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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文化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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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有一天,人们会为围棋只用来竞赛而感到可惜。"胡廷楣先生在《境界--关于围棋文化的思考》后记《围棋的东方美》中如是说。

  围棋是体育活动、是竞技、甚至赌具;围棋是一种话语方式,是游戏、是艺术、是人生之道,或者,大而言之,就是一种文化。不同的人从围棋中读出了不同的东西,正如蔡中民在《围棋文化诗词选》中所言:

  围棋无疑是一种奇特的事物,它以其丰富的魅力和无穷的象征力,吸收了各色各样的崇拜者。赌徒从中看到的是滚滚财富,才子从中看到的是倜傥风流,险诈者从中看到的是腹剑心兵,旷达者从中看到的是逸情雅趣,至于文学家却能从中看到人,哲学家能从中看到世界的本源,礼佛者从中看到了禅,参道者看到的却是道……三百枯棋,一方木枰,竟能如此丰富地反映出一个民族的精神文化世界的缩影,实在令人惊叹。中国古代,"文"代表精神修养、美德善行;"化",即万物之生存、变易、造化也,所谓"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易》),"赞天地之化育"(《礼记》)。"文""化"合用,即指以文教化。《易·贲卦》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人文教化,构成了传统意义上的文化的本质。

  围棋从它产生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担负起教化的功能。在围棋起源的传说中,?quot;尧造围棋,丹朱善之"(战国《世本》)到"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晋张华《博物志》)的变化,就不难看出对围棋的教化功能的强调。中国古代把围棋列为"六艺"的教育内容之一,以此培养品格、端正礼仪、训练思维、修身养性。

  当然,"教化"是外在的,带有一定的强制性,"陶冶"则更偏重人的内心自觉,激发人的主动参与意识。琴棋书画,成为人的养性之物。"琴令人寂,棋令人闲。"(明陈继儒《岩栖幽事》)唐代诗人李洞有一首《锦江陪兵部侍朗话诗着棋》:

落叶溅吟身,会棋云外人。
海枯搜不尽,天定着长新。

月上分棋遍,钟残布子匀。
忘餐两绝境,取意铸陶钧。

  前六句分写话诗与着棋,最后两句总括:无论诗与围棋,圣人可以之制驭天下,俗人可以之陶冶情操,得意之处,令人忘食也。

  围棋作为一种文化,还有渲泄、调适、娱乐的功能。围棋是游戏,游戏的本质就是快乐。围棋又是关于战争的游戏,是对人或物之间的生存竞争的模拟,是人性中许多被压抑的隐秘的心理动机的一种渲泄。有论者曾探讨过为何《纹枰女子好博杀》(见《围棋天地》1998.8),认为与青春少女灵魂深处隐藏的"残忍之魔"有关。女子在月经来潮前后,往往会有一种紧张、惊悸的情绪,在不知所措、难以排遣时,就会滋生一种精神副产品,这是一种毒素、一种痛苦、一个症结。而此时,学棋的女孩子又正好开始步入职业围棋的门槛。在双重压力之下?quot;残忍之魔"在寻找着出口。于是,她们会在棋盘上不由自主地下出"狠"招,挑起纷争,在乱战、杀棋中获得快感,生理与心理的"毒素"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排放。而"毒素"的分泌、积聚、排放、再分泌,是"周期"性的,天长日久下变成了一种惯性,于是,女子好战也就成了一种接近于宿命的"定式"。

  这篇文章开始触及到围棋与人的生理、心理、天性的关系,对女性棋手好战的解释也颇能给人启发。但它没有解释青春期的男孩因蓬勃的性欲不能获得适当排泄,也?quot;残忍之魔",为何男性棋手并不普遍好战呢?如果说人性中都有一种"攻击性",一种残忍的东西,正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死屋手记》中所说,"刽子手的特性存在于现代人的胚胎之中。"而女性在生活中获得"攻击性"的满足的机会更少一些,于是,她们只好在棋盘上"为所欲为"了。有的说,现代人因为有了足球,才使战争少了许多,同样,小小棋盘,起着一种渲泄、调适的功能,大家在棋盘上想干的坏事都干过了,想使的阴谋诡计都使过了,心灵也就得到了净化。"机谋时未有,多向弈棋销。"(唐·张乔《赠棋僧侣》)有的说,下棋的人中少坏人,信然。而棋手在竞技中为国争光,在某种意义上,便是人性欲望的冲动的一种升华。围棋作为一种艺术,还有审美的功能。竞技的本质是冲突,审美追求的则是和谐。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认为,"美是数的和谐",和谐包含着秩序、匀称、各因素之间的协调。围棋也面临着地与势、先与后、攻与守、得与失、弃与取、局部与整体的种种矛盾,它需要解决的就是如何达到各种矛盾间的均衡、调和。动中之静,对立中的统一,这是棋艺的境界,也是艺术的境界。

  围棋又是一种宇宙之象、人生之道。吴清源先生曾推断,围棋起初乃是古卜、祭祀的一种工具。联想到围棋与《易》的密切关系,这推断又有一定的道理。《易经》本是一本卜筮之书,通?quot;阴爻"和"阳爻"的不同组合推演世界万物的运动变化,人事的祸福吉凶,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而围棋盘的天元即被当作太极,黑白子即为两仪,"棋法阴阳,道为经纬。清者在天(白子),浊者在地(黑子)","围奁象天,方局法地",黑白子中即包含着阴阳乾坤的无穷变化。而棋子的运行,"按五行而布局,循入卦以分门"(施耐庵《弈理指归序》),这其中虽无不附会之处,却正体现了围棋作为胜负之道之外的文化意味。其实,从形式上说,围棋与其它棋相比,是最简单的。象棋是对战争的直接模拟,楚河汉界,两军对垒,每一个子的身份、地位、子力、走法都是固定了的。而围棋,却只有黑白子,纵横十九路,形式要素被简化到了极致,包含的变化却没有穷尽,这正所谓最简单、朴素的就是最丰富、复杂的。中国诗歌讲究言有尽而意无穷,意在言外,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中国绘画在白绢黑墨的"简单"图式中,却蕴含着比西方浓彩重笔的油画更丰富的意味;中国哲学"道"的最高境界不是"有",而是"无"。"天下万物皆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无"并非空无,而是事物存在的一种方式。围棋与中国艺术精神的相通,与中国古典哲学?quot;气"与"道"、"无"与"有"的暗合,正体现了围棋与古老的中华文明的渊源关系。

  天圆地方。吴清源先生认为,21世纪的围棋将是六合之棋,即天地东南西北之调和。围棋的最高境界不是冲突,而是和谐。吴先生在这里谈的既是棋,也是一种文化。中国文化追求的境界恰恰就是和谐。当先生从单纯的胜负中超越了出来,他便进入了一个自由的境界。一阴一阳之谓道。从地阴阳,相生相合,相互感应,相互激荡,宇宙万物由此化生。而黑白子的阴阳交抱,似也在昭示着混沌初开之意境。对一些人来说,围棋仅仅是一种争胜负之物,对另一些人来说,黑白天地又常常成了他们“道”的体悟。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是道,也是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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