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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醉春风(上)



  ◆也许天上与人间,看来便是两条永远不会交汇的平行线,但风却充当了间接的使者。因为风吹的方向时刻在变化,甚至连它自己也不知道吹向了何处。人生的机缘也是一阵春风,只要有缘,就有温暖和惬意,别的,都是多余。◆

  白棋的一“拐”来得突然,是许啸锋完全没想到的着法,盯着那枚白子,小伙子脸上抽动着,略微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他开始了思考,一分钟、两分钟……一直想了十分钟,才再次出手。白棋的这一手看似单纯的补棋,实际上却是在右边整形、补断、变厚、攻击四种思想的完美结合。此招一出,黑棋在右面的“无忧角”和右边占据大场的一子瞬间变成三颗孤棋,情况十分危险。

  小伙子的神态越来越苦恼,右面孤棋受攻,左面大龙不活,只好采取提子的方法硬将黑棋大龙做出一个眼位,看来是非走麦城不可。现在的他已经无法顾及先后,只能看着白棋继续在中腹偏右处一跳、一小尖,两手都是绝对先手。他找不到反击的方法,更没想到的是白棋忽然在下边又跳出一手,将他先前希望筑成铁空的实地一分为二!

  许啸锋的脸唰的变作了苍白,此时,他才真正见识到世界冠军的厉害。下边的实空被无故制造出可怕的事端,跟着左上角白棋的一“点”一“立”,黑棋左上角五子一时间全部死掉。小伙子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差不多拼出了性命,在大龙上顽强地跟白棋打起了劫(打劫:可以保持基本棋形反复提取对方子和被提子的棋),因为照现在的情况看,只有大龙上的劫争是最后的希望,可背水一战实在没有把握。

  “他们开了三个劫,看得我都犯糊涂了,到底谁能赢?”

  方紫蝶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珩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而不过一分钟,便见许啸锋低着头,将一枚黑子放了在棋盘的角上。

  “那个野蛮男人……他投子认输了?”

  方紫蝶惊讶地拉着珩儿的衣袖。

  “师叔,谢谢您的指教……”

  许啸锋微微颤抖的声音传入珩儿耳际,她悄悄看了他一眼,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猛劲儿不知消失去了何处。小伙子耷拉着脑袋,面无血色,嘴角微微翕动着,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了心碎。冯大虎定了定神,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想上前跟他说句话,不料许啸锋转身林之韬和珩儿行了个礼,又说了声“老师,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便风一样离开了对局室。

  “啸锋……”

  望着爱徒离去之后还未掩上的门,冯大虎有些担忧。平日里,那小子长期和他的师兄师姐们对局,曾经也挑战过高段棋手,就算有人会因为他输棋而嘲笑他,他也不会沮丧。而且,许啸锋一向牙尖嘴利,对他这个老师更是没大没小,今天的表现却实在太过反常。不用说,都是那个“獠牙韬”给害的,照理说身为长辈,怎么说也该指引着晚辈一步步下好整盘,那家伙却故意用国际大赛的水平给孩子一顿痛击,原来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想到这里,冯大虎三大步冲上前,指着林之韬便一阵大吼:“獠牙韬!你太过分了!啸锋那孩子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之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刚才我还想再叫你一声大师兄,现在看来不必了。大嘴虎,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还像个三岁孩子一样无缘无故闹别扭。不就是你徒弟输了我一盘棋吗?你用得着大呼小叫?简直太没风度了吧?我知道我的三个世界冠军头衔是你心中永远的痛,可你没必要连吵架都要把孩子牵扯进来!”

  “呸!到底是谁在利用孩子?男子汉大丈夫,敢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要敢承认!你这算个什么破师叔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下棋时候那股阴阳怪气,当年你这样对付我也就罢了,今天居然对一个刚刚升高段的孩子下这种毒手,你有够狠!听着,要是啸锋得不到世界冠军,那就都是你给折腾的,我冯大虎这辈子跟你没完没了!”

  冯大虎气势汹汹的语言,把周围都笼罩上了一层炽热的空气,分子与分子之间在激烈地摩擦,像随时都要爆出火花。

  林叔叔和冯伯伯为什么要这样呢?珩儿不理解这两人之间的事,听见冯大虎和林之韬吵架,她却无法跟林之韬一样怨愤冯大虎。从表面上看,冯大虎高傲自负、脾气暴躁,的确不讨人喜欢,但他不顾面子,为了许啸锋和林之韬吵架,竟令她感受到一阵温暖的爱徒之情。那份看似没道理却甚是感人的爱,让她猛然想起了什么,然而思绪刚出现在在脑海中,一眨眼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并不允许她去继续回忆。

  “大嘴虎,骂不动了是不是?那我就告辞了,再见。”

  等冯大虎开始气喘吁吁,无法再扯开嗓子再骂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林之韬才潇洒地转过身去,对珩儿和方紫蝶点点头。两个姑娘向冯大虎行了礼,便跟着他走出了对局室。

  “林叔叔,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走出大虎道场的门,珩儿试探似的凑到林之韬耳边。

  “你是不是也跟冯大虎一样,觉得我对许啸锋那孩子下手太狠了?”

  林之韬转过头来,对着珩儿担心的目光,看出了少女的心思,却幽幽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像下指导棋一样,用一颗温暖的心去安抚那孩子,慢慢引导那他正确地行棋,让他即使输也输得安心一点呢?但是,那孩子……却让我没办法这样对他。”

  “为什么?”

  珩儿惊恐地抬起头。

  林之韬眼中闪动着光芒,似要微笑又似感到了震撼。“原本我的确抱着指导的心理,想跟他规规矩矩地下一盘,顺便了解他的实力,可是他的行棋却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众多的棋手中,包括外国的力战型棋手在内,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像他这样有着超人力量和惊人气势的棋,相信那种震慑力,你也一样感受到了吧。他根本不允许我用指导的方式跟他对局,甚至在拼命逼我拔剑出鞘,若是我不亮剑,一定会败在他手上。冯大虎虽然又自大又死爱面子,但这次他却说得一点都没错,那个孩子是真的很厉害,如果再多加努力,我想不出两年时间,他就会成为中国围棋界一颗耀眼的明星。”

  三潭棋社北京分社,就在大虎道场没举办完的“宴会”结束后的第三天,在京城正式开张了。林之韬迎客,方紫蝶拍照,还有许多工作人员也为这个好日子进进出出地忙碌。但珩儿却似乎心事重重,自前天许啸锋输给林之韬一事起,她就觉得自己两天以来的情绪都不太顺畅。若不是棋社事务繁忙,她也许要再去大虎道场一趟,确认一下许啸锋到底有没有还在为那件事感到不快。

  时间像水一样飞速流逝,转眼又过了三天。大概是珩儿的心情依旧复杂,弄得一向都会准时给学棋的孩子们上课的她,这天居然差点迟到。走上二楼,她加快了脚步,不料迎面撞到一个正在下楼的男子身上,吓得她全身一颤,手里的棋谱顿时落了一地。

  “叶小姐?”

  “许六段?”

  两个人几乎同时惊叫,但碍于这里是三潭棋社,只能强行压低声音。

  真的是他吗?珩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穿着一身白色休闲式T恤,活脱脱一副“正宗运动员”的装扮,脸上带着傻傻的笑容。可能是由于他的眼睛比较小,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总是稀奇古怪,但看上去很滑稽。

  “许六段,你怎么会到我们棋社来了?那天不是……”

  他到底有没有事啊?珩儿一面说话,一面望着对方仿佛很开心的表情,脸上不禁有点儿发热,难不成那件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倒是自己白担心了一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啸锋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些不礼貌,红着脸低下头去。

  “你干嘛又脸红啊?”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珩儿心头一震。

  见珩儿并没有回答,许啸锋似乎也没有在意,接着笑道:“你还在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还是那天我跟师叔下棋输掉了,你怕我一时想不开会去跳海?嗨,我堂堂男子汉,才没那么小气。虽然那天老师给我压力,师叔又出手很重,我心里的确有点难过,可我也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难过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五分钟,只要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灰飞烟灭啦!”

  “灰飞烟灭?你说的是烟消云散吧?”

  珩儿听到他说出一个滑稽的词语,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啥?难道不一样吗?管它散也好,灭也好,那俩词儿里不都有烟吗?还不都是一溜烟就无影无踪了。”

  珩儿这才算见识到许啸锋真正的“厉害”,不过心里算是彻底踏实了。

  “我今天过来是专程给林师叔道谢的,刚刚已经见过了他,正准备离开,偏巧在这儿碰上你。对了,你现在是去哪儿?”

  “去教室,孩子们等着我讲课呢,还好赶得上时间。”

  “这个……不是我跟师叔下的那盘棋吗?”

  许啸锋正要把从地上拾起来的棋谱还给珩儿,忽然发现这棋谱正是他那天和林之韬的对局。

  “你也真是的,都碰上了我,要讲我的棋也不告诉我一声,难道我是透明的、是隐形人吗?好在我今天有空,就当个活雷锋,免费给你做搭档吧,凭我的本事和这副充满陨石磁性的好嗓子,保证孩子们都喜欢。”

  珩儿抿嘴笑了笑,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看来方紫蝶叫许啸锋“野蛮男人”的确有些过分,还是自己的直觉比较准。才见两次面就对别人鼎力相助,如此热心肠的人,尽管嘴巴不饶人,说话却异常诙谐,难怪那样和冯大虎作对,他的老师也会把他当块宝。记得从前听林之韬说,不管是亲人也好、爱人也好、师徒也好、朋友也好,恭恭敬敬叫没趣,吵吵闹闹才最亲,或许就是在说冯大虎和许啸锋这对“麻辣师徒”吧。这世界上的感情,还真是丰富多彩,学问一大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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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醉春风(下)



  说做就做,许啸锋和珩儿肩并着肩,刚走到教室的门口,没料到教室里跳出一个大约**岁大的小男孩来。那男孩一眼看见许啸锋,起初是惊讶,接着竟跑回教室里对着同学们调皮地叫喊着:“嘿!大家瞧瞧,咱叶老师带了个高大威猛的哥哥来啦!”

  这天真的小毛孩子一喊不要紧,整个教室立刻沸腾。要知道珩儿在孩子们眼中那叫一个温柔,从来不骂人,连这里年龄最小的孩子也不怕她,才不过几天,大家就学会跟这个漂亮老师逗乐子。珩儿看到这群孩子的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些小东西,没规没矩的,再胡闹我可要生气了!”

  珩儿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许啸锋看了,不禁躲在旁边偷笑。这女孩子当个老师也太没威信了,连生气时候的表情也这么漂亮,如果能吓得到人,那就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了。

  “小朋友们,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没等珩儿再说话,许啸锋首先走上讲台,大嗓门一出,孩子们才收敛了活泼劲儿。

  “高大威猛的哥哥,你是谁啊?”

  刚才的小男孩好奇地睁大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许啸锋。珩儿暗地里想,这小孩也成熟得太早了点,居然连“高大威猛”这种词儿也说得出来,他懂那是什么意思吗?但看许啸锋的样子乐呵呵的,好像一点也不谦虚,还在那里伸出两条健壮的手臂,鼓了鼓上面的肌肉,摆出一个健美运动员的姿势。

  “我啊?我叫许啸锋,是你们棋社的义工,今天特地来跟你们的叶老师一起讲棋。”

  “好帅的名字啊!”

  “那当然了,‘啸’是对着天空一声大吼的意思,‘锋’是拔出宝剑奋勇杀敌的意思,你们应该听过梁山好汉的故事吧?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哈哈哈!”

  许啸锋的话,引来孩子们一阵几乎岔了气的欢笑,珩儿也忍不住笑起来。

  讲棋开始了,今天的珩儿似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开心。看着许啸锋和孩子们相处得这样融洽,令整个教室都充满了春天的生机。那火热、那空气中透着的绿意,暖风一般直泻到内心深处,好像蚕丝儿滑过手边的触感一样舒服。

  “啸锋哥哥,你说的下一步棋,我要在这里大飞。”

  一个孩子正回答着问题。

  许啸锋笑眯眯地指着大棋盘上的棋局,在下边落下白子。“哦,你觉得大飞比较好吗?可是白棋如果这样呢?黑棋在右边的模样是不是会被压缩得很委屈?相反,现在我这一手白棋落下去之后,就像老鹰展开大翅膀一样,是非常好的形喔。”

  “对啊!我们都没想到。那哥哥自己是怎么下的黑棋呢?”

  “下在这里,逼住。”

  “哇!白棋三颗子好难受!”

  “难受吧?如果白棋要在这里硬出头的话,黑棋只要天顶上一罩就能压制了,同时还可以破坏左边白棋的模样,是不是就一手遮天了呢?”

  “啸锋哥哥太帅啦!”

  全班的孩子在同一时间鼓掌,再次把课堂推向了欢乐的高峰。珩儿在旁无奈地嘘了口气,明明是“一箭双雕”,到许啸锋嘴里怎么就成了“一手遮天”?这人小时候到底是怎么学语文的?喜欢说成语,却分不清楚褒贬,孩子们可别在棋没学会之前,先学到他这破习惯才好。但她却多了个心思,她甚至期盼着这个“活雷锋”能经常来三潭棋社,和她一同教孩子们下棋,也许效果会增强一倍。

  下课之后,珩儿送许啸锋出了棋社,漫步在京城的大街上。自来北京起,珩儿外出几乎都离不开自行车,说到散步,而且还跟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男子并肩而行,当真是头一次。

  她记得自己还在杭州的时候,常跟林之韬和方紫蝶去西湖泛舟,乐得悠闲。林之韬总是爱在游玩之际写上几首古体诗词,她就帮他研墨。尽管林之韬得过三个世界冠军,却似乎“视金钱如粪土”,得来的奖金全部存在银行里,直到今年仿佛才意识到钱的重要性。可他就算买了漂亮的唐装,把北京分社布置得像别墅一样,还是舍不得花钱买辆轿车,而只买了自行车。他经常对珩儿说:“你跟我两年了,我的优点没学到,缺点倒学了一大堆。我是快半百的人了,可你还年轻,用不着这样省着花钱。就算不考职业段位,也要学会享受生活,等你像我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才可以真正享受到悠闲滋味。”

  但北京不是杭州,这里看不到悠闲,只有忙碌。不过,这座大城市也给她带来了亲切的感觉,那种亲切感就来自许啸锋。这小伙子走路的姿势并不算好看,或许是身高的缘故,步子迈得很大,走一步起码可以相当于珩儿的两步。听说他是从重庆来的,莫非那地方也跟北京差不多,大家走路都像踩着风一样快吗?

  命运到底在如何安排呢?让她碰到许啸锋这样的人,到底是不是上帝想故意跟她开玩笑?从小到大,她虽然长的漂亮,却不是那种特别会引人注意的女孩,这人怎么还会主动来帮她的忙,给孩子们上课?但她由衷地对他产生感激,不因为他的洒脱和热情,而是出于礼貌上必须做的事。她侧头望向许啸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对他说了一声:“许六段,谢谢你。”

  “谢我?”

  珩儿突然的道谢,却让许啸锋吃了一惊。

  “我是要谢谢你今天来做我的搭档,我看得出来,孩子们真的很喜欢你。”

  许啸锋红着脸挠挠头,“孩子们喜欢就好,只要你不跟你那个记者好姐妹一样当我是野蛮男人,我可以经常来这儿讲棋。你知道我一个大男人,不习惯跟人说N个对不起,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对你的歉意应该更好。”

  “看你认真起来的样子,我倒挺不习惯的,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干什么要你经常来做义工?再说三潭棋社教练多的是,又不缺人。”

  珩儿试探性地说着话,心中却悄悄觉得有趣。

  “不是缺不缺人的问题,是你们的那种教育方法有点问题。”

  “你这是什么话?三潭棋社的教练员都是林叔叔亲自挑选的,你仅仅凭第一印象就怀疑他们的专业,这是不对的。”

  许啸锋微微一笑:“你别介意,我绝对不是怀疑你们的专业,只是我觉得,就因为你们的教法太专业,才不适合教小孩子。围棋是枯燥的东西,这些学棋的孩子们大多都只有六七岁,正值追求新奇年龄,老师如果只讲专业,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厌烦的。我想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咱俩扮美女与野兽,保证孩子们一堂课下来,学了什么东西几辈子都还记得。这就是‘马甲效应’,许啸锋和叶珩儿披俩马甲,脱了马甲还是这俩人儿,但教学质量就成钻石级啦!”

  珩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许啸锋,到底是在说真的还是开玩笑?这一长串的“高谈阔论”,前半段听起来正经得不得了,后半截却像电视里演的反转剧一样,立刻变成了搞笑版。

  “还有啊,你也别再叫我‘许六段’,既然是朋友,以后叫我的名字就行。”

  “啸锋?”

  珩儿轻轻唤出他的名字,许啸锋悄悄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少女脸上又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霞。听说师叔林之韬住在杭州,是地道的江南人,珩儿大概也是打那地方来到北京的。尽管自己没有去过美丽的江南水乡,却听人说那里的姑娘就像出水芙蓉一样亭亭玉立。走在身边的珩儿就是如此,迎着温暖的阳光,几分娇柔、几分羞涩,不带俗气,好像落入凡间的仙子。

  “珩儿,我以后就这样叫你了,不介意吧。”

  许啸锋心想,自己若是会写诗或者作画,一定要把她当作最好的题材。不过很可惜,自己就算硬去学那些玩意儿,也压根儿没那天赋,从懂事开始他就只喜欢下棋。现在,他甚至埋怨老天爷为什么不把他造得完美一点。

  “啸锋,介不介意我问你个问题?”

  她突然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当然不介意,怎么了?”

  “你的棋真的是冯伯伯教的吗?据我所知,冯伯伯的棋是属于气势磅礴型的,而且他对大局的掌控能力非常强,他的几个弟子的棋谱我都看过,几乎都有他的影子。可是很奇怪,我看了你和林叔叔的对局,却一点也没有那种感觉,更多的是锐利和霸道,似乎比韩国棋手还好战,连小蝶也被你吓到了呢。”

  许啸锋听了她的话,暗暗在心里叫苦,自己给她的到底是个什么印象啊?他傻傻地摸着头陪笑着,好半天才接上她的话。

  “大概是我从小就比较调皮,所以根本没学到老师的优点,倒学了一大堆缺点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珩儿对他的评价竟然变得尤其重要。而这么一回话,本来是想谦虚一下,没想到他悄悄重复了一遍,倒觉得好像自卑似的。完蛋了,这下活该被人家瞧不起,居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想到珩儿突然伸出手,拍下了掉在他头上的一片树叶,笑得跟花儿一样漂亮,似乎根本没在意他说的话。“虽然我是第一次看你下棋,也没看到冯伯伯的影子,却真的好喜欢你的棋。刚劲、有力,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会顽强地进行最后一搏,是那样的积极和勇敢,我甚至找不到更适当的词语来形容……在别的棋手身上不容易看到的东西……对了,活力,就是那种时时刻刻都充满生机的活力!”

  许啸锋猛然怔住了,她这是……在赞美他吗?看着珩儿那纯真的眼神和欣喜的笑容,那种温热的感觉比春雨飘在手心上还舒服。活力吗?他从没听过有人用如此好听的词汇来形容他的棋,在老师眼里,他永远是个捣蛋鬼,师兄师姐们最多也说他的棋不错或是很棒,这个“活力”无疑令他豁然开朗。这姑娘难道真是传说中的天使,能带给人美丽心情吗?他凝望着她,一时竟忘了行路,好半天才低着头跟她说了声谢谢,但他觉得自己必须转移话题,要多在这话题上说几句,他怕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对了,我觉得北京这地方,好像不太适合你。”

  “为什么?”

  珩儿好奇地问。

  “因为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还是跟江南水乡的美景比较搭调。北京虽然名胜古迹很多,但街上到处都是钢筋水泥、人潮汹涌,忙忙碌碌的,而且每年都有风沙……”

  “你以为我是江南人,因为太秀气所以很难适应北京的生活吗?”

  “难道不是?”

  许啸锋惊奇地望着珩儿脸上浅浅的笑容,隐约透露着一种无言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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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谜与缘(上)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我无法忘记你的影像?或许你是一个谜题,而我正好奇地想要去寻求谜底。我实在弄不懂自己,为何偏偏要用滑稽又惊险的方式与你相遇,所以我才要证明,那到底是不是缘。珩儿,该如何对你说?也许自己都没发现,其实——我很想见你。◆

  清晨的曙光,柔柔地照进窗户,预示着今日的北京城又会是一派迷人的春色。许啸锋揉揉惺松的睡眼,坐在床上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望着床边的闹钟,一副极度不满的表情。昨天和今天明明都是休息的日子,又是哪个坏蛋把闹钟给他调到了七点整?他没好气地冲着闹钟“呸”了一声,伸个懒腰之后,再次倒了下去。

  这珩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姑娘?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当两人在街边说再见的时候,他问起珩儿的家乡,对方却讳莫如深,他也就没有再问。然而,珩儿身上的神秘感实在是太强烈,令他不自觉就想去猜测她的事,如果有时间的话,他更希望能跟她下一盘棋。

  许啸锋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或许是阳光照暖了身子,加上珩儿的事,令他老半天也没有想起自己还得把睡眠补足。直到十分钟之后,他才眯了眯那对双眼皮的奇特小眼睛,挠了挠头,接着往上拉拉被子,准备安下心来,享受一下睡懒觉的乐趣。

  “啸锋,啸锋啊……”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调子很低的声音,幽灵一般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许啸锋并没有理会,只道自己已经睡着了,谁叫他都是梦里的错觉。

  “臭小子!”

  猛然间,那原本还算“温柔”的声音立刻变成了野兽样的“咆哮”,把小伙子吓得险些从床上摔下地来。冯大虎那大嗓门爆发的超高分贝,简直能敌好几个核反应堆。

  “老师,您要吓死人哪?”

  生气地盯着冯大虎那木板一样的脸孔,小伙子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你还好意思说我吓你?昨儿一整天你上哪里去了?给我从实招来!”

  “昨天……我跟俊崎一起去了趟动物园,听说那里又运来了三只东北虎,我们特意跑去看的。原来真的有啊,就算其中任何一只张张大嘴,我看就能吞得下好几号人呢。”

  “撒谎也不打个草稿吗?什么东北虎?你可真会拐弯抹角污蔑你的恩师啊,看来那天分明是在跟我装傻,我就觉得你连挨棍子都不怕,会因为输给獠牙韬一盘棋就垂头丧气?原来是存心给我找碴儿。居然还敢说你跟俊崎一起去动物园?俊崎那小子跟个大姑娘一样怕这怕那的,又有洁癖,他如果会跟你去那种到处都能闻到一股臭味的地方,我冯大虎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那您明明知道我每次都会对您撒谎,还就非要听我撒谎,呜呼哀哉!”

  许啸锋面对这个“凶悍”的老师,从来就是面不改色。尤其听到冯大虎说他“污蔑恩师”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看来“大嘴虎”还满有自知之明的,形象思维能力简直是超强。

  谁知接下来,冯大虎竟然哈哈一笑:“小子,三潭棋社的饭比较好吃,三潭棋社的女孩子也比较漂亮,是吗?”

  “您怎么知道我去了三潭棋社?”

  听到老师的话,许啸锋顿时惊诧。

  “北京城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我大虎道场的学生偏偏又很多,有人看见你跟那个叶珩儿一起走在街上,又有什么稀奇?臭小子,我可跟你讲清楚,你最好和那个女孩子保持点距离,什么人不去理,偏去招惹獠牙韬那边的人?”

  “老师,您是刚刚从火星来到地球上的吗?您跟林师叔保持十几二十年的距离,我就也要跟珩儿保持距离,世界上啥时候出了这门子规矩?”

  “哼,好心没好报,珩儿?才见三次面而已,都叫起人家名字来了!我怕你搞不好已经坠入情网,跟那女孩子卿卿我我的,耽误了下棋!在比赛之前,你最好给我多下苦功夫,别以为人人都怕你那两把刷子。虎头蛇尾的小子,到时候你如果给我丢脸,我死都不会承认你是我冯大虎的徒弟!”

  冯大虎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徒弟的房间,尽管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老师的唠叨,这次却让许啸锋感觉有点头晕脑胀。虽然老师爱和他拌嘴,却打心眼里最喜欢他,但是这疼爱是不是也过头了点儿?

  当许啸锋半睁着眼睛踱到棋室门口时,正是上午八点整,里面的人多得出奇,大家都在为各自的比赛忙乎。

  他蹑手蹑脚地从后门的一侧走进去,慢慢靠近角落里的一张空桌子。没人看到吧?尽管今天他应该休息,但这副没睡醒的丑模样要是让那些人看见,就丢脸死了。只因为整个大虎道场里,大家都觉得许啸锋是最有活力和干劲的人,他这个“希望之星”就一定得给学弟学妹们做好榜样才行。

  六月就是三菱杯的半决赛了吧?许啸锋右手摆着棋,左手搔着脑袋。其实说到整个国际围棋界,几乎就是亚洲人的天下,说得更细致一点,仿佛就是中、日、韩三国之争。上个月他在八强赛中击败了一名日本棋手,成功进入半决赛,据说将和一位中国台北队的棋手交锋,然而这里却没有对手的任何资料。只因中国台北的职业棋手总共不到二十人,参加的比赛也很少,即便是以前的比赛,最多在半决赛就被淘汰出局,所以不太被重视。至于日本围棋,在冯大虎、林之韬年轻的时候,日本出过不少优秀棋手,跟中国队有得一拼,但最近的整体水平似乎稍微下降。在大虎道场的众多棋手看来,中国队最大的敌手还是韩国队,尤其是那个有着“当代围棋之神”称号的人。

  “崔银翔,二十九岁,韩国棋院九段棋手。十五岁以五段的身份击败日本名誉天元魏远山,获得三菱杯世界冠军,而后又摘得多项国际比赛的桂冠。其中最有价值的比赛是在2004年1月战胜中国九段棋手岳智兴,获得四年一度的天龙杯冠军,总共获得世界冠军二十五个……”

  桌子上的棋手资料刚翻到这一页,许啸锋便自然而然地顺着那些字默念下去,似乎在渴望半决赛的日子快些到来。如果自己真能成功打入三菱杯的总决赛,就一定会跟这个名叫崔银翔的韩国棋手相遇,和这样具有传奇性的人下一盘棋,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他的几个师兄都可说是中国队的“顶梁柱”,但唯独对付这个崔银翔,十多年来都屡战屡败。冯大虎是要面子的人,自然不太愿意承认韩国人的棋艺比中国人高明,话说回来,第一届天龙杯他就输给了崔银翔的恩师李光晔,以至于到现在还没得到一个世界冠军。不过,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费尽心力地培育下一代,并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自己的弟子战胜李光晔的弟子。

  “啸锋,记住你将来要成为战胜崔银翔的人,所以给我用功点儿,一刻都不能放松!”

  冯大虎的话在耳边回荡着,从自己八岁开始直到现在,许啸锋几乎每天都会听到老师唠叨这样的话。尽管没亲眼看到过崔银翔,但师兄们每次跟那个人比赛之后回到北京,都是一副极度沮丧的神情,看着实在心疼。

  他下意识地朝着棋室环顾了一圈,大家讨论的声音与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尽管声音不大,但气氛很是热烈。冯大虎曾经说过,这间棋室就是他第一次收徒弟的地方,后来收内弟子,都要在这里行三跪九叩的拜师之礼。多年来,这里的装潢已经变得陈旧,就连窗棂上的油漆也开始掉了,微微泛黄的墙壁没有再次粉刷,棋具也是一样的旧。只因冯大虎那看似发脾气实际却很认真的誓言,所以别的棋室都可以经常装修,这间则一定要保持老样子。而且,他的五个内弟子必须经常来这里练习,似乎就是要弟子们“卧薪尝胆”,看到这里简陋和陈旧的环境,激发更大的斗志。

  许啸锋心想,大概是老师出生在延安的缘故,所以不管现在是什么时代,也要发扬“革命精神”。冯大虎鼓励弟子最常用的话,就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虽然听来有点土气,但的确很在理。想到这里,他低下头去继续摆棋,师兄师姐们能不能为国争光先别多想,自己才二十三岁,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去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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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谜与缘(下)



  “这不是啸锋吗?”

  正想着,许啸锋忽然发现一只大手不知何时搭在了他的肩上。

  来人是个近三十岁的男子,跟许啸锋一样有着高大的身材,剪着干净的平头,穿一身整洁的灰色西装。国字脸、剑形眉、薄嘴唇,若论起相貌,这男子称得上是成熟、帅气又大方。更令人看了舒心的是他的笑容,只一笑,那眼睛便成了两弯月亮,脸上还露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他便是冯大虎的大弟子,来自上海的九段棋手岳智兴,在大虎道场,许啸锋最崇拜的就是这个大师哥。想当年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岳智兴已经是中国围棋队的明星,不只因为他高强的棋艺与帅气的容貌,更因为他为人谦逊、和蔼可亲、性格坚韧。即使在世界大赛上总是与冠军无缘,岳智兴也以其优秀的品质深得棋迷喜爱,大家都叫他作“金顶佛”。五年前,他与冯大虎二弟子范韵秋七段喜结良缘,并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被传为中国棋坛的佳话。

  “今天你不是休息吗?怎么还来练棋?”

  岳智兴关怀地拍拍小师弟的头。

  许啸锋冲他一笑:“智兴哥,你的休息日难道不是跟我一样?离比赛没多少天了,大家都在用功,我也要用功才对得起自己嘛。还好是你看到我的‘熊猫眼’,要是被俊崎看到,准拉着大家都过来瞧,非笑话死我不可。”

  “你没说我还没仔细看呢,怎么,昨天夜里失眠了?睡眠不足对棋手来说可不是好事。围棋也是一种体育运动项目,所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会休息才会干活,你自己以前不是也这么说吗?”

  “没事,我的身体是金刚石打的,一两天不睡觉还不至于拖垮。对了,有件事我从来没问过你,那个让中国棋手都害怕几分的崔银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崔银翔吗?”

  岳智兴抬头望向天花板,仿佛在回忆往事,又似在憧憬着什么。崔银翔,所有的棋手都对他很感兴趣,自己更是对此人深有感触。多少次,自己击败众多高手闯入总决赛;多少次,又败在崔银翔手下得到一个接一个的亚军。这世界上若是没有崔银翔,岳智兴的名字一定会闪耀更迷人的光芒,两个人既是珍惜的朋友,也是永远的对手。

  “啸锋,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能在三菱杯决赛上和他交手,就算无法夺冠,也是进步的最佳机会。”

  “但是我看过他的一些棋谱,实在没发现他有什么妙手,没道理那么多中国棋手都下不过他啊。”

  “的确,他没有任何妙手,可这恰恰就是他最可怕的地方。崔银翔和我们中国棋手不一样,甚至和别国的棋手也都不一样。他九岁进入李光晔九段家学棋,到现在也没有离开过师门,他几乎没有朋友,更加没谈过恋爱。多年来,他只与围棋相伴,他的心性简单得就像一张白纸,对这世间的种种诱惑丝毫不会动摇。至于他的棋,看似每一步都平凡无奇,其中却隐藏着深沉的算路和厚实的功底。只要他能跟对手下到最后阶段,到数目的时候,总是能胜过对手一两目甚至半目。”

  岳智兴说起崔银翔,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在赞美他的朋友和对手,又像在为自己一直没有胜过崔银翔而遗憾。

  “难怪,把自己的青春和灵魂都献给了围棋的人,我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人的确很可怕。但是智兴哥,我还是不懂,难道要成为世界棋坛的第一人,就一定要像崔银翔那样心无旁鹜,把美好的生活都抛弃吗?”

  许啸锋疑惑地望着岳智兴的脸,始终无法理解,无端地想到了电影里见过的那些日本忍者,那些把一生都奉献给组织、抛弃感情的可怜人,是那样吗?尽管岳智兴把那个人说得跟神似的,他还是认为崔银翔有点像北京人说的“榆木脑袋”。换了是他自己,如果要他像崔银翔一样心里除了围棋还是围棋,过着枯燥无味的简单生活,自己宁可跳到黄河里,一命呜呼算了。人怎么能这样呢?人生就是要过得多姿多彩,广结善缘,还得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这样才算完整,不是吗?

  “我从前认识的崔银翔的确是那样,不过这三年来,我却觉得他有点奇怪。”

  岳智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虽然他下棋还是那样厉害,但眼神好像没有从前那样深沉了。我虽然不敢肯定,但始终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事,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真是好奇怪的人呢!许啸锋在心里想象着崔银翔,实在太难给这个人下定义。

  “别去想崔银翔了,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岳智兴从身后拿出一张纸片,递到许啸锋手里。

  “中国台北围棋队代表——台湾棋院职业二品棋手骆岩?”

  “这位棋手就是在半决赛里要跟你对战的人,不过很可惜,我在棋院只找到这一份关于他的简单资料和一次在台湾比赛的棋谱。”

  “什么资料啊?连张照片都没有,至少也应该让我知道他长得是不是比我帅吧。”

  “得了,啸锋,你那小孩子脾气在这里胡闹可以,到了赛场上可千万别这样。尤其是在国际赛场,说话要斯文,穿着要庄重,那是对别人起码的尊重。还有,千万别瞧不起台湾棋手,这个骆岩八段(台湾棋手实行品位制,二品即内地所称的职业八段)虽然跟你一样没有参加过国内的重大比赛,但也跟你一样直接进入了半决赛,说不定是一匹黑马。”

  岳智兴说罢,便笑着对他挥挥手,示意离开。要是自己再多说几句话,恐怕小师弟又得说他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倒会起反作用。

  许啸锋呆呆地望着手里的资料和棋谱,还是提不起精神。他知道岳智兴是出于关心才给他这些东西,但这些对他来说实在没有多大用处,虽然有棋谱,但是就只有一份,哪里能猜得出对手的路子?要是这个对手像他师叔林之韬那样,在棋盘上的路数变幻无常,即便是看再多的棋谱也没用。与其在这里白练,倒不如去三潭棋社找林师叔问问,说不定他还能给自己提供更多台湾棋手的参考资料,也有经验之谈。

  想到这里,小伙子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轻手轻脚地向棋室门口迈过去,出去时比进来更加惊险。因为冯大虎没事就会在里里外外转悠,而且走路不爱出声,要是跟老师迎面撞上,就够他受了。

  好容易出了道场,许啸锋骑着自行车,朝着三潭棋社的方向迅速进发。还好林师叔挺喜欢他去三潭棋社,如果也跟冯大虎一样,那可就太难办了。他实在弄不清楚冯大虎为何要当林之韬是仇人一样,他倒想通过自己在中间穿针引线,减缓这两人的矛盾。

  珩儿现在在做什么呢?一个莫名的思绪忽然在心头生起。他拍了拍自己的头,自己要找的是师叔,珩儿在不在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朋友归朋友,但今天去了三潭棋社,冯大虎一定会在晚上就知道,或许以后都很难见到这个朋友。真是的!有时间操心珩儿,还是操心你自己吧,许啸锋!尽管这样对自己说,可珩儿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和那种很浅却很美丽的笑容,实在令他难以忘怀。

  “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自行车穿过大街小巷,随着《北京一夜》的唱段,来到热闹的胡同里,好些人转过头来冲着小伙子左瞅右瞅。许啸锋才发现似乎是唱歌惹的祸,说实话,这小子声线是不错,但歌唱的技巧却实在不敢恭维,整首歌唱下来,就没一拍子找准的。而且,他就爱唱这首《北京一夜》,特别是里面那几句京腔,北京人一听就知道他是外地人。尽管他比较臭美,但看到周围的人眼色不对,连忙加快了车速,朝着目的地飞驰而去。

  “呀——”

  眼看快到三潭棋社了,骑快车的许啸锋却没注意到自己又超了速,只见迎面驶出一辆自行车,他要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天哪!这么邪门?又要撞车了!”

  就在他惊叫的刹那,连眼睛都闭了起来,只等着连人带车一起摔到地上,疼也不怕了。谁料当他睁开眼睛时,车子却在那里稳稳地停住,原来对面的那辆车并没有和他撞上。总算有惊无险,可奇怪的是,自己明明没踩到刹车,这么快的速度怎么会自己刹住?还停得那么稳呢?

  许啸锋疑惑地抬起头,却见那辆自行车上,坐着一个穿粉红衣衫的美丽少女,他不由得傻了眼,对面的人竟然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叶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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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来自海的彼岸(上)



  ◆爸爸曾经告诉我,我们在台北生活,但故乡却在北京。我猜想着,海和天空之所以在远处是相连的,大概就因为它们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前是同一体吧。听说对着海许愿,那些洁白的海鸥就会捎去问候,从海的彼岸带来一段奇缘。啸锋,当我在台北对着大海许愿的时候,你是否也在同一时间做着同样的事?因为我能感觉,你的呼吸里有海的味道。◆

  “啸锋,你没事吧?”

  珩儿从自行车上下来,将许啸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中透露着担忧的神情。

  “没事,别担心。”

  许啸锋回答着她的话,却看到异样的目光,不知道怎么的,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像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让他看了就心里出乱子。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珩儿的眼神产生这种感觉的呢?他不敢继续想下去,立刻转移了话题。

  “我是来找林师叔的,他在吗?”

  “真不巧,林叔叔今天应邀去棋院讲棋了。其实我也正想去大虎道场找你,没想到你先过来了,喏,这个给你。”

  珩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表,递到他手中。

  许啸锋接过手表一看,才发现自己粗心大意,昨天来三潭棋社,竟然把手表搁下了。还好今天先到了这边,若是珩儿先去大虎道场找他,被老师看见,不知道那张大嘴又要说出什么烦人的话。可是他好容易偷偷溜了出来,偏偏林之韬不在,岂不是白走一遭?

  “你找林叔叔有事吧?可不可以以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珩儿看到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猜出了他的心思。

  她想帮我?许啸锋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确定听觉没出状况之后,才慢慢地转过头来。许啸锋,你到底在干啥?初次见面的那个吻不提也罢,上次你自己吃饱了没事做,要去给人家当义工;这次人家帮你忙,也算是应该帮的,这样就扯平了不是?怎么听到人家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想到乱七八糟的事?

  “其实……我是想问关于台湾棋手的事,你能帮得上忙吗?”

  好半天,他才硬着头皮把话说了出来。

  珩儿盈盈一笑,指向三潭棋社的大门,“你要是相信我能帮你的话,就跟我进来吧。”

  棋社大楼的后面,是一座别墅样的房子,许啸锋猜想这大概就是师叔居住的地方。房子的布置非常清雅,每一间屋里都挂着一两幅中国画,尤其是那客厅里的四幅更能令人心悦神怡。有生机盎然的绿柳,有静谧秀美的荷塘,有随风飘落的黄叶,也有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每幅画的一角,都有“林之韬”的签名盖章。许啸锋虽然不太懂画,却也能看出这四幅画是象征一年四季。林师叔果然是多才多艺!前次听珩儿说他会弹古筝已经让他大为惊讶,如今看了这画,他更是对师叔佩服得五体投地。

  “师叔比我的老师强多了,琴棋书画样样都会,我看我的老师就算得到了世界冠军,也不一定有师叔这种好气质。”

  “你是一直接受冯伯伯封闭式的训练,才不知道林叔叔的风雅罢了。”

  珩儿一面让许啸锋坐下,一面打开柜子,找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终于翻出一叠棋谱。许啸锋定睛一看,不禁愣住了,那些纸上写的居然全是繁体字!

  “怎么了?你不是要找台湾棋手的相关资料吗?这些都是他们对局的棋谱,你拿去看看。”

  许啸锋无奈地看了珩儿一眼,接着像蔫了的黄瓜一样,两手一摊,整个身体耷拉在沙发上。该怎么对人家说呢?跟她说自己不认识繁体字,那该多丢脸?可是好容易找到了这么多台湾棋手的对局谱,难道把东西全部还给她,不是辜负人家一番好意吗?

  “这是台湾原版的棋谱,所以上面的字都是繁体,内地棋手可能不太认识其中的一些字。不过你只要看棋的走法就行,旁边的那些字没有多大用处。”

  珩儿接着说出的话,更让许啸锋惊讶。怪了,她怎么知道他不认识繁体字?该不会她有通灵术吧?尽管非常怀疑,可转念一想,既然珩儿都这样说了,他也避免了尴尬,于是伸手接过资料,不好意思地对她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只要能帮得上你的忙,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台湾围棋的规则跟内地以及日本、韩国规则都不太一样,你应该知道四年一度的天龙杯吧?”

  天龙杯?听到珩儿的话,许啸锋猛然想起大师哥,记得岳智兴说过自己输给崔银翔最遗憾的比赛莫过于天龙杯了。这个由一位著名的台湾富豪所赞助的大赛,已经进行过四届,可说是国际围棋大赛中奖金最高、份量最重的赛事。因为四年才会举行一次,并且是五番棋,五战三胜制,不仅需要高超的棋艺,更需要棋手强劲的毅力和耐力。若是获得天龙杯的世界冠军,那就相当于一个奥运会冠军。然而令中国人遗憾的是,四届天龙杯冠军分别由李光晔、张世元、刘京东和崔银翔获得,四名棋手是清一色的韩国人。冯大虎与岳智兴两师徒痛失桂冠的苦处,许啸锋虽然还没有办法体会到,但对于天龙杯,他仍旧将其当成最终目标。

  “我知道,台湾棋手下棋的规则跟天龙杯一样,不是数子或数目,而是计点对吧?”

  “嗯,日本规则是黑棋贴五目半,韩国规则贴六目半,而中国是贴三又四分之三子,相当于七目半。从日韩规则来看,黑棋胜率都比较高,后来早天龙杯就有了黑棋贴八点的规则。”

  “那台湾棋手的棋艺如何呢?”

  “应该说接近日本围棋风格,通常还是下得比较规矩,但是听说最近一些新锐棋手好像开始喜欢起实地来了。不过台湾的职业棋手也就十几个,这些棋谱几乎就包含了全部,你拿回去都打打,相信会有一些用处的。”

  “你可真幸福,在林师叔门下能学到这么多的东西。最让人羡慕的是,你是业余棋手,不用为比赛而烦闷,大可以落个自在。我们职业棋手就惨了,虽然我还没到师兄师姐们那个地步,不过被老师多逼一阵子,大概也会跟他们一样。我怕等到有一天去照镜子,突然发现人的一半已经变成了鬼,还不把自己给吓死?”

  许啸锋叹了口气,仿佛在回想自己的师兄师姐们输棋后伤心的表情,又像是不服自己有一天也会走上那条痛苦的道路。一想到这事,他便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不要变坏,放松心态才是他的座右铭。老师和大师哥的失落感,一定像几座大山压在肩头那样沉重,要是他也跟他们一样,多半连呼吸都很困难。

  珩儿会意地点点头,忽然轻扬起嘴角,唇边露出一丝略带忧郁的苦涩。

  “是啊,职业围棋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多少职业棋手为了冠军的荣耀而追逐,以至无暇顾及自己的生活,甚至会冷落了身边的人,导致到头来孑然一身、后悔莫及。啸锋,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时刻洋溢着开心笑容、充满活力的职业棋手,你可千万千万要留住这份快乐啊。”

  “珩儿,你……”

  许啸锋试探性地凑近了一些,望见珩儿流转的眼波,觉得她心底一定藏着什么事。虽然她的容貌和眼神都是如此纯真和清澈,却似乎藏着一种很多人无法察觉的淡淡忧愁,好像被萧瑟秋风吹散的落叶,飘在水潭上的感觉。

  “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为什么事伤怀,但我始终认为,职业棋手并不是要像那样历尽痛苦和辛酸才能成功。在我小时候,我妈妈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你知道生长在秋天的枫叶为什么是红色的吗?’我无法理解妈妈的意思。后来她告诉我,因为秋天虽然是寒冬来临的前兆,但是依旧有温暖、有收获,枫叶就是秋天的热血,在寒冷中像火焰一样燃烧,才会红得那样好看。从那时起,我就一直相信着自己,我许啸锋要下属于自己的围棋,快乐地走完黑白的人生。你说我的脑袋瓜是不是很聪明?想法是不是很有创意?天才嘛,总是在不可思议的情况下被发现的啊!”

  珩儿不禁怔住了,许久才回过神,重新帮他整理棋谱。这个“臭美”的男孩子,始终带着那个滑稽的笑容,不论在什么时候,就算再严肃的话到他嘴里也会不自觉的变成特别的味儿。她发觉自己相比起这个男子,完全就是平静的湖水和热情的火焰那样的区别。或许他身上有一种无法令人抗拒的魔力,就算再想到什么伤心的事,只要跟他聊聊天,就会被带入那欢乐的世界。乐天派的性格,满满的自信,尽管无法为那种感觉命名,却已然着迷。

  “啸锋,我想去看海,你能陪我去吗?”

  珩儿温柔的声音忽然传到许啸锋耳畔。

  好奇怪的女孩子,该不会她不知道北京这地方看不到海吧。但许啸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过珩儿竟主动约他一同去看海,倒弄得他心里有点痒痒。

  “瞧我都在说什么啊?明知道你要准备比赛,还提出这种过分的请求。”

  珩儿抬头,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不……哪里过分了?我今天闲得很,正好也想去跟大海拥抱呢!”

  许啸锋见珩儿如此模样,立刻回应她的话。

  “与其对着我那个可怕的老师,看海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有山有水有朋友,我求之不得。如果你不嫌累,我现在就带你坐汽车到天津塘沽的海滩去,两个小时就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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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来自海的彼岸(下)



  远处是一脉连绵的青山,积蓄着春的翠绿;眼前是碧浪滔滔的大海,蕴藏着雄伟与壮丽。许啸锋与珩儿并肩走在温暖的沙滩上,享受着这海滨的秀美风光,呼吸着带着海风的新鲜空气。海的远处可以看见各种各样的船只,近处则有谈笑风生的游客,与天相连的地方,飞过一行洁白的海鸥,忽高忽低,错落有致,为大自然的瑰丽画卷更添上了生动的一笔。

  “你说,海的对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许啸锋对着大海做了几个深呼吸,接着对珩儿说道。

  珩儿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张开双臂,抬头望向更远的地方,仿佛她的思绪也在逐渐与海融为一体。专注的神情,柔和的曲线,令她侧面的倩影看起来也像一幅画。许啸锋隐约听见她在吟唱着一首歌,虽然声音很轻,但非常动听,像黄莺的啭鸣。

  “我是一阵轻风,吹过海峡的风。

  从此岸到彼岸,泪儿飘散在苍穹。

  潮起牵我思绪,潮落抚我心胸。

  去时太过匆匆,何时才能归家中?

  三朵白兰,七棵梧桐,树下花飞系我梦。

  百回等待,千里乡愁,胜过海誓山盟。

  我是一阵轻风,吹过海峡的风。

  身在远方蓬莱,却念故国情意浓……”

  正当许啸锋听得入神的时候,歌声忽然停止了,大概是珩儿发现了有人在注意她的歌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很奇怪吗?”

  珩儿凝视着许啸锋的神情,稍微惊讶地扬起眉梢。

  “不是,是你唱得太好听、太深情了,虽然我书念得不多,但还是能感觉到歌里面藏着的感情。不过……这首歌我还从来没听过,能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吗?”

  许啸锋傻傻的摸着头,似乎有点怕被珩儿笑话。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吹过海峡的风》,是我爸爸自己创作之后,然后再教我唱的,那时我还是才只有几岁大。”

  “难怪我从来没听过,原来是你爸爸原创歌曲啊,可珩儿的爸爸怎么会写出这种风格的歌呢?好像一个离家的游子在思念祖国一样。”

  “因为我从前就和爸爸住在海的那一边,一座叫台北的城市。”

  “你……是从台湾来的?”

  许啸锋不禁惊呆了,这个天使一样美丽的女孩,竟然来自他根本想不到的远方宝岛。他再次打量着珩儿,实在不敢相信,她是那么秀气、清纯,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中国古代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像这样一个女孩,竟会一个人从台湾飘洋过海来到大陆,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

  “你为什么一个人到了内地?都不会想念台湾的父母吗?”

  他贸然地问了一句话。

  “我没有妈妈,只有一个爸爸,但是在两年前,爸爸也去世了。”

  珩儿回答的语气很平静,许啸锋看见她的眼睛里流动的淡淡哀愁变深了一些,他几乎想狠狠地打自己两个耳光。乌鸦嘴,什么不能问,偏偏问到人家的伤心处,自己做人也太不厚道了!他不知道如何平复她心底的忧伤,只说声抱歉又好像太没有诚意,干脆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啊?”

  珩儿惊讶地轻呼一声,被握住的右手颤抖了一下,许啸锋才意识到自己又闯了祸,连忙把手缩回来,使劲抓着脑袋。

  “不用担心,我没事。”

  没等他说对不起,珩儿竟先开了口,刚才那牵手的举动,她好像并不太在意。

  “其实我就是突然想到了去世的爸爸,才想来看海的,现在看到了海,也算了了心愿,我们这就回去吧。”

  许啸锋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怎么会这样?难道来了海边,一点玩的欲望都没有?仅仅是因为怀念父亲而专程来天津,看完海又回北京去,这个来自海峡对岸的神秘女孩,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碰上台湾女孩,还跟她做了朋友,他倒觉得这通常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仍然不可思议。

  但很快的,另一个问题又在脑中浮印出来。珩儿会这样了解台湾棋手,充分证明她的确是台湾人,可她又怎么会在林之韬的棋社工作,还叫林之韬“叔叔”?

  “啸锋,你不回去吗?”

  珩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这么早就要回去?既然来了就多玩一会儿吧,你看那边!”

  许啸锋晃了晃头,突然指着海滩上一个卖风筝的小摊,没等珩儿答应,他便蹦蹦跳跳地跑到那边买了个风筝。

  “好漂亮的风筝啊,是沙燕呢!”

  接过美丽的风筝,先前还带着淡淡忧愁的珩儿竟绽开了笑容。许啸锋立刻替她放开风筝的长线,随着阵阵海风,沙燕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展翅飞上了天空。珩儿放风筝的技巧看来不太熟练,许啸锋很自然地握着她的手,一面挪动着步子,一面和她一同拉动着线……界限不知不觉消失了,有的,只是两颗寻找着美梦的心,如穿过流云的风筝一样,借助着彼此的力量,越飞越高,没有终点。

  海浪在心底起伏着,一个晴天就在迷惘后的快乐中过去,许啸锋记得珩儿跟他说再见的时候,那个浅浅的笑容依旧很好看,而那首悠扬的歌,他正以某种方式记录着,将它藏进了某个地方……

  回到大虎道场时,是下午四点半,若不是在门口碰上岳智兴,许啸锋还不相信此刻居然没到吃晚餐的时间。他感到非常纳闷,从天津离开时明明是下午三点,怎么回到北京才四点半呢?正在惊奇之际,冯大虎可怕的“咆哮”又来了。

  “臭小子,舍得回来啦?一整天不在道场,上哪儿疯去了?这次又准备编什么理由?”

  “我上午去三潭棋社向林师叔要台湾棋手的资料,十点过去了天津,三点钟从天津离开。老师,这次的报告够准确也够直接吧?”

  “呵,前面半截儿我还相信,那后面半段简直就编得太没水准了。天津?三点钟就离开了那儿?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冯大虎力推的希望之星居然患上了精神病!这是什么世道啊!”

  冯大虎这次没像从前一样念叨老半天,说完话就使劲摇着头离开。许啸锋觉得老师很反常,转头却见岳智兴也站在一旁摇头。天!不会是连大师哥也把他当作精神病患者了吧?他一个头几乎变作两个大。

  “啸锋,你还是早点去休息,精神不好可提不起劲来下棋。”

  对于岳智兴离开之前说的话,许啸锋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无奈。的确,师兄师姐们都知道他爱跟冯大虎抬杠,但他的谎言实在是太容易被揭穿了,以至于现在说任何话,大家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车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快了一个小时到北京,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自从和珩儿相遇,许啸锋便觉得身边发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从两次的自行车相撞的奇遇,到汽车奇怪到无故提速一个小时,答案究竟在何处?他觉得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浆糊,即便抓破头也想不出头绪来。

  该不会是自己撞鬼了吧?他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记得二师姐范韵秋就最喜欢跟大家讲恐怖小说里吓死人的片段,诸如鬼上身之类的故事。他原本从不相信鬼怪之谈,可现在却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无神论,尤其是前不久听范韵秋说的一个故事,猛然牵动了他的思想。

  故事发生在唐朝,一个爱好围棋的落第秀才立志成为一名宫廷棋士,于是走遍万水千山求道。在求道途中,他在一座深山里遇到了一位同样精于棋艺的姑娘,自某夜与他下过一盘棋之后,她便每晚来和他对局。秀才的棋艺逐渐成熟,也与姑娘日渐生情,但始终不明白那姑娘为何要在夜晚才与他相会。终于有一天,姑娘告诉他,她的肉身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和秀才相见的只是她的鬼魂。

  不过,范韵秋当时并没有讲完这个故事,就卖关子让大家去猜结局。许啸锋回想着珩儿的面容,觉得珩儿怎么看也不像那故事里说的女鬼。据说鬼是不可能在白天出现的,而且害怕见到红色的东西。珩儿一个大活人,又爱穿粉红色的衣服,说自己是从台湾来的,就算找林之韬也应该能查到她的资料。许啸锋翻了翻白眼,或许应该听老师和大师哥的话,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会恢复正常。

  可是,站在海边的珩儿那深情的眼眸、秀颀的身影,还有像吹过海峡的风一般的歌声,是应该怀疑的吗?不,眼神和表情无法遮盖住内心,即使自己真是中了什么精神的毒药,也任那种毒自行扩散。也许,就是放了这一次风筝之后,那种毒就已经把他的心侵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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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和你擦过火花(上)



  ◆爱是什么?在这世间行走的人们,并非每个人都会及时的将它发现并且把握。因为爱并不是用感官去判断,而是用心去感受。所以,我们不要害怕已经点燃的导火线,只要仔细触摸心灵的温度。如果感觉像冰,就代表两个人的相遇只是在零点;相反,如果感觉是火,一定就是爱在闪烁、燃烧,等待着沸腾。◆

  次日早晨,许啸锋刚走进棋室,便听见里面一片闹哄哄的声音,这天在大虎道场发生的事,之后就成了他生命中难忘的一幕。

  走近拥挤的人群,只看见那“包围圈”里坐着一个穿粉红衣衫的少女。珩儿怎么到大虎道场来了?许啸锋摸着后脑勺靠近那张桌子,珩儿似乎还没发觉,正仔细地在棋盘上打着棋谱,大家看得津津有味。

  “那不是她昨天给我的台湾棋手的棋谱吗?”

  许啸锋注视着那棋盘上的布局,感觉有些印象。更奇怪的是,他所认识的珩儿明明是个遇到生性羞涩的女孩,此刻却好像比他这个大虎道场的“五虎大将”之一还要受欢迎。她是什么时候跟这里的人混得这么熟了?他越发对她琢磨不透,这姑娘虽然是个业余棋手,但仍旧引发了他不小的好奇心。

  “啸锋,你暂时靠边站吧,今天是美女棋手叶珩儿坐镇。”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话,令许啸锋险些泄了气。但珩儿也在同一时间抬起头来看见了他,美丽的脸上顿时飞起了红霞。

  “珩儿,不如你就在这里跟我下一盘吧。”

  许啸锋把心一横,大胆地提出了邀请,谁知珩儿的回答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很抱歉,除了林叔叔之外,我是不跟职业棋手对局的。”

  “什……什么?”

  许啸锋以为自己听错了,昨天他才特地陪她去了天津,回来还被冯大虎数落一顿,今天她来到这里,居然连一盘棋也不肯跟他下!他悄悄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们脸上都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窘得想找个洞钻进去。难道珩儿不知道男人的面子为何物?今天他被当众拒绝,可算是糗大了。

  “啸锋,我今天来这里,是因为昨天你走之后,我又找到一些相关资料,才特地拿来给你准备比赛的。”

  珩儿笑着将一个文件夹递到许啸锋面前,兴许还没注意到他的神情。

  许啸锋再次看了看周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些人刚刚还带着嘲笑意味的目光竟然马上就变成了羡慕,而且是藏着嫉妒的那种。这下他可开始神气了,于是立刻挺起胸脯,走到珩儿身边,和她肩并肩站在一起。

  “我来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吧,这位叶珩儿小姐,是三潭棋社的主教练,台湾同胞喔。”

  “哇,原来是从海峡对岸来的美女棋手!”

  一片潮水般的掌声随之响起,大家只道这珩儿可能是林之韬的徒弟,却没想到她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本来内地的人就会对那个祖国的宝岛产生神秘感,如今来了一个台湾姑娘,可把他们乐坏了。

  “我是岳智兴,请多指教。”

  岳智兴大方地介绍着自己,一面上前跟珩儿握手。尽管大师哥的性情从来就是这样随和,并且爱交朋友,许啸锋在旁边却看得有点傻眼,甚至心里挺不是滋味。照理说在这个道场里,跟珩儿最熟的人是他,要介绍朋友也应该由他来介绍,此刻大师哥头一个“毛遂自荐”,他却觉得自己反倒变成了客人。

  “我是范韵秋,岳智兴是我老公。”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紧跟在岳智兴之后,向珩儿打了招呼。这女子说着一口非常好听的北京话,虽然长得并不算漂亮,嗓门也有点大,谈吐之间却带着一种豪爽的气质。她似乎很喜欢把双手叉在腰间,颇有些“大姐头”的味道,但从周围的人瞧她的目光可以看出,这位大姐在道场里说不定比她的丈夫更受欢迎。

  “韵秋姐的外号叫‘女王蜂’,曾经得过世界冠军呢。”

  许啸锋在一边接着范韵秋的话,让珩儿不由对范韵秋产生了佩服之感。

  “那边坐着不说话的那个,是我的三师哥吕恒宣。”

  珩儿顺着许啸锋所指的方向望去,的确看到一个身材微微发胖的男子,他的眼睛是细长的,笑起来可以眯成一条缝。只是他穿着一身中山装,让她觉得有点奇怪,他那件衣服多半是“古董”。那男子向她简单示意问好之后,很快又低下头去打起了棋谱。

  许啸锋笑着拉拉珩儿的衣袖,“你一定是对恒宣哥的衣服感兴趣吧,他是个喜欢怀旧的人,那件衣服是他的传家宝,比赛的时候老爱穿。最近他正在参加和日本的海源杯友谊赛,所以专心准备着上阵,话也变少了。他最擅长的是慢棋,若论起官子的计算能力,他在中国称第二,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那你这位师哥跟崔银翔倒有些相似。”

  珩儿的思想无意识的转到国界之外,却很快被另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我说啸锋,怎么来了贵客都不介绍给我认识?”

  棋室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一个男子,他的突然出现,使得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的做出一种表情,男的是气呼呼地翻白眼,女的则是投以格外爱慕的眼光。这个男子看起来年龄可能跟许啸锋差不多,身材有点偏瘦,但面容很俊俏,几乎可以用“可爱”来形容。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尖下巴,就像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珩儿曾经在台湾时就知道,现在流行“花样美男子”,而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代表。不仅如此,他的衣着也非常显眼,一件大红大绿的短袖T恤,印着夏威夷海岛风情的图案,配上一条到处都开着洞的牛仔裤。若不是他手里拿着棋手标志的折扇,人们几乎都会把他误认为偶像明星。

  “啸锋,他是……”

  珩儿脸上的表情僵直着,望着渐渐走过来的人,拉拉许啸锋的衣袖。

  许啸锋朝着那人做了个鬼脸,对珩儿说:“那个人啊?你最好别理他,他是我们道场出了名的怪胎,超级自恋,经常打扮得不男不女,你只管把他当个会走路的花瓶就好。”

  “自恋的不是水仙花吗?”

  “错,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比水仙更加自恋的生物,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那就是他——传说中的‘玉面狼’邹俊崎。”

  “许啸锋,你也用不着在美女面前出这种阴招吧,难不成你真的盯上了人家,所以怕我变成你的情敌?”

  邹俊崎“唰”地一声打开手里的折扇,慢悠悠地走到许啸锋面前,将他往旁边一挤,便迎上去和珩儿握手。

  “瞧咱们大虎道场的棋手中,女棋手少得可怜,美女如果经常能来这儿玩,我想大家比赛的动力都会多几分吧。”

  “狼就是狼,看到美女就嚎叫,口水都快成瀑布了,要不要我搬个天字号水桶给你接着?”

  许啸锋听了邹俊崎的话,用他那比对方魁梧的身躯朝着邹俊崎便撞上去。只听见“嘭”的一声,邹俊崎竟然被撞了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许啸锋,算你狠,重色轻友,没良心的家伙!”

  邹俊崎倚在窗户前的一张桌子旁,像个小孩一样闹着脾气,周围的人很快就被逗得哈哈大笑。

  “啸锋,你对他好像真的有点过分呢。”

  珩儿悄悄在许啸锋耳边说着话,似乎带着微微的担忧。

  站在身旁的范韵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珩儿,你不要管他们,啸锋跟俊崎就是这个样子,虽然他们两个人的性格是两个极端,其实是一对死党,这一分钟吵了架,下一分钟就能和好。话说回来,大虎道场的‘五虎大将’除了智兴之外,其余四个都是怪胎,连我都算一个,何况那俩小子?”

  范韵秋开朗热情的性格和幽默的举止,让珩儿禁不住抿嘴笑了。大虎道场,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快乐大家庭?所有的人都可以无拘无束地开着有趣的玩笑,她的思绪飘然回到了在台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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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和你擦过火花(下)



  台北的生活,该用什么词语才能准确形容呢?她的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个词——“清贫”,不对,或许是“与世隔绝”来得更加恰当。在台湾生活多年,她的世界里除了她和父亲,几乎没有第三个人。父亲是一位身形瘦削、面容憔悴的人,眼睛深陷,额头上时而出现的皱纹,看起来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实际年龄。尽管他经常会微笑着,用粗糙的手爱抚女儿的头,那笑容却长期带着一丝无法抹灭的苦涩。她从不明白放声大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她很喜欢听许啸锋爽朗的笑声,那个笑声与别的笑声交汇在一起,让她觉得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舒展。

  “珩儿,你发什么呆啊?”

  许啸锋的声音打断了珩儿的思潮,可偏偏不巧,还没等珩儿回答,他的手机忽然响了。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珩儿用一种极度惊奇的眼神望着他,旁边的人们也渐渐朝这边围了过来。他一时竟完全忘记了接电话,只听见手机里传来娓娓动听的少女歌声:

  “我是一阵轻风,吹过海峡的风,从此岸到彼岸,泪儿飘散在苍穹……”

  邹俊崎上前一把抓住许啸锋的手臂,又用诡异的目光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珩儿,凑到他好兄弟的耳边,带着点“阴险”的语气说:“嘿,你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瞒着我们追女孩子不说,还学会傻浪漫了,这招不错,可以向我这个情圣挑战啦!”

  “哦——”

  邹俊崎这一闹,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个中意义,许啸锋只看到身旁笼上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大家都在笑,全是阴恻恻的那种。

  “对了,我差点忘记了林叔叔那边还有事,我得先回棋社去。”

  珩儿有些窘迫地转移了话题,接着向棋手们说了声再见,红着脸疾走出门。

  “我送你吧。”

  许啸锋主动提出要送她回棋社,却被眼明手快的邹俊崎拽了回来。

  “啸锋,省点力气吧,老师叫了很多人盯着你,你最好安分点儿准备你的比赛。免得这一送人家,就赖在那边不回来,把老师惹急了,他可真会call你爸飞过来教训你。”

  邹俊崎的“威胁”一出,许啸锋不吭声了,只眼巴巴的看着珩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接完电话之后,无精打采地坐在一把旧椅子上。

  “真是世间罕见的奇女子,居然能把啸锋这种对爱情完全是一张白纸的次品都变成极品,以后我要是有机会跟她下盘棋就好了,然后就俘虏那纯洁的少女心……”

  邹俊崎似乎还在回味着珩儿的风采,右手托着腮,陷入一种怪异的陶醉之中。

  “俘虏你个头!人家除了林师叔之外,不跟任何职业棋手下棋!”

  许啸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喂,她不是还会对你脸红吗?难道连你都没机会跟她下一盘?难不成是她的水平真的很那个……所以才故意找借口不跟别人下?”

  “要是真跟她下过,我的笑面神经也不用麻痹成这样,像你这种披着羊皮的狼加半人半兽的怪物没把她吓着,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有,别在那里瞎猜,人家的棋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烂,又怎么会做了三潭棋社的主教练?动动你的猪脑袋想想吧!”

  许啸锋话音刚落,岳智兴突然开了口:“其实俊崎说得也没错,珩儿虽然长得斯文秀气,又招人怜爱,但的确有点怪怪的。照理说业余棋手都特别高兴职业棋手能跟他们下指导棋,可是珩儿却拒绝了啸锋,那种反应甚至果断得有点离谱。难道台湾女孩都是这样吗?”

  范韵秋接口说:“智兴,我说更让人吃惊的是我们啸锋,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人家刚走,立刻就拉长了脸。我看把成是我说的围棋女鬼故事在起作用,啸锋还硬说从来不相信鬼神,原来比谁都听得认真。他一定是把珩儿当成了那故事里的女鬼,可惜不知道结局,所以现在就变成了愣头小子,不知道怎么着。但是,这小子会把人家的歌声当成自己的手机铃声,分明是背着我们悄悄看过台湾偶像剧,搞不好他们俩遇上还是一吻定情呢!”

  “啸锋,有你的信!”

  正在许啸锋面对众人的“攻击”而陷入迷惘和苦恼之时,传达室的保安突然走进棋室,将一个信封递到他手里。

  “哟,这是从美国来的信啊!”

  邹俊崎拿起信封,一眼看到那上面特殊的标志。

  “还给我!”

  许啸锋一把夺过信,冲邹俊崎呵斥着,一面拆开信封。信纸从里面露出来,是清新的淡绿色,折成玫瑰的形状,很有艺术感,打开可见那上面用紫色的荧光笔写着漂亮的舒体字:

  “啸锋:

  你在北京还好吗?很抱歉,自从我去美国留学之后,都没有给你写过信。我在纽约过得很好,教授推荐我去读企业管理博士,但我谢绝了他的好意。因为我始终是中国人,即使那边的条件再好,我也从来没忘记过祖国,也同样没忘记你。但愿我回来的时候,能赶上你参加三菱杯的半决赛,为你鼓劲加油。

  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美国这边也有很多学围棋的人,学棋气氛的浓厚程度一点也不亚于中国。我利用业余的时间,跟一家华人围棋道场的老板合作,教那些美国人下棋,很看好那些不错的棋手。有一次,纽约的报纸报道了三菱杯,我偶然看到你的名字,也知道了你升六段的消息。你一定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是如何喜悦,我甚至想向对着天大喊:啸锋,你终于成功了!

  末了,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分享彼此的成功,必定是我一生中最欣慰的事。千言万语,我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啸锋,你等着我……

  爱你的——语曼”

  “语曼,她要回来了吗?”

  许啸锋喃喃自语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庞。三年来,她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也没有打过一通国际长话,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如今的信是否来得太突然了?那个曾经令他一度开心得快要雀跃又让他陡然失去笑容的女孩,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竟无法成为过眼云烟。他叠起信纸,走到窗边望着辽阔的蓝天,几只燕子正穿过杨柳的绿荫,朝着远处飞了过去。

  珩儿从大虎道场回到三潭棋社之后,已经过了两天。这两天来,林之韬倒没注意到她有什么异常,方紫蝶却发现她的反应怪怪的,好像连吃饭都会发呆。难道是那“野蛮男人”欺负她?但作为好姐妹,她明白以珩儿那好性子,就算许啸锋真的欺负了她,她也根本不会去找他算帐,反而会一个劲检讨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但是,一个人的眼神始终骗不了人,即使是偶然提到许啸锋,珩儿的大眼睛也会发光,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你又在找什么呢?”

  看着珩儿在书房里忙碌的样子,方紫蝶忍不住又发了话。

  “我记得从台湾过来的时候也带了爸爸留下的几份棋谱,啸锋他可能用得着。”

  珩儿应着好友的话,却始终没停下手里的活儿,那些东西她已经找了快一个小时,就是不肯罢休。

  “拜托,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一定是落在杭州总社了。我说珩儿,要参加比赛的人是许啸锋又不是你,他自己都不忙,你倒为他忙里忙外做什么?尤其是你那天跟他去了天津以后,我就觉得你越来越不正常,可别让我猜中你们俩已经发展到那什么什么……”

  “瞎猜,我们才不是那什么什么的。”

  珩儿立刻打断她的话,辩解着说。

  “前次我去大虎道场给啸锋送资料,他要我跟他下棋,但是被我拒绝,他好像有点失意。你知道我这人挺笨的,又没什么幽默感,开始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这样会伤了他,早知道就答应他的要求……还有啊,那次我和他去天津海滩的时候,就跟他放了一次风筝而已,只是我无意之中唱了爸爸写的歌,没想到啸锋居然把它录在了他的手机里,还当成了铃声……”

  “哇,我有没有听错?除了林先生以外,从来不跟职业棋手下棋的叶珩儿,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原来许啸锋的小眼睛真隐藏着那么大的魅力,野蛮男人也有浪漫的一面,难怪把你的魂都吸了去。放风筝?虽然稍微土了点儿,不过他还挺有心的。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他才听你唱过一次歌,就把你的声音变成了手机铃声,可见他重视你的程度,要换了我是你,早就自动送上门了。”

  方紫蝶捂着嘴,笑得酸酸甜甜的,还不停套着珩儿的话。

  “小蝶,你越说越离谱了,存心跟我贫嘴是不是?都说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见过多少次面掰着手指都能数,你又不是不知道。”

  珩儿转过身来推了方紫蝶一把,反而把她的好姐妹逗得乐开了花,因为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思,那脸早就成了个熟透的苹果。

  “瞧瞧,脸红了不是?我看你不是有一点动心,而是已经无可救药了,肯定是那一吻定情惹的祸。”

  “你还说……”

  “好好好,咱不说这个了,看你害臊的那样儿,还是你自己半夜里回味无穷吧。对了,听说许啸锋被他老师软禁着,不让他到三潭棋社来。昨天林先生还跟我说那小子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可以的话,很想把他挖到我们这边。珩儿,我想若是你出马的话,铁定能为我们三潭棋社增添一员猛将。”

  “你要我去帮林叔叔把啸锋拉过来?这……不是挖墙角吗?”

  珩儿听到这话,不禁大吃一惊。难道就因为要对付冯大虎,所以林之韬才会想到这种“毒招”,给大虎道场一记重击?她打从心底觉得这样做颇有点不人道,但她非常清楚林之韬的性格和灵活的头脑。只要他决定的事,就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会坚持不懈直到达成目标。但是为什么这件事偏要扯上自己?她对着天花板长叹一声,明亮的眼神变得异常迷离,也许大虎道场那边的许啸锋此刻也在心中藏着苦恼,只是阻隔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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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自由是生命的奇迹(上)



  ◆有人说,在事业上取得成功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快乐的事,但这类人恰是不太懂得自由的价值。他们为事业而隐忍着一切,或许从来也不知道开怀大笑、对着海和天空呼喊,会一下子把烦恼都抛弃。珩儿,我期待着有一天,你也能和我一起到海边来做这种看起来像傻瓜的事,你一定会发现,海的颜色并不是忧郁的蓝,而是五彩缤纷。◆

  当许啸锋和珩儿还陷在一种微妙的关系之中时,冯大虎却成了最苦恼的局外人。自从第一眼看见珩儿跟着林之韬出现在大虎道场,他就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加上许啸锋最近明显少了几分勤奋,似乎宁愿少一点时间练棋,也想方设法要跑去三潭棋社,实在令人担忧。

  其实,冯大虎自己从来没讨厌过珩儿,反而挺喜欢她,可错就错在这姑娘偏偏在“獠牙韬”手下干活。但他越是不让许啸锋去三潭棋社,甚至用“软禁”的方法把他的爱徒“锁”在大虎道场,小伙子想去那边的欲望就越发强烈。眼看比赛没剩多少日子,他却伤透了脑筋,经常连吃饭也会忘记。

  “今天是周末,你还要去道场吗?”

  一个皮肤白皙、容貌清秀的****人从卧室里走出来,给他披上一件外套。

  “当然要去了,免得啸锋偷偷跑掉。”

  “大虎,不是我爱说你,林之韬跟你之间的旧账是一回事,你却没道理禁止啸锋跟那女孩子来往啊,我怕有一天你做过火了,反而会把你最喜欢的徒弟给逼走。”

  那妇人蹙着眉,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劝慰的语调。

  “桂雅,你还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如果逸舟那孩子能继承我的衣钵,我也就不用这么担心啸锋了。”

  冯大虎穿上外套,对着妻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桂雅微笑着对丈夫说:“我当然知道你疼啸锋就像疼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但是孩子现在都已经二十三岁了,也是叛逆的年龄。虽然那个叫珩儿的女孩在三潭棋社上班,可你自己也承认她是个好女孩,她和啸锋看起来也有那么点意思,难道不能顺其自然?老一辈人的恩怨,本来就不该影响到孩子们,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你说得没错。可是獠牙韬诡计多端,我看他是在利用珩儿那孩子,他巴不得啸锋成天到他的棋社去,就好趁这个机会慢慢把我徒弟挖走。想当年我应邀去重庆做指导,遇到只有八岁的啸锋,本想和他下一盘让子棋,谁知小家伙根本不给我面子,非要和我猜先,结果一盘棋下来,我居然和他下到了301手,他最后只以十一目半告负。我为了收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孩子做徒弟,头一次登门拜访了他父亲,结果他母亲不同意,我嘴皮子都磨破,就差没跪下来求那许家两夫妻了,这你都是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把啸锋带来北京,十几年培养他成才,那孩子今年一参加世界锦标赛,就成功打入半决赛,可不能因为恋爱影响了他的棋,更加不能被獠牙韬抢去。”

  “大虎,啸锋是你一手栽培出来的,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孩子,就断了跟你十五年的师徒情份?而且你也会说那孩子下棋出其不意,随时可以创造奇迹,他自然也有他准备比赛的一套办法。要是连你都不相信他,他一定会伤心绝望,相信我,给他一点自由的空间,这没坏处。”

  “哎,好吧,我就再听一次你的话……”

  冯大虎摸着头,脸上仍旧显露着苦闷的表情。

  “我这到底是什么命啊?自己没得过一个世界冠军,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了五个徒弟身上,可是智兴、恒宣、俊崎都败在韩国人手上。韵秋虽然最争气,拿到了世界冠军,但女子比赛的影响力毕竟很小。我冯大虎辛苦了一辈子,难道到了要进棺材的年纪,老天都不肯帮我一把吗?”

  “如果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文君姐,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桂雅目送着丈夫离开家门的身影,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不禁回想起了一段往事。

  她年轻时曾是著名的京剧花旦,被美称为“桂月香”,而冯大虎的第一任妻子叫骆文君,是中国围棋队的八段棋手。冯大虎和骆文君的结缘,纯粹因为他们都是国家队著名棋手的关系,在比赛上共同进退,曾一度被传为棋坛的佳话。但在婚后的第五年,便出现了尖锐的矛盾。或许是他们两人都有着极强的好胜心,所以谁都不愿意服输,导致两人的感情越来越疏远。直到冯大虎把家从延安搬迁到北京,偶然和棋友们去看了一次京剧,桂雅这位当红花旦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戏剧结束之后,桂雅更是盛情请他们吃了一顿饭。自那以后,冯大虎与桂雅之间渐渐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桂雅虽然是娱乐圈子中的人,个性却非常温柔和善解人意,让冯大虎越发对她着迷。终于有一天,他和骆文君签下了离婚协议书,结束了他们六年的婚姻。但离婚后的第二天,骆文君便带着五岁的儿子离开了北京,这一走竟从此杳无音信,令冯大虎感到非常失落。直到他三个月后和桂雅结了婚,心情才渐渐好转,第二年,桂雅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取名冯逸舟。

  自从冯逸舟懂事开始,冯大虎便倾心尽力地想要把儿子培养成围棋高手,没想到事与愿违。冯逸舟身上竟完全没有遗传到他的天赋,甚至一看到围棋就头痛,有好几次被父亲用藤条打得哇哇大哭,还是对围棋提不起兴趣。在桂雅的劝解下,冯大虎难过地放弃了强迫儿子下棋的念头,后来冯逸舟成了留美医学硕士,冯大虎为此既感到光荣,又感到遗憾。冯逸舟没有继承他的衣钵,他便时常会想起和骆文君一起消失的大儿子,也曾暗地里请人去寻找过他们母子,可惜没有任何头绪。

  她明白丈夫心里在想什么,骆文君虽然已经和他离婚多年,但那个儿子要是还在北京的话,遗传了父母双重的围棋天份,必定会是一个绝不亚于许啸锋的未来之星。然而,世事往往难以预料,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那就是神在捉弄着人的命运,人得到了一些东西,往往也会同时失去另一些东西。

  桂雅摇摇头,望着远方轻轻叹了口气,便走回了房间。

  许啸锋吃过早餐,把剩下的面包屑和骨头用塑料袋装起来,拿出去喂守道场后门的一只名叫“黑子”的狼犬。那只狗长得非常漂亮,全身是纯黑的,找不到一根杂毛,每天都尽职尽责地看守着那扇门,也是棋手们忠实的伙伴。许啸锋平日里闲暇的时间最爱和“黑子”打交道,但今天跟狗在一起却很快使他觉得腻了。“黑子”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餐之后,竟然没理他,而是趴在地上,把鼻子挤在前脚下面就睡过去,不到两分钟便听见了它打鼾的声音。

  “嘿,起来!你这黑鬼,怎么连你都跟我作对?”

  狗抬起头,用慵懒的目光看他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睡它的觉。气得许啸锋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就差没直接找根棍子在它屁股上狠狠敲两下。

  “啸锋,你今天哪根筋不对了?老师不许你去三潭棋社,你也不用拿狗来出气吧。”

  邹俊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打着呵欠喊了一句话,还没等许啸锋转过头就一溜烟跑进了棋室。

  “大花瓶还移动得真快!”

  许啸锋没好气地朝着棋室的方向瞪了一眼,继续冲着地上的“黑子”做鬼脸。其实并非因为冯大虎不让他去见珩儿令他感到气愤,而是他连逛街的自由都失去,这对天性开朗热情又好动的他来说,简直是比酷刑折磨还要难受。如果再继续这样被禁锢在道场里,他觉得不过两天,自己就一定会病到发高烧。

  “不管了,今天说什么都要出去!”

  抬头望见那铁签子的后门,激起了他强烈的决心。对啊,老师唯一没有叫人看守的就是这个后门,因为“黑子”吼叫时的威力超强,颇能唬住外面来的人,自然就不需要保安。好,就用这个办法!

  许啸锋蹲下身子,抚摸着“黑子”光滑的毛,做出一副很疼爱狗的表情:“黑子,现在四下里没人瞧着,你配合我一下,在我出去之前千万不要出声。呐,你也看见了,老师把我关在这道场里已经好多天,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袋、鱼尾纹跟皱纹都出来了,真的好可怜啊。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中国棋坛的俊男棋手的许啸锋就这样郁郁而终吧?如果我变成僵尸死掉,以后也没人能大方的给你啃这么多肉骨头,即使把我的尸体拿来喂你,也都已经僵硬得没一块好肉了不是?拜托,大家好兄弟一场,你一定要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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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自由是生命的奇迹(下)



  就在许啸锋与“黑子”打招呼之后的十五分钟,来到棋室的冯大虎同往常一样仔细的清点人数,唯独没见到许啸锋的影子。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桂雅在他临走时所说的话,他不由得吓了一跳,但目光很快地转移到邹俊崎身上。

  “俊崎,啸锋那臭小子在哪儿?”

  “他不是早就到了吗?大概在洗手间吧。”

  邹俊崎没有抬头看他的老师,一面打着棋谱一面回话。

  冯大虎哼了一声:“洗手间?我刚刚才从那里回来,连那小子的影儿都没看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要是不跟我说实话,你就准备……”

  “老师,冤枉啊!”

  邹俊崎听到冯大虎的语调不对,立刻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双手抱在胸前,可怜巴巴的望着老师那肌肉扭曲的脸,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半个小时前我的的确确看到啸锋在后门喂黑子吃东西,还跟他搭了话,说他被关在道场里居然拿狗来出气,除非是我在做梦……”

  “我看你真的在做白日梦!糟糕……那小子该不会从后门直接爬出去逃跑了吧?”

  冯大虎急出了一身冷汗。想当年,他把八岁的许啸锋带回北京的时候,第一天学棋,那孩子就逃了课,简直把他的肺都快气炸了。后来他关闭道场的门,给保安放话,说孩子回来的时候,除非他老老实实地认错,否则别让他进来。谁知许啸锋打死也不认错,保安不让他进来,他就悄悄从后门那儿爬墙进了道场,但因为孩子太小,后门和围墙太高,结果孩子“咚”的一声从高处摔了下去。从那以后,许啸锋就再也不敢做这种事情,那次实在摔得太严重,膝盖和手肘都缝了好几针。可冯大虎万万没想到,事隔十五年后,已经二十三岁的许啸锋却再一次做出了这种离谱的事。

  “那臭小子……难道真的像阿雅说的那样,被我关在道场里关出了问题,跑去獠牙韬那里了吗?”

  冯大虎垂头丧气地坐到椅子上,两眼发直,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或许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早就该把自由还给他的爱徒,也不至于造成这种令他伤心的局面。而邹俊崎和其他弟子看到老师如此难过的表情,都放下手里的棋,走上前来站在老师身边,想给他一点安慰,却不明白究竟应该怎样做。

  “还是我到三潭棋社去一趟吧。”

  最后,范韵秋主动站了出来。

  “最近我没有比赛,任务比大家轻松一些,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三潭棋社是啸锋目前最可能去的地方,我去找林师叔和珩儿问问。”

  “韵秋,那就拜托你了。”

  岳智兴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对了,你如果找到啸锋,一定要告诉他,因为他无声无息的走了,老师很伤心。”

  “我明白。”

  范韵秋点点头,从抽屉里拎了手提包,便朝着门外飞快地走去。

  第一次,大虎道场那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棋室里,失去了许啸锋的身影。许啸锋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多少人来说是那样重要,因为大虎道场少了他,会少去一半的欢笑和快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次来到天津的海边,大概是这里有他和珩儿一段美好的回忆,又或者是在这里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能呼吸到繁华的都市里呼吸不到的新鲜空气,能令他的身心倍感舒爽。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远处的山清晰可见,只是那些洁白的海鸥飞得很近,近得让人可以看清楚它们身上一点点黑色的花纹。原来海鸥的羽毛也不是纯白色的,许啸锋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鸟儿,一面推翻自己过去对那种鸟的错误判断。对着大海,他不自觉的唱起珩儿那天唱过的歌,但只唱了前两句“我是一阵轻风,吹过海峡的风”,就记不住后面的词了。他猛然转头看看旁边,但是珩儿不在,没有人会提醒他下句是什么,很快的,他由站着的姿势变成了坐在沙滩上,习惯性地抓了抓脑袋。

  “早知道把珩儿一起叫来了,也好跟她解释清楚手机铃声的事,我其实就是很喜欢她唱的那首歌,所以才录下来的嘛。如果她觉得侵犯了她爸爸的版权,我大可以删除掉啊……”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话,删除,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太难了,自己的手指能乖乖听使唤吗?那阵轻风既然吹过了海峡,要它再吹回宝岛,除非从夏季换到了冬季。他伸手从地上抓起两把沙子,忽地一放手,沙子便化作两片薄薄的雾,顺着海风的方向从他身后飘了过去。

  “哎呀!”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叫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许啸锋本能地全身抖了一下。

  “我说你这小子,在搞什么鬼?把沙子洒到我弟弟的眼睛里,你故意的是不是?”

  一个光着上身的彪形大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那粗声粗气的嗓子带着火药味。

  许啸锋站起身,转过头来,目光直对上那大汉的脸。他才知道他刚刚洒出去的沙子进了某人的眼睛,本来照他的习惯,他是一定会跟对方道歉,但这个“受害人”的哥哥出现在他眼前,那凶神恶煞般的表情比他的声音更加不友善。接下来的话,更是把他的怒火引发到了极点。

  “我弟弟也真够倒霉,好好的来沙滩晒太阳,偏偏遇到你这种家伙,搞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你识相一点就赶快赔医药费!”

  “赔?沙子进了他的眼,你不会给他吹?要我赔医药费,你敲诈啊?”

  “哼,看你这小子的模样,就知道是外地来的穷鬼,你知不知道我和我弟弟是什么身份?你不赔钱,就等着挨揍吧!”

  那大汉“啪啪啪”把手拍了三下,附近的一把阳伞下忽然冲出五六个人来,瞬间就把许啸锋包围在中间。

  许啸锋一咬嘴唇,冷笑道:“怎么,想打架?告诉你们,我可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只是劝你们出手之前最好作个心理准备。”

  “兄弟们,给我上!”

  那大汉一开口,其中两个男子便跳上前去,抡起拳头朝着许啸锋脸上就打。

  “喂,一打人就打脸哪?”

  许啸锋就势往地上一蹲,躲开了两个大拳头。那两人从左右两边冲上来,又同时朝他的脸上打,结果两个拳头倒撞在了一起,痛得哇哇大叫。但是那大汉可不会轻易就善罢甘休,再一拍手,另外的几个人一起朝许啸锋扑了上去。

  别看对方人多,许啸锋只有独自一人,但论起打架,他从小就是出名的“捣蛋鬼”、“闯祸精”,根本不会占下风,除了他的父亲许国宗,任何人都休想让他屈服。只是到了北京以后,他的脾气收敛了不少,但拳脚上的功夫却一点也没有因为时间相隔久远的关系而退化,加上他现在已经长得人高马大,挥拳自然更有“威力”。只见他左躲右闪,忽然猛可里窜出一拳或是一脚,而且专打人脸,不一会儿,已经有三个对手被吓得退了回去。

  “好小子,挺有两下子嘛!”

  那大汉涨红着脸,大踏步走上前来,似乎要亲自和许啸锋比个高低。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搭上了他的肩膀,他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却见一张小小的名片样的东西在他的眼前晃了两下。那大汉顿时呆若木鸡,愣了片刻,竟叫上那些兄弟扶起他的弟弟掉头便跑。

  这下可把许啸锋惊呆了,那些像土匪一样的人刚刚不是还在叫嚣吗?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他抬起头来,却见对面站着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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