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铸久:我的自述
学棋
大人怕我们惹祸,就让我们在家里下棋。
我们家算是围棋世家。我爷爷江润甲是个老中医,他一生比较得意的事有三件:中医、围棋和喝茶。20世纪50年代,爷爷的围棋水平在山西是比较高的。来我们家下棋的人很多,所以后来山西围棋的发展应该和他有些关系,因为下围棋的人中很多是他的学生,比如沈果孙七段。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不知不觉学会了下棋。我是1962年出生的,三年后爷爷过世了,如果他能长寿,我应该可以从他那学到很多东西。
大概是1969年的时候,山西发大水,我家在三圣庵的老房子被冲坏了,于是全家就搬到市政府招待所去住,前后大约住了一年。院子很大,人也很多,其时正值“文革”,外面乱哄哄的,大人怕我们惹祸,就让我们在家里下棋。我爸,还有我们家四个孩子都会下棋。没有棋桌,我们就把饭桌的桌面掀开来,就剩四条桌腿,然后把棋盘直接接上去当桌面,就在上面下棋。当时,太原的很多好手都来大院下棋,我哥哥江鸣久算是下得最好的,还有一位是杨晋华。
太原的冬天很冷,下棋时坐着不动,就更觉得冷了。可是那时煤少而且贵,家里没有余钱买煤让火整天烧得很旺。但孩子总是有办法的,我们每天上学前先去大院的锅炉房拣没有烧尽的煤渣。放学后,就用这些煤渣取暖,一直下棋下到晚上。因为下棋要数子,所以四五二十、五六三十……这些简单的乘除我还没上小学就会了。
有一段时间,鸣久被送到北京跟高手高旭光学棋,高旭光是聂卫平同时代的棋手。有一次,爸爸妈妈带着我去北京看鸣久。印象中高旭光家也是个大院,很多人在那儿下棋,我当时剃了个光头,可能样子蛮可爱,谁见了都要摸一下我的光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见到谁都拉着要下一盘,那一天我一共下了二十八盘棋,当然是瞎下。我那天最大的收获是学到了拆二这一手,可想而知我当时的水平。
1970年,父亲戴着“历史反革命”的帽子被下放到太原郊区的清徐县,我们全家也跟着去了。汾河把清徐县分为东西两部分,我们最初去的是东边的一个村庄,叫东木庄,比较穷。太原的围棋高手傅老师一家也下放在那儿,我们两家开始还下下棋,可是村干部对城里来的于部管教很严,说下棋是“四旧”、是“封建主义、资产阶级的一套”,我们只好收起了棋盘。之后,我们又搬到了汾河西边的一个叫东高白的村庄。
在农村的两年,我和哥哥一共也就下了五盘棋。棋虽然没怎么下,但对一个孩子来说,农村生活还是有很多乐趣的。在大人看来很苦的事,在我们孩子眼里却很好玩。我们家的羊归我养,我还养过兔。像其他的农村孩子一样,我经常割草卖钱,有时,我用卖草得来的钱给奶奶买烟抽。在城里的时候,我总觉得没吃饱,因为家里孩子多,一个馍不可能都归一个人,所以妈妈总是把馍切成几片,分着吃。在农村,我反而能吃饱了,因为妈妈是医生,农民病好了以后为了表示感谢,常常会送些吃的给我们。另外农村生活也锻炼了我的胃,长大后我天南海北,漂泊四方,好坏都能吃。更加奇怪的是,在农村呆了两年,回城时我的棋居然长了,很多原来让我七个子的棋伴,这时只能让我三个了。
1972年底,我们回城了。原以为我们在农村要呆上一辈子,没想到还能回太原,全家都高兴极了,激动的心情不亚于范进中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