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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恍然如梦(上)



  ◆人生,或许就是一出带着神奇色彩的戏剧,有时候你会觉得它的剧情太过荒诞与巧合,但这些其实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它们往往只代表着某一阶段的开始。而真正的导演,依旧是自己,不管今后的剧本会上演激烈的争斗、平淡的生活,或是浪漫的爱情,哪怕一切都只是梦……◆

  那男子轻轻摘下墨镜,朝着他一笑,许啸锋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那男子看起来应该比他大两三岁,中等身材,梳着边分的发型,面容清秀俊逸,举止落落大方。最让许啸锋感到诧异的是,那男子摘下墨镜,却戴起了一副金丝框架的眼镜,不过这样的眼镜衬托着他身上所散发出的书香气息,有一种独特的味道。他站在那里,轻轻抖落银灰色西服上沾染的一点沙子,接着把帽子重新戴上,那个优雅的姿势,竟让许啸锋想起了老上海电影里气质不凡的男主角。

  “好帅啊!不,应该是酷才对……”

  许啸锋暗自喃喃地说着,刚刚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替他解围的吧。他竟一时忘了上前向那人说声谢谢,而是像注视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自己向来是个有点“臭美”的人,可看到这个男子的时候,却打从心底对人家产生了一种佩服和欣赏,他总算开始承认,这个世界上出现了比他更帅的人。

  “你不用奇怪,那些人已经走了。不过我长得似乎不像女人,你一直这么盯着我看,我想再过几秒钟,就不怕我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那男子终于对许啸锋说了话。

  “哦,抱歉,真是很抱歉!”

  许啸锋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一面向对方道歉,一面不自在地摸着头,好半天才进入正题。

  “对了,你一出现就赶走了那些人,要没有你的帮忙,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那些家伙摆平呢,谢谢你。”

  “要让他们离开,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那男子微微一笑,将那张像名片一样的东西拿到许啸锋眼前。

  “天啊,你是检察官?”

  他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那男子笑道:“怎么,连你也被吓到了?你看清楚,这上面的照片根本不是我,我那位检察官的朋友在海里游泳,特地拜托我给他保管好证件。刚刚看到那些人围攻你,我想了想就把这东西拿出来吓唬一下那家伙,果然有效。”

  许啸锋这才看清楚那证件上的照片,顿时恍然大悟。但他还是佩服此人的冷静与智慧,跟这个人相比,他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只会挥拳头而不会使用脑子的傻瓜,脸变得更红了。

  “我想请问一下,你是不是中国围棋队的许啸锋六段?”

  突然叫出许啸锋的名字,那男子的话语算是让他诧异到了极点。不会吧?在天津居然也有人认识他?他不过才在北京出头,难道就已经有了棋迷?而且,这个棋迷还是这么有品位的人!尽管觉得奇怪,但有了棋迷,总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许啸锋心里情不自禁地乐开了花,恐怕就差没立刻跪下来感谢上帝了。

  “你到底是谁啊?怎么会……”

  他试探性地向那男子发问,迫切地想确认一下他是否真的有了高水准的棋迷。

  那男子还是保持着脸上友好的笑容,“我是谁并不重要,如果有缘,相信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就像今天的巧遇一样。三菱杯半决赛在即,你一定要加油,为中国围棋队争光。”

  话音一落,那男子朝着许啸锋挥挥手,潇洒地说了声“拜拜”,便飘然而去。海滩的一角,留下了许啸锋一人伫立在那里,许久也未转移那股注意力。

  “同志们,我回来啦!”

  次日清晨,许啸锋刚踏进大虎道场的大门,就险些被“黑子”扑倒在地,不知道这狗怎么从后门调到了前门。一天一夜不见他,“黑子”好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整个身子都站立起来,前脚搭在他身上,长长的舌头直接就伸过去,在他脸上舔了又舔,弄得小伙子一脸口水。

  “哎哟!够了,够了,你这黑不溜秋的家伙,才一天没看到我,不用亲热到这种程度吧?喂,我的嘴唇是留给公主吻的,让你随便亲可就太划不来了!”

  好容易摆脱了“黑子”,许啸锋捂着脸飞奔进棋室,还是那欢天喜地的声音:“智兴哥、韵秋姐、恒宣哥、俊崎,我给你们带海鲜回来啦!有鱿鱼、墨鱼、海参、海蟹……喜欢吃什么就尽管来挑吧!”

  他激动地把装着不少海鲜的大塑料袋放在一张桌子上,然而四周却没有任何动静,大家都在埋着头下棋或打谱。许啸锋不禁纳闷,这些人今天都是怎么了?要是以前的话,只要自己给他们带了好吃的东西,不管棋室里的气氛有多么严肃,都会立刻人声鼎沸。难道出了什么事?

  “韵秋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许啸锋蹑手蹑脚的走到范韵秋身边,放低了声音问着。

  范韵秋半晌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小子舍得回来了?昨天我去三潭棋社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蹦到月亮上去了呢。你消失我倒不觉得可惜,苦了老师和珩儿,还以为你碰到了什么意外,为你瞎操心了一整天。”

  “啊?你说真的?”

  许啸锋顿时傻了眼,的确像他这种大大咧咧的人,才不会想到有人会为他担心。

  “姐,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给珩儿,说我回来道场了,谢谢。我先去找老师,那些海鲜你们自己随便拣就行。”

  许啸锋急迫地对范韵秋说完话,飞也似地奔出了棋室。

  一间办公室模样的棋室,是冯大虎工作和专门练棋的地方。而今天,许啸锋却完全没有看到老师从前的严厉和傲气,冯大虎只是呆呆地坐在靠着窗户的那张藤椅上,嘴里含着老式的大烟斗,无精打采地吐着一个又一个白色的烟圈。他似乎并没发觉有人走进了这个专属于他的空间,烟斗缓缓地放下,在烟灰缸上磕着,撞击出很低却很沉重的声响。

  “老师,我回来了。”

  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许啸锋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但冯大虎只是用一种慵懒的眼光朝他扫视了一下,便低下头叹息。

  “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许啸锋愣住了,或许他宁愿让冯大虎痛骂一顿,也不愿意看到他出现这种反应。此刻在他眼前的人,真是他那个长期精力充沛、让大家都敬畏的老师吗?不,他只是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人,一个动作,一声叹息,都让人无比的难受。

  “老师……老师,拜托您别这样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失踪一天一夜,害您担心……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练棋,争取打入决赛,请您相信我……”

  许啸锋蹲在地上,伸出手去握住冯大虎的双手,感觉到那双粗糙的大手在微微颤抖。

  冯大虎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臭小子,你的个性为什么就这么倔强呢?你桂雅阿姨她说得对,错的那个人不是你,是你的老师我。我其实并不反对你跟珩儿来往,只是我太了解林之韬,我怕你会被他挖了过去,所以才不准你出道场……啸锋,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用这种方法把你软禁起来,你如果真的喜欢珩儿,就对她更好一点。若是林之韬真的把你挖了过去,那是我冯大虎的倒霉命,我也认了。行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抽会儿烟。”

  许啸锋怏怏地走出门,走在去宿舍的路上,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连是什么味道也无法分辨清楚。他一个劲地在心里咒骂着自己,为何到现在才了解冯大虎的心情。老师根本没问他去了哪里,而是说“回来就好”,那双周围满是皱纹的眼睛里,已经藏着些许泪水。

  “怎么样?啸锋,跟老师谈得如何?”

  在寝室门口,他再次碰到了范韵秋。

  “我这次好像真的把老师的心伤透了……”

  许啸锋耷拉着头,一面把范韵秋请进他的寝室坐下,一面沮丧地说着话,将自己去了天津和先前跟冯大虎在一起的情景告诉了她。

  范韵秋微笑着,将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别担心,我已经通知了珩儿,她听说你回了道场,也放了心。至于老师这边,就需要看你今后的表现,老师的年纪大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获得世界冠军,给他争口气。你应该很清楚他对你的重视和疼爱,那是我们这些弟子都比不上的,只是他的做法的确有些极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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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恍然如梦(下)



  “我知道,我会努力练棋,绝不让老师失望。”

  许啸锋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我昨天在天津的海边跟那群人打架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假扮检察官的人,替我解决了大问题。但奇怪的是,那个人一看就是从南方来的,而且绝对是个斯文的知识分子,可他居然认识我,还鼓励我要加油。”

  “有这种怪事?报纸上不是只提过你的名字,从来没登过你的照片吗?”

  “我也纳闷啊,本来那时候我还以为我有高品位的棋迷了,现在却越想越不对劲。”

  “那人跟你说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范韵秋好奇地问。

  许啸锋摇摇头:“没有,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是他离开的时候跟我说有缘还会再见面,神秘兮兮的,我猜了一整晚也猜不出他是什么人。”

  “那你觉得他会不会是棋手呢?你跟我说一下他的容貌,看我能不能帮你找点线索。”

  在范韵秋的追问下,许啸锋尽量仔细地向她描述着那男子的外貌。

  “我想想,中国围棋队的棋手我应该都见过,但是比你大两三岁、长得又帅的棋手,除了俊崎以外,似乎没有第二个人。不过连你都认为不错的人,这世界上真的很难找,如果你有机会再碰到他,我也想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嗯,如果我能再遇上他,一定要把他带到大虎道场来让你们瞧瞧。”

  “啸锋,明天你还是去三潭棋社跟珩儿见一面吧。”

  “明天不行,我要练棋的。”

  “那随便你,我只是觉得你和珩儿是不错的一对,男孩子应该主动一点,抓住追求女孩的机会,别错过罢了。”

  “姐,你们都说我追求珩儿,加上那天我又收到美国来的信,脑袋都快变成一团浆糊了。”

  许啸锋突然提到前几天的事,让范韵秋一怔。

  “那封信是语曼写的,她说过几天就要飞回北京。”

  “程语曼?你居然还在跟她联系?”

  范韵秋听了他的话,异常惊讶。

  “没有,只是她这次寄了信回来,说她在美国那边连读博士的机会也放弃,就因为特别想回北京,大概她是想重新回来下棋吧。”

  “她有没有搞错?当年她追着你到大虎道场来学围棋,考上职业二段,结果因为去念北大放弃了棋手的生涯,这倒不算是什么。但是她也不想想,她念书的钱是谁给她凑的?她得到去美国留学的通知书,转个身就把你一脚踢开,这种玩弄你感情的人,还理她干嘛?”

  听到“语曼”两个字,范韵秋连珠炮似的“攻击”便开始了。

  许啸锋却抱以一种劝解的语调:“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语曼的功课一直很优秀,比她的棋更出色。她既然能找到一条最喜欢的路子,我也理所当然应该答应她,让她出国发展自己的事业,不是吗?”

  “我说啸锋啊,你的脑子一向都很清醒,可是每次一提到这个程语曼,就变得跟白痴似的。我可告诉你,程语曼要是再来大虎道场,我不会欢迎她,相信恒宣和俊崎也一样。你智兴哥是性子好,老师当年又不知被那丫头灌了什么迷汤,就会迁就她,他们两个人排除在外。总之,如果你还喜欢程语曼,就别去找珩儿,免得伤她的心,自己考虑清楚。”

  范韵秋离开了,许啸锋脑海里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个面孔,不是珩儿,而是那个给他写信的、名叫程语曼的女孩。是啊,就算撕毁那封信,又如何把她的影像从记忆中抹去?那个纯朴、温柔而又漂亮的女孩,自七岁那年跟着母亲一同从成都移居到重庆,便和他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两家就住在同一栋楼房的门对门,两个孩子上了同一所小学,也恰好是同班同桌。那时候,程语曼就是那所小学的“校花”级人物,每次考试也总是能得最高分,但她却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父亲在她两岁时就离开了人世,她和普通工人身份的母亲相依为命,过着俭朴的生活。后来许啸锋跟着冯大虎去了北京,在他十二岁的时候,程语曼也小学毕业,却因为交不起学费而没有念上中学。因为许啸锋的关系,小小年纪的程语曼也走上了棋手的道路,跟着一批去北京的业余棋手一起,到了大虎道场,重新见到的阔别四年的许啸锋。

  程语曼乖巧懂事,让冯大虎非常喜爱,并答应收她做外弟子,让她朝职业棋手之路迈进。但只有许啸锋知道,这个女孩是多么想上大学,围棋只是用来谋生的一种手段,靠着一点微薄的薪水,来养活她和她的母亲。她经常是白天练棋,夜里一个人开着小台灯,自学初中、高中的课程,最后以优异的成绩参加自学考试,考上了北大。而困难就在此时出现,程语曼的母亲病重,她交不起昂贵的学费,一度被迫要放弃上大学。许啸锋知道后,竟把自己下棋所得的薪水全部积攒起来,为程语曼交了学费,终于让她顺利进入北大的校门。两颗心也就在那时候,被一条无形的线悄悄联系在了一起。

  程语曼就从那天开始放弃了职业棋手的生涯,专心念起大学课程,因她在大学期间的成绩特别优异,得到推荐留学美国的资格。就在她接到通知书的那天,许啸锋想对她表明自己爱慕她的心意,程语曼却没等他开口,就先把自己要去美国的事告诉了他。

  “啸锋,我知道我能上北大,都是因为你的帮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这份恩情。所以我一定要去美国拿到学位,将来做一个女企业家,我想我的成功就是对你最好的报答。你在北京也要努力下棋,我会在那边向上帝祈祷,但愿你成为新一代的世界冠军。”

  多少次,自程语曼乘上去纽约的班机那天开始,这句话不知在许啸锋耳畔和梦里重复了多少次。是该开心,还是应该伤心?他的脑子里只是一片迷茫。她的成功真的是对他最好的报答吗?他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真挚的心已经给了那个女孩。可是,程语曼却在他最紧张和兴奋的时候,一盆冷水从他的头顶一直泼洒到脚跟,那火热的温度瞬间变成了透心的凉。

  程语曼离开后的一个月,可以说是许啸锋心情跌落到最低谷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心思练棋,更是学会了喝酒。每天,他都会抱着几瓶啤酒,在寝室里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思想,范韵秋、吕恒宣和邹俊崎看得万般心疼,程语曼当然就成了他们茶余饭后话语“攻击”的对象。更让范韵秋觉得过分的是,程语曼自去了美国之后,连一张明信片也没寄回来过。

  许啸锋不愿再去想程语曼的事,翻身上床钻进被子里。他此刻或许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但愿醒来之后,还是做回平日里快乐的自己。床前的小闹钟在那里孤零零地站着,仿佛也和它的主人一样感到了短暂的孤独,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许啸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道场里练了整整七天的棋,没有再出去逛街,也没有去三潭棋社找珩儿。经过七天的洗礼,那些不愉快的事似乎渐渐烟消云散,冯大虎和师兄师姐们也都差不多恢复了正常状态,是让他最高兴的事。

  “啸锋,有人找你!”

  坐在门口的一个业余棋手喊着他的名字,让许啸锋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那边。随着棋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英俊男子,正向他招手。

  “是你啊!”

  许啸锋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原来那男子就是那天他在天津塘沽海边遇到的人。

  “啸锋,你说你那次遇到的人就是他?”

  范韵秋也跟着站了起来,轻轻推了师弟一把。

  那男子上前几步,嘴角露出一丝非常斯文的微笑:“我说过我们有缘就会再见的,上次见面是在天津,这次我特意来北京以真实的身份向你问好。我叫骆岩,是中国台北围棋队二品棋手,许啸锋六段,我很高兴、也很期待在三菱杯半决赛中和你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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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神秘男子(上)



  ◆我来了北京,从海峡的那端到这一端,为了长久以来的梦想,更为了握紧你的手。我希望这次握住了,就永远别再放开。珩儿,如果你愿意让我来给你快乐,我将不会让你再承受独自为父亲送行时的痛苦。只要你明媚的眼睛还在望着我,我就不会放弃,我想成为你心底永恒的安慰。◆

  他就是要和自己在三菱杯半决赛中交手的台湾棋手骆岩?当许啸锋听到对面的男子报上名字,并微笑着要和他握手的时候,他头脑里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空。怎么会这么凑巧呢?他自打入三菱杯半决赛以来,就一直在想象着那个会跟他对局的人是什么样的棋手,如今此人就站在他面前,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骆岩的出现,整个棋室里一片喧然,大家都把疑惑与惊讶的视线投向这个来自台湾的青年。但骆岩丝毫没有因为这种奇特的气氛受到影响,他不但表现出了大方,还彬彬有礼地和这里的棋手们一个一个打招呼、握手。当走到岳智兴和范韵秋面前时,他竟然向这对夫妇深深地鞠了一躬,“智兴哥、韵秋姐,二十年不见,你们还好吗?”

  “你到底是……”

  岳智兴和范韵秋吃惊地望着这个青年,片刻,竟双双流露出意外的神情。

  骆岩微笑着说:“你们总算把我给认出来了,虽然我离开北京已经二十年,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童年的时候,你们待我就像亲弟弟一样。也正是因为大虎道场还有你们在,我才会重新跨进这个门槛。”

  “都在做什么?怎么闹哄哄的?”

  就在这时,冯大虎叼着烟斗从门口进来,迎面撞上骆岩。两人的目光一接触,他心中顿时莫名地涌上一股强烈的感情,愣在那里好半天没说话,似乎身子也无法动弹。

  “冯九段,你好,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和从前一样精神矍铄,大概也还是那么喜欢教训人吧。看大家的样子,这里好像还找不到没被冯九段臭骂过的人呢。”

  骆岩轻轻一捋额前掉下来的几丝头发,微扬起嘴角,对冯大虎说出一句听起来有些刺耳的话。

  “你到底是谁?”

  冯大虎心中虽然不快,但那阵奇异的感觉越发强烈。

  岳智兴上前一步,语调中带着激动:“老师,他就是阿岩啊!二十年没跟儿子见面,难怪连您都认不出来了。”

  此言一出,整个棋室里陡然鸦雀无声,但过了几分钟,大家便开始议论纷纷。这件事实在来得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议了,即将和许啸锋展开对决的台湾棋手,居然会是冯大虎的儿子!更令众人感到惊奇的是,这个名叫骆岩的青年,不仅长得俊朗,浑身还透出一股书香气息。若非仔细打量,才能从他的眉宇间找到一点和冯大虎相似的感觉,否则任谁也无法把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阿岩,你真的是阿岩?”

  冯大虎顿时又惊又喜,直想上前握住儿子的手,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料,骆岩朝后退了两步,接着将手背到身后。

  “阿岩,你怎么了?爸爸盼了二十年,总算把你给盼了回来,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要躲开?”

  “很抱歉,冯九段,我现在姓骆,不姓冯。在我记忆里,我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我妈妈骆文君,至于我有没有爸爸,早就已经不重要,冯洛岩这个人也从那时候开始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骆岩冷冷地说着话,听得旁边的许啸锋一头雾水。他自来北京之后,虽然知道冯大虎离过婚,却也只知道冯家有一个儿子逸舟。如今看到这种情景,尽管他并不清楚冯大虎和前妻骆文君之间到底产生过什么样的恩怨,然而直觉告诉他,这个原名“冯洛岩”的青年和冯大虎的关系异常淡薄。甚至,从骆岩看他父亲的那种眼神里,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亲情,反而更像面对着一个仇人。

  “阿岩,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我很抱歉。但请你相信我,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你们母子的寻访,可惜我几乎找遍了整个中国,也找不到你们的踪迹。如今你回来了,我不想奢望什么,只是想听你叫我一声爸爸。就算已经二十年没见面,我们父子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始终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难道不是吗?”

  冯大虎望着儿子挂着冷漠的脸,心就像刀割一样疼痛,骆岩,这个孩子不但不认他,竟然连“冯”也不愿意姓……他本想向儿子询问前妻骆文君的近况,但骆岩出口的话语冷若冰霜,仿佛在他面前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却比金刚石还坚固的墙,把两人无情地隔离在墙的两边。若非身体还能承受住这种打击,他恐怕当场就要因为脑充血而晕厥过去。但椎心的痛不会让他晕倒,反而使他的思想更加清晰,像一种残酷的刑罚,在鞭笞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岳智兴上前扶住骆岩的肩膀说:“阿岩,我知道你和老师已经二十年没有见过面,父子的感情自然会疏远,但请你不要这样对他。他真的从来没忘记过你这个儿子,父子亲情血浓于水,你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智兴哥,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也说过这次来到大虎道场,只是探望你和韵秋姐,以及再和我的对手见上一面,仅此而已。现在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也应该走了。”

  骆岩说着便要往离开,许啸锋却突然叫住了他:“喂,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

  “许六段,请问你还有什么赐教?”

  “骆岩八段,我不知道你和我老师之间到底出过什么问题,我只知道我从八岁开始就跟着老师学艺,虽然你是他的亲生儿子,我却绝对比你更了解他。他的脾气虽然冲了点,甚至有时会让人无法接受,但仍然培育出了中国围棋队最棒的棋手,而且我们五个弟子没有一个会离开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在我眼里,他永远是一个好老师,他从来没停止过对中国的围棋事业的奉献,他和我们一样都是用生命热爱着围棋的人,弟子们才会这样尊敬他。可现在我看到你,突然为他感到了悲哀,他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尊重,唯独得不到亲生儿子的谅解,这不是很可悲吗?”

  许啸锋的一番话,似乎引起了骆岩的兴趣:“许六段,你别忘了,我们两人只不过是对手的身份,你好像没有权力管我的私事。”

  “我当然管不了你的私事,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把我的老师、你的父亲当成可恶的人,是你的判断出了问题。所以我更加觉得,我应该在三菱杯的半决赛中战胜你。”

  许啸锋的声音铿锵有力,公然向骆岩发出了挑战。

  “真有意思,不过战胜我不是用嘴说,而是要行动来证明。如果你真能战胜我打入决赛,或许我就会对冯九段改观,当然我会在比赛中尽全力,因为我妈妈不能忍受我输给大虎道场出身的弟子。许六段,我期待着和你的决战,大家赛场上见吧!”

  骆岩转身向许啸锋挥动右手,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便风一般地离去。许啸锋注视着那个充满着火药味的角度,仿佛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而爆炸的结果,定是一方在胜利的喜悦中打入决赛,另一方则会在失败的落寞中消沉……

  走进一条洋溢着老北京风情的巷子,骆岩在漫步间细细品尝着那阔别已久的味道。二十年未踏上这片古老的土地,尽管北京的都市已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这样的老巷子却一点也没有变化,时而能看到清代、民国时期所建的阁楼和石板路。只是这些纵横的老街上,比从前多了许多的行人,路边常能看到卖小吃和民俗工艺品的摊位,摊主们的叫卖声让骆岩听起来有一种温暖的亲切感。

  他是个多年流浪异乡的浮尘游子,如果不是因为当年跟着母亲到了台湾,或许回到北京的时候,也不会有如此深的感触。游子之心,只有游子本身才能了解,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盼着回到故乡的一天,但见到父亲之后,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妈妈,为什么爸爸不跟我们一起来这里?我要爸爸。”

  “阿岩,你爸爸被人抢了去,他已经不要我们了。记住,你以后的名字叫骆岩,不是冯洛岩,你要给妈妈争气,要成为最出色的中国棋手。”

  他永远无法忘记母亲说那句话时含着泪又充满不甘的表情,打败大虎道场所有的弟子,成为最出色的中国棋手!母亲的话刻在他的心上,变成了推着他前进的动力,让他努力奋斗到今天。记得六岁那年,台湾著名旅日棋手魏远山刚从日本回来,骆文君从前和这位老棋手的几面之缘,带着儿子登门造访,请魏远山收他为徒。在学棋期间,他不甘落后于台湾本土棋手,为提高棋艺,不知做了比同龄人多出十倍还是二十倍的努力,深得魏远山的赞赏。他不但得到了老师的真传,更是开创出自己的特色棋风,很快攀升到台湾职业棋手个人积分榜的前十名。今年初,他代表中国台北队成功打入三菱杯半决赛,也因此升为二品。为了战胜他在半决赛中的对手,他决定亲自到北京调查关于许啸锋的一切,才知对手原来是父亲冯大虎的徒弟。

  但他这次来北京,并非完全因为要了解许啸锋,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他加快了脚步,走在那条巷子里,终于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前停下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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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神秘男子(下)



  “请问,这里有一位叶珩儿小姐吗?”

  骆岩走到门口的接待处,向里面的工作人员询问。

  “请问先生是哪位?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姓骆,是她在台湾的朋友。”

  “这样啊?叶珩儿是我们三潭棋社的主教练,不过她现在正在讲课,要不然我替你打个电话给她。”

  “谢谢你,但是我不想打扰到她上课,我看还是我自己等她比较好一点。”

  “那你在花园里等她吧,她下课之后都会从那里经过,如果你不嫌时间太久的话。”

  “没关系,我能等。”

  骆岩点头向工作人员道了声谢,便朝着花园那边走去。

  珩儿,这里就是她工作的地方吗?坐在花园的石凳上,骆岩仔细欣赏着园中的美景。“三潭棋社”的得名,让他联想到了杭州西湖的绝景“三潭印月”,也确定了这里的老板就是那位人称“鬼手”的江南棋手——林之韬。从这花园的布置和建筑的装潢,都能看出林之韬的高品位,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回归自然,不仅如此,这里的景色还和珩儿那素雅、娴静的美非常相宜。

  她在这里过得好吗?骆岩的思绪不自觉地回溯到台北的日子。那年他刚满二十岁,台湾棋院进行着一年一度的业余棋手品位考试,原本他是从来不去关心业余棋手的,但那天似乎是心血来潮,也去考试现场凑了热闹。那场考试刚开始的时候,有个业余7品的女孩子迟到了几分钟,险些被棋院取消考试资格。正是他出面请负责人给那女孩一次机会,才产生了一位新的业余6品棋手。后来他才知道那名女棋手的姓叶,名叫珩儿,年龄是十五岁。

  考试结束后,他问起珩儿迟到的原因,她却拒绝回答。他于是趁珩儿回去的时候,悄悄跟在她身后,走进了一条很窄的巷子。那里有一间小木屋,当珩儿打开屋门的时候,骆岩看到了一个容貌憔悴的老人,半躺在简陋的床上,床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碗没喝完的汤药。他顿时恍然大悟,却也未曾想到这个身形单薄、容貌秀气的女孩,会小小年纪便独自一人扛起照顾父亲和家庭的重担。他决定要帮助珩儿和她的父亲,成为了这个女孩在台湾唯一的朋友,连他的母亲骆文君也不知道这件事。

  开始的时候,珩儿如同往常一样拒绝他的帮助,但骆岩并不放弃,仍旧会常到那间小木屋帮她照顾生病的父亲,常会做一些家务,买一些药品。他们相处了一年,骆岩渐渐对珩儿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却不敢向她表明。第二年,因为母亲要他全心准备比赛,让他失去了和珩儿联系的机会。直到2003年,他才再次来到了小木屋,但珩儿已经不在那里了。听邻居的大婶说,珩儿的父亲病重去世,女孩一个人去了内地,据说是到杭州投奔一个名叫林之韬的叔叔。

  珩儿的不辞而别,让骆岩失意,一年过去,老天终于给了他一个机会,三菱杯的半决赛将在北京举行。他毫不犹豫地乘上了去杭州的飞机,只是天又跟他开了个小玩笑,当他到三潭棋社杭州总社的时候,珩儿已经跟着林之韬去了北京。

  最后,飞越千山万水,他总算来到了这里,一想到珩儿即将出现在面前,他的心情除了激动还是激动。他甚至在想,见到珩儿之后,第一句话要对她说什么呢?说“我来了”好像太冒昧,说“终于见到你了”又好像有点别扭,直接说“我好想你”吧?他几乎要打自己一个耳光,这句话倒是他心底真正的感觉,但恐怕会把珩儿吓坏。心中的忐忑不安,一度扰乱了思维,他竟觉得自己陷入了无助的状态。

  “请问你是……”

  就在这时,一个银铃般动听的女声忽然传入耳际,震动了他的心扉。

  他站了起来,轻轻揭下头上的帽子,朝对方凝视了好一阵子,才轻声说道:“珩儿,你还好吗?我是骆岩,好几年不见,你依然和从前在台北的时候一样漂亮。”

  “你……真的是骆岩?”

  珩儿眨着眼睛,似乎在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骆岩把五年前没再见她的事告诉了她,她才恍然大悟。

  “这次我到北京,一是为了找你,二是为了三菱杯的半决赛。”

  “你说三菱杯?”

  珩儿听到他这话,心中猛然一震。三菱杯,那不是许啸锋要参加的比赛吗?难道要和他对局的台湾棋手就是骆岩?

  “我已经去过大虎道场,也见过我的对手许啸锋,看起来他的确是个很有斗志的人,竟然当着大虎道场棋手的面,公开向我挑战。我想当时如果有记者在场,一定会把这个画面拍下来,登上第二天体育新闻的头版头条。”

  骆岩将双手**衣袋里,仿佛在回味着他与许啸锋相对的一幕,脸上浮出一丝兴奋的神情。

  珩儿却越发感到不安,而不安的根源正是来自这骆岩和许啸锋两人的巧合,为什么偏偏会是他们俩交手?她看过许啸锋和林之韬的对弈,许啸锋顽强的力战型棋风的确生猛,在气势上可谓比不少棋手都占上风。但是,骆岩和她相处过一年的时间,对于他的套路,她更是清楚明白。骆岩的老师是曾经横扫日本棋坛、获得过三菱杯世界冠军的魏远山九段,作为魏远山最器重的弟子,不仅继承了师傅的厚实棋风,还多出了几分锐利。若说许啸锋是以攻击见长的棋手,那么骆岩则喜欢攻防一体的战阵,如果许啸锋能在中盘就以超强的力量压倒他,自然有胜算。可棋局一旦进行到后半盘,骆岩即使处于稍微的劣势,也能很快逆转。

  “珩儿,你怎么像有心事,难道我的突然出现,让你感到不自在吗?”

  骆岩低声问。

  “哦,不是,能在北京见到你,我觉得很意外,同样很高兴。只是想到三菱杯的事,觉得那比赛挺残酷的,因为你和你的对手中间只能有一个人进入总决赛。”

  珩儿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像是担忧又像是惋惜的神情。

  “所以我需要你为我加油啊。”

  骆岩笑着拍拍珩儿的肩膀,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在台北时的情景。

  “今天我准备先请你去吃一顿丰盛的午餐,然后想见见你那位叔叔林之韬九段,我想征求他的意见,如果比赛之前能在三潭棋社冲刺,和林九段纹枰论道,相信我的棋力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再涨几分。”

  “那我先谢谢你的午餐,骆岩。至于你想在三潭棋社练习,这本来没有问题,林叔叔是个很好客的人,不过……”

  “不过什么?”

  “没事,我会带你去见林叔叔的。”

  珩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用说,她是想到许啸锋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来这里。但是,骆岩和她已经几年不见,还千山万水从台北飞到杭州,又从杭州飞到北京,若她拒绝他的请求,就对他太残忍了。

  “珩儿,你要跟谁一起去吃饭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林之韬摇着折扇走了过来。骆岩早就在电视上看过这位著名的“三冠王”,主动走上前去向他鞠躬行礼,并做了自我介绍。

  “原来你就是那位打入了三菱杯半决赛的台湾棋手啊,现在的后起之秀实力强劲,我也非常看好你们这一代。台湾和大陆本是一家,不论是你打入决赛,还是许啸锋打入决赛,我都会感到欣慰。如果你们其中一人能战胜韩国的崔银翔,得到这一届的三菱杯冠军,那也就代表着中国围棋翻身的日子来临了。”

  林之韬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脑海中又浮印出许啸锋的身影。这个骆岩既然会提前来到北京,必然是想进一步了解许啸锋的棋风,跟他年轻时倒颇有些相似。对于在棋里棋外都会用智之人,林之韬一向比较欣赏,他甚至开始盘算,反正把许啸锋挖过来的事已经没戏唱,什么时候能将骆岩拉到浙江围棋队做外援,应该也不错。

  “林叔叔,骆岩他其实不是台湾本土棋手,他的家乡也在北京。”

  珩儿在一旁插话说。

  骆岩也应和着珩儿的话:“我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和妈妈一起去了台湾,跟着魏远山九段学棋,在那边就认识了珩儿。现在能重新回到北京,我觉得很舒心,如果这次能打入三菱杯总决赛,也算完成了妈妈的心愿。”

  “你母亲也是棋手吗?”

  “是的,她曾经是中国围棋队的八段棋手,名字叫骆文君。”

  “什么?你妈妈是骆文君?那你不就是……冯大虎的儿子?”

  林之韬听到骆文君的名字,不禁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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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吻和泪(上)



  ◆当朋友问我,如果爱可以用一种东西来比喻,你会选择什么?我想了想,应该是带着春雨的风,因为只有这种感觉,才会让人产生蚕丝一样柔润的触感。朋友再问我,怎样才能证明你和她开始了爱的旅程?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记得我用一个看起来很冒失的吻,去吻干了她眼里即将落下的泪。◆

  骆岩就这样暂住进了三潭棋社的宿舍。

  就在他是冯大虎儿子的事实被林之韬和珩儿知道后,这种莫名其妙的巧合,令珩儿的不安感进一步加深了。相反,林之韬却像是抓住了大好的机会,第二天,他便主动要求和骆岩对弈。

  “看起来你真的很不喜欢你爸爸,偏偏你的对手却是你爸爸的关门弟子,你如果要代表你骆文君八段向冯大虎报复,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在棋盘上定输赢。我除了比赛,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跟别人下棋,之所以愿意跟你对弈,是因为我跟冯大虎早有二十年的恩怨。况且,我这个人一直都没有收过内弟子,所以由我率领的浙江围棋队在中国各省队只能算是中上水平,我现在跟你下棋,也只是以师叔的身份来了解一下你的棋力而已,你不必感谢我。”

  骆岩知道林之韬话中有话,并未感到惊奇,像林之韬这种同时闻名于国内和海外的“三冠王”,他早就对其有过不少的研究。这个人不愿意收内弟子的原因,正是由于他始终保有自身的矜持,他的棋着重于变化,“鬼手”这个亦正亦邪的称号,唯有林之韬,天下无双,换了任何人也无法模仿到他的一招半式。

  “师叔,如果这次我能打入三菱杯的总决赛,我会自请加入浙江围棋队。”

  “是吗?真令人意外啊。”

  “我已经返回了北京,就不打算再离开这里,再说,我妈妈过一段时间也会回来的。”

  “我能看出你坚定的决心,你这次不单是想要赢得比赛,也想赢得珩儿的心,对不对?”

  林之韬一语道破了的他的心事,令骆岩吃了一惊。

  “你不用惊讶,我也是你这个年龄过来的,怎么会连这都看不出来?但是我想再问你一件事,围棋和珩儿对你来说,到底哪一样更重要?”

  骆岩抬起头,对着林之韬一笑:“师叔,您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难道对围棋和对珩儿的感情不能是同等份量的吗?”

  “如果你打进了总决赛,甚至得到了世界冠军,却还是不能赢得珩儿的心,又会如何呢?”

  林之韬的语调很平静,但听在骆岩的耳里却尖锐得像芒刺一般,师叔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来打击他的信心?莫非是珩儿……不,不会的,珩儿在台北长大,她的生命中除了父亲就只有他骆岩一个朋友,即使她来了北京,也不会轻易和别的人交心。他应该相信她,珩儿的心门从一开始就只会对他一个人敞开。

  “我会让珩儿明白,这世界上最有资格给她幸福的人就是我骆岩,所以我的比赛一定要赢。”

  这句话出口之前,他做了一个很深沉的呼吸,接下来的语调显得斩钉截铁。

  “好,有气魄,浙江围棋队随时欢迎你的加入。不过我也想给你提个醒,好强虽然是一件好事,但一件事总有它的两面性。你的好胜心可能会把你送上国际棋坛,但亦可能使你想要获得的东西全数失去,到底该如何对自己定位,你要好好考虑清楚。”

  林之韬打开折扇,轻轻摇了两下,半闭着眼睛,那其中的神秘眼神让人看不真切。骆岩笑着点点头,低下头去思考下一步棋。

  其实,这盘棋只下了前面二十手,林之韬已经看出了骆岩大概的路数。这个年轻人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很斯文,下棋也在尽力让对方抓不住他的思想,可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锐气,仿佛一根细如牛毛的针,隐藏在柔软的草坪里,随时可能刺伤对手的要害。尽管他还不到六岁,就跟着母亲去了台湾,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身上更多的基因仍旧遗传自那个他所怨恨的父亲。林之韬从他身上明显地看到了冯大虎年轻时的影子,只是冯大虎一向是锋芒外露,而骆岩的傲气藏得很深。

  这孩子在台湾一定受了了非人能承受的巨大压力……林之韬猜测着。要把内心的感觉隐忍多年,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像骆岩这样的人,恐怕长期都受到矛盾情绪交错的煎熬。这是和许啸锋完全不同的,那孩子带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轻松快乐,到底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棋手走上赛场,会出现一种怎样的结果?林之韬持着观望的态度,也期待着答案揭晓的一天能早些到来。

  就在骆岩准备为事业和爱情双重奋斗之际,大虎道场里则呈现着一片紧张的气氛。许啸锋最近像是着了魔一样,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六点到棋室成了他生物钟的固定规律,从高段到低段棋手都成了他“挑战”的对象。几天以来,除了和他一样比赛在即的吕恒宣愿意每天陪他下几盘以外,别的棋手都几乎被这小子折腾得快疯掉。

  这天,岳智兴开始和范韵秋组成“夫妻组”,一到棋室就两人坐上同一张桌子,邹俊崎干脆每天轮着桌子换对手,就是不和许啸锋下棋。吕恒宣却依旧愿意和他对弈,大概是许啸锋突然变得如此刻苦用功,被大家当成了怪物,却令他觉得很感动。人说天才就是因为头脑天生聪明,所以通常不会是最努力的人,但天才一旦加上努力,就等于“无敌”。或许正是骆岩的突然出现,让这个活泼好动的小伙子开始变得安静起来,心中也点燃了夺取世界冠军的圣火。

  “同志们,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难道我变得爱用功了还不好吗?”

  许啸锋一如既往地用做鬼脸的方式来消除大家的疑虑,不过他现在用这招,好像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因为他用功对众人来说,实在是太稀奇,邹俊崎甚至觉得这小子的精神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啸锋从前都是跟老师顶嘴最在行,这次竟然当着大家的面主动向老师的儿子挑战,还一个劲替老师说话,的确可以算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邹俊崎坐在别人对面,还不忘跟人家调侃几句。

  吕恒宣接上去说:“我看啸锋是成熟懂事了,那天他向骆岩挑战,我都看到老师眼圈红红的。”

  “老师那天受的打击也不小吧,二十年没有音讯的大儿子突然出现,但不是来认爸爸,而是来给爸爸脸色看。如果不是啸锋出面削弱了阿岩的气焰,老师怕是连病都会气出来,父子俩搞成这样的关系,自己最喜欢的弟子和自己的儿子交战,到底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捉弄人呢?”

  范韵秋坐在那边长叹一声,接着继续和丈夫岳智兴的手谈。

  许啸锋正要答话,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振动了一下。他掏出电话一看,上面有一条新的短信:“啸锋,我是珩儿,十一点钟我们在大虎道场附近的老北京餐馆门口见。”

  老北京餐馆离大虎道场只有五十米的距离,许啸锋和珩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抵达那家餐馆门口的。进去之后,他替珩儿叫了一碗“老北京馄饨”,说是这家餐馆的特色美味,一定要她尝尝鲜。珩儿和从前一样,微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低下头去,以一种很秀气的方式进餐。

  许啸锋自己则点了拉面,一边吃面,一边悄悄地朝着珩儿看上几眼。好些日子没见面,他觉得珩儿整个人好像都瘦了,她的脸不像以前那样红润,甚至有点苍白,眼神也有些空洞。她是几天夜里都没睡安稳吗?一种刺痛感在小伙子心里油然而生。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呢?至少……我可以抽点时间陪你出去走走。”

  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眼中流露着关怀。

  珩儿还是报以微笑,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别担心。对了,我这次约你出来,是想告诉你要加倍小心你的对手,那个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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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吻和泪(下)



  “你找到了骆岩的资料?”

  “嗯,算是吧。韵秋姐前天给我打过电话,说他是冯伯伯二十年没见面的大儿子,也把他去大虎道场那天的事告诉了我。”

  “你放心,管他是老师的儿子也好,是魏远山九段的高徒也罢,我许啸锋下棋,眼睛只会盯着棋盘,棋盘以外的东西,我当它们通通都是透明的空气。”

  “啸锋,我知道你对比赛很有自信,但你听我说,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为了打倒他的对手,从他知道有这个对手存在之时,就酝酿着要如何找到他的弱点。等到比赛开始之后,这个人就差不多完全掌握了对方的路数,于是有针对性的采取最有效的棋法,轻易赢得比赛,骆岩就是那样的人。”

  珩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许啸锋看到珩儿的表情,更觉得奇怪:“你怎么说得好像自己认识骆岩一样?”

  “我……我是台湾的业余6品棋手,当然对台湾职业棋手也有了解啊。”

  珩儿定了定神,故作平静地对许啸锋说。

  “是啊,我都忘记了你也是台湾棋手……对了,我知道你喜欢安静,所以你不用来现场为我加油鼓劲也没关系,上网看直播吧。”

  许啸锋傻傻地摸着脑袋,继续吃着他的面。珩儿心中的一块石头也暂时落了地,好在许啸锋对一件事不爱刨根问底,否则骆岩在三潭棋社的秘密就会被他知道。她无法想象这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在她面前,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至于加油,骆岩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她只感到心底像被放了一个天平,一端载着骆岩,一端载着许啸锋,没有办法平衡,也不知到底该往哪一端加上砝码。

  “珩儿,你来北京也有一段日子了,我若不是忙着比赛的事,一定会带你到北京的各大风景名胜去游玩,希望能为你找到一件东西。”

  “为我找一件东西?是什么?”

  “就是你最灿烂的笑容啊!我妈妈曾经对我说过,一个人一生之中如果不能开怀大笑一次,这一辈子就过得太可惜了。珩儿你笑是会笑,却始终带了点忧郁的感觉,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这样,但我真的很想用我自己的力量,来帮你找到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我相信,你那样笑起来的话,一定会像天使一样漂亮。”

  听了许啸锋的话,珩儿不觉心中一动,眼神对着他的小眼睛,竟在那里停住了。坐在他对面的这个男孩子,怎么就有一颗如此纯真、善良又热情的心呢?她似乎能触碰到他的灵魂,他到底是怎样一个奇特的男子?外面的阳光格外明媚,而许啸锋就像是从出生开始就沐浴在这温暖的阳光之下。若他的灵魂有颜色,她觉得那必然会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综合——太阳的色彩。

  “啸锋的妈妈一定是很伟大的母亲吧?”

  大概是从小没有母亲疼爱的缘故,她突然很想了解许啸锋的母亲,。

  “其实我妈妈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可能是因为她在幼儿园做教师,经常和小朋友们在一起,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乐天派的性格。在她教的班级里,不论是哪一个小朋友哭了,她都一定会把那个孩子哄到笑。也许是我身上的基因大部分都遗传自妈妈,所以不管受到什么委屈,我都会尽最大努力用自己的办法把它溶解掉,不留一点痕迹。你知道吗?因为我和妈妈的性格很像,母子两个经常搞得严肃的爸爸吹胡子瞪眼。”

  许啸锋放下手里的筷子,思绪仿佛飞到了童年时代。

  “你真幸福……”

  许啸锋的话无意之中激起了珩儿心底的涟漪。难怪他第一次和她在三潭棋社搭档教孩子们下棋的时候,他会比教练员们更了解小孩的心态,说出了那番看起来和他的形象有些不靠谱的言论。如今她才知道,他从小便受到了做幼师的母亲的熏陶,才随时随地都能保持着一颗天真的童心。

  “哎呀,抱歉。”

  许啸锋突然一拍额头,想到珩儿的父亲已经去世的事,直怪自己嘴坏。

  “我没有怪你,本来就是我自己问起你家里的事,你不用跟我道歉,我真的没关系。”

  珩儿低声说。

  “你看,还说没事,我明明就看到你眼睛里有泪水。”

  许啸锋掏出手帕,轻轻地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湿润。他没有多想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但珩儿也没有躲避,而是就那样凝视着他,任他的指尖触碰她的眉睫。目光交叠的一刹那,他竟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那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得让他就快要失去瞬间的理智。珩儿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闪动着泪光的时候,有着说不出的迷人感,简直立刻就要把他拉进那个充满着魔力的世界,他终于探过头去,轻轻吻上了她的樱唇。

  然而,只是触电一般的接触了一秒钟,现实马上让他清醒过来,餐馆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对着他们,惹得两人满脸通红。相对愣了一分钟,珩儿竟羞涩地飞奔出了餐馆。

  “老板,结帐!”

  许啸锋才发现自己又惹了“祸”,匆匆忙忙地把钱放在桌子上,然而当他追出去的时候,珩儿却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天啊,许啸锋,你到底在做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竟然不知廉耻地吻人家的嘴唇,就算第一次是无意的,这次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呸、呸!你简直就是卑鄙下流!第一次见面和手机铃声的事本来已经不了了之,怎么这时候又……完了,下次再碰到珩儿,究竟要怎么面对人家啊?”

  对着蔚蓝的天空,他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好心情,只是一个劲儿地责备着自己。珩儿现在的感觉一定糟糕透了!尴尬与窘迫,导致他脸上的热度到现在还没有消褪,看来今天再也别想继续下棋了。

  “珩儿,你今天上哪里去了?我本来还想约你出去吃饭呢。”

  中午十二点,珩儿准时回到了三潭棋社,迎面便碰上了骆岩。

  “对不起,我已经吃过饭了,现在想回去午睡,下次再约你吧。”

  珩儿左手捂着发烫的脸,没等骆岩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已经飞快地跑进了宿舍。

  独自坐在房间里,珩儿的神情流露着恍惚、昏愕,在餐馆发生的事,仿佛还呈现在眼前。但是不知怎么的,许啸锋愣头愣脑地吻了她,她竟然一点也没感觉到厌恶和生气,反而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酸?是甜?是苦?是辣?她分不清,或许这些味道都不足以描述那种独特。或许那是一阵温暖的风,带着春雨的润泽,吹过了原野、河流,吹过浅浅的海峡,吹到了她的心里。她不自觉地回味着,尽管那回味的中间还带着一丝慌张,她却无法平息内心泛起的波浪。

  “我感谢上帝让我有了这个机会获得温暖的真情,即使结果是让我灰飞烟灭,我也永远不会放弃这份感情。珩儿,如果你遇到了自己所爱的人,就一定会理解我的。”

  一个似是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猛然在耳畔响起,若不是许啸锋的出现,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想起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不,我必须调整我的情绪,一定要让这种奇怪的感觉消失……可我为什么做不到?啸锋,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什么要让我尝到这种奇怪的滋味?”

  她倒在床上,只想快些睡去,然而她并没有发觉,那台藏在她灵魂里的天平已经开始悄悄地朝着一个方向倾斜。

  她到底是怎么了?骆岩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女子宿舍楼下站了整整一个小时。珩儿就那样回来了,甚至跟他说话的时候,连看也没看他一眼,那句“对不起”,更让他脑海里充满了疑问。即便是从前在台北的日子里,他也没有见过如此古怪的珩儿,莫非她在外面受到了委屈?不像,那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实际上比许多人都坚强,若是真受了委屈,她通常是故作平静,绝对不会露出这种慌张的表情。

  骆岩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珩儿出去的时间里,多半是跟别人在一起!虽然他宁愿相信自己猜错了,但以理性的思维来解释,这种可能性最大。可珩儿不是会轻易接近陌生人的女孩,若真的和别人一起去吃饭,到底跟她在一起的人会是谁呢?不安的感觉,瞬息间化作一片阴云,堆积在他的脑中,模糊了他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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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魂系京城千千梦



第十一章 明我赤心(上)



  ◆我不是童话里英俊的王子,却用平凡的身份爱上了一个存在于童话中的公主。这位公主很美,她的歌声比谁都要动听,她的眼睛比谁都要明亮。但这些只是我贫乏的词汇,根本不足以概括她的全部。我不知道她心里是否已经住着别人,我只知道她的影像已经在我心底挥之不去,就像一张多年后从抽屉翻出来,也不会发黄的珍贵照片。◆

  还有半个月就是三菱杯半决赛的日子,比赛地点定在中国棋院。由于三菱杯的选拔赛各国不是在同一时间进行的,因此两场半决赛也不是同时进行。在韩国的釜山,崔银翔率先以半目拿下了日本著名力战型棋手田中佑雄,引起了中、日、韩三国棋界不小的震惊。尽管在中国棋手们看来,崔银翔获胜的指数很高,但田中佑雄曾经是他的死对头。之后韩国围棋达到鼎盛时期,他虽然战胜过诸多中国棋手,却还是会经常败给田中。然而本次比赛中,棋风强悍的田中到最后竟被带入了崔银翔的步调,当裁判员数目的时候,四十六岁的日本选手因半目负而伤心得在赛场上痛哭。

  田中佑雄三菱杯赛场痛哭的事,在各国的体育报纸上几乎都成了头条新闻,北京大虎道场的棋手们也为之震撼。岳智兴看到报纸后慨叹:“现在的崔银翔,简直已经接近了神的境界,不管是啸锋还是骆岩进了总决赛,要战胜他恐怕还是悬之又悬。”

  “所以我才愿意陪啸锋练棋呢。”

  坐在窗前那张棋桌旁边的吕恒宣接口说。

  “崔银翔跟我一样都擅长官子,啸锋最吃亏的就是这个,除非他能想尽办法把崔银翔拉出来作战,尽量在中盘就把对手逼住,断了他的后路,否则根本没有胜算。”

  “恒宣哥,你说得轻松,难道你忘记了啸锋和崔银翔交手之前,还有一个骆岩挡在前面?”

  邹俊崎从棋室门口走了过来,坐到吕恒宣身边,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望着师兄的脸。吕恒宣摸了摸头,似乎才想起还有半决赛,于是低下头去打棋谱,不再说话。作为许啸锋的死党,好兄弟在意的东西,邹俊崎同样很在意。就在骆岩初到大虎道场的那天,许啸锋“不怕死”地向其挑战,他就开始为他担心。邹俊崎的担心不因为骆岩是摸不着底细的台湾棋手,也不因为他的风度压制了许啸锋的气势,而是因为骆岩是冯大虎的儿子。

  那天之后,邹俊崎悄悄找过范韵秋,问起冯大虎和骆文君当年离婚的事,之后便对骆岩产生了一种特殊的警戒心。首先,骆岩从小跟着骆文君长大,和他母亲一样对冯大虎有多年的积怨,自然要证明自己比父亲的爱徒许啸锋强;其次,骆岩表面看来文质彬彬,眼神却很锐利,绝对是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那种恐怖型棋手;再者,许啸锋在某天出外吃了午饭回来之后,便像根木头似的杵在椅子上动也不动,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打击,谁问他都不说话。邹俊崎猜想,这小子那天一定是被骆岩约了出去,然后骆岩说了什么刺激性的话,才把他弄成这副模样,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日。于是,他悄悄找了一名“私家侦探”,当打听到骆岩住在三潭棋社,还经常和珩儿来往的时候,不禁又惊又怒。

  此时的骆岩,正处在疑惑和烦恼中。自从那天过后,珩儿这几天虽然仍旧会跟他一起出去吃饭、逛街,她的表情却一直有些呆滞。他原本想趁珩儿独自外出的时候来个“跟踪追击”,偏巧最近的日子里,珩儿没有和任何人联络。

  坐在寝室里,他一面思索,一面喝着茶杯里的绿茶,似乎感觉不到茶在桌子上已经放凉了。干脆早些对她表明心意吧,那时他是珩儿唯一的朋友,连珩儿的父亲也很喜欢他。如今重见珩儿,尽管还是那个文静而羞涩的女孩,却莫名地和从前有了一丝无法形容的不同。他和她在台北的事,或许因为时间相隔许久,好像已是上辈子的事。越是猜想,他的心里就越觉得憋闷,终于端起杯子,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门铃突然在这时响了,骆岩还陷在思绪里,以为是来收拾垃圾的大婶,没有去多想便打开了门。谁知门刚一打开,一片孔雀羽毛似的色彩立刻让他眼花缭乱,跟着,那进来的人硬生生地把他推进了屋里。那是一个跟他同样长得十分俊俏的男子,只是那种前卫的装扮令他觉得有点刺目。

  “冯大虎九段的四弟子——‘玉面狼’邹俊崎?”

  “你果然很聪明,才见过一面你就能马上认出我,甚至连我的绰号都知道,不愧是厉害角色呢。”

  邹俊崎毫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冲着骆岩一声冷笑。

  骆岩见此人如此无礼,便知道来者不善。“虽然我是台湾棋手,但大陆棋手的资料我掌握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冯大虎的弟子,早在十几年前就是我研究的对象。邹俊崎七段,你这次突然来访寒舍,应该不是来找我聊天的吧?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你敬爱的那位老师是不是想在三菱杯半决赛之前,就要替他的爱徒许啸锋先拔除我这颗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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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明我赤心(中)



  邹俊崎听他说这话,不由火起:“骆岩,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谁的儿子这样说自己的爸爸!我现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老师没有交待我任何事。我今天来是想警告你,你要对付啸锋,就正正当当地在棋盘上跟他定胜负,少在那儿玩阴险!”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邹俊崎气势汹汹的话,把骆岩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你还真会装,堂堂男子汉居然不认帐!”

  邹俊崎从椅子上站起,眼里似乎要喷出烈火。

  “星期一那天中午,你约啸锋出去吃饭,他回来道场之后突然就变傻了。我最清楚啸锋的脾气,别人就算跟他打架也难打得过他,可是有人好像知道他的弱点,于是故意放那种阴损的话伤他的自尊,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骆岩,自从你来我们道场那天开始,我就已经看你不顺眼了,像你这种对自己的爸爸都会恶言中伤的人,又有什么卑鄙的事做不出来?”

  “真荒谬,我说你才是从一开始就没搞清楚状况,星期一那天我根本没离开棋社半步,许啸锋会变成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害他?”

  骆岩觉得邹俊崎简直不可理喻,但听到他说许啸锋“傻了”,不由也是一阵吃惊。记得他去大虎道场的那天,许啸锋不是还理直气壮地向他挑战吗?要是那小子真傻了,那比赛该怎么办?他可不愿意迎战一个不在状态的对手。心底涌起一股无形的冲动,他想亲自过去大虎道场看看许啸锋,然而邹俊崎却在门口拦得严实。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起冲突,你如果真的关心许啸锋,就应该让我去大虎道场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岩说着就要推开邹俊崎。

  “你给我站住!你还真是阴险毒辣啊,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你是我老师的儿子!你把啸锋约出去奚落他一顿也就罢了,居然还住进三潭棋社,拉珩儿出去跟你约会。别怪我没提醒你,珩儿跟啸锋才是一对,这是大虎道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你休想把她从啸锋身边抢走!”

  “你说什么?是许啸锋?”

  骆岩听了这话,一阵寒意迅速流窜到他五脏六腑,全身的热血几乎瞬间降到了零度。星期一那天,珩儿回来后的神情就古里古怪的,难道那天跟她一起吃饭的人就是许啸锋?他只觉得头脑里嗡嗡作响。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许啸锋?珩儿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那小子的?又是什么时候跟他变成了那种不寻常的关系?他无法想象将要出现在棋盘彼端的对手,也会是他在情场上的对手。

  “骆岩,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吵?”

  随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骆岩和邹俊崎同时转过头去一看,却见珩儿站在走廊里,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惊慌和担忧的神情。

  “珩儿?”

  “俊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骆岩,我刚经过楼下,碰到住你隔壁的阿良,他说你的房间里好像在吵架,难道是你们俩……”

  骆岩没来得及说话,邹俊崎却抢先开了口:“珩儿,你来得正好,这小子为了战胜啸锋,还没比赛就出阴招,星期一那天中午把啸锋骗出去一阵恶言恶语,弄得他都变傻了。我更想不到的是他还要把你从啸锋身边抢走,好让啸锋从此没有心思下棋。我看这家伙一定是浸泡在毒液里长大的,今天要是不教训教训他,啸锋就太可怜了。”

  珩儿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再没有将事实隐瞒下去理由。“俊崎,你误会了,星期一那天中午跟啸锋出去吃饭的人是我,不是骆岩。他是我在台湾就认识的朋友,我能保证他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啊?”

  邹俊崎这次可算是尴尬到了极点,自己为了许啸锋花钱请私家侦探,还亲自上门找骆岩大闹一气,到头来却闹了个天大的笑话。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的事?冯大虎的爱徒许啸锋,他的“棋敌”和“情敌”竟然都是冯大虎的儿子!

  “那……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俊崎,现在什么都不要说,我这就去大虎道场看啸锋,走吧!”

  珩儿说罢,拉着邹俊崎就往外飞奔而去,完全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骆岩。

  许啸锋?一听到那小子“傻了”,珩儿就跟着邹俊崎飞奔而去,这个半途闯进珩儿世界的男子,竟然那么轻易就把她的心给掳走了?骆岩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像珩儿这样一个性格内向、文静秀气的女孩,她需要的应该是一个像他这样在生活上可以照顾她、并有足够能力和资本给她幸福的男朋友。他甚至想过有一天找到珩儿,会亲口告诉母亲,这就是他所爱的女孩,是他决定要陪伴一生的人。所以他才会用尽每一分每一秒拼命地练习,不断和各种不同棋风的棋手对局,直到升上二品,成为台湾棋坛最耀眼的新星。他要回北京打败大虎道场所有的一线棋手,只要有了金钱和荣誉,功成名就,他就会向珩儿正式求婚,让她做最幸福的新娘。

  可是,许啸锋的出现,不但成为他比赛中的对手,更打破了他所有的美好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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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明我赤心(下)

  记得头一次见许啸锋的时候,虽然觉得这个小伙子头脑简单,动不动就跟人打架,却有些佩服他的胆色。许啸锋在大虎道场向他挑战,也令他感觉到了强悍的一面,那些话其实已经让他想下决心重新评价父亲冯大虎。一个是在童年时代就从充满火热的山城重庆来到北京的棋手,一个是童年时代从北京离乡背井去到海峡对岸宝岛台湾的棋手,同是游子,却属于不同的世界。但即使珩儿夹在他们两人中间,骆岩也无法真正去怨恨许啸锋。那小子长得并不帅,或许更不是那种可以让珩儿托付终身的男人,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好像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他天生的热情所吸引,甚至跟着他一起燃烧。

  然而,他心爱的珩儿确确实实被许啸锋抢走了,他不甘心,极度不甘心。如果许啸锋是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他恐怕还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为什么那小子偏又是冯大虎最喜欢的小徒弟?

  “我不能输……许啸锋是我的敌人,夺走了珩儿,还践踏了我的自尊。我一定要让他在比赛上下到中盘就向我认输,然后再把珩儿夺回来!”

  骆岩伸出右手握成拳头,重重地击在桌子上,他和许啸锋战斗的开始了,为棋而战,也为爱而战。

  “啸锋!啸锋!”

  当珩儿跟着邹俊崎来到大虎道场宿舍楼的时候,没等保安过来看清楚情况,就飞奔上楼,直接敲响了他的门。

  “谁啊?”

  许啸锋今天的情绪好像恢复了一点,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心想多半是邹俊崎又来捣乱。至于珩儿那秀气的声音,他根本没注意听,于是裹着一条浴巾便走过去打开了门。

  “俊崎,你别把我当成病号,想来给我上发条,就算是机器,少了机油也不会想运转嘛。”

  许啸锋一面说话一面抬起头,竟吓得立马便跳了起来,站在他面前的人居然不是邹俊崎,而是珩儿!说来也纳闷,珩儿没有尖叫,目光也没有回避,只是那脸比炉灶里的火炭还红。奇怪,她这是怎么了?看到自己光着上半身,怎么还一直盯着他的脸瞧?他猛然朝下一看,突然像野兽一样的哇哇大叫,跟着那扇门“咚”的一声便关了个严严实实。

  “天啊,该死的浴巾怎么偏要在这个时候掉?那我全身上下该看和不该看的地方不是都被她看光光了?许啸锋啊许啸锋,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已经两次莫名其妙地去吻人家,这次还要给人家看你的裸体,你干脆直接在身上绑块大石头,跳进黄河淹死算了!”

  许啸锋躲在门后面,没有听到珩儿再敲门,头脑却里一片乱七八糟,好像有无数只小鸟在里面叽叽喳喳,还兜着不规则的圈子。那种膨胀又压抑的感觉,让他一时竟忘了穿衣服,像木头一样愣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珩儿,怎么了?”

  站在走廊那头的邹俊崎跑过来,只见珩儿低着头,脸上的红潮未褪,实在让人觉得惊奇。而更惊奇的是许啸锋那声“惨叫”把他也吓住了,在他的记忆中,从来都是许啸锋把别人弄得吹胡子瞪眼甚至哀号,他还从来没听过这小子自己发出这种“劲爆”的叫声。

  “珩儿,你说话啊,刚刚我明明听到啸锋嚎叫了一声,怎么马上就恢复平静了?”

  “俊崎,啸锋他……刚才给我开门的时候,竟然光着身子什么都没穿,好丢脸……”

  珩儿的声音低细如蚊,窘得似乎要把头用力缩进身体一样。

  “啊?那他不是什么都被你看见了?果然劲爆吧。”

  邹俊崎捂着嘴直想笑,但见珩儿尴尬的表情,他也尽力把笑声强行吞进了肚子里。难怪那小子叫得那样吓人,原来是这么回事。可让他觉得更搞笑的是,照常理来推断,尖叫的人怎么都应该是女孩子。没想到珩儿一声也没吭,倒是许啸锋惊声尖叫,是不是也算配合了他那又是“啸”又是“锋”的大名儿呢?

  “啸锋,我是俊崎,听你叫得那么恐怖,就算你真成了傻子,傻病也应该被吓好了吧。喂,还在里边磨蹭啊?快点穿上衣服出来开门!”

  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一条狭窄的缝隙,许啸锋像贼一样从缝隙里探出头来,老半天才完全打开了门。三人坐在屋里,邹俊崎一直不断地询问,那小子和珩儿却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看来这小子的病是真好了,我还是先下去练棋吧,珩儿,剩下的交给你。”

  邹俊崎才想起自己好像不该夹在中间做“电灯泡”,于是向珩儿和许啸锋挥了挥手,两人本想叫住他,他的动作却比闪电还快,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怎么……就这样走了?”

  珩儿望着门口,似乎邹俊崎的离开让她觉得挺遗憾。

  “你别管他了,难道他走了你也要走?珩儿……我知道你一定在生我的气,原谅我这段时间都没有来找你,其实我是那天……”

  许啸锋终于开了口,珩儿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他“傻”的真正原因,果然是那个吻令自己心神不定,也令他心神不定吗?她明白许啸锋是个不会隐藏和抑制自己感情的人,从北京街头撞车开始,他就那样明显地表露着心底的情绪。最初撞车的误会让他被方紫蝶叫成“野蛮男人”,接着是用母亲的话来鼓励她,到上次又在餐馆做出那种令人脸红的事……藏匿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非人的折磨,或许他早些把那件事向她吐露,也不会暂时失去了抖擞的精神。然而,他仍旧不是会令她讨厌的那种人,反而他的冲动、他的傻,会让她更想要进入他的世界,和他分享那个天地里最纯真的快乐。

  “啸锋,我知道你想跟我说抱歉,但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想听这句话的。既然已经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该离开了。”

  珩儿起身要走,然而刚走到门口,一双有力的臂膀却从后环住了她的纤腰。她感到全身生起一团炽热的火焰,带着强烈的力量,环绕着她,甚至压迫着她,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席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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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热身(上)



  ◆恋爱和比赛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事物,却依旧有着共同点,黑白的世界里,也是一样。棋盘上的战斗安静且没有硝烟,棋手好像永远都很寂寞,可他们一旦为爱而战,就是沉默中的爆发。千变万化的棋局,没有任何人能猜出,那交织的经纬线上,恐怖的暴风雨会潜伏在哪里。◆

  “珩儿,我不会对你说抱歉,但请你原谅我这个头脑简单的人,或许是我没有念过多少书,所以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心里的情感……你不要就这样走掉,答应我,多陪我一会儿好吗?”

  他的声音怎么会变得那么温柔?珩儿不敢回头看许啸锋的脸,只怕一看到他的表情,她就会忍不住要在这儿长久停留。记忆中那个女声,再次飘过耳际,她徘徊在记忆和现实里,无法做出明确的选择。但许啸锋此刻抱着她,她无法也无力去拒绝,虽然她嘴里轻轻地说“啸锋,你放开我”,身体却好像根本不听使唤,反而要让她沉浸在这个拥抱中。

  “如果你马上跟我说,你讨厌我,不想见到我,我马上就放开。”

  “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你一定要欺骗自己的感情?为了我的比赛,你尽心尽力地帮我;听说我出了事,你会为我担心;这次俊崎说我傻了,你也毫不犹豫跑来了大虎道场。珩儿,我不认为这是我的误会,可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对我敞开你的心呢?”

  许啸锋的语调很低,却带着疑惑的激动。

  珩儿转过头来,那双仿佛含着一泓清水的眼睛注视着他。“你明知道我一点都不讨厌你,又为什么要逼我说那么残忍的话?我只是想……想你给我一些时间,对于感情这种事,我真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所以……”

  许啸锋的手臂放开了,伴随着那火热的温度也离开了她的身畔。

  “好,我答应你,但是我希望我们在那之前……还是好朋友。”

  珩儿的身影飘然消失在门外,离去时,她的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微笑。许啸锋站在门口,迟迟无法将心情归于平静,他无奈地摸了摸湿淋淋的头发。是啊,珩儿不是一般的女孩,她身上的防御裹得是那么厚重,如果要卸下那层无形的东西,也需要花上不短的时间。或许,他应该试着小心、再小心,用更长的时间来给她承诺,只因她像一块易碎的水晶,一个不慎就会掉落在地,成为会割裂心灵的碎片。

  而庆幸的是,珩儿也在试着接受他,否则那天那个冒失的吻加上今天的“走光”,她就可以不再来找他。他只是需要耐心,用更温暖、更深切的爱去将那块水晶浸润在他的火热里,一直等到它闪耀最美的光芒那天。

  “珩儿,我不会放弃的,不管等多久,我都要实现我曾经的承诺,找回真正应该属于你的笑容。”

  “许啸锋,想不到你也会说出这种话,很感人嘛,把你当作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好像是我错了。”

  就在许啸锋准备关门的时候,却不料门外的一个男子阻止了他。

  “骆岩?”

  许啸锋见到来人,猛然一怔。看骆岩的眼神,带着比上次更凌厉的气势,仿佛两道光箭要把他刺穿一样。

  “没想到我会来吧。”

  骆岩站在他面前,语调中透着挑衅。

  “如果你还没搞清楚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想得到珩儿的心,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你怎么会认识珩儿?”

  珩儿的名字从骆岩口中叫出,是许啸锋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

  骆岩冷冷地说:“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我是珩儿在台北唯一的朋友,我曾经在叶叔叔面前许下过承诺,要替他照顾珩儿。所以我才会更加拼命地努力,直到取得二品棋手的资格,打入三菱杯半决赛。可是当我再回去那个地方的时候,才知道叶叔叔已经去世,珩儿到了杭州投奔林师叔。我为了寻找珩儿,从台北找到杭州,又从杭州找到北京,飞越了千山万水,而你遇到她只不过是碰巧罢了。试问我怎么可能让一个碰巧遇上珩儿的人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许啸锋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珩儿在星期一那天会告诉他关于骆岩的事,而这次邹俊崎之所以把珩儿带来,还说过一句他以为是开玩笑的话“对她更好一点,别让她被人抢走”,原来绝非单纯的玩笑话。身边出现了和他抢夺珩儿的人,为什么偏偏又是骆岩?许啸锋咬咬牙,右手在衣袋里暗暗捏紧拳头,若是换作别人,他恐怕早就动武,可正因为是骆岩,他才觉得自己真是遇到了超强的对手。

  “许啸锋,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让珩儿渐渐靠近你的,可我也要告诉你,我和珩儿认识的时间远比你长久,你要跟我竞争,输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你。”

  骆岩的语言越发显得咄咄逼人。

  许啸锋起初是惊讶,接着感到了压力,不过很快就把情绪调整过来,或许在骆岩面前,他更不愿服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都会输给你。但是很遗憾,你没有说是百分之百,而是还留了百分之一给我,那百分之一同样可能是我反败为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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