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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围棋之路——韩启宇自述

本文原载于:常州日报


  作者简介

  韩启宇:常州市棋类协会副主席,业余6段,第五届“晚报杯”全国业余围棋锦标赛冠军,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亚军。1992年被常州市引进后,为常州市的围棋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在常州棋届被尊称为“韩老”。

  1、1992年1月16日中午,第五届晚报“浪潮杯”全国业余围棋锦标赛在济南冶金宾馆落幕。我战胜最后一个对手太原晚报的刘思洋,以11胜2负总战绩荣获冠军,一时间引来一遍祝贺声,来自全国各地的晚报记者蜂拥而至,向我表示祝贺!并提出种种问题进行采访,其中提出最多的问题是学棋的经历。

  今年1月7日,我代表常州晚报参加第27届晚报杯围棋赛,同行记者又询问我学棋经历,这一次真正勾起我童年学棋的往事。

  一起意外事件将我引进了围棋之门

  我的童年时代和现在的同龄儿童相比,调皮、淘气的程度恐怕更有过之而不及。我从小居住的是上海弄堂的老房子,石库门老房子紧挨在一起,出门就是一群小伙伴,聚在一起总免不了打打闹闹,难免会闯祸。为此没有少挨父亲的训斥。

  说起我的学棋经历,竟是因一起意外事件将我引进了围棋之门。

  1963年我将升四年级暑假的最后一天。我和楼下的小伙伴,相约去离家不远的河边放纸船。在河边,手中的纸船都放完后,我发现靠近河岸的地方,有小鱼在欢快的游动,我看见忍不住想抓几条小鱼,当时正是河水退潮的时候。河岸边的泥土都被潮水浸透,作为孩子的我,根本没有任何安全意识。穿着木拖鞋直接走在河岸边。刚走到河边,人就被潮水浸透的泥土滑倒,人就顺着浸透后的泥土滑到河里,顿时,只听见岸上的小伙伴一声尖叫“救命”!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顺着河水向下漂去。一路漂去就是上海有名的黄浦江。这条河离黄浦江有三座桥,由内向外分别是:里虹桥、中虹侨、外虹桥,我落水的位置在里虹桥和中虹桥之间,这时正是退潮的时候,河水快速的向黄浦江流去,如果任由我随着河水漂去的话,会很快漂到黄浦江面。幸好,当时有人在河里游泳,岸上正好有一名游泳者在岸边休息,看见有人落水,他快速地奔向中虹桥头。从桥上一跃而下,迎面拦住顺水流下的我。当时我只觉得有人将我拦腰抱住,我顺从的由他将我抱向河岸,岸上的人将我拖出水中,总算获救,捡回一条小命。这个救人过程,还是我上岸后才听说起。正是那名救人者的智慧和勇敢挽救了我的生命,而我当时由于惊吓过度,连这个救命者的姓名都不知道,就更不谈当面道谢。这成为我长大、懂事后的终身遗憾。上岸后,众多热心人把我送回家,那天正好我父亲休息在家,看见我这副落汤鸡般的狼狈相,狠狠地将我一顿训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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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我有位表姐与丈夫同在安徽枞阳县工作,每年春节回浙江老家探亲,在上海中转时都会在我家小住几天。这年春节后夫妇俩由浙返皖,路过上海,仍住我家。恰逢我在上海市比赛中做裁判,每当比赛结束,回到家里总要晚上10点过后,隆冬的夜晚,马路上行人稀少,格外寂静,大部分人家都早早熄灯入睡。每当独自走到已离家不远的中虹桥面,十年前在此不慎掉入水中险些丧命的场景即会浮现脑海,阴影笼罩心头,恐惧感促使我加快脚步,匆匆而过,犹恐再遭不测。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缺乏娱乐活动的年代,这个点回家确实是太晚了。

    连续数日的晚归,触动了尚住我家的在公安系统工作的表姐夫的神经,担忧他的内弟会否误入不正之道?唯恐我沦落为人所不齿的街头小混混。后来在我去枞阳他家忆及此事时,我还开心的跟他讲:正因你的职业敏感,成全了我的围棋梦。原来就我的晚归,表姐夫向我父亲表示了他的担忧,及至得知是因我喜欢围棋,担任比赛裁判的缘故,他才释然。父亲也与他谈及我今后出路问题,论棋艺似有能力走围棋之路,可是下放农村所在的江西是围棋空白省份,围棋之路看来是走不通的,如能将户口转到安徽,以后可有机会参加安徽省比赛,则还有希望,表姐夫当即表示,如果想转入安徽农村插队,可待他回枞阳后一试。由此于当年2月份开始拉开了为我调动的序幕,在当年这也可算一项艰难的工程了。

    表姐夫姓孙[以下简称s],在枞阳县城的城关派出所工作,与县机关工作人员都很熟悉。s向县体委的陈主任介绍了我的情况,将我吹嘘了一番,陈很感兴趣,很快就此事向上级单位安庆地区体委汇报,由于安徽省政府已确定1974年举办省第三届运动会,各地、市都有争奖牌、争排名的欲望,地区体委觉得假如调来的是能获名次的运动员倒也白捡个便宜,因此希望陈办好此事。事实上我也够争气,在第二年的省运会比赛中,一不小心竟然获得冠军,很为s,陈主任等争了一把脸。地区体委也因用现代词汇而言,所谓引进人才而受到安庆地区行政公署分管体育的副专员盖来山同志的大力赞赏。盖后来平调到省体委任副主任遇到我,还提及此事,赞扬地区体委很有眼光,办了件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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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973年,中国围棋的春天终于提前来临,在周总理的关心下,国家体委于72年12月发出恢复围棋运动的文件,决定重建国家围棋队。元月份,国家围棋集训队重新建立。文革初国家队解散时,按照周总理围棋要保留种子的指示,上海的陈祖德、吴淞笙、曹志林、华以刚,丘鑫,安徽的王汝南和四川的黄德勋七人留在了北京,安排在北京第三通用机械厂工作。接到国家体委建队文件,此七名国手率先奉调归队,并很快确定了由三十六名棋手组成的国家队名单,由职能部门迅速向各有关省市体委发出调令,选调另外29名棋手于元月初进京参加集训。原上海队的韩启姚、谢裕国、杨以伦三人也有幸奉调进入国家队。想必同所有入选国家队的棋手一样心情,他们也很是兴奋,被迫离开棋坛已多年,如今终于又能从事自己所追求、所喜爱的事业了,怎不令人欣喜?忽然间,前程繁花似锦,前途充满光明。

    对于围棋的复苏,我亦充满期待,此时身份尚是知青的我,此前最大的愿望是能从山村调入工厂,管它是县办厂还是社办厂,只要能离开农村就好。而今随着围棋项目恢复的势头,我的愿望突然间有了极大的飞跃:我也要争取进专业队。如果说童年时代的我学会围棋后只是觉得挺好玩而仅仅将此作为兴趣爱好的游戏,那么现在的我对围棋已有新的认识和追求:让围棋改变我的人生!

    当年春节前后,上海举办了上海市围棋、国际象棋邀请赛,户籍不在上海的我,根本无缘参赛,很是羡慕那些能够参赛的人,甚至有些妒嫉了。论棋力,当年的我如能参加比赛,足以获得一个好名次。而事实是学棋、练棋已近十年,除了在1966年以中、日围棋友谊赛的名义与日本棋手下过一盘非正式比赛的指导棋外,还未参加过一次正规比赛,实属悲哀。我真心渴望参加比赛!

    上苍对执着追求的人还是有所眷顾的,从我1974年有资格参加上第一次比赛起始,直至今年,四十余年间,参加了从地方到国家级乃至洲际、世界级的大大小小比赛不下于两百次、近两千盘的对局。十倍、数十倍的补偿了学棋十年间未能参加比赛的缺憾。

    这年上海市的比赛,因户籍原因而无资格参加比赛的我,由已回上海棋坛的胡荣华、陈跃智竭力举荐,担任围棋比赛裁判长的丘百瑞指导破例邀户籍不在上海的我担任裁判。虽无缘参赛,但能堂而皇之的出入封闭式的赛场,观看棋局,我亦很知足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亲身参与了的赛事。

    赛场设在体育宫一楼大厅,很宽敞,数十人同场竟技也毫不显挤。参赛者白天需在各单位上班,所以赛事安排在晚上,每次一轮。由于是因文革运动而中断近七年之久才恢复的第一次市比赛,大家都极为看重,互相一比高低,神游在各自的棋局里,沉浸于比赛的氛围中。经历漫长的赛程,原上海队的吕国樑以绝对领先的技艺制服各路英雄,摘得桂冠,属意料之中。当时棋力稍逊于我的棋友陆勇和获第二名,当年与我同在304棋校训练的小同学王群因年少技高,获得第四名的好名次,此次比赛成绩亦为其日后进入上海市围棋队作了良好铺垫,再以后凭其天赋与勤奋,在国家队也效力多年。

    这次比赛期间,一个巧合,让我有机会从几乎处于围棋空白的江西省调往历来与围棋有深厚渊源的安徽省。因篇幅关系,详情下文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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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上海市体育宫座落在市中心人民广场的西北侧,东至广场检阅台侧,北近南京西路,西至黄陂北路,包括我当年训练所在的上海棋社附属业余围棋学校即304棋室也在其中,这个区域曾是旧上海跑马厅的一部分。建成后的体育宫占地面积很大,配备多种体育项目训练、比赛的场地设施。我就曾在这里观看过乒乓球、篮球、体操、武术等多项表演。这里是上海市民观赏运动员表演、比赛的一处好去所。可惜的是九十年代在人民广场综合改建时体育宫被拆迁到城郊结合的普陀区,而老体育宫的看台位置成了上海大剧院。

    体育宫堪称上海棋类人才的摇篮,早在五十年代后期,少年陈祖德、吴淞笙,象棋界称为司令的胡荣华就是在这里接受前辈棋士的指导而成长的。七十年代中期这里又相继走出了曹大元、钱宇平、杨晖、芮乃伟等后来也成为国手的一群小棋手

    体育宫二层弯弯曲曲的通道犹如迷宫,七二年新组建的上海市象棋集训队临时入驻此处一间近百平米的大房间内,集训练、住宿于一处。上海象棋界元老级的棋手何顺安、朱剑秋等此前已陆续退休,重新调回市队的有胡荣华、朱永康,以及文革前已由中国象棋改行国际象棋并获得过全国冠军的徐天利,新增了陈跃智、于红木两位新秀。象棋市队的率先重建,令韩启姚等七名在七0年已被下放到工厂的原围棋市队的队员兴奋不已、充满期待:围棋队恢复训练的日子应该也为期不远了吧。

    受围棋复杂多变的诱惑,象棋界很多棋手喜爱下围棋,此后几年的全国棋类比赛期间,经常可以看到象棋名手在赛余以下围棋调节心情的场面。曾看到四十年代就誉满天下的象棋泰斗杨官璘被围棋国手黄良玉让九子,一盘接一盘,乐此不疲,时已五十多岁的老杨偶而下出一步得意之着时,也会乐得跟孩子似得,开心得不亦乐乎,陶醉的神态,让旁观者也忍俊不禁。上海的胡荣华、朱永康是象棋界的围棋高手,象棋恢复训练后,我常去体育宫与他们下围棋。朱永康同我当年水平差不多,我胜率稍高,而胡荣华虽未受过围棋系统训练,仅凭受同在上海棋社的围棋队的训练薰陶,竟也几乎达到专业水准。七0、七一年间由王幼宸、赵之华、林勉、韩启姚、谢裕国等新老专业棋手自发组织的几次内部比赛,胡荣华也参与其中,成绩总能保持中游,其实力可见一斑。胡荣华对围棋热情极高,我每去他们处,他总是主动招呼我与他下棋,一次我去时他已准备午睡,看到我进门,他一轱辘从床上起来,高兴的叫着:“来、来、来,阿拉先杀一盘”。我当年的棋力是被其让两子,从保存的棋谱记录看,我胜少负多。首次由小哥带去同其下棋时,就说过胡荣华棋风极喜实地,与他对局,要占地在先。但尽管我有先行两子之利,往往仍争不过他,真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而且他下围棋几乎不假思索,落子飞快,一名从事象棋专业的顶级高手,围棋水平也如此高超,让我佩服不已,当年的我,因能同名扬天下的胡荣华下上棋而倍感荣耀,胡荣华也因曾让过两年后成为专业围棋手的我两子而很是自豪。传闻文革前在象棋界已几无对手的胡荣华欲转行围棋,因其为象棋的一面旗帜而未获上海市体委批准。不然,围棋界包括陈祖德都认为凭胡荣华的棋才,如改行围棋,至少也能挤身中国一流棋手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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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毛主席对自己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也有了一定的反思。1972年1月8日,陈毅同志因病去世,因陈毅是受当时已窃取中央核心权力的以江青为首的极左分子打压的老同志,因此原定的追悼会规格较低,规模很小。追悼会当天,毛主席突然起意:参加陈毅同志追悼会。接到报告的周总理,运用其超人的智慧,经一番紧急调度,立马将追悼会提升到符合陈毅同志身份的规格和规模。当时已被下放至北京第三通用机械厂的围棋国手陈祖德、王汝南也在劳动中被中央突然派来的车紧急送往八宝山追悼会现场,以陈毅同志生前友好的名义参加了追悼会,了却了代表围棋人最后送一送陈老总的心愿。追悼会开始前,陈老总的夫人张茜担心主席身体也不好,因伤感会更影响身体,流着泪劝主席回去,毛主席说我要参加陈毅同志悼会。并数次重复着他多年前对陈毅的评价:陈毅是个好同志。此情此景,令在场的周总理也百感交集,稀嘘不已。凭借与毛主席共事数十年的政治经验,周总理敏感的意识到这是主席发出的重要信号:重新启用老干部!在总理的运作下,陆续解放了一批曾被打倒的老干部,安排到各部门担任要职。当时人们的感觉是令人厌恶的文革已接近尾声,确实此后一、二年间,中国的政治环境相对宽松,一切工作也逐渐步入正轨。

    体育界在周总理的直接指导下,排除了极左派的种种干扰,逐步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秩序和训练、比赛。并冲破坚冰,首当其冲的打开与国外体育界交往的国门。中国棋界也暖风频吹,先是爱好围棋的时任河南省委书记刘建勋将福建罗建文、广西黄进先、江苏陈锡明三大高手调入河南,重建了遭文革破坏,各地相继解散棋队后的国内第一支专业棋队。接着在中国象棋界具有领头羊地位的上海、广东象棋队相继恢复,并相约互访,进行棋艺交流。这一切都预示中国棋类项目的全面恢复已指日可待。

    还在陈毅追悼会结束后,时任国家体委副主任的李梦华邀陈祖德、王汝南坐他的座车返城。途中就如何恢复围棋运动与陈、王二位进行商讨。并征询陈祖德意见,全国比赛是否将文革前每两年一次改成每年举办一次?领导的意思显然是一旦恢复就加大力度,尽快把被文革耽搁了五、六年的时间补过来。据陈祖德多年后回忆:梦华主任在车上还提到:赶超日本围棋是陈老总的心愿,这个信念不能丢,中国棋手一定要以实现陈老总的遗愿为目标,籍以告慰陈老总在天之灵。因此要尽快筹建国家围棋集训队。尽快恢复中、日围棋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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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我和靳老的故事

    靳老夫妇很喜欢韩启姚,我随小哥对靳老夫人的称呼也称其为伯母。后来小哥去了北京,我单独去其家,听到我的声音,她会从屋内匆匆而出欣喜地嚷着着:“韩启姚回来啦?”及至进到客厅见是我,则会略显失望地解嘲:“怎么两兄弟声音一模一样的,我还以为你哥哥回来了呢。”爱屋及乌,加之当年我的棋力在上海青少年棋手中已露锋芒,颇受靳老赏识,因此父母俩对我也宠爱有加。因此夫妇俩对我也宠爱有加。因我下棋特别认真,又是长身体的年龄,伯母担心我消耗过多,得不到补充,经常留我在其在家用餐,让我增加营养,补充体力,用心之良苦,总是让我深受感动。与此同时靳老还让我多接受去他家下棋的高手指导,以增加棋艺方面的营养。高手们对我的指导棋基本都是让二字,互有胜负,那段时期通过高手指导,我对棋理有了进一步认识,积累了围棋知识。

    在靳老家下棋还有过一段有趣往事,那是靳老让老干部姚耐同我下棋。姚是老革命,行政级别为九级,文革前担任上海社会科学院院长,所以人们都称为姚院长,因是即便国手同他下棋,出于尊重,均不授子,只让一先。我俩第一次对局棋份是按姚的意思授我两子,从我保存的当年棋谱看棋的内容,当时我俩的棋力至少是不想上下,让水平差不多的对手两子,执白的姚院长当然难以施展手段,加之当年的我年少气盛,不谙世事,兴致所至,只管自己下得痛快,也就不顾面对面坐着的是何方神圣了。一般老人,下棋只图一时之快,不计输赢,半天能下上几盘棋,只要过足棋瘾就好,而姚院长之所以能在中国爱下围棋的老干部中达到顶尖水平,就在于他下棋时不但追求胜利,还追求棋局过程,品味棋局内容,落子谨慎,极为认真。我下棋也慢,及至傍晚,尚未终局,但棋势已是白难以为继,老革命说:下不完了,封盘吧,成为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我很无奈。如是先后两次授两子对局,都是同样结果。第三天对局,姚院长说我进步了,主动提出对我让先。我仍一如既往,穷追猛打,结果仍如同前两局,这样我与他之间留下了三盘没有下完的棋。此后姚院长再未与我下过棋,但对我的棋力予以充分认可,在与靳老议论起我时,认为我也能像韩启姚一样,会成为专业围棋人才。此后不久在我由江西向安徽农村落户过程中,接受地要求有权威人士举荐,在以姚耐名义,有靳老执笔的推荐函中,姚院长欣然签署了他的大名,还真起到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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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早在1971年冬回沪期间,小哥带我拜访了一位在我日后人生转折中不经意间竟起到重要作用的贵人靳文瀚先生。常去靳家的友人都尊称靳先生为靳老。靳老文革前即已为复旦大学历史系一级教授,是名学术权威,在历史学领域颇有声望。文革初期凡是学术权威必会被冠以反动两字,靳老当然也难以幸免,受过冲击,挨过批斗,甚至因不堪忍受知识分子的节气受辱而轻生,命悬一线,幸喜家中老保姆及时发现,才得以相救。所以靳家老小均将保姆视为恩人,更视作亲人,直至为老保姆养老送终。

  靳老家在北京西路和南京西路之间的石门二路凯司令食品公司的楼上,楼房是西式风格的花岗岩高层建筑。靳家住三楼,面积足有一百多平方米,客厅尤为宽敞,每每十来人聚在一起也不觉拥挤。有此绝好的环境,加之靳老也酷爱围棋,喜结交围棋名流,夫人又好客,善解人意,所以每逢周日,靳家客厅自然而然成为当年沪上顶尖的围棋沙龙。

  常去靳家下棋的名手有1958年、1960年两次获得全国围棋锦标赛亚军的老国手王幼宸先生,有被上海棋界人士亲切的称作大赵、小赵的名手弟兄,即在新老国手交替年代获得过全国比赛第六名的赵之华指导和此后于1975年在第三届全运会围棋比赛中获得第四名的赵之云指导,还有林勉老师和我的恩师陈华钦指导,已经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心脏外科手术一把刀的周东璧等一些高手。此外还有一些与靳老私教密切,棋艺水平也差不多的老友。据说陈祖德、吴淞笙等大国手由京返沪探亲时也会与靳老约定时间去看望靳老,不过那种场合圈子会会划得很小,小哥韩启姚早在1966年就与陈、吴等同为上海队队友参加全国比赛,彼此已很熟络,出席作陪,顺理成章,有一重量级人物也会到场,是老革命姚耐同志,姚的棋艺在中国的老干部中堪称佼佼者,当年在新四军时是陈毅军长的老部下、老棋友,与陈老总感情甚笃。陈老总在文革养病期间,想看棋谱,托付给姚耐,姚耐吩咐韩启姚用原先市队专用的大号记录纸多抄写棋谱。那时的围棋人对陈老总都有着特别的敬重感和感恩心理,因此小哥对此任务也特别重视,我就在家里看到过小哥将棋谱抄得工工整整,将代表白棋手数的数字划上红圈,看上去一清二楚,抄好的棋谱再由姚耐转送给陈老总。姚耐文革前任中国围棋协会副主席,1965年作为中国围棋代表团团长率陈、吴等出访日本,之间也建立起深厚感情。难得相见,有机会当然也欣然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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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上海棋界人士都尊称林勉为老师,1972年冬天我从江西回沪后经常去老师家学棋、下棋,期间结识了日后直至今日仍具有兄弟般情义的魏国瑞,其与我同年,当时在安徽亳县插队。

  人的性格决定了棋的风格

  魏出身于围棋世家,祖孙三代都善奕棋。1974年春季,小魏与父亲同场竞技于安徽省围棋比赛,一时传为佳话,当然儿子棋艺显然高于其老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不过其祖父的棋艺甚为了得,在民国时期的围棋界已负有盛名。是新中国的围棋老国手之一。本文第五篇中提到的解放初期陈毅同志任上海市长时,为使沪上著名老国手更好的发挥潜能,挖掘、发展围棋艺术,培育后辈棋手,指示相关部门按当时制定的政策将这些老棋手调入文史馆。办理过程中,工作人员向陈毅市长汇报有一名棋手年龄56岁,不符合60岁以上进文史馆的条件,陈毅市长哈哈一笑说:“你这个娃儿,脑壳不开窍,将年龄倒过来不就可以了嘛。”使这名国手也顺利调入文史馆。此人正是魏国瑞的祖父魏海鸿先生。

  小魏从未参加过围棋训练班,但从小在家受长辈薰陶,也练就一手不俗的棋艺。人说棋如其人、字如其人,说的是性格和棋风、笔体之间存在一定关联。譬如聂卫平,性格豪爽,为人大气,崇尚自由,不拘小节。因此行棋奔放、大气,不受陈规制约。注重大局,擅长弃子,不拘泥局部细微得失。聂的豪放性格决定了其棋风特点。

  性格和棋风是可以互补的

  小魏性格温文尔雅,遇事善忍耐,不与人相争,标准的谦谦君子作派。行棋也循规蹈矩,不肯越雷池一步。因长期受教于国手祖父的缘故,形成典型的本格派棋风。基本功很扎实,棋形中规中矩,官子收束也很具功力。与之形成反差的是围棋全局中最为关键的中盘作战力较弱,与其过于温良恭俭让的性格有关,对局中过于忍耐,必然影响到胜率,也相对制约了棋艺水平发展空间。1975年他也同我一起被吸收进安徽省围棋队参加集训,终因棋风未被教练看中而最终未能进入专业围棋领域,甚为遗憾。

  我与小魏在老师家接触几次后均甚感投缘。当时我俩都身处农村插队逆境,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又都喜好围棋,可谓情趣相投,交往自然日益增多。他常邀我去其家吃饭、下棋,其父母也蛮喜欢,嘱我多同其儿下棋,以求共同进步。

  我当时棋风是重实地,轻外势,不太懂大局的含义。所以往往前半盘实地领先,后半盘则被对手追得孤棋满盘乱窜,遇到攻击力强劲的对手就会难以应对。而小魏的棋风平和,不善攻击,使我实地策略总能轻易得逞,即使中盘有难局,也常能化险为夷。因此我俩的对局从初期的分先互有胜负至后期因我胜率高而让其一先,多年后只要相逢对局就会形成一个有趣的约定俗成的现象,即小魏会主动执黑棋先行,而我则要求他贴目,这样棋份仍属分先。直至如今,仍然如此。棋盘上的风风雨雨丝毫影响不了多年的感情,彼此间反倒更增添了兄弟般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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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正当此文写到我的知青时代,接到湖南方面通知,邀请我参加全国老知青围棋比赛。

  原来湖南有一家大企业老总胡子敬是围棋爱好者,本人也是老知青,具有相当的知青情结。多年来已出资上千万资助了相当一批知青困难群体,心里一直想举办一个有老知青参加的围棋比赛,苦于没有合适的载体。今年八月份由聂卫平率队的湖南女子围棋队,在长沙举办主场期间,胡总向聂卫平提起办知青围棋赛的设想,聂卫平站起来一拍桌子激动地说:“好创意,我也是老知青,一定全力支持,你只要办起来我一定到场祝贺。”

   时隔5年,我与聂棋圣沅江重逢

  有了老聂的表态,胡总就有了底气。于十月份在长沙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后就进入了紧锣密鼓的筹办,向国内20个省、市发出了邀请,接到邀请的省市均积极响应。没有受到邀请的省份,看到消息后也有要求参加的,因此12月10日比赛在湖南沅江正式开幕时,共有23个队69名老知青棋手聚集此处,其中不泛我多年未遇的专业时代的老棋友、老对手。老友重逢,格外亲切,谈笑甚欢。

  12月9日,聂卫平也果然率罗冼河、黄奕中两名大国手如约而至。聂卫平因其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中的辉煌战绩而被国人称之为当之无愧的时代英雄。每到一地,众人仰视,颇受欢迎。近两年因身体原因,老聂已有序的减少外出活动,我与他上一次相遇是在无锡,已相隔5年,此次在沅江重逢他仍在瞬间叫出我的名字,回忆往事,感慨万千,此次相逢令我心底隐隐作痛的是他原先魁梧的体型,而今略显消瘦,面露倦容,遮掩了以往的风采。不变的是他那独特的爽朗笑声,仍颇具感染力。他说术后一年多来的恢复期据医生评价还属理想,身体状况趋向好转。我祝愿老聂彻底康复,重现昔日风采。

  当今中国围棋界最具人气的仍属聂卫平,此次现身老知青围棋赛场,每每露面总是赢得一片掌声,知青棋手对曾同为老知青的聂卫平更有一种亲切感,纷纷找其签名、合影,老聂来者不拒,脾气甚好。

  开幕式上老聂在讲话中以围棋工作者的身份竭力宣传弈棋的好处。以他惯有的风格,风趣地说:“美国前总统里根,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晚年还得了老年痴呆症,就是因为不会下围棋”,迎来一片会意的笑声。


  9战9捷,我力夺双冠

  江苏组成的老知青围棋队,分别为来自南通的陈晓平、南京姚建科和我,在赛地被大家公认为强有力的争冠队伍。个人具有争冠实力的被大家预测的是重庆的邱传德、广东的刘平房、上海的朱泓、江苏的姚建科和我等五六人。而聂卫平在公开场合为我发出豪言壮语“这个比赛,韩启宇想不拿冠军都难”。老聂如此看好我,对我是极大的激励,也极大的鼓舞了我的士气。我不能辜负老聂对我的好评。在三天九轮的密集赛程中我一鼓作气,连下九城,如愿摘下个人桂冠。两名队友姚建科、陈晓平也分别获得个人第四和第八的佳绩。这样江苏队也以较大的优势获取团体冠军。

  赛后在接受采访中,我谈了在整个赛间的最大感受:与国内很多大奖赛相比,老知青赛气氛融洽、心情愉快,胜固可喜、败亦欣然。往往是一盘局终,对局双方皆哈哈一笑,皆大欢喜。与充满功利的大奖赛相比,老知青们更看重的是老朋友们欢聚一堂、尽享棋趣、不亦乐乎。这次湖南沅江之行,我就与十几位相别二三十年之久的棋友重逢,竟也隐隐的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激动之情。精神上的满足一点不亚于棋赛上的夺冠。

  在12日的闭幕式上,比赛创办者胡子敬宣布首届比赛园满结束并郑重承诺:这个老知青赛至少连续举办十届。

  我期待着明年这个时候能同众位老友再度重逢,续写友谊篇章。我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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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儿时的两位围棋前辈对我影响颇大

    插队生涯的年代,每年最期待的是农忙过后能回上海可以同父母兄姐们团聚,又可和棋友们尽情下棋。随着棋友圈滚雪球似的不断扩大,除了原先常去住在杨浦区的王永源家,又结识了虹口区的卜浚明、闸北的金蕴中。

  卜浚明是上海标准件六厂的普通工人,性格温和,待人友善。他大我十来岁对我犹如兄弟般关照,陪我到他相识的棋友处下棋,还常请我下馆子吃饭。他曾拜师于中国围棋元老顾水如老先生,因此棋力也已达到相当高度。他对围棋的热爱与众不同的是,更热衷于对围棋的推广普及上,在厂里利用工余时间教会了一批工友,因此在工友间他也结下了很好的人缘。更难能可贵的是1972年间,通过在虹口区第一中心小学当副校长的棋友关系,在学校开设了围棋培训班,义务担当教练,虽无分文报酬,做为一项爱好,他仍尽心尽力、无怨无悔。他培养的这批学生中,有数名进入了上海市队,华伟荣、华学明兄妹后期更是被选送进国家围棋队,这是他一生引以为荣的骄傲,也是对他付出的最佳回报。八十年代他在上海开办了少儿围棋学校,凭借此前积累的教学经验,把学校办得风声水起、甚为成功。进入新世纪后,卜浚明因朋友之邀去了香港发展,开办围棋学校,两年前在南京举办的全国晚报杯赛场上,我再次与他相遇,听其说在香港发展的也很不错。我衷心祝福他事业成功,好人一生平安。

  金蕴中是当年小卜介绍我认识的另一位棋手,金家可称为围棋世家,兄妹都会下棋且棋力不俗,家里经常聚集许多围棋爱好者,其中有一位在上海业余棋界颇为知名的早在304棋室就组织各种业余比赛的朱伟,他除了酷爱下棋,另一杰作是制作非常精致的折叠棋盘。在金家朱伟组织了有部分高手参加的业余比赛,我也有幸挤身其中,前两名的奖品就是他制作的由参赛棋手签名的折叠棋盘,我竟然获得其中一次冠军,所获的棋盘奖品一直珍藏至今。

  随着棋力的逐渐提高,小哥韩启姚也会带我到他的围棋圈子去学棋、下棋,他的圈子都是上海著名的围棋高手,更让我开拓了视野。常去的有住在淮海路妇女用品商店楼上的林勉老师家和复旦大学教授靳文瀚老先生家,他们两家都是上海围棋顶尖高手云集处,陈祖德、吴淞笙回沪探亲时都会去他们府上拜访、下棋。淞笙本身就是林老师夫人的外甥,围棋也是其姨父一手教会的,直至成为大国手。林勉老师当年在围棋月刊做编辑,是做技术文字工作的,不善言谈。记得他对我让两子的一盘指导棋,中盘阶段我吃了他边上一块棋,心中洋洋自得,自以为获取了很大利益。复盘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个地方你吃亏了”,显然他是就大局而言,当时我还不甚明白。若干年后逐步理解了棋理和懂得形势判断才明白这就是低手与高手大局观之间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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