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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并不是想死就死。于是,在有生之时,应该尽可能追求完善


  在长长的人生中,我相信自己

  我在孩子时期,有过掉在河里差点淹死的事。在掉下河的瞬间,拼命地想活下去,在这以后好几天无意识的日子里也好像有这个念头,挣扎在生死之间,医生已经断定我是无法救活了,可我至今还顽强地活着。

  有一次,从横滨车站的站台上掉下去,差一点被火车碾死的事也有过。在那个时候就是孩子的心也能感到,假如说人想去死,也不是能自由地生、自由地死的。可以这样说吧,我是从死神那里捡回生命后,才开始了我波澜壮阔的人生的。因此,我总觉得要在有生之年,只有尽力追求自己的最善。这才是我藤泽秀行的人生,这也是我人生的一手。

  在我的人生中,由于太重情义被有些交往了许多年的人骗过的事却也有过几百次。开始也想,对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但仅去叹息被骗的不幸,什么也无法开始。还不如相信自己,在今后的人生中去下出自己最善的一手。


  我过于相信别人吃过许多亏,但即使这样,我也从不去怀疑朋友

  1965年,我做过房地产,那时一位要好的老朋友托我使用一个人。一问,这人是他的部下,很能帮助他人,可由于擅自使用公司的资金,曾被解雇过两次。我一听,仍然毫不犹豫地就雇用了他。

  在那一年的12月,很少见到公司有了2000万日元的盈利。在年底的日子,我将公司的帐本和印章交给了这个男人,让他去取几百万日元出来。这个帐本里可有2000万日元阿,这不是拿鱼去诱猫吗?我却一点也没想到这点,当他将现金和帐本拿回来时,我也没有大松一口气的记忆。他在我的公司呆了一年多,以后到东京都内的某区公所就职去了。后来,他曾苦笑着对我说起那次取钱的事。他说:“那个时候我感到好困惑,真的好想取走那笔钱。一直想干了再说,可先生那么自然、平静的脸色,将帐本和印章交给我,我反而做不出来了。被人如此信赖,干不出坏事啊。”

  我并没有这样的意识,只是将在我公司工作的人都一视同仁而已,自己认为该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创报的不幸与卖报的不幸

  我是一个不会打算盘的人,有着想起了什么就去干什么的性格。

  1948年,我在东京西荻洼借宿。身为长子的我,必须抚养母亲和三个弟妹。因为,我的父亲奇怪地在二次世界大战日本国战败的那天,即1945年8月15日,在东京都近郊的千叶县疏散地结束了他89年的生涯。原在横滨的家因空袭而被烧毁,一家人就暂时住到了千叶县;我也是从那里往返东京。那还是个新闻棋赛很少的年代,加上二战后日本的混乱期,下指导棋的也很少,为了赚全家的生活费,最快的途径就是写围棋稿子。

  经过战争,什么都没有了。出的书和杂志虽然都是由一种很粗糙的原始仙花纸印刷的,但是也很盛行,围棋的书也有相当大的需求量。第一版若卖出5000册的话,一本书若定价为100元,作者个人可获10%的版税,写一本书就可以赚5万元。在那个年代,5万元可以供一家人生活半年了。可是,什么事都不是那么通顺的。可以说,像我这样写了这么多棋稿的人,在那时的围棋界里还没有。可有时书稿交出后,出版社一下倒闭了,反而还要白交版税的事也有过。但只要有人来求稿,也就能养家糊口了。

  写了很多的稿子,也读了很多的书。如文学书、哲学书、经济学书等等,也翻阅过马克思、恩格斯的书,范围很广。在写稿的同时,星期天,我为了教附近的人们下棋来赚生活费,便挂出了“围棋教授”的牌子。那时,我25岁,刚成为五段。来跟我学围棋的学生中的一人叫横井利彦,比我小一岁,当时也是借宿在荻洼附近的东京大学的学生。可能使我俩性格相近的原因,很合得来,很快就很亲近了。

  只要有空,我们俩人就天南海北的聊天。有一天,也不知道谁先说出来的,办一个自己的围棋新闻报纸。当时的日本人,不仅食品缺少,文化也缺少,书和杂志都是用很差的纸印刷的时代。办围棋报纸不是一个坏的方案,问题在于纸张。通过我认识的一位社长,分给了我们纸,这就如有了百万援兵似的,计划飞速地进行了起来。我将棋盘和棋子卖了,凑了5万日元。棋盘是榧木的,棋子是3分5厘厚的极品,现在若从棋盘店买的话,棋盘要2500万日元,棋子要1500万日元左右。横井君从家里要了5万日元。俩人凑了10万日元,便是所有的资金。

  办公地点是我教棋的一个客人免费借给我们的。报纸的名字定为《围棋的研究》。4页纸8开面,其主要内容是我所评的古今名局赏析。写原稿、排版都是我们俩人自己干,和印刷厂、和贩报的交涉,以及打广告也得由我们去做。可我们俩又都是门外汉,忙得一塌糊涂,终于9月1日出版了创刊号。岛村俊广君(已故九段),还给我们寄来了祝词,现在读起来,真有点好笑。他这样写道:

  “他是个天才,不光是在棋上,就是在人世间方面,也是个天才。他说的事大约凡人都不懂,他对于自己的话忘乎得似醉似梦,所以,结果往往总是不如人意。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是很需要这种人的。我认为,像这样的人若能成功,一定能成为真正的伟人。现今的人能说会算太精,一问什么都知道,然而,这样的人是干不出伟大的事业的。不要钱、不图名,培养这样的伟大的‘愚蠢者’是很必要的。”

  从外人来看,我对我自己的构想,恍惚得如醉如梦也说不定。不管怎样,我和横井君的确没去计算过,不问后果,就疾风迅雷地干了起来。

  当初,《围棋的研究》这份报纸还是引人注目的,但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期报纸在一个月后的10月15日发出,第三期开始准备交由铁道弘济会替我们卖。正扬帆顺风时,支援我们的公司变得有问题了,最关键的纸张来源没有了,在《围棋的研究》第二期发行后就停刊了,实在是太短命了。

  如果一期、二期报纸卖出去很多的话,也许还能将报纸继续办下去。可是,报纸卖得并不十分理想,资金也全用完了,只由用钱,而没有收钱的记忆。这个《围棋的研究》成为我们“武士的商法”的初次体验。


  人的本性是至死都改不了的

  前面说过,我对房地产也曾参与过。当然,我的本职是下棋,出手经商也并不是大规模的。1965年,我在日本国铁代代木车站附近的一家房地产事务所里有一个位置。由于我教棋的关系,那时认识的人很多。有一次,我将拥有别墅地皮的社长想介绍给另一方想找地皮建保养设施的社长,双方便可以具体商讨了。如果托我,介绍人这种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偶尔,我也有因这样的介绍而成功的事。于是,房地产的社长对我说:“先生,你一个人自己干怎么样?如果可行,就把这个事务所租去吧,我从这里搬走。”我也有了那样的心情。房租也便宜,作为事务所租用也不错,挂出房地产的牌子,如果能办成几笔房地产交易的话,我便可以从中拿取手续费。当时,我因赌赛车已经背负了上千万单位的借债,不管怎样,我就像墨鱼的脚,全力去想方设法挣钱。

  由此,我便成为了社长。每天上午9时到公司,可因为搞房地产生意又不是我的本职,所以,也说不上是工作。没有事时,便从中午就开始喝酒。有棋手来时就下棋。将棋的芹泽君、米长君也常常来玩。并且,一周一次地在公司里集中年轻棋手开研究会。一般来说,在一个星期里,我的那个房地产公司有四天是被棋手们占领去了。也可以这样说,我与其是在开房地产公司,还不如说是在搞日本棋手们聚集的场所。

  当时,日本的经济也是在上升时期,土地很风火,房地产业兴盛。如果,我真正有心去做的话,应该是有很多生意的。那是,由于我的介绍,上亿元买卖成功的事也有过,可是,我却一分钱也没有赚到。我介绍了许多人,可是,一到他们相互间谈成之后,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自己赚了许多的钱,建筑了新家居,身边围满了女人,可就是一分钱的手续费也不给我。我被人们说成为“人太好了”也正在于此,在那商业、实业界中,恶人实在是太多了。

  在商业、实业界生存的人们,只要一见对方的脸,就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也就不能成功,可我就做不到这一点交往了许多年,被欺骗了无数次才开始明白:“啊!这个人是这样的人。”对于我来说,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我实在是太幼稚了。过后,我即使是自我反省了,由于我这样的性格依然,到头来,也没有办法去改变自己。

  不过,偶尔也有好事,买卖双方我都直接认识,不让第三者插入,我便能拿到手续费。在“改造列岛”的沸腾时期,有过一次很有趣的经验。有个与我有着长期交往的一流房地产商问我买不买冲绳的土地。对方知道我不会干坏事,本人又是个对工作很严厉的老总,而且,我又受到过他的许多关照,让我买冲绳的土地,也是为了让我赚钱。出于这种好意的考虑,于是,我没有更多地去甚考虑,便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我让我的好朋友,在冲绳出生的生意人带着2000万日元去冲绳买地。至于买那里的地,又怎么个卖法,我都全权交给这个朋友,由他自行其便,我只听其自然了。这个男人也是个“人物”,不光工作能干,也会花钱。带着他的部下,天天在酒吧、舞厅引起骚动。我也到现场去了两次,对他的所作所为,一半厌恨、一半钦佩。新宿的伦巴店在冲绳有支店,他在那里跳得忘乎所以,招待员举手大欢迎。然后,他又到另一娱乐场,又是引起轰动。接着,招来了不少的女人。当时,冲绳的电话难打,他就花了50万日元安装了一部电话在他的房间里,成天与女人们聊天,让人不由得不恐惧那高额的电话费。

  不管土地买卖进行得如何顺利,可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是不可能赚到钱的,我觉悟到又要赤字了。好在买地的老总全都替我对付了下来,才算叫我松了一口气。那次生意,收入平衡,也许赚了一点钱。至于那个豪放性格的冲绳男人,我们至今也还时不时地见面。

  毕竟是个经济景气的时期,赚到钱的事也有过几次,可钱一进来,就在身边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去。因为,我认为钱是该在天下巡回的东西,朋友来托,便会借了出去。即使自己手上临时没钱,若知道熟人生活有困难,我也会听凭自己的性格,去借高利贷来帮助朋友。自己去借钱,再去拿给别人,真是有点奇怪。

  不久,由于中东石油危机的打击,日本的“列岛改造”旋风突然消失了。行家们早已抽身退出了,我对棋的判断很有自信,着手也快。可对商业、实业近乎于白痴。我失去了撤退的时机,由于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我无法退出来了。虽然,不是大买卖,维持公司的经费也没白花,但在“列岛改造”时期有几个工作人员,我给他们的收入都是从高利贷处借来的。如此而来,房地产的收支成为了大赤字,借债又有了新的增加。那是,我也曾被人委托贩卖一些小商品。我这个人,一旦被人所求,便不能拒绝,结果是完全可想而知的。人家把紫菜和松茸搬到我公司的办公室里来了,如果,能卖出去也就算了,可很难卖得出去。于是,所有的货款全算在了我身上,损失全由我来承担。

  在房地产公司时,一般都在喝酒,一喝醉更大气,对来玩的人说:“这是好东西,带回去吧!”于是,便将紫菜和松茸让人带走,不用花费一分钱。剩下来的,就只有赤字了....

  重复着这样的故事,我送走了70多近80年的人生。这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失败,但我不想去后悔。如果要后悔,在孩子时,掉在河里那次就不必再活过来了,淹死了为好。从这以后,我常常想,生死不由己,为了下出自己人生最善的一手去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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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不管是下棋,还是赌赛车、赛马,我的斗志至今也没衰退。心中失去了热情,人也就老了


  失去了斗志,人生也就结束了

  围棋这个胜负世界,是很特殊的。不过,不论哪种行业,只要有奋斗和竞争,我想都是一样的。中年一过,和年轻人拚着干时就感到吃力,身心亮起了红灯。但我认为这并不是自己开始衰老的标志,重新储备热情和能量,再找时间和场合,拥有和年轻人正面较量的气概是十分重要的。

  我在67岁时,和当时第一人者小林光一君下“王座战”的五番胜负,我三胜二负保住了王座。世上人都称这是奇迹,叫我说的话,这根本不是奇迹,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管是棋,还是赌赛车、赛马,我的斗志至今不衰,到了80岁,我也有拿冠军的信心。

  我很喜欢写“眠雪卧石”这句话,“在雪上入眠,在石上下榻”。我听说这是从中国的太公望吕尚的诗中取下的一句话。其大意是,人生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失去心中的热情和希望。

  话是这么说了,体力到底是在逐渐衰弱。这与十多年前作胃癌手术影响很大,虽说围棋或将棋是大脑的较量,但在下两天制的大比赛时,体力左右着胜负的去向。但是,光补充体力是不够的,更需要补充的是斗志。

  在我来说,健康时最高体重达到过70公斤,就那样的身体,在七番胜负的“棋圣战”结束后,就只有60公斤了。每个人的身体差别虽不一样,但下棋却真是相当消耗体力的。

  在20岁、30岁时,体力很快自然地补回来,我取得棋圣时已经过了50岁,在下七番胜负前,调整身体状态成为了很大的问题。我的恶习是很能喝酒,每天要喝一瓶威士忌,一接近挑战手合,减少酒量、休养身体实在是非常的困难。

  在第二期接受加藤正夫君的挑战时,很明显的是状态没调整好。也就是说,没戒断酒,第一二局连败虽不是喝酒的责任,可身体坏到了极点,酒瘾发作了出来,不光是失去了思考力,就是手都抖得握不住棋子。虽很难为情很不体面,但在对局中悄悄溜出去喝几大口的事也有。喝了几口酒后,脑子和一般人一样使用了,但毕竟是应急手段,而不是自己真正的大脑。对付应急的思考力是没有持续性的,本来能够算准的棋,算完几步后就把前面的全忘了,这种状态如何能赢棋呢?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迫不得已时的能力,产生于气魄

  我到底也开始了反省。从那以后,一到“棋圣战”前,我就控制喝酒,调整体态。倘若就此把酒戒了也就一劳永逸了,可挑战手合一结束,我又重新喝上了,继续着酒精中毒和上瘾的状态。同时,什么都不吃,只喝,不可思议地是却照样上厕所排便,因此,把体重减到50公斤的时候也有。

  1983年的“棋圣战”,从三个月前就开始戒酒,身体的忍耐真是到了极限。和赵君下的七番胜负,一到下午,大脑就无法计算,可能是癌病的发作吧,的确是该输的就赢不了。被赵君夺走冠军的那个晚上我又开始喝上了酒,不知是久违了半年左右的美酒,还是身体已与平常不同,感到有点异常,到医院一检查,就被判定为胃癌,立刻就进行了手术,亏得这是早期发现,才得以生存了下来。

  是说厄运太强了呢?还是多亏了喝酒过量搞坏了身体,才有了这早期的发现?若再晚那么两个月的话,做手术也为时过晚了,对此,要说是因喝酒捡回了一条命是不是也可以。

  从那以后,渐渐地不能喝酒了,体重也回升到了60公斤,出现了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好食欲,我想再稍微恢复点体力,就能下出自己的棋了。在序盘阶段还好,棋子不多,慢慢下,可一到胜负处,就必须集中思考两三小时,如要计算到最后,两三小时也谈不上悠长,这与下将棋一样,这种时候,是怎样的消耗体力,除了当事人之外,是没人能明白的。

  所以,一到接近战,体力也成为胜负的因素之一。在较量计算的战斗中,二三十岁的棋手明显领先,就算是计算相等,30岁的与50岁的棋手相比,怎么都是50岁的占劣势。可50岁的棋手从根本上处于劣势的理由是没有的,这就是围棋的有趣的地方,也是胜负妙味横生的地方。

  经验丰富了,对于胜负的智慧也增强了,节省能量,在胜负的地方集中精力计算。当然,棋可没有这么简单的方程式,只能说这是很贤明的想法罢了。当对手也很强时,根据年龄的成熟去取胜就很难行得通。

  在体力不如别人的情况下,我尽量不去消耗体力,在胜负关键时一气爆发,一定要一掌就能把对方击倒。找寻和把握这样的机会,才能使体力不利的因素得到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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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对每一盘棋,我都绞尽了脑汁。但是,比起胜负来,我更在意是否能下出让自己满意和使自己理解的棋


  就算是输了,也不下自己不愿下的棋

  说实在话,我不太喜欢别人叫我“胜负师”。为什么这么说,因我从12岁进入围棋世界直到今天,我也不认为围棋是胜负。对我来说,比起胜负来,是否下出让自己满意和使自己理解的棋,实在是更重要的问题。

  的确,围棋对弈从表面上看是很平津的,其实,棋手们却是倾注了生命和热血的。与从前罗马时代的“角斗技”一样,真正的胜负取决于是杀还是被杀,双方搏斗在生死的边缘。我这一生虽为了赢而战斗,但我也决不下我不情愿下的棋。

  从这个意义上,我不喜欢被人叫做“胜负师”。比如棋输了,是由于自己的下法而输的,只有自己负责。我认为,按自己的意愿去下想下的地方,这才是人生。

  专业棋手下棋的确是不赢就没有收入。一盘棋几千万元到手的时候也有。不光是钱,也能同时得到地位、名誉。相反,如果是输了,这一切都会失去。可以说没有比这更严酷的世界了。但是,我虽充分品尝过了那过分严酷的滋味,可被叫做“胜负师”时,总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合我的心意。

  我不认为胜负就是围棋的全部,我认为胜负只是一种结果。磨练棋艺,争取更强起来,下出好的棋才是第一目的。也就是说,如果能下得好的话,自然也就能赢,这是我的思考方法。

  当然,专业棋手们都和我想的一样是不可能的,和我考虑方法完全相反的人也有。对这些人来说,棋就是胜负,并根据胜负来磨炼技术。但我不管被谁怎么说,棋就是艺这个想法是不会更改的。因此,在我指导年轻人时,一直强调这一点。首先磨练艺,在年轻时一心钻研,绝不要注重眼前的胜负。

  若认为胜负只是由艺产生的一个结果,那么,输了也就不会没完没了的懊丧,输棋只是自己的艺还不成熟,除了要在艺上超过对方以外,没有别的东西。就是说,因为弱才会输,如果强了就会赢。输了想找各种各样理由的人实在是太无聊了。若是想因为对手太强才输的,事情也就很清爽了,要想赢回来的话,那就只有更加努力地磨练棋艺。


  有了三连胜,便也会有三连败,这就是人生

  1983年,我已保持了六年的“棋圣”被赵治勋君夺走了。“棋圣战”是日本围棋界最大的一个新闻比赛,奖金也最高,如果输了,不光失去名誉,收入也会急剧减少。可以这么比喻,好像把建得红红火火的公司拱手相让给了别人。

  在这次的七番胜负里,一开始我三连胜,后来被赵君四连胜追回。新闻报道称此为“奇迹般的大逆转胜”。引起了一大阵骚动。三连胜后四连败,围棋爱好者们也惊得目瞪口呆了。在我看来,这只是外界和我们专业棋手的考虑方法不一样罢了。

  棋是一盘棋一盘棋的胜负。这是我们的想法,特别是在新闻棋战里,完全倾倒于一边,本身就不是正常现象,实例仲伯之间的话,三连胜后面四连败,也就没有什么奇怪了。已经三连胜了,下面怎么也会赢一盘棋是业余棋手的发想,专业棋手的棋可不会那么简单和轻松,我在三连胜后,仍像平常一样地认为,以后的对局也只是一盘一盘的胜负。

  不过,话是这么说,棋手们也是常人,如果三连败后一点不减斗志和信心也不是真话,这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可赵君做到了,世上再也没有能和这种精神相比的东西了。我在进行到三胜三负的第七局时,也是以平常心去对局的,既没有被追上来的压力,也没有无论如何要赢下来的心情。

  虽是我优势的棋,但在进入中盘时,我产生了个错觉下出了失误。输下来之后,一点儿也没有为输棋感到惋惜和懊悔,觉得是该输的所以才输了,也就没有不堪忍受的痛苦和难过。对于取胜的赵君,我却也不带丝丝屈意和虚伪地说:“祝贺你,下得很精彩。”

  在第二期“棋圣战”时,接受加藤正夫君的挑战。在第六七局时,我已意识到输棋,不管是哪一盘棋输了,棋圣都会被加藤君夺走。当时,也没有产生惋惜的心情,本来棋这东西不下到最后是不知道结果的。在这两局棋中,加藤君却下松缓了,我保住了棋圣。说实话,不是我保住了,而是他让我保住了。


  祈祷不出事,只想走安全的路,反而招来危险

  不管在什么世界上,什么希望都有,为生存拼了命什么事都干的人很多。可在棋的场合,大龙死了也顽强,不投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好在这不给别人添麻烦。可换个场合,当稍有些位置的人也这么没有头脑地做的话,会给部下们添多少麻烦呢。

  干些没有成功希望的工作,如:不断裁减不是各种多余的开支;为百万损失减少到九十九万而费尽心思,等等。如此,还不如重新确定方针、制订计划,找到能赚二百万,甚至更多钱的方面,不是更有生存力和竞争力吗?

  不管是围棋,还是将棋,都有放胜负手的时候,这个胜负手有两种:

  一种是形势相当,或稍微对自己有利一些下出的胜负手。此时,只要积极出战,一下子就能把棋盘局面的优势完全明朗化。这种胜负手,要靠天生的感觉和修行才能得到,此外,还需要决断力。胜负手这种棋,顾名思义,一手就赌胜负,不管计算得多深远,没有百分之百的保证,凭感觉和计算加上决断力才下得出来的。我比较擅长于下这种胜负手,或者也可以说,我擅长于作战。一般能在新闻棋战里敢战的棋手,一定是擅长于作战的棋手。

  还有一种是形势明显不利时下出的胜负手。此时,棋局明显对己不利,反正按正常下只是走近失败,没有胜机的,这时下出对方最难解的棋,冲击对方完全没有想到的地方。因为是形势不利,如果对方准确计算、正确应对的话,输是不会改变的。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胜负手,这样求生的路要宽阔得多。因为,此时占有明显优势的一方,决不想再过于去冒险,面对难解的胜负手,不是从正面迎战,而是不想抵抗,一般只想回避。这样一来,一方不顾性命地拼入,一方守才保命不愿出事,着手便失去积极性,产生松缓。可就这么一点点地松缓就与逆转连接了起来。

  因此,在难解的地方放胜负手,必会引起对方的心情动摇。我在劣势下放胜负手,从而逆转也有过几十回吧!但相对来说。我是不擅长于放逆转的胜负手的。以我的性格,在我判断形势已太差、放胜负手也是无济于事时,不如投了。可有时对方不投,仍然不紧不慢地往下下,我就会渐渐变得浮躁不愉快,这便成为另一种胜负手了。

  那种人和我对棋的考虑方法从本质上就不同,曾有位相当高段的棋手,在教自己的学生时说:输10目时要怎么努力去只输9目。这种顽强,也有逆转的可能性,好像还有统计的数字为证。

  但是,我觉得这种想法与围棋的本质相违背,就算是有统计为证,不管怎样,这种下棋不是艺术,只能算作输赢棋,即认胜负为第一意义。当然,哪一种正确,我不知道。不过我的确很讨厌那种棋已经大输了也不投子、仍磨下去的人,我一般不和这样的人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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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不管自己多么努力,不一定立刻就能有结果;过分注重结果,挑选安全的道路,进步也就停止了

  就类别来讲,我是属于“未来派”的

  我认为,人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注重眼前胜利的属于“现实派”;另一类是为了明天胜利而努力的“未来派”。哪一种好不能一概而论,但就我来讲,是属于“未来派”的。我总是不厌其烦地教育我的学生们,不要只看眼前的比赛,着重点是每天努力的积累才是关键。

  的确,在胜负世界里,胜与负有着天与地那么大的差别,因而容易倾向于注重胜负。由此一来,不觉去挑选安全平稳的道路,从而丧失了以战而胜的“蛮勇”。

  更可怕的是,进步因此而停止了。在我的学生中,有位十多岁时就立志做专业棋手的人,就因过分注重胜负,到了三十多岁,也仅仅只能说是在下棋而已。

  在这个什么事都讲实利优先的时代,现实派的增加成为哪个社会都共有的现象。依我之见,两派共存才是自然规律,倘若这个社会只适合现实派生存的话,不觉得太单一、浅薄、沉闷些了吗?就因为有两派的竞争,社会不才变得充实、有活力吗?

  在工薪社会,优秀的现实派们,从年轻时就积聚各种要点,捷足先行。我则拭目相送,同时积聚力量,属于晚成型。只要有自信的话,也没什么好着急的,一旦机会来临,完全可以追赶上去。努力就算不立即见效,也肯定会在什么时候起作用。

  可作为现代的潮流,不能长久忍耐待机而发,追赶现实派的人增多起来。这样一来,单凭列举每个人的成绩来划分优劣,这对企业究竟是不是真正拥有真才实学的人,这实在是值得怀疑。

  在和大企业界的人见面时,常常听见“现在的年轻人胸无大志,渺小俗气”的感叹,这都是只顾眼前利益的职员增加的缘故。倘若此公司的总经理也是现实派,倒也没异议,如若不是,岂不要发生种种不愉快的矛盾和冲突吗?


  注重眼前的利益,成绩是会上升,但进步也就停止了

  在棋力常用“厚”这个词,若对不懂棋的人做个简单说明的话,可以这么认为:棋下得“厚”,就是不在意眼前的利益,储备力量是为了以后。

  棋终局时,计算双方的空各有多少,多的一方为胜。那么,从当初一开始就拼命占空不就赢了吗?这可不一定。棋也如人生,方方面面有再多灵巧,也定会有弱点存在,而那个弱点一旦被攻击,那就只有看着对方增空,自己的空就只减不长了。

  因此,不要过于捞空贪利,而是要坚实地积蓄力量,为将来奠定基础,战斗起来也就有力。所谓“厚”的棋,含义就在于此。当抓住对方的弱处后,狠狠一击,空自然就来了。人生也是如此,恍然一见进程很慢,却是在不断地蓄存力量,一有时机就爆发出来,一口气追上去便遥遥领先。

  不过,不管蓄存了多少力量,抓不着机会就没有价值。而且,即使抓住了机会,不擅长使用也达不到预期的结果。在棋上光靠“厚”是绝对赢不了棋的。应用有误,犹如把宝物变成了废物。

  先前说过,棋手大致分为重视实际的“现实派”和重视“厚”的“未来派”。我是很明显的“未来派”。这倒不是有意识去养成,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形成的,有先天因素的关系吧!或者,也许可以说是由人生观决定的吧!

  一般来讲,棋下得“厚”的人胜率不高,为什么?因为没空,吃力地跟着对方后面走,倘若再找不着机会,搞错作战方向,那“厚”就毫无用处了。以同样的思维考虑,重视“厚”的人成才也很费时间,也就是晚成型。年轻时,胜率也高不了。相比之下,现实派一方虽不是平坦捷径,但总是先捞取了实空,就好比金币在握,只要钱包不掉,也不用担心钱会减少。与未来派相比,有着某种程度的安定。

  也许就因这个原因,最近年轻棋手“现实派”的人增多了,只想尽快捞空取胜,比下“厚味”的人成绩看好,衬得善战的人犹如鹤立鸡群。

  当然,这并不是说“现实派”不好,那也是一条充满光明的路,说我自己是重视“厚味”的,却绝没有否定“现实派”的意思。

  我想说的是,扭曲自己的个性,变为只想赢棋的“现实派”就有问题了。依我之见,这样的年轻棋手在增加。在一般的社会里不也是有同样的现象吗?


  能努力到什么程度,也是人才能的一部分

  武田信玄好像很喜欢下围棋,作为战国的武将,还留下了罕见的棋谱。也许是爱下棋的原因,信玄的作战法饶有趣味,与下“厚”棋有相同之处。

  在一个冬天,信玄下令去攻一座小城,部下们大惑不解,那实在只是一座无关紧要、毫不起眼的小城,完全没有必要攻它。其中有位大将不住摇头,认为是将军的大脑出了毛病。谁知,冬天一国,春天的大战一开始,那座小城便成为了进攻的要地--双方的制高点。与棋先筑得“厚”--势以待战是同一道理。

  光捞空的棋不成其为棋,若认为自己的个性是倾向“厚”的棋风的话,就要一条路走到底,即使是一时胜率低下,只要经过一段时间,不断努力的话,一定能脱颖而出。不肯努力,改为“现实派”的棋,也定成不了大器。能努力到什么程度,这也是才能的一部分。

  成为“现实派”了也不是谁都能出人头地,看看领头站在“现实派”前面的棋手们,哪个不是充分发挥自己的个性,走出条自己的路的。能赢一些棋就停滞不前,是怎么也跨不进一流棋手的行列的。

  结论不管是“现实派”,还是“未来派”,为了赢棋要有正确的大局观,不要只顾眼前的利益错失了双方的要点。还有,就算有做“厚”的想法,偏离了双方的要点也只将成为一手废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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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对棋,对书法,我认为自己十分拙劣和不成熟。因此,必须努力到生命的尽头


  早点醒悟自己还不行的人,结局在人生中取胜

  以漫画《马比拿君》而出名的加藤芳郎君,记得我与他初次相见是在一次名为“奇丑会”的集会上,那次机会集中了凡1925年出生的日本各界名人。我俩一见如故,也许是人生观相似吧!非常谈得来,一趁兴,俩人便中途溜出了会场,出入到银座的店里。我跳起“座头吊”舞,加藤君就拿着斗笠跳“安来节”舞,俩人手舞足蹈得既合拍,又尽兴。已有五十多年画漫画历史的加藤君,曾对我深有感触地说过这样的话:“藤泽君,到了这个岁数,我对绘画的事也是一窍不通,现在也只是在学习之中。”

  加藤君,真的击中了人生的要害啊!

  我也一样,至今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对棋的事业点也不明白。所以,我对加藤君那种“努力到生命尽头”的意志和思想非常赞同。如果让我再加一句话,我会说:“对自己的不成熟还没一点感觉而不觉羞的人,那才是真正的不行吧!”

  由兴趣开始的书法,虽被大家极为称赞,我想也还没有迈出幼儿园的大门吧!有位高僧曾夸奖我的书法是“国宝”,这实在是有点过奖了。惭愧之中,看来我的书法真还没有低劣到不行的地步。

  “努力”这东西,要结成硕果是很艰难的,中途稍稍一偷懒,影响立刻显示出来,很是可怕。在棋的世界,到了四五段,有了相当的水平,收入增加,生活逐渐安定了。因此,对棋的学习也较从前放松了。若在当初就抱有到了一定水平能维持生活就行了的想法的话,不再学习也是可行的。不过,可怕可恨的是,在还有想去争胜负的心情时产生懒惰。

  看看专业棋手们下的棋,就会一目了然了,不用偷懒半年,那位棋手的棋便成了所谓“骗着的套子”,这种恐惧明显地在棋上表现了出来。

  志向低下,就成为只是想赢棋的棋手了。


  努力,立刻在形式上表现不出来

  在我写的字里面,有“膝锥之志”这句话,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话,来源于中国的历史故事。在中国的战国时代,有位叫苏秦的人物,为了对付强大的秦国,周游在韩、魏、赵、燕、楚和齐六国之间,就是所谓联合六国齐心抗秦的策划人,他为此苦苦准备了一年,如史所写,在犯困时,膝盖上立有锥而不能眠,继续学习。在棋这个世界里也是一样,如果没有这种学习精神,是成不了什么大器的,我一直用这四个字来自勉。“努力”这两个字说和写都很简单,但在实际中,即使是努力了也很难有什么形式可以立刻表现出来。比如说在棋上用功了三年,与生产火柴就有数量上的差别,学习是没有形式可表现的,是无形的东西。

  有这样一件事。以前,在我这学习的一个14岁的专业初段,他的父母对棋是一窍不通,他从初段升往二段时,连着三次失去了机会,他父母为此很是担心,到我这来问:“儿子将来有没有希望?这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对他们说:

  “你们的儿子虽然是失去了升段的机会,但依我之见,他的确是在长进。以前,顺利地取胜是偶尔运气好的关系,现在比那时强多了,这几次没赢,也只是偶尔运气不好的关系,完全没有必要担心,运气不可能会一直不好的,到一定时候肯定会赢的。”

  我的回答不到一个月,他升了二段,与其说是我言中了,还不如说这是他平常不懈努力所产生的理所当然的结果。


  如果放松努力,以后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这虽是不用说的事,在围棋的世界里,不问年龄,只要入了段成为专业棋手,就能参加各种类型的围棋赛。赢了的话,当然就会有收入。现在的围棋界,不少十多岁的专业棋手,比有工作的一般青年人挣的钱多得多。

  小小年纪就能挣钱,我想这不是坏事,而且,这钱是自己刻苦的结果,这样的人是越多越好的。但是,若沉浸在自己刻苦的结果中出不来,却是万万不行的了。特别是在十来岁时,有巨大的潜在能力,专心继续学习的话,到十八九岁时一下子就能赢得多起来。赢得多了,收入也就自然增多了,对自己也好。在这中间,也有小小年纪就承担了养一大家人的棋手,更是需要强起来。挣更多的钱成为努力的目标。

  问题是达到目标后,收入一增加就想去玩了。被邀请去打麻将,或喝一杯,一开了头,就收不住了。总之,玩儿的事都缺不了自个儿的身影,加上又有些一般人无法拥有的钱,便开始了喝酒、打麻将、买赌券三部曲了。

  喝酒也好,赌也好,不是我自吹,在我23岁前,与玩儿是绝了缘。10岁到20岁时在战争年代中度过的,与这个历史背景有关系也说不定。总之,我一天到晚都在学习。除了棋,就是看书。不管是哲学书,还是中国的古典书,都贪婪地阅读。我从学会喝酒到真正能喝,也是过了30岁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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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我认为我写的字有“气”的魄力


  书法表现出人的气概

  书法,可以表现出人生。在我的书法里,我感到有种“气”的东西。我决不认为我的字高明,但我写的字就是我的人生,从行笔之中,能看出从地狱里生返的男人的人生哲学。

  就在我的寝室里,周围全挂着我自己写的字,只要一看见,就涌起笑看人生的气概。八方碰壁的人生能健康的生存。前几年,从三重县来的一个年轻人买了我的两幅字。他非常感慨地说道:“一看见先生的字,就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我的人生也不比先生好,在那阿猫阿狗叫唤的世界里,先生的字把我救了出来。”这也是一种对我的赞赏吧。

  我可不是想自吹自己的字而说出这件事。只是想说,就算现在的生活很艰难,如果能有过人的“气魄”人生便可得到充实,我自己就是这样送走过去的人生的。依赖别人,自己的范围就小了,这比什么都可怕。下指导棋也是如此。即使现在下指导棋也是专业棋手的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可我们年轻的时候与现在却很不一样,现在是公司的俱乐部或同事好友之间的集会多了。从前,说得不好听,就像养相扑的财东一样,喜欢棋的有钱人也很多。

  二次世界大战前,曾是右翼的头山满翁非常喜欢棋。不过,他与其他人稍有些不同,他最大的乐趣不是叫专业棋手来给他下指导棋,而是让专业棋手相互对弈,他在旁边观看。我在成为专业初段的时候吧,有次被叫到了他的别墅,对手是本田寿子小姐(现在叫杉内寿子)。我们俩人下,满翁默默地在一旁看。当我们下完之后,他也没发表什么感想。那时有一点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老头是当时日本右翼集团的首领,可我一点也没有从他身上感到恐惧和威严,反而感到他像是个非常和气的老爷爷。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满翁是个大人物,风度自然高雅了。

  在别墅里我们住了两三个晚上,回来时满翁把我送到了门口。后来,我将此事和常出入头山家的专业棋手一说,大家都很吃惊,说满翁是很少送客的。我一下子感到得意了。


  即使山穷水尽,也不贱卖自己

  满翁去世后,他的儿子秀山君继承了喜欢棋的父亲的衣钵,一点也不吝啬地对将来有希望的年轻棋手的援助。他曾说要照看我及我家人的全部生活,但被我谢绝了。在这以前,通过朋友认识的证券界的某个大人物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我也谢绝了。当时,我父亲已经去了他界,我成了全家的支柱,生活十分艰苦,但却有不接受人关照的气概。这种性格使我感到,如果靠别人生活,作为棋手,发展就变小了。但是,在其他事上,真的是受到了秀山君的许多关照。

  政界和财界的大臣级别人数时常出入头山家。有一次,秀山与来访的某大公司的老总商谈要务。“海军用200万日元买的中国青岛的工厂是不是该卖出去?”那时的200万时相当于现在的几十亿日元啊,这么惊人的商业决策,一点都不在我面前掩饰,放心地谈论着。这就是秀山君的为人。当他们的重要谈话结束后,秀山君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对那个客人说:“让藤泽君到你那去工作吧。”

  战时,凡日本的适龄青年都要被征兵送上战场。我托秀山君的福,没有被征兵,在二十岁那个珍贵的时期才得以专心地学棋。在战争接近末期,东京空袭警报常鸣时的某个晚上,秀山君叫上我和山部俊郎君、本田寿子小姐在日本的一家高级料理店请来了吴清源八段(当时),让他教我们。那时我是三段,八段就想在云上住的人一样。能与吴清源一对一对局,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我对秀山君的好意充满了感谢,怀着武士上战场的心情赶去料理店。可是,最先下的是山部君,在中盘响起了空袭警报。结果,“世纪的指导棋”就到此为止了,未能再得以继续。我能和吴清源君在棋盘上相逢,已是战后经过了相当长时间以后的事了。

  战后,我也常去拜访头山家,大臣级别的人物仍然常常出入那个门,我看到过当时的日本外务大臣重光葵君。因为在头山家,一定自然地聚集着日本政界和财界的重要情报。那时,建在东京溜池的日本棋院的旁边有个叫“名古屋”的土鸡专门料理店,那个女主人与秀山君很亲近,那就像是秀山君的秘密会社。


  满翁的一生豪放无拘束。就是秀山君,他到底做什么工作,我没见过,也从不去打听。可在这个料理店却挂着“贸易公司”的牌子,想象不出是做什么生意的。有一次,我被带到了后面的房间里去,当时我便吓了一大跳。房间里以机关枪为首,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枪械。据说,都是由日本各地的秘密渠道送来托他暂时保管的。

  有一天,我正好在日本棋院,被叫到“名古屋”去,由于这是常有的事,也就没有在意地去了。可秀山君一见到我时,却说出了很可怕的话:“喂,干不干密运?”

  即使是我,也无法立刻回答。一说密运,我立即就联想到毒品、武器等可怕的东西。一问具体的事,不愧是秀山君的做法。当时,台湾被中国大陆封锁,除了一些急需的战备品外,许多必要的生活物资运不进去,其中,重油和食品十分缺乏。另一方面,台湾的许多土特产品也很难公开地向外输出,只有一些船在进行秘密的偷运。这些船只从台湾将当地土特产偷运到日本,如果没有货物的话,就只好空着回台湾了。秀山君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假如在日本弄点重油和罐头什么的食品密运到台湾的话,一定能在台湾市场卖个好价钱。

  又听秀山君说,日本政府方面的一切关系都已经打通,他们均对此事保持沉默。我想这一定是在他们吃早饭前就谈好了的,物品调配和装置都可以办到。秀山君要和我谈的是:“我眼下没有那么多的钱,能不能帮我去找一个愿意出一份股份的合伙人。”

  这是我很吃惊。我当时才二十来岁,究竟秀山君看上了我哪个地方?我虽然只认为自己是个棋手,说不定在哪里有与他人不同之处吧!听了秀山君的话,也觉得很有意思,虽然并没有想去赚钱,但这么关照我,能这么看重我的人,怎么好去拒绝。那时,这样的心情很强烈,可能是因为年轻、血气方刚的缘故。

  总之,在那二战后的日本混乱时期,是一个地下物资横行,不买黑市的米谁也生存不下去的时代。说是秘密输出,一点也不认为是坏事。我立刻去找了与我下指导棋的某机械厂的老总,可这个厂长出了“哼、哼”外,就什么也不说了,我也只好放弃了。接下来托的是一个叫清川泰助的男人,他当时在一家中等规模的商社工作,这是个痛快的人,他立刻来了兴致。几天后,他让我带他去见秀山君,他气势很高地说:“我已经和上司谈好了,我也乘那艘船到台湾去,管他是沉没,还是遇到什么,我反正一块儿去了再说。”

  总之,这就像森林中的岩松一样有威势,我也期待着能由此进行下去。可最终,清川君带来的却是个“丧气”的报告:“此计划好像在公司的干部会上给否决了。”结果,这个“日台友好秘密贸易”的大构想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如果,真将此计划进行下去的话,说不定清川君早已成为一个大财阀了呢。清川君现在仍然是我的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秀山君在1952年由于交通事故突然去世了。像他这样的“国士”,在我面前从没有说过一句傲慢的话和做过一次傲慢的事。我对他心胸的如此宽阔由衷地表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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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棋也好,书法也好,人生也好,我都是听凭自己流。米长邦雄是米长流;藤泽秀行是藤泽流


  照“定式”走的人生,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我的书法,自己虽认为很差,但已经超过了趣味的领域,好像已达到了名人的阶段。这不是我自己编造的,而是前几年去世的大书法家说的。因此,有很多人来问我:“你的书法老师是谁?每天要练习多少时间?”

  这简直是个愚蠢的问题。对于我,没有书法老师,也没有正规练习过,始终只是贯彻“自己流”。一般说来,在这世上,无论是从事围棋竞技,还是普通人生,只要“比赛”一开始,再去借用他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自己只有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存。可以这么说,照“定式”的生存方式是没有趣味的。我的将棋朋友,米长邦雄永世棋圣是“米长流”;我,藤泽秀行是“藤泽流”。

  围棋已有几千年的历史,至今为止,几百万局棋是一定下得有的。在这其中,关于角上的战斗,曾产生出各种各样棋的类型,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良,并将已被定型化了的变化称为定式。定式这东西,是先人们智慧的积聚,我认为这样想就可以了。

  开始学棋,想早点强起来的人,没有例外地都在记定式,教他们棋的老师也肯定说过:“不背定式不行哟”这类的话。到书店去转一圈,定式的书泛滥成灾,甚至听信“只要记住这些定式就能达到初段”的广告,而立刻去买来学的人也有。

  不可否认,定式是先人智慧的积聚,基本定式对初学者们是有很多值得参考的东西。不过,学习定式也并不是如此简单之事。比如,有些人读完了一本有关定式的书,大致记住了一些手顺,便觉得自己进步了,可和乱战棋手一较量,根本不管用,反而感到自己变弱了。这简直就像迎头一棒,容易灰心的人便会说:“我不是下棋的料。”从而轻易放弃终止学棋了。

  棋的格言中有一条近似“背定式变弱”的话。初学者们大概也都有过这样的经验,依我说的话,这实在是太普通自然的现象了。对于定式,对手也按一定手顺走的话,一般成为互分胜负,这对背定式的初学者们,当然期待这个结果。可是,定式并不是法律,对手可以不照着下。比如,不知道定式的人随心所欲下出别的着,有一定棋力的人为制造混乱专门下偏离定式的着。这是无法干涉的,别人不按定式下棋,你也是奈何不得的。怎么应对?我认为,不管是哪一种下法,如果是按正确应接是不会吃亏的。

  但是,初学者由于做不到这一点,自己反而着了慌,下些莫名其妙的着,由此而输了棋。这当然不是定式的责任,是因为不具备“自己流”,无法自如灵活地应用定式而已。总之,只要经过了这个阶段,棋一下子就会变得有趣起来,偶尔也能赢棋了。这与其说是定式的效用,不如说是棋力加强了更正确一些吧。

  增加了兴趣,更热心学定式的人也有,背了许多,却赢不了棋。这样的人常对我这样诉苦:“不管背了多少定式,棋好像一点没长,怎么才能进步呢?”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看定式的书,能得到很好的参考,但没有必要去背难解的定式,记住普通一般的就足够了。”

  在此,我更有必要对那些强度“定式病患者”们做这样的开导:“定式就像脂肪过剩,引起动脉硬化,最好哪一次来把定式全部忘光。”


  差也差出自己的风格,由自己想出来的着手才是有意义的

  定式是由棋的类型产生的,棋的类型说到底也只是类型,而不是绝对惟一的东西,途中任何时候都可以自由变化,如果把这定式当作了金科玉律,那就无法去应付变化了。

  定式一般都只限定在角上,但棋盘有四个角,四角之间棋子的配合有很密切的关系。一个角上的定式,根据其它角和周围的状况,有发挥效用的,也有发挥不了效用的,也就是说,即使在一个角上完成了一个定式,便得以安心是不行的。

  各处的兼顾与配合是非常的复杂。就是到了业余的有段者水平也不容易明白,更何况是初学者。一般来讲只能考虑一个角的定式,能下完一个定式已经是满心欢喜了,再多一点的想法那还能顾及得到。

  我想说的是,不要太拘泥于定式,臭就臭,照自己的想法去下。换句话说,若被定式束缚了,就很难再进步了。这样一想,索性不去在意定式,要拥有什么棋都敢下的勇气。

  这用在别的社会工作中,举例更能说明问题,不管是哪个公司,把过去的范例啦,不成文的条例啦,背得滚瓜烂熟,像本活字典的人一定有的。如果去问他,他什么都可以教你,虽然是具有很贵重的存在价值,但这样的人,在工作上就一定会有能力便难说得很了。对过去的范例、条例知道太多,反而被束缚住了,不易再产生新的想法。当然,要做出创造性工作,却一定是那些对于这种范例、条例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并根据现实场合跨越过去的人们。

  定式也是同样,了解得太多了,反而被束缚住了,无法再往前。但是,就算是这么说了,也并没有说应该无视定式。谁都明白的基本定式,实际上是内容非常多、非常深的。


  即使不知道定式,在那个场合若能最善应接就行了

  1948年左右,我写《让子棋的一间挂定时》这本书时,希望能让不懂棋的读者能把这作为棋的最初的起步定式来考虑。

  400字一页的稿纸,预计写300页左右,原计算用一个月时间来完成。但是,真正开始动笔,却大大地超过了预计的篇幅和时间。从一个角开始的定式,就像活着的东西一样长大,和其他三角的关联,双方棋子的配合,变化无限制地扩展开来。由于定式若只作为角上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必须考虑到往外发展的过程,研究范围便显得广阔无垠和深入起来。

  为了解决一个问题,费了好几天时间的也有,如果在哪里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就更费周折了。结果比预计时间多花了一倍以上,才好不容易写完了,我却没有了自信。

  我也就是从那时起,知道了写定式的难处。还有,痛感到写一本定式书,犹如是创作一件艺术作品。所以,当我被问到有关定式书的问题是,我曾这样回答过:“看定式书的时候,要带着像鉴赏名画的心情去看。”

  被称为名画的作品,技法肯定是被确立的。立志绘画的人,学习那独特的技法,再超越过去,创造自己的技法。若只是生吞活剥的学习,那就仅仅只成为模仿了。

  定式的活用也在于此。注重定式,只是将定式全背下来是没有进步的,要把这作为台基,努力下出自己的棋来,定式的价值才得以验证。

  我想人生也是如此,上司、前辈们做的工作就像定式一样,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不同,其实是凝聚了先人们的智慧。想学会工作,先见习是最快的方法,再把那作为出发点,加上自己的创意功夫,就能与进步连在一起了。

  在电视快棋上一出现难解定式,担任解说的棋手便说:“我不太知道这个定式。”那并不是谦虚,也不是撒谎,就是真的不知道,但这也并不表示这个棋手不好学。

  我作为专业棋手,属于不太了解定式的一类。说不定可以算最右翼。可就算这样,也没什么不便,当对方下出我不知道的定式时,考虑出在那个场合最善的手就可以了。

  结局同定式一样,形状虽异,只要是互分胜负就行,也就是这种程度的问题。这对专业棋手来说并不少见。

  希望大家只要知道了基本的定式,就能下出相应的走法。当然,不能和专业棋手那样运用自如相比。但差就差,能下出自己的想法,这就是最好的。

  就算走出了丁式里没有的着,只要是自己想出来的,比单纯记住定式走的着,价值要高得多。还有,就算遭到了迎头痛击,由于是自己经过思考的棋着,也就不会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了。


  棋也好,人生也好,要和强者交往

  以上是我关于定式的想法,也算是“藤泽秀行围棋秘经”吧。比起记定式来,更要注重自己的考虑方法去下,如若再加一条的话,多请教比自己强的人。

  有趣的是,和高出自己许多的人对弈,对方下出不少好手的话,自己的应对也不会被拧得气歪八扭,反而能相应下出好手。如果,上手棋力不足下出很难看的棋,下手也会跟着下出更难看的棋,双方彼此彼此。比如说,有一个人被专业初段让9子,偶尔被公司里的高手也让9子,输的是一样的惨。那么,谁教都是一样的嘛?

  对此,在我看来,这可完全是两码事。专业初段与业余高手相比,肯定是前者强多了,棋形相差甚远。就是说,与专业棋手下棋,因对方能下出许多好手,从而作为下手的自己应接出好手的可能性也就相应提高。同样是输,与走出恶手应接而输了相比,下出好手应接而输的棋,棋进步会快得多。

  在单位里也是,若有个好领导或好前辈的话,关于工作,在日常谈话中就自然教会了,水平自然也就提高了,即使是在工作完后去喝一杯闲聊,受启发、触动的事也会很多。一直浸泡在这种环境里的话,自然就学会了工作,磨练了人生。棋也同样,若有个好老师教的话,进步也就会又快又好。


  最大的对手是自己

  “你的竞争对手是谁?”人们常常这样问我。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比较愚蠢的问题。为此,有人便任意猜测说,我的竞争对手是坂田荣男。这决不是,我把坂田荣男当作自己的竞争对手的事一次也没有过。

  我成为初段时,坂田君已经是四段了,在现在的新闻棋赛里,初段与四段有对局的机会一点也不罕见。可在当时,这是不可能的。我和坂田君从新闻棋赛到能争大胜负已是我近四十岁的事了。由此,坂田君对于我,与其说是竞争对手,不如说是我的一个目标更切近一些。

  那么,当我被问到“谁是你的竞争对手”时,实在是很困惑。在年轻时,的确也有过燃烧起斗志的对手。我入段的第二年,山部俊郎君和铃木圭三君也入了段,三人当时被称为“三羽鸟”。由于我早一年入段,又年长他们一岁,俩人便把我作为目标对着拼,我也顽强地不输给他们。回想起来,这恰好可以说是竞争对手吧!

  顺便提一句,铃木君在二战后混乱时期因患肺病而早逝,太可惜了。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山部君也有同感。直到现在,他还说:“铃木君的围棋感觉是超群的。”

  二战后,代替铃木君的是先辈的梶原武雄君。我们三人被称为“三羽鸟”的时代也有,但那时我已没有一种强烈争斗的意识了。当然,这决不是说梶原君和山部君不是我的对手,而只是我的意识发生了改变。

  随着段位的升高,我开始认为最大的敌人是我自己。对方是谁都可以全力去拼,唯独战胜自己是太难太难了,就因我有一旦开跑便刹不住脚的性格。从我的经验来讲,在年轻时有个好竞争对手切磋琢磨是不错的。但是,不管到什么时候,只为一个或两个人的竞争对手燃烧斗志的话,这个世界恐怕就慢慢变小了,该以更远大的目光去展望。反之,说没有竞争对手,占山为王,也是不可能成大器的。到了一定时期,应不管谁是我的对手,因为每一个棋手都是我的对手,应以平稳的一如既往的心态和心情面对棋盘才是。

  和我争第一期“棋圣战”的是已故的关西棋院的桥本于太郎九段,他是我很尊重的大前辈。第二年却是接受差我好几辈的后辈,加藤正夫君的挑战。可不管是和桥本君对弈,还是和加藤君下棋,我的心态和心情都是一样的。

  当时,加藤君的调子绝好,预测胜负时的大部分人都偏向到他那一边,但我并不去在意,以及在乎他人的看法,因为我充分知道加藤君的厉害。

  接受林海峰、石田芳夫、大竹英雄、赵治勋诸君的挑战时,多数预测也都是于我不利的,可这并不影响我的心情。因为,这些都是当代少有的强手。与其说和这些当代强手们争胜负是一种斗志燃烧,还不如说是我一种棋缘的满足。

  如果我把棋谱再摆出来,可能会更了解对手,更了解对手的厉害。业余棋手说不定会误解:只要是专业棋手下的棋,理所当然很厉害。实际上这是不一样的,即使是一流棋手,在被对方击败之前,内心的那种真正厉害感觉是很少有人了解的。知道了对方的厉害,但并没必要感到害怕,胆怯和勇敢是人表里两面一体的,很正常。在此,知己知彼,是兵法的常道。随着充分知道、接受和面对敌人的厉害,充分发挥出自己的力量,才是取胜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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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人生必须讲战略战术,战术上要出其不意,才能开辟道路


  人生中没有一下子的逆转,要在对方没注意到的地方下才是胜负

  我大概是被认为对压力不介意的人,可就是这样的我,在重要对局前,也有睡不着觉的时候。越想明天怎么去拼,怎么去发挥水平,心里就越热,便无法入眠了。

  可是,在心中构造的胜负是不真实的。在双方势均力敌的状态下,一着棋就逆转乾坤是不可能的。在此,我认为应考虑战略和战术,可战略和战术这东西不是夜不入眠就能想出来的,床上冥想的东西在实践中是没有用的。如何在对方没注意到的地方出击进攻,随机应变,才是战术。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也在不知不觉之中睡着了。

  在我的棋里,被认为“新手”的棋着很多。简单地说,我曾下过较多迄今为止谁也没有下过的棋着。在这一点上,我自认为仅次于吴清源君。我一下“新手”,在观战记里好象常写“这是从平日里大量的研究中提炼出的一手”之类的话。为何说好像,只因为我从不去看观战记和解说之类的东西,只有一次出于好奇,看看究竟写了些什么,曾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好像有这样一段记载:

  “黑19手只用了3分钟时间,这就是说,这一手棋不是秀行棋圣现在才想出来的妙手。”

  这在一般人看来,只要专业棋手一下出新手、奇手,人们立刻就会去调查记录纸上所记载的时间,这简直可说是一种必然的现象,若只用了很少的一点时间的话,那就一定是在实践平日里研究的成果。我并没有批评写观战记的人的意思,可却招来了关于我的新手的误解。我一直以自己的方式继续着“平日里的研究”。可这次这么去下,那次那么去下,并不是可以在事前就能准备得好的。这么说吧,为下出“新手”而专门研究的事一次也没有过。

  至今为止,我下的“新手”全是在对局中临场发挥出来的,也没有凭记忆去思考,我想大部分是凭感觉下的。为了考虑周全,也有使用时间的,但由于我本来就是个下决断很快的人,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不管怎样,在那个场面,我相信是最善的下法,偶尔又是谁也没有下过的。我想,这就叫战术吧。

  棋是千变万化的,是不用说也知道的,期待着出现某个局面,好用上有准备的一着,这种考虑方法本身就没有意义,我讨厌这种侥幸的一时奏效的研究。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想我的“新手”的确是“平日里研究”的成果,那是在修炼的积聚的基础上,对初见到的局面,最善手在哪也就一目了然了。我想比我更多学习的人也就只有吴清源君了吧。反过来说,不下“新手”的棋手,被说是战略、战术不足,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一开始就去做套子,一定会产生破绽

  下将棋的米长邦雄君,被公认是常有打破对方套想的着手的。和米长邦雄君讨论胜负时,时不时引出了“剑”的极高意境,他手中有本关于宫本武藏的一家言,而我对剑道也不方案,有一天,俩人的意见不约而同,一致起来了。

  在《孙子兵法》里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剑道里也有“看透”这句话。即哪一方的剑先碰到对方的那一瞬间,以剑的速度来看,叫做“看透”,也就是说:“看透”是取胜的最低条件。在实力仲伯的对手之间,光靠这一点是战胜不了对手的,在对方的剑伸出时,有没有“密剑”而决定胜负呢?在围棋和将棋的比赛中一着就想将对方击倒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个“密剑”是不是相当于“新手”呢?这就是战术吧。

  在许多讲义之中,研究对方的棋,说出一大堆应付方法,可这在实战中好像并不管用。一般来说,在剑的胜负中,预想对方会这么刺过来是一厢情愿。而在胜负场那个瞬间产生的对应,这一定是建立在长期的苦苦修行和经验积累的基础上,而不是仅靠“密剑”的一着就能定乾坤。

  剑的极高意境叫“无形无招”,即所谓的似无形而有形,似无招而有招。若一定要设定定式的话,那肯定会产生破绽,就像下棋,对方这么下,我就这么应,全都没有自己的定式和招式了,这是行不通的,反而会给对方抓住自己的破绽。“无形无招”是剑的“极意”,真正能心领这一招时,所有招式也都能正确对应了。

  不管是围棋,还是将棋的“新手”,我的观点是:“新手”不是产生在若这么下便这么应、这麽故意作套子的研究之上的。而是由修行的积累和天生的感觉,在胜负的场合自然产生的。如果不是这样,我认为这一手便失去了价值。

  在这个意义上,“新手”和“奇手”有本质上的不同。这两种走法虽然都是对对方发起冲击,但“奇手”并不着重于最善的一手,可以说里面没有信念。所以,我认为,让对方困惑,期待对手应错,抱有侥幸是“奇手”。

  在我下出“新手”时,让对方困惑的这种本意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这就是“新手”,如此这样的意识也从没有过。当然,我也就不会有用什么策略来制定产生出所谓的“新手”了。


  冲击对方意外之处绝不是“奇手”

  我讨厌“奇手”,但若看上去像“奇手”,而实际上是冲击对方薄弱处的胜负手的话,那是另外一回事。靠这样的“奇手”,偶尔打开局面的也有。但我想,为数不会多的。但由于“新手”也是冲击对方没注意到的地方,便容易同“奇手”混淆起来。

  织田信长击破今川义元的狭路相逢之战,随着历史的流逝而改变了人们的看法与评论。信长君的作战成为了“奇袭”的代表例子,可那绝不是“奇手”,在10对1的劣势重围中,利用暴风雨,唯有冲击今川君兵势的薄弱之处,虽然那也不是有成算的战斗,但是,信长君看出这是唯一的取胜机会,放出了孤注一掷的胜负手。在日本战国时期的武将之中,我特别喜爱织田信长。日本的战国时期,武力是最优先的。为了生存,弱者只有屈服于强者,而信长君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义元君低头的心情,那种气概和人品我最喜欢。

  还有,信长君在快打天下时,已将目光看到了海外。在谈历史和胜负时,是禁用“如果”“要是”这类词的。信长君如果不是在“本能寺之变”中被杀的话,在那个时代,日本一定已在海外雄飞起来了吧。想“锁国”这样的政策,与我的性格怎么也不合,德川家制定了一系列锁国的政策,说是为了防卫日本不受外敌侵略,其实真正的动机是想保护自己家族的安泰和子孙的繁荣。这种偏重于守势的思想,就离我的喜爱太遥远了。

  接着日本战国时期的话题讲,武田信玄我也很喜欢。信玄君好象有句这样的名言:“人就是城。”他认为人民就是城,便终身也没有筑城。他同时也将这一思想实行在他的政治纲要中。在日本的战国时代,敢于拥有一种自己的思想,我认为信玄君真是位稀有的武将。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比起信玄君来,我更喜欢他的对手上杉谦信,或许是谦信君的狭义助人心肠吧。在那个战国时代,为了帮助他人,给缺盐的甲州送盐而引起了战争。从战术上说,那次战争谦信君是“死中求活”全力之拼的战争,中国不是有“背水一战”的典故吗?可以说这是在日本的最初实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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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轻人必须拥有自己的人生观和生活目标


  不拥有“自己”的话,便会随波逐流了

  我经常被问到保持年轻的秘诀是什么?现在已年过75了,仍和年轻棋手全力地较量,好像我用有什么秘诀似的。其实这是不存在的,只要对待下棋的姿态不崩溃,我相信,我不会得老痴。

  对我来说,棋是我永远的课题。即使是在我一生中最艰难不堪的时期,以及明明知道对棋的内涵连几十分之一也理解不了时,我也没有想过怠慢对棋艺的追求。一般人,不管是到了50岁,还是60岁,若拥有一个自己研究的课题,至少在精神上就不会老痴,若能承担有责任性的工作,自然地产生一种使命感,也没时间去老痴了。

  最近看年轻人的言行,却怎么都感觉不到年轻人的朝气。在现今不稳定的政治、经济的局面中,也不能去责怪年轻人。但为了不在现今社会中迷失自己,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哲学,由此确定自己的生活目标。

  现代社会,在50岁、60岁的年龄段,能有使命感而热情工作的人,在公司里就是大干部,这一般都限制在屈指可数的人员范围内了。对于在公司里分配不到有责任性工作的人,搞点趣味专业,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要开拓自己眼界,要有干劲才行。如喜欢赛马的人,去彻底调查马的纯种性也可以;或者在家里种菜栽花也行;或者下围棋、下将棋都可以。总之,要树立一个人生的生活目标。对于现在的年轻棋手们来说,这个目标的确立并不难,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比如,要战胜自己总也赢不了的可恨的对手啦,或者要在某一个时间争取到达几段啦,等等。

  不管是什么领域,涉及得越深,未知的部分就越显示出来。想从那里跨越过去,就只有靠自己的头脑去思考了,只要经常动脑子,也就不会发生痴呆的事。这可以说是保持年轻的诀窍,也可以说是不失去自己的秘诀。


  年轻时,从不为自己的力量不够而烦恼

  根据我的经验,在四五段时,是烦恼最多的一个时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实力。若连胜时,便觉得没有可怕的东西,大有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情;可输得背气时,便疑神疑鬼不得安宁了,是否我的实力就只有这个程度?再高一点段位后,也可以说是不明白自己力量的,就算是到达了“名手、国手”的领域,仍是无法正确估计自己的力量。我虽然谈不上是什么“名手、国手”,可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似乎是有些夸张了。老实说,到了我现在这样的岁数,好像才对围棋有了几分明白,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在年轻时,不要去为自己的力量不足而烦恼,只要全力以赴去拼就行了,反正也是不知道自己的潜力,也没必要去深深地苦恼。在四五段时,实力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强许多是常有的,就是因为不明白自己的厉害,所以才厉害。考虑过多,若再连输,便不易振作起来。再说的严重一点,陷入丧失自己的死胡同里就更难走出来了。

  这些都是由个人的性格左右的,对我来说,没有陷入丧失自己死胡同的记忆。翻阅一下过去的总成绩,也有输得多的时期,特别是在七段时期,呆的时间很长,也有像隧道一样黑暗的成绩记录。但我并不认为这就是陷入了丧失自己的死胡同。即使如此,在这样一个成绩低迷的时期,我也认为自己在进步。

  以这种调子,也就没有了陷入成绩低迷时的烦恼。为此,不管是输还是赢,都不放松学习。单纯地说,要想走出成绩低迷的隧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赢棋,就是不失去生活的目标。为了赢,必须要强起来,为了强起来必须要学习。这就是我的考虑。而且,同样赢的话,经过努力的赢和轻轻松松的赢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经过努力而赢,能增强自己的自信。

  不过,生活中的许多事是因人而定的。在丧失自信时,也有“我是很强的”这样不断暗示自己的人。说不定这也是一种方法,但总是难以持久。真正能支撑自己,证实自己实力的还是自己过去所取得的成绩,是不断努力取得的成绩。

  在体育界,新人一破世界纪录,就会引起大骚动,这中间有本人的天才素质,但我却认为是在那背后努力的结果。他本人在努力的基础上持有了自信,破纪录只是顺其成章的事,就是这么回事。什么事都不要想得太复杂,虽然说法比较古老,不管在什么时候,神都会保佑好人的。这么去想就行了。


  当感到这就是自己最大的限度时,就开始衰老了

  1960年,对于我来说是划时代的一年。

  首先,我向坂田荣男“最高位”挑战,夺得了“最高位”。这是我第一次获得大比赛的优胜。接着,获得了“本因坊”战的挑战,向高川秀格“本因坊”挑战,虽然我以2胜4负输了下来,但不管怎么说,从这个时候起,我好不容易成为了超一流棋手中的一员,可以去争大赛冠军了。

  现在回想起来,在对坂田君挑战时,并没有不管怎么都想赢的回忆。当然,也不是说,不是那么想赢就可以简单地会输,那时就是这样的一种心境。现在看来我的棋艺仍还不行,可想那个时候比现在更是差多了,之所以能赢棋完全是忘我地、全力以赴地去拼罢了。由于还年轻,多少有些狂气,作为专业棋手,坂田又算什么?有这种气概也是当然的。在我十多岁时,曾很认真地这么想过:再有半年或一年就能打败吴清源九段了。现在的年轻人若真正能认为:赵治勋算什么?若没有这样的霸气是强不起来的,围棋就是这样的世界。

  在向高川君挑战时,我也是这样的心境,虽然没有一定想赢,说不定多少也有点狂气,期待着以普通的心情去对局。在这个挑战对局里,我下了留在历史记录上的大失误。至今虽然没和人说过,但下出失着不完全是没有原因的。我在围棋界是出了名的讨厌照相,对局以外,或者喝酒了被人拍照下来都无所谓,唯独讨厌在对局中被拍照。当时和现在与所不同,室内照相一定要用闪光灯,在集中思考时,被闪光灯一打搅,思路便被中断了。我从年轻时眼睛就散光,对闪光灯尤其敏感,很搅乱视线,所以,很讨厌照相。

  下出失着的那一局,一般的业余爱好者也都进入了对局室里,并且随便地使用闪光灯拍照。我生性虽然粗犷、随便,但也有意外的地方很神经质,立刻就会上火急躁。对局中被咔咔嚓嚓地拍照火一下就上来了,可对业余围棋爱好者们发火也不是个道理,自己便强抑制住心中的怒气,心情自然不稳定、不愉快,便在棋局上爆发了出来。

  “因为惋惜败局而这么说”,要如此理解也是没有办法。但“藤泽秀行的棋力不够”也是一种说法。还有,也可以说是对大胜负的大舞台还不适应和习惯。我好像是属于多动症状型的,和其他棋手相比,好像极不稳定,又不慎重。因此,现在回想起来,和高川君的战斗,是可惜了一次机会。要是稍微沉着一点的话....后悔也来不及了。

  从那以后,以“名人战”“本因坊战”为起点,我踏入大棋赛的次数多了起来。习惯了大胜负的舞台之后,仍然与“打勺”切不断缘分,这东西好象是我生下来就带上的,简直就摆脱不了。但在另一方面,不管是挑战还是防卫,不管怎么都想赢的欲望却都不曾有过。


  第一次产生想赢的想法时,知道了这是“没有悟性”

  1976年12月,开始的第一期“棋圣战”七番胜负的第一局,潮流稍有改变,对手是我从心底里尊敬的大前辈桥本宇太郎九段。正因为是桥本君九段,便怎么都想赢,而这么想赢的事还不曾有过。

  为何会如此的想赢,我自己也不清楚。新创的新闻棋战--棋圣战,的确是很有魅力的。而我从“名人战”“天元战”开始,对新创的棋赛常常优胜,曾被称为“食新物的秀行”。但光是因为这个还不足以说明“棋圣战”前的心境。在“棋圣战”最高位决胜时我下得很顺利,连胜加藤、石田、武宫三君后进入决赛。我与桥本君俩人都是踌躇满志,斗志昂扬的。有趣的是,《读卖新闻》在最高棋手决胜赛前,举行了一次爱好者们的预想投票。在出场的11位棋手中,我居第七位,桥本君排行第九位,众多的爱好者们,对于预想外的“明治、大正的强豪”对决的结果一定是感到哑然的。

  想赢的话,就一定会去想怎么才能赢,在下棋之前想这样的问题,对于我来说以前还从不曾有过,后来也没有,有的话也就仅此一次。七番胜负的前一个月,我针对桥本君九段的棋制定了一系列的作战方案,可就在这期间,不管我怎么地加油学习,棋艺这东西可不是一下子就能长进的。无论我怎样苦心地备战,可真到对局时,对方不照我预想的方案下,也是没有作用的。

  烦恼了许多,也很苦。结果,我停止了各种想法,做出了只有充分发挥自己水平去拼搏的结论。大致地说,反正我也不懂棋,就只有这么不懂地去拼搏,就是这么回事了。那个时候,我感觉到了在我过去的人生生涯中不管怎么地学习,我也是没有达到悟性的人。“没有悟性”--由此想到了“无悟”这样的词。从那以后,我就常写“无悟”这两个字了。

  比较起同板田君、高川君的忘我挑战,与桥本君的决胜便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围棋,是我奋斗一生也搞不懂的东西,能明白这一点,也是我的一点进步把。和桥本君的七番胜负,一胜一负后的第三局是个关键,我压倒优势的棋发生了逆转,输了。第四局时,原本我已经是输得铁板钉钉了,可桥本君却在官子上走错了,让我捡了便宜,接着,我再赢侠第五局,取得了“棋圣”。“食新物的秀行”,这个奇异的别名被叫得更响了。在“棋圣”就位式上,桥本君专程从大阪赶到东京来出席,他的祝词真诚且含义深刻。他说:

  “和已是老人的我相比,藤泽君正是鼎盛时期,在下七番胜负前就觉悟到了要连败。但是,在一胜一负成为关键时,在心中的某个地方,产生了说不定我能拿‘棋圣’的想法,若拿到了‘棋圣’,就趁机引退了吧等等杂念浮现在脑海之中。可是,第三盘棋下得太糟糕,可能是这些种种不谦逊的想法惹怒了神灵。经过了这次失败,到死都要继续下棋,是神给我的启示。我想从这以后也去切磋磨练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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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在最恶的状态下如不能战斗,就不是男人;在期待对方出错的瞬间,运气也就逃走了


  左右人生的是余白的部分

  不管是围棋还是赌,我从没有过在“绝好调”时战斗的记忆。虽然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可正因为在最恶的状态下能战斗,运气是不是才转过来的呢?

  不可思议的是,在调子好时,形势即使有点不好,也会觉得赢,没有输的感觉。相反,调子不好时,即使形势领先也不觉得能赢。调子好时,下了坏棋也不会大脑发热,紧张感能持续下去。不久,对方也下出恶手,便能及时抓住战机取得胜利。在大胜负里取胜,或连胜的时候,一般都是处于这种状态。

  我并不是命运决定论者,但“运”的要素还是相当大的。在刚入段时的初次升段赛中,我曾有过八连败的记录。然而,在接下来的升段赛里,我却取得了八连胜。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一下子产生飞跃是不可能的,只能认为是“运”的左右。在调子好时,提前抓住战机便能展开有利的战斗,力量相同的对手,在对方还没意识到时就意识到了战机,这完全是“运”的要素。

  在接受加藤正夫君挑战的第二次“棋圣战”的第五局,我用了2小时57分的大长考,将对方的大龙吃了,这个大长考把大部分变化都算透了,但还是存在没有算到的地方。在接近无限的变化中,我只是把有限的变化算到了,也就是说,这手棋在这里是不是唯一的、最善的一手,我没有自信。同时,在我没有算到的部分里藏有的最善手,被加藤君发现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如果,在最後我输了,只能说我还不成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计算虽然复杂,也只有勇敢地去下了。结果,是我计算正确,赢了。于是,我总觉得是一种“运”的存在。

  我从来认为围棋是搞不明白的,只是尽力去想搞明白。所以,在我不明白的地方,也就是没算到的余白部分,那就是“运”的因素在起作用了。


  为钱而辛苦,得到的是我的人生教训

  我在1962年成为第一期“名人”时,背后有这样的说法:“藤泽秀行虽已被债务逼得快上吊了,可获得了‘名人’,怎么也都可以还债了,可以不用去死了。”

  这实在是没有在最恶状态下战斗过的人的台词,太肤浅了。如果成为“名人”就能还债的话,我哪用去吃那么多的苦。加上利息,借债额远在3000万日元以上,而且,还要多加一个零。得“名人”的300万日元早已消失在与借债毫无关系的地方了。

  这个“名人战”,闭幕闭得很罕见。在循环圈的最后一轮,我若赢了,毫无疑问是“名人”了,若输了,则和吴清源对坂田荣男的胜者加赛以决定冠军。可是,我却输给了关西棋院的桥本昌二九段。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对局场进行的吴-坂田之战还没有结果。不管是他们谁胜了,我都只有在加赛中去加油了。于是,我便和朋友们到新宿喝酒去了。

  可就在我喝酒之间,我却不战而成为了“名人”。

  因为,吴~坂田之战成为了和棋。本来和棋是没有胜负的,但“名人战”为了有个结果,规定了和棋为白棋胜。由此,执白棋的吴清源与我同样是9胜3负,可是,又由于有和棋取胜的只有“半个星”的规定,于是,我以多“半个星”之微差,决定了我的优胜。

  我由于没有预料到会有和棋的结局,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名人”。我狂饮到半夜1点多才回家,就呼呼大睡了。主办报纸的记者为了找我,已经打了好多次电话。自然,我妻子也知道我当了“名人”,在我回家时也转告了我,可我已经烂醉如泥,根本就没听进去。

  第二天一早,还没睡完一觉,就被采访的记者敲了起来,这才知道自己成为了“名人”。比起成为“名人”来,那300万日元的奖金更让人高兴。在当天《读卖新闻》的社会版面里,登载着我几乎全裸地与记者会谈的大照片。当然,催债鬼们也看到了这条新闻。

  但是,对方不愧为借债的专家,他们并没有来取走我的奖金。他们明白一旦把网收得太紧,这个人要是自杀了的话,那不是连利息都收不回去了吗?这个男人能取得“名人”,要让他继续生存下去,一点点地还债才最合算。由此他们好像改变了当初的逼债方针。事实上,从这以后高利贷者们的催债也确实比以前缓和多了,虽然也没间断过,但我稍稍可以喘口气了。

  在那个年代,又开创了“棋圣战”,奖金1700万日元(现在是2600万日元),七番胜负的对局费是500万日元(现在是800万日元)。这是《读卖新闻》社,为对抗《朝日新闻》社把“名人战”挖过去所筹划的一个最大规模的棋赛。为此,《读卖新闻》在其报纸上不断热心地介绍着奖金额和棋赛进行的状况。当然,这个消息也被催债鬼们看到了,在我取胜之前,他们静静地耐心等待。一旦我获得了优胜,他们便开始收网,因为我那时也过了50岁,敌人也认为这是收回债款的最后,也是最佳机会了。

  我连续保持了六届“棋圣”,在第七期时输给了赵治勋君。在这期间,我一次也没有拿到过奖金和对局费。我的大笔的收入全部由高利贷者们所委托的管理财务的律师管理,不经过他们的允许,我一分钱都得不到。

  虽然,我至今仍是一身的债,但是,由于高利的借债如今是通过正规的银行金融机关的融资来偿还,我便没有被催得苦不堪言,脖子几乎被卡断的担心了。今天,同样都是被催促还债,但和以前的债权者相比,简直就有了鬼与佛的差别。


  认真对待胜负的流向,不要因其他问题而改变态度

  那还是年轻时的事了,对手在只有仅此一着的地方就是不落子,我便打了个大勺而输了。这是一次同一位高段者的对局。对方形势大差,而且只有一个地方可下。把所有的变化都算完了后,我认为再怎么都是赢棋,一会儿对方就该投了。我便去想今晚在那儿去喝一杯这种棋盘以外的事去了。

  可是,对方就是迟迟不落子,好像长考似的。我等得渐渐不愉快起来,对方似乎了解到了这一点,就在我已经不耐烦到极点时,他终于下了那惟一的一着。我等不及地就下了下去,结果,那是个大勺,走了下一步棋才该走的地方。

  当然,结果是我输了。局后,对方坦率地对我说:“因为我根本赢不了你,只有想怎么让你浮躁和发急起来。”我就正好钻入了这个套子。在我的院生时代,某高段棋手说过“手伸进了棋盒仍要三思而行”的话,如果有那种程度的慎重的话,就一定不会打勺了。可我就是做不到这点。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认为在对局不下子时是不应该将手伸进棋盒的。而且,我自己也是这么去做的,这不光是气合问题,也是一个礼貌问题。把手伸进棋盒将棋子抓起的那声脆响,就如武士的刀挥出似的,上啊!这一瞬间,气合涌了上来。我在这方面的感觉特别强,气一上来就显得无法控制。因此,在那个瞬间,如果,要再三思而行的话,我恐怕消失了气合,就好像有根线将手拉了回来似的。

  我不喜欢那样的束缚,所以,在我的手伸进棋盒之后,便不会有片刻地犹豫而将棋子拿起投向棋盘。这成了我的一种习惯,几乎到了忘我的程度,即使在无意中把手伸进了棋盒,也会下意识地拿起棋子就下,一碰上这种时候,我就很容易打勺。

  关于礼貌问题,我想再多说一句话。在对局中,我有意识地不看对方的脸。有些棋手就很想从对方的脸部表情变化上读出内容,于是,老看对方的脸。更有甚者,老盯着对方看。我认为这是一种虚势,也是对对方的一种失礼。对手的反应,从棋盘上的着手去判断就已经足够了。

  话是这么说了,可一盘棋也不是自始至终盯着棋盘。在胜负处计算时,隔壁起了火说不定也不会察觉。可在序盘慢慢下时,会有打呵欠的,也会有伸懒腰的。有时,还会有自言自语说些与棋无关的话。某位九段棋手就曾好像很不可思议地对人说:

  “我还在当院生时,有次担任作记录。对局中秀行老师曾自言自语道:‘要是一个月能挣100万就好了,5万为生活费,95万拿去玩。’那时的100万元可相当现在的1000万元的年代,我都还没拿过1万元的钱。我想,这个人是不是其他星球上来的,太厉害了。”

  放下闲话。调子好时,很快就决定了胜负,便认为自己已经赢了,尽去想别的事了。

  还是在箱根下两天制比赛的事了。虽然说是第二天有比赛,但我在头一天仍然邀请了工藤纪夫九段去静冈赛车场赌赛车,同时,我也记住了在小田原也有赛车。在第二天棋赛封盘的时候,是明显的我占优势,于是,我便想这样是不是又可以去赛车场了。由于在静冈赌赛车时已经输光了资金,我就打电话给东京的朋友,请他们第二天把钱带到小田原来。正好,那时在小田原的将棋九段芹泽博文君(已故)打来电话说:

  “怎么样,赶得上明天最后一轮赛车吗?”

  “我只是在等对方投子了,大概在明天上午11点左右能下完吧,能赶得上第一轮赛车。”

  进入第二天,如我所料,对方早早地投了。可由于有局后的研究,我没能赶上第一轮赛车,但赶上了第二轮。这天的运气真好,手上只有3千元,可在东京的现金送到时,我已有五六万元了。结果,东京送来的钱,我分文未动,反而带着50万日元左右的现金大胜回家。


  “运”的风向不是可以求来的

  在围棋和将棋里,有“指运”这句话。在使用完时间进入读秒后,往左还是往右产生犹豫时,只有依靠感觉。由常年修行培养出的感觉是相当可靠的,但被“运”左右的部分还是在增加,这就是“指运”。

  不过,即使承认了“运”的要素,但完全寄托于“运”却是不可的。凭运气,靠天助。这在业余界,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行得通,这在专业界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一流棋手的对弈,稍有一点点空隙便与胜负连在了一起。有抓住一着恶手而胜的时候;也有出一着恶手而败的时候,走出一着恶手已是危险,若再下出二三着恶手的话,那就只有绝望了。对方绝不会扶你起来的,而是将你追杀到底。命运的神绝不会给你挽回局面的机会。

  的确,对方也是人,也会下出恶手,但如果对此加以期待,守株待兔,便是自己已经有了漏洞。越期待侥幸取胜,越不容易取胜。不论是谁,当对方下出恶手时都认为“捡到手了”,其实,实际上从那以后并不容易。

  即使是巧妙地抓住了恶手,构成了优势,但要想保持下去却需要更高的紧张感,若认为已经行了,就在这想法的同时,便产生松懈,这样的例子是不少的。

  所以,我认为“运气”“风向”这种东西,作为一种精神作用来考虑比较好,它不是从外面企求来的。若只是这么想:我现在的调子很好!这便足矣了。

  因此,我在感到风向不好时,也不去考虑怎么去转风向。“运气”和“风向”,并不是人们用这个、那个办法能呼来的单纯的东西。搞不好,还会越离越远。

  以我的经验,“运气”是不可思议的来回循环的东西。所以,当认为运气不好时,忍耐等待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想,苍天是维护正道的,也就能忍耐了。当然,为了得到苍天的维护正道,不进行应有的努力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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