轻的少壮派棋手，没有历史关系的负担，渴望通过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新天地，立即与日本棋院对等沟通。由于棋手群体相对封闭，在棋手内部出现对立阵营，两大派系间必是千丝万缕，难以简单割断。像光原、细川门徒无数，很多独立派的师傅都是协调派。棋手联姻也是常态，同一家族中就有派系对立的棋手亲戚，这些无疑加剧了关西棋院独立和分裂的复杂性和难度。

　　细川千仞（协调派）是佐藤直男（独立派）的师傅，窪内秀知（独立派）是炭野武司（协调派）的姐夫。作为棋手个体，身处政治漩涡之中，复杂心情难以为外人道。

　　动荡的洪水开了闸就难以停歇了。7月12日，窪内秀知、佐藤直男、岩田三郎、田边严四位独立派核心棋手提议改选关西棋院理事会，六位协调派理事全部败选。8月9日，新理事会召开，将决议内容提交棋士总会审议。8月16日，协调派棋手全部退出棋士总会，会议以14比0全票通过。9月2日，关西棋院正式发出公告，宣布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