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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吴双林一到清河,就被这个依山伴水的地方深深吸引了,清河,自古便号称“围棋之乡”,虽然地处偏僻,却常出围棋鬼才,没有到清河之前,吴双林或许还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到了清河后,看到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对奕身影,那一双双专注的目光来自下至哑哑学语的小儿,上至两鬓班白的老人,他开始明白了,于是对于此行的目的,他的内心不禁有了几分期待。

    清河不大,在问了几遍路后,吴双林很容易地就找到了他的目的地——清河围棋学校。与大城市的围棋学校相比,这里看似寒酸了许多,不过吴双林敏锐地在空气里嗅到了一丝令他兴奋的味道,那就是围棋激战时的气息,几乎是直觉地,吴双林走上了一条石径小路。学校里很安静,一路走来,竟没碰到半个人影,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找到那间正在对局的教室。教室里人不少,但非常安静,除了棋盘上的落子声,就只有紧张的呼吸声,没有人在意到吴双林这个突然走进来的陌生人。

    吴双林没有作声,打量了一下棋盘两边的人,都是十一、二的孩子,一个清秀,一个憨厚,看他们又走了十几手,发觉他们倒是棋如其人,清秀的孩子下棋走的是轻灵的路子,憨厚的孩子则稳扎稳打,看得出都有不错的根底,而且两个孩子棋力相当,这盘棋下得也称得上精彩。

    这一趟不会白来。吴双林暗自点了点头,转头去看教室里其他观战的人,都是孩子,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像是老师的样子,看着棋盘,手里在一张纸上唰唰的写着,写完了就把纸传给身边的孩子,孩子看了,也跟着写了几局,传给另一个孩子,那孩子看了,又写,再传,就这样,不一会的工夫,那张纸就在十几个孩子的手里转了一圈,又回到老师的手里,老师看了看,一会儿露出赞许的表情,一会儿皱眉。吴双林凑了过去,一看,不由笑了,原来这就是他们讨论棋局的方式。

    那老师这时才发现多了个陌生人,怔愣了一下,吴双林连忙做了个手势,表示出去说话,不要打扰了正在下棋的孩子。

    出了教室,老师才犹疑道:“请问你是?”

    “我是吴双林,我想贵校前几天就应该接到消息……”

    吴双林还没有说完,手就被一脸激动的老师给握住了。

    “原来您就是吴双林九段,吴……吴老师,您怎么一个人来了,校长他们说要去接您……这、这怎么……”老师期期艾艾,脸都红了。

    “啊?那大概是错过了。”吴双林打个哈哈,轻松道:“还没有请教你是?”

    “呃,吴老师,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我是学校的老师王建。”王建还是有些紧张,吴九段呀,国手啊,就站在他面前,距离这么近。

    “别紧张,就叫我吴大哥好了,我也没大你几岁,别老师老师的,好象我已经七老八十了。”

    吴双林的亲切显然感染了王建,王建乐呵呵地笑了几声,见吴双林的目光转向了教室里,忙道:“听说吴老师这次来是为国少队挑选后备人才的,是吗?”

    “不错。”吴双林点点头,本来是不用他来的,不过前段时间比赛太多,以至过度劳累,所以棋院才让他过来,顺便游山玩水一番,当作放假了。

    王建一听,就兴奋地搓了搓手,道:“那正在下棋的两个孩子,一个叫张三平,一个叫宋钰,是我们学校的‘四君子’中的两个,呵呵,‘四君子’是别的孩子给他们的戏称,不过这四个人的确是孩子们中的佼佼者,喏,另外那个穿运动衣的叫古懂,旁边的叫李阳,就是‘四君子’里的另两个了。还有啊,那边靠窗坐的那个……”王建说上了瘾,恨不得让吴双林把教室里所有的孩子都选中带走才好。

    吴双林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可惜国少队给清河的名额只有两个,在这之前他已经去过其他几个选定的围棋学校,清河是最后一站了。清河的校长在不久后咋呼着回来了,一看见吴双林就连连道歉,说是去晚了才没接到人,吴双林客套了一下,说哪里哪里,是他早到了。然后就被拉着去喝接风酒,就这么一天过去了。

    后来的几天,吴双林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看看孩子们对局,也下了几盘指导棋,当然被王建夸上天的“四君子”他一个没落下,的确都有些水准,以他们的年纪来说,能下到这个份上,相当不错了,棋感、大局观、观察力都属上乘,棋力也相差无几,反倒叫吴双林犯了难,名额只有两个呀。考虑到半夜,最终决定了李阳和宋钰两个人,主要是因为古懂和张三平的计算能力不如李阳和宋钰,但这个欠缺是可以弥补的,也许明年这个机会可以落到他们身上。不想了,再想下去就真的睡不着觉了。

    一觉醒来,太阳早晒了屁股,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孩子们都去上文化课了,吴双林自觉没意思,就到街上晃悠。清河颇有些古风,地方虽然不大,但景色却不错,而且还有一条很清澈的小河,在大城市已经很少能见到这么清澈的水了,沿河散步,让人感觉相当的惬意。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吴双林忽然被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那个人穿了一身很平常的衣服,坐在一棵树下。树下是一张石桌两个石椅,石桌上摆着两盒棋子,那人正一手白棋一手黑棋地在石桌上摆棋子。走近了,吴双林才看到,原来石桌上竟刻着一张方方正正的棋盘。再看那人摆的棋子,一看皱眉,这是什么下法,杂乱无章,可是再看一眼,吴双林有些惊讶起来,乱中有序,白棋黑棋追得很紧,而且……吴双林的脚再也迈不开步子了,站在离石桌三步远的地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人将黑棋白棋一手一手的放到位,他看出来了,那人是在复一盘棋,而且下出这盘棋的两个人绝对是高手,白棋就像是一阵风,无孔不入的风,紧紧缠着黑棋,不放过一丝可以进攻的机会,而黑棋的防守就像是滴水不漏碟桶,让白棋没有半点空子可以钻。第一百二十七手,黑棋下出了极其绝妙的一手,竟然攻入了白棋的后方。

    “妙啊,原来还有这一手!”吴双林整个心神都沉浸入了棋局里,看到这里,不由得拍手发出了惊叹。

    这声惊叹顿时惊醒了同样沉浸在棋局里的那个摆棋的人,他抬头看了看吴双林,神情沉静如水,手却不再摆棋。

    “啊,对不起,打扰了!”吴双林拍着自己的脑袋,连忙道歉。

    “没有关系!”那人开始收拾棋子。

    “请等一等!”吴双林道,“为什么不摆了,那盘棋正下到关键处呀,白棋怎样应对黑棋的进攻呢?”

    “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这盘棋的。”那人低喃了一句,抬头道,“和我下一盘棋吧,赢了就让你看到“无双之局”的最终结果。”

    “‘无双之局’?那,一言为定!”吴双林在另一张石椅上坐下来,信心十足。

    “我叫苏冰河,请多指教。”那人欠了欠身,神情依旧沉静如水。

    “我是吴双林,职业九段,是不是……”吴双林想问是不是让先,毕竟他是职业九段,而对方看起来只是个业余的。

    “猜先吧。”苏冰河拿出了一把白子放在石桌上。

    “……”这个人好象一点也不懂规则,吴双林无奈地心想,取出了两枚黑子。

    二、四、六……十枚,他猜中了,执黑先行。

    第一盘,黑棋输半目。

    第二盘,黑棋输两目。

    第三盘,黑棋中盘认输。

    三盘棋,执黑的,都是吴双林。三盘局终,吴双林的脸色已经黑得跟棋子一样了。他输了,连输三盘,而且一盘比一盘惨,简直不敢相信,对方的棋力竟然高过他许多。清河,卧龙藏虎。

    “请问,你就是刚才那局……‘无双之局’里执黑的那一方吗?”虽然是问,但吴双林几乎能肯定了,因为苏冰河的棋风跟“无双之局”里的黑棋几乎完全一样,滴水不漏,让他完全无法展开攻击。

    苏冰河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嘻嘻嘻嘻,这就是职业棋士的水平呀,羞羞,差太远了。”一个少年童稚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

    吴双林黑着脸抬头一看,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树,正坐在树干上冲他猛笑,看少年穿的衣服,分明是清河围棋学校的校服,不过吴双林敢肯定,他在学校的这几天绝对没有看到过这个少年。

    “见儿,下来。”苏冰河沉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冰裂,“你是不是又逃学到哪里玩去了,看你一身脏的。”

    “冰河叔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逃学了。”少年还是笑着,两条腿在半空中晃呀晃,好不悠闲。

    “南见儿,不许说谎!”苏冰河几乎要吼了。

    少年嘟起了嘴:“我没有说谎呀,我有乖乖地去上文化课。”知道苏冰河如果连名带姓的叫他就是生气的前兆,南见儿终于老实了些。

    “那围棋课呢?”

    少年从树上跳下来,依着苏冰河的胳膊笑嘻嘻道:“围棋课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冰河叔叔教我呢,你都赢了职业棋士了。喂,那个职业棋士,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啊?”被晾在一旁的吴双林一听这话,脸又黑了几分,这小孩,真是可恶。

    “不许对长辈没礼貌。对不起,我的侄儿被我惯坏了,吴先生请别介意。”

    “哪有,反正……也是实话。”吴双林闷声道。

    “嘻嘻嘻嘻……”南见儿又笑开了,很得意的样子。

    苏冰河拿他没办法,欠个身就拉着南见儿走开了,远远的,还能听到他敲着南见儿的脑袋,气道,“有什么好笑的,有本事你也赢过职业棋士。”

    南见儿的声音也顺着风飘过来:“才不要呢,没兴趣!”

    “是没本事吧!”

    “不对,是没兴趣!”

    “没本事!”

    “没兴趣!”

    无聊的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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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吴双林在树下呆立了许久,直到天黑才回到了学校宿舍,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只看到一半的“无双之局”,把自己代入了白棋的角色,如果是他,该怎样应对黑棋的攻击,想来想去,想了十几种应对方法,到最后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应对,都跟整个棋局格格不入,虽然说是可以化解黑棋的攻击,但棋局的感觉却变了,就好象是一幅优美的画卷,无端地被抹上了一笔败笔。

    第二天,吴双林顶着一双熊猫眼,找到了王建。

    “你知道‘无双之局’吗?”

    “啊?”迷惑。

    “那你认识苏冰河这个人吗?”

    “啊!”像见了鬼的表情。

    “那南见儿呢,不要说你连学校里的学生都不认识。”

    “啊……”王建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那个捣蛋鬼的?天哪!他不会是在你的被窝里放了条蛇吧,还是在你的头顶放鞭炮,要不然……”

    “停停停!”吴双林摆摆手,“我只是跟他的叔叔苏冰河下了三盘棋而已。”顺带被那个小鬼嘲笑了几句,不过那可恶的小鬼看来没少干坏事呀。

    “三……盘棋?”王建又像是见了鬼的表情,然后看着吴双林一脸崇拜,“九段就是九段,居然能跟他连下三盘,那个……输了还是赢了?”

    吴双林的脸色一黑,什么意思,看王建的神色,好象不相信他会赢一样,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不过在王建的心里,苏冰河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呵呵,那个……输了也不要紧,反正从两年前苏冰河搬到清河来以后,整个清河就没人打败过他,在见识过他的棋力后就没人敢跟他下第二盘,就连校长,也只下了一盘,呵呵,三盘棋,值得骄傲了,除了南见儿之外,你是头一个啦。”王建傻笑着说着不是安慰的安慰话。

    “南见儿?他的棋下得很好吗?”吴双林好象又看见那个小鬼可恶的笑容,有那样的叔叔,这个小鬼应该不赖吧,那么“四君子”里头怎么没有他?

    “啊?”王建又支吾起来了,一只手拼命挠着脑袋,“这个……怎么说呢?说他下得好,可是就连初学者也能赢过他,说他下得不好,偏偏又……又……”

    吴双林听了半天,也没听出王建到底想表达什么。

    “反正你跟他下一盘就知道了。”王建最后这样嚷道,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要跟南见儿下一盘没什么难的,因为没过一会儿,王建就把南见儿给拎到他面前,说是拎的,一点也不夸张,南见儿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的感觉,被王建揪着衣领的样子就像拎小鸡一样。

    “我才不要跟没眼力的棋士下棋啦,放开我。”南见儿叫嚣着,手舞足蹈。

    “对吴老师要尊敬。”王建恼道。

    “不要,没眼力的棋士。”南见儿冲着吴双林大扮鬼脸。

    吴双林额角的青筋直跳,他哪里没眼力了,要不是顾着面子,他真想大吼,算了,他大人大量,不跟小鬼一般见识。

    “不下的话,我就把你在学校里闯的祸都告诉苏冰河你叔叔。”王建撒出杀手锏。

    权衡利弊,南见儿终于屈服。

    “好吧,下就下,怕你不成。”

    一局终,南见儿跳起来拍拍屁股就跑了,看着惨不忍睹的棋局,吴双林终于知道王建拼命想表达的是什么了。

    第二天,吴双林拨通了国少队的电话。

    “老林吗,我想给清河再增加一个名额……我知道有困难,你帮帮忙……好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放下电话,吴双林就直叹气,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但是心里总觉得应该这么做似的。接下来,他找到了校长,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

    “什么?您选定的人是李阳、宋钰和南见儿?”校长吃惊了,但想了一下,又道:“李阳和宋钰是不错了,都是十年一见的好苗子,他们的父母也对他们有很高期望,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南见儿……哎,吴老师您最好先和他的监护人苏冰河谈一谈再决定。”

    吴双林一愣:“南见儿没有父母吗?”

    “哦,他的父母早逝,南见儿是苏冰河带着的。”

    “这样啊,对了,他们家住哪里?”吴双林确实想再见见苏冰河,至于那个小鬼,他还是觉得有些懊悔,也不知道老林到底能不能挣到一个名额。

    其实要找到苏冰河跟本就用不着到他家里,还是在那棵树下,吴双林就又见到了苏冰河,南见儿也在,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正在下棋。吴双林还是老样子,不声不响地走近,默默地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吴双林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南见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棋盘上棋子密布,还维持着终局时的模样,苏冰河看了他一眼,神情依旧沉静。

    吴双林坐到了苏冰河的对面,盯着棋子,好久才道:“你赢了两目。”

    “恩。”

    “‘无双之局’里执白子的才是你。”这是肯定句,现在他才明白南见儿为什么叫他没眼力的棋士,昨日的三局棋,苏冰河根本就是在模仿别人的棋风跟他下,而他竟然没有看出来。

    “恩。”

    得到了确认,吴双林深吸了一口气:“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强的棋手,真可惜,你为什么没有成为职业棋士呢,如果是,你将是围棋世界里的第一人。”他的自信心被彻底击垮,对方明明和他差不多的年纪,怎么竟差距得这么远。

    苏冰河的眼角诧异地挑了起来。

    “你错了,其实我的棋力并不比你高,我能赢你只是因为我了解了围棋的意义而你没有。”

    这下子轮到吴双林诧异了,很不解地看着苏冰河。

    苏冰河突然笑了一下,指着石桌上的棋局道:“你已经看过‘无双之局’,再看这一局,两局我都执白,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吴双林看着棋局,白棋的棋风是一样的,像风一样难以着磨,而南见儿的黑棋却完全不同于“无双之局”里的黑棋,明明处处破绽,可是在最关键的地方,却总有一两枚黑子挡在了白棋进攻的要害上,让白棋的进攻气势大为减弱,更重要的是黑棋完全输得莫名其妙,有好几手妙手竟然空摆着,根本就没有发挥作用。不对,还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好象是感觉,对了,感觉不对,“无双之局”就像是一幅优美的图画,每一手都给人觉得是非这样下不可,如果下在别的地方就不是“无双之局”了,而眼前的这一局却没有这种感觉。

    “吴先生,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围棋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什么第一人。如果你想明白了这两局有什么不同,就会明白你为什么会输给我了。”

    “请等一下。”吴双林叫住了正欲离去的苏冰河,虽然他还没有彻底想明白,不过他总算没忘记自己来找苏冰河的目的。

    “你想让见儿入国少队的预备队。”听吴双林说完,苏冰河有些惊讶,然后换上了一副慎重的表情,“吴先生,你能告诉我你对见儿的看法吗?”

    这个回答很重要,吴双林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请告诉我真实的看法,不带任何修饰的。”

    “他不是天才就是蠢材!”对着苏冰河认真的表情,吴双林脱口而出。

    “埃?”

    “呃,我是说、我是说……”吴双林后悔了,想要弥补些好话,却意外看到苏冰河大笑起来。

    “不是天才就是蠢材,哈哈哈哈,吴先生,既然你认为见儿有一半的可能是蠢材,为什么还要让他入国少队的预备队?”

    “那个……”吴双林摸摸鼻子,“他还有一半的可能是天才不是吗?而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超级天才。”

    “吴先生,你知道吗,从见儿还在娘胎的时候,他的父亲南天和我就开始对他进行围棋单教,见儿睁眼见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围棋的棋盘,摸到的是黑白棋子,见儿还没有学会说话,就已经会把棋子摆上棋盘,所以见儿绝对是天才。”

    “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这一点我想苏先生也明白吧。”吴双林听得有些张口结舌,忍不住要反驳一句。

    “是的。”苏冰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向吴双林鞠躬,“所以,我希望吴先生以后能对见儿多多指点照顾了。”

    吴双林开始微笑:“您放心,国少队的孩子们跟围棋学校的不一样,他们的围棋水平要高得多,而且氛围很好,我想南见儿的缺点会在那里得到改正。”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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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过在跟苏冰河这番谈话后,吴双林反而坚定了要为南见儿争取一个名额的决心,回到学校就立刻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国少队的负责人林海,费了几多口舌,几乎是拍着打了包票,才终于将这事定了下来。

    过了两天,吴双林就准备回去了,当然临走之前,他当众公布了入选名单,李阳、宋钰自然是一脸高兴,而张三平等人难免失落得很,只有那个得了便宜的南见儿,一脸的不情愿,嚷嚷着:“什么国少队的预备队,我才不要去呢。”这话听在那些没入选的孩子耳里,一个个怒瞪南见儿,南见儿吓了一跳,总算知道众怒难犯,悻悻地闭了嘴,冲吴双林扮了好几个鬼脸,看得吴双林是又好气又好笑。

    在飞机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刚好到达平京,下了飞机,还没来得及打个电话回家,就被来接机的林海给截了去,坐上出租,一路飞驰,到了棋院一看,傅维平、张韩、陈杰几个好朋友兼老对手早就等在那儿了。

    “好你个小林子,总算知道回来了,快说说,这一趟发现的那个好苗子,居然值得你跟林海打包票,说能跟楚老家的小天才相提并论。”陈杰一上来就勾住了吴双林的脖子大声道。

    “哈哈!”吴双林打着哈哈,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别打哈哈了,你在电话里可把那孩子夸上了天。”林海蛮感兴趣的样子。

    吴双林摸摸鼻子,道:“电话里是我瞎吹的,至于那孩子嘛,你们看看他的棋谱吧。”他从行李里拿出了自己跟南见儿以及苏冰河跟南见儿下的那两盘棋的棋谱,顺便把他跟所有入选的孩子下的棋谱也拿了出来。

    几个人围过来,一份份看过去。

    “今年的这些孩子素质都不错啊。”傅维平一边看一边点头,“说不定我能收个满意的徒弟呢。”

    “才一、两局棋谱,还看不出多少潜力来,老吴,哪个棋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的?”张韩跟陈杰一样,都对吴双林口中的那个能跟楚老家的小天才相提并论的孩子比较感兴趣。

    “喏,就是这两份。”吴双林把自己跟南见儿以及苏冰河跟南见儿下的那两盘棋的棋谱挑了出来。

    几个高段棋士看完棋谱后,面面相觑。

    “什么嘛,根本就是乱来,一点也不认真的下。”陈杰率先叫了出来。

    “就是,你们看,这里,还有这里,明明下得很妙,可是他居然没有把这样的妙招给活起来,硬生生成了死棋,什么天才,根本就是个蠢材。”

    “咦,这份棋谱不是老吴下的,白棋好厉害呀,黑棋应对得也可以呀,只输了两目。”

    一阵沉默后,吴双林道:“现在你们该有些明白了吧,这孩子,南见儿他的观察力、大局观都非常好,计算力倒暂时看不出来,但是他的棋感很好,甚至超过了国少队里的小天才楚禹,可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没有胜负观。”林海接口道,所以才看不出他的计算力。

    吴双林点头,“南见儿下棋就像是游戏,高兴就下出妙手来,不高兴就昏招连连,他不求胜负,只享受下棋的过程,所以他下棋根本就不计算目,只凭感觉下,对于一般棋手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但对于职业棋士,这是致命的缺点,不过……”

    “不过如果我们能培养出这孩子的胜负观,那么这孩子将会成为围棋界另一颗耀眼的新星。”接口的还是林海。

    “对。”

    “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想见见这孩子了。”傅维平喃喃道。

    “那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现在你们看看这三盘棋。”吴双林取出了他跟苏冰河下的三盘棋的棋谱。

    “啊?”张韩惊道,“老吴,执黑的都是你吗?”

    “是。”

    “怎么会?三盘皆输。”陈杰也惊叫起来。

    “对方是什么人?也是职业棋士吗?”林海问。

    “清河的一个普通下棋人,他叫苏冰河,是南见儿的监护人。”吴双林呼出一口气来,“你们看好了,他跟我下的时候用的不是他自己的棋风,跟南见儿的这一盘才是他自己的棋风。”

    “什么?”这一下几个人都惊呼起来,怎么可能,用不是自己最擅长的棋风就能连赢吴双林三盘,这人的棋力究竟有多高,一个普通下棋人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棋力。

    “你们心里一定认为苏冰河的棋力很高吧。”吴双林继续道,“可是他却告诉我说他的棋力其实并不比我高,我下不赢他只是因为我没有了解围棋的意义。”

    “围棋的意义?”

    “你们说围棋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一阵缄默。

    “冰河叔叔,我不要去那个什么预备队,好不好,你不要送我去嘛,冰河叔叔。”临上飞机前,南见儿还在向苏冰河撒娇。

    苏冰河只是笑笑,摸了摸南见儿的头发,道:“见儿,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在清河,没有能够跟你下围棋的人呀。”

    “可是我不想离开冰河叔叔,我走了,冰河叔叔一定会寂寞的。”

    “怎么会,见儿忘了,我还有‘无双之局’呀。”

    “冰河叔叔。”南见儿低下了头,清澈的圆眼里抹上了一层悲伤。

    “见儿,别难过,叔叔希望有一天,能看到见儿的‘无双之局’。”

    “才不会呢!冰河叔叔最讨厌了,见儿才不要下出‘无双之局’,绝对不要!”南见儿忽然大喊起来,一扭头向李阳、宋钰等人的方向跑去。

    看着南见儿略显单薄的背影,苏冰河有些无奈地摇头,见儿啊,你所拥有奠赋是不会被埋没的,现在你所缺少的,不是什么胜负观,而是一个能够激发你的胜负观的对手呀,你的身上寄托着我和你父亲的希望,一定要努力呀。

    “大家道别的话都说完了没有,准备上飞机了。”王建,此行的带队人,颇有点老母鸡似的唠叨,数了数人头,一、二、三,一个不少,好了,准备登机。

    飞机起飞没多久,南见儿就开始昏昏欲睡,头点了几下,突然一个激灵,猛抬头,正好看见李阳和宋钰投注在他身上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干吗?”

    “没、没什么。”宋钰感觉自己似乎不大礼貌,连忙转过了头。

    李阳却不客气多了,道:“研究一下,吴老师为什么会把你选上,真不懂,你明明连初学者都下输过。”

    “当然是因为那个棋士没有眼力啦。”南见儿有气无力道,他才不想被选上呢,要不是冰河叔叔一定要他去,他哪会上飞机呀。

    王建一巴掌拍在南见儿的脑袋上,微怒道:“跟你说过几遍了对吴老师要尊敬。吴老师会选上你是因为你有很好的潜力和天赋,知不知道,到了国少队的预备队给我认真点,别丢了咱们清河的脸。”

    南见儿的回答是一个大鬼脸,王建气结,真拿这个从来就不懂得认真为何物的小子没有办法。

    “王老师,国少队的水平究竟有多高呢?”宋钰问道。虽然他被选入了预备队,可直到现在他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不安得很。

    “未来围棋界的精英们都在国少队里呢,你说他们的水平有多高。”王建道,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又没去过国少队。

    “哼,我们会在预备队里学习一年,一年后入段,然后参加国少队的考核,通过了就是国少队的正式成员,通不过可以再学习一年,然后再考核,还是通不过的话就准备回家吧,我说得对吧,王老师。”李阳有点傲气,就连面对老师,也是一样。

    “恩,所以说你们都有两次机会,要好好珍惜呀。”

    国少队里现在是热闹非凡,当然,平常国少队里也是挺热闹的,只是楚禹感觉今天分外热闹而已,就连跟他一起进门的裴少秋也有同样的感觉,不就是到上京参加了两个月的围棋交流赛,难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被队里人的一句话给震住了。

    “嗨,楚禹,裴少秋,你们两个人中间出现第三者了呀。”

    这、这是什么跟什么,楚禹还在迷糊中,裴少秋就已经揪着说出这句暧mei话语的张德生气了:“你乱说什么呀,什么第三者?”

    “哈哈,装什么糊涂,你们两个人可是我们这里公认的最佳……对手呀。”张德故意把“对手”两个字拖长了音,然后哈哈笑起来,“知道吗,听说这次吴老师为预备队挑选人才挑出了一个天才呢,好象吴老师认定这个人能当楚禹的对手哟,哈哈,裴少秋,你要靠边站了。”

    “是吗?”裴少秋冷冷一笑,根本就不在意,“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这是不可能的,能当楚禹的对手的人,只有我一个,别人都没有资格。”说着,他的眼光死盯着楚禹,他承认楚禹的能力,所以也清楚楚禹在围棋上是多么有天赋,不可能再出现一个这么有天赋的人了,所以能成为楚禹的对手的人,只有他一个。

    楚禹笑了一下,道:“是呀,你是目前为止我遇到的最强的对手。”话虽如此,但是对于吴老师口中的那个天才,他还是感觉到一丝期待,毕竟,吴老师不是那么容易夸赞人的。

    南见儿可不知道他还没到平京,就已经在国少队里引起了一番热闹,生平第一次坐飞机,他很不幸地晕机了,等到飞机降落,他已经吐得连路都走不动了,所以他是横着国少队为他们这些预备队员安排的宿舍的,一直到第二天感觉才好了一些,然后坐在床上指天咒地,发誓再也不坐飞机了。李阳和宋钰跟他在一个宿舍,看到他那恨恨的样子,一个翻个白眼一个偷偷暗笑,不坐飞机,他怎么回家。

    然后是一个星期的适应期,这期间其他地方的入选孩子也陆陆续续到了,年龄都在十到十四岁之间,孩子是最好相处的,很快就都混熟了。再然后王建回去了,国少队另外派了一个叫黄安的老师来管理他们,再就是安排课程,除了每天上午的文化课之外,下午可以到国少队去学习,即可以跟国少队的老师学习,也可以跟那些正式队员下棋切磋,很是自由。

    南见儿刚进国少队的棋室的时候,引来了不少注目礼,不明所以的他还以为自己身上哪里不对,低头找了半天,鞋带系得很紧,衬衫也束在裤腰里,纽扣没扣错,头发也梳整齐了,没什么不对劲呀。既然自己没什么不对劲,那就是别人有毛病,秉着这样的认知,他瞪圆了眼睛把那些目光一个个瞪回去。

    “笨蛋,你在干什么?”李阳低声骂着,好象这样能缓解一下他的紧张心情。

    “奇怪,那些人干吗老看你,南见儿?”宋钰奇怪道。

    “我哪知道。”南见儿回答,忽然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啊,是没眼力的棋士。”

    咚!像是撞上什么东西的声音,吴双林揉着额头走了过来,心里暗暗骂着:这可恶的小鬼,在清河就算了,现在在国少队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叫他,不是成心拉他的脸吗?亏他还特意跑过来看他。

    “哈哈哈,没眼力的棋士,他竟然这么叫你,哈哈!”陈杰笑得快直不起腰来,就连一向老成的林海,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来,小鬼,跟我下一盘棋,看老吴把你夸上了天,说你是能当楚家小鬼的对手的人。”陈杰一把拉住南见儿的手就往棋盘边走。

    “我叫南见儿,不是小鬼。”南见儿抗议。

    旁边的那些国少队已经哗然了,以前就听说了南见儿,不过毕竟是谣传,真假难分,现在可算是证实了,尤其是张德,立马撒腿跑去找楚禹。而那些预备队的更是惊讶得眼珠都瞪出来了,看不出来这个单薄的男孩竟然得到了这么高的评价。

    看到这场面,吴双林也愣了,那时只是他为了争取名额顺口说的,没想到竟然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他已经可以想象等一下大家失望的表情了,毕竟现在的南见儿,别说是楚禹,只怕他连谁都下不过。

    “南见儿,想要我让你几个子?”陈杰兴致勃勃。

    南见儿冲他一脸的笑:“我才不要让子呢,我要黑棋先行。”

    “口气挺大。”陈杰也不以为意,“等一下输惨了可别哭。”

    “嘻嘻。”南见儿只是笑,伸手取子,在右上角落下一子。

    开局很平稳,陈杰把这一局当指导棋在下,自然不会逼南见儿太紧,而南见儿也优哉游哉,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周围的观众,反正心思就是不放在棋盘上,陈杰再好脾气,也有三分泥性,于是中盘的时候先发动了攻击,没多久,黑棋就陷入了危机中,这时南见儿拿着棋子久久不落,眼睛看着陈杰直笑。

    “你看我的脸作什么,快看棋盘,你就要输了。”陈杰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南见儿眼睛根本就没看棋盘,轻轻地落下一子,然后笑眯眯道:“我在想为什么有人的鼻子能塌成你这样呢,塌鼻子的棋士。”

    一股火涌了上来,陈杰气道:“下棋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你看你刚才下的,眼睛根本就没看棋盘,你乱下什么,本来黑棋还有一线生机,让你这么一来自绝生路,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下。”

    “一盘棋而已,这么认真干什么,真是死心眼的塌鼻子的棋士。”南见儿满不在乎道。

    旁观的人早都惊呆了,李阳、宋钰远远躲了开去,他们不认识这个人啦。吴双林的脸早黑得不能再黑了,林海的头上也有开始冒烟的趋势。

    不过最生气的还是陈杰,他干吗要来找这个臭小鬼下棋,自找罪受,恶狠狠地落子,把黑棋的生路彻底断掉。

    “小鬼,快认输,以后再也不跟你下棋了。”

    “塌鼻子的棋士,笑一个嘛,别蹦着脸,很难看……”南见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空气里传出“啪”地一声,然后南见儿捂着脸怔怔地看着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的人。

    “楚、楚禹?!”陈杰吃惊地喊了出来,应该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吃惊了,从来彬彬有礼的楚禹竟然出手打了人,虽然南见儿刚才的表现确实让人想打一顿,可那也不可能是楚禹呀。

    “不懂得认真对待围棋的人,没有资格下棋,更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楚禹涨红了脸,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刚才张德兴冲冲的来找他,他是带着期待的心情来到这里想见一见这个有可能成为他的对手的人,可是没想到一进门看到的却是他这般不尊重围棋的表现,一股怒火就这样冲上了脑门,伸手打了南见儿。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围棋,怎么可以,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下棋,更不用说是做他的对手。

    “你说我没有资格下棋。”眼泪在南见儿的眼眶里转着圈,“那么你又知不知道,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如果不明白这一点,你也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低下头,一把抹去眼泪,南见儿落下一枚黑子,重重地拍在棋盘上,然后恨恨地瞪了楚禹一眼,冲出了棋室。

    “你以为我稀罕你呀,谁不知道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楚禹大声对南见儿的背影道,他不知道吴双林在听到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这句话时,身躯竟然抖了抖。

    “啊,天!”陈杰突然发出了极度惊讶的声音。

    “怎么了?”林海首先应声。

    陈杰指着棋盘,露出极度地不可思议的表情:“黑棋,活了!”南见儿落下的最后一子,切在了最微妙的地方,再加上先前自绝生路的一子,竟把奄奄待毙的一片黑棋救活了一大半,也就是说先前那一子根本就是为了最后一子而铺的路。

    楚禹张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是有意还是无意,是天才还是蠢材,这个问题再一次浮现在吴双林的脑海里。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这个谁都知道的道理,为什么苏冰河和南见儿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围棋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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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午后的风暖洋洋的,吹得人昏昏欲睡,就连随风摆动的树叶都透着几分慵懒。

    “可恶!”

    李阳一拳打在了树干上,震得树枝一阵摇晃,有几片叶子飘悠悠地落地,正要再打出第二拳的时候,被赶过来的宋钰一把拉住。

    “手受伤的话会影响下棋的。”

    一句话就制止了李阳泄愤的行动,可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不甘,又骂了一句:“可恶!”

    “嘻嘻,还没从输棋的打击中恢复呀。”南见儿的脸忽然从树上探了出来,一脸的笑,很悠闲地挂在树上晃着腿。

    “啊!”宋钰被下了一跳,后退了两步,“南见儿,不要突然从树上冒出来,你又不是猴子。”

    李阳则是瞪视了南见儿一眼,扭头就走。

    “我只是在树上睡觉而已,是你们吵醒了我。”南见儿很无辜道,然后看着李阳离去的背影笑嘻嘻喊道,“才输了两盘棋而已,至于吗?我连输十盘还不是一样开心。”

    “谁像你一样!”李阳忍不住回头吼道,怒瞪着南见儿,恨不能把他揪下来打一顿。南见儿却笑得更开心了,仿佛激怒李阳很有趣似的。实在受不了他白痴一样的笑,李阳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

    宋钰没好气地看着笑得开心的南见儿,无奈道:“你别刺激李阳行不行,在清河的时候他一向有些自负,可是在这里他受了不少打击。”

    “是他太认真了。”南见儿还是那副德行,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人牙痒痒。

    “是你太不认真了好不好。”宋钰几乎要叹气了。

    虽然认识南见儿已经两年多了,可宋钰还是不知道南见儿究竟长了一根什么样的神经,坚韧得像狗尾巴草的生命力一样。到国少队的第一天就被当众打了一耳光,看南见儿当时委屈得要哭的样子,还以为他会沮丧好几天,宋钰连安慰的话都想好了,可还没来得及对南见儿说,就发现这小子已经在宿舍后面的几棵树上爬上跳下玩得不亦乐乎,根本就没有为他担心的必要。

    上个星期林海林老师为了观察预备队队员的棋力以及潜力,便为他们分组进行比赛,每个人赛十局,结果南见儿只参加了四局,四局连输后,从第五局开始就没了他的人影,剩下的六局全是不战而败。想到这里宋钰就感到全身一阵无力,那天他参加完第五局赛,发现南见儿没来,于是到处找他,两个小时后他才在宿舍后面的树上找到了已经睡迷糊的南见儿,问他为什么不参加比赛,哪知南见儿一副糊涂的样子反问:“什么,是十局赛不是四局赛呀?呵呵,原来我听错了……嘻嘻,反正都不战败了,就继续不战败吧。”

    这叫什么话,宋钰当场差点晕过去,这家伙也太不认真了,他到底把围棋当成了什么,可有可无的游戏吗?他知不知道进国少队的预备队是很不容易的。这个时候宋钰觉得自己似乎能够体会楚禹当时打南见儿的心情了,因为他也有了同样的心情,只是南见儿在树上,而他不会爬树,所以没打成。

    不过要说被南见儿气得最狠的人还不是宋钰,而是一力把南见儿带进预备队的吴双林。这几天吴双林见了谁都抬不起头来,连棋院的门都不大敢进了,更不用说到国少队来,心里只一直在懊恼自己当初多事,干吗要破额将南见儿招进预备队,破额就破额呗,干吗要没事瞎吹,说南见儿是能和楚禹相提并论奠才,这下报应来了吧。那小鬼,生来是要气死他的,十局赛来个十连败,十八个预备队员里排名倒数第一,十连败就十连败,真要是棋力不济也就算了,偏偏前四局那臭小鬼都是在形势未明朗的情况下投子认输,后六局是不战败,唉!他吴双林堂堂职业九段的脸都叫这臭小鬼给丢尽了。

    正懊恼间,老远看到傅维平、张韩一干人等齐齐向他走来,他想也不想就要回避,却被傅维平眼尖地看到,然后叫住:“老吴,来得正好,我们也正准备找你呢。”

    知道避不过了,吴双林摸摸鼻子转过头来,做好了被奚落的心理准备:“有什么事吗?”

    “你忘了,我们说好了今天一起去看望楚老的。”张韩道。

    “啊!对哦。”吴双林一拍脑袋,这是几天前就说好的,都是南见儿,把他搞得心烦意乱的,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吴老师,等一等。”几个人经过大门的时候,传达室的老李跑出来,递给吴双林一个包裹。是一个挺沉重的文件袋,体积不大,吴双林便顺手带上了,几个人叫了出租就直奔楚老家。

    楚老,是棋坛对这位老人家的尊称,楚老全名叫楚良远,卸任棋圣,以九十二岁的高龄成为棋坛的老寿星。楚老的一生是个传奇,十八岁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棋圣,三十岁以后就未曾一败,直到五十岁退出棋坛,他保持了在正式比赛中三百三十六局的全胜记录,成为棋坛的一个奇迹。而更让棋坛传为美谈的是,楚老退出棋坛的第四年,其子楚新便夺得棋圣头衔,续写了楚门的辉煌,只可惜楚新英年早逝,十年后因病而亡。多年以后,楚新的儿子楚怀名重新为楚门夺得了棋圣的头衔,一直到现在,棋圣依旧是楚怀名,而这楚门三棋圣的事迹,便成了棋迷们最津津乐道的事情。

    到了楚老的家,开门的正是现任棋圣楚怀名,一看到他们几个便笑开了:“爷爷这几天正念叨你们,你们就来看他老人家了,快进来,爷爷看到你们一定很高兴。”

    “好一阵子没来看楚老了,我们可想他老人家呢。”几个人都脱鞋进了门。

    林海看到门口已经放着几双脱下的鞋子,不由道:“有客人吗?”

    “是啊,上京的安西潭来看爷爷,现在他们都在棋室看小禹跟少秋下棋呢。”楚怀名一边让保姆倒茶一边说道。

    “安西潭?哈哈,那可是上京棋坛里的老前辈呀,记得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参加三京交流赛的时候还和安老师下过一盘,获益良多,可惜没多久安老师也退出了棋坛,这一晃就过去十多年了。”吴双林来了劲了,仿佛回到了那个热血沸腾的少年时代。

    “对呀对呀,我还记得老吴你输了足足十目,过后躲在角落里哭红了眼睛呢。”陈杰在一边吐他的槽,惹得林海等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吴双林老脸一红,气道:“你还不是在第一轮比赛里就被淘汰掉,连和安老师对局的机会都没有。”

    “我可没哭。”

    “你……”

    楚怀名各拍了他们一记,笑道:“好了,进棋室吧,你们该不会想在我家里吵架,小心爷爷骂人。”

    棋室的门开了,静谧而紧张的对局气息让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对端坐着的楚老和安西潭各鞠一躬,两位老前辈看了他们一眼,露出微笑点了点头,而后几位高段棋士便各自找个地方坐下来,等保姆把茶送上,便看向正在对局的楚禹和裴少秋。

    此时棋局正进行到中盘,楚禹执白,裴少秋执黑,看形势似乎是黑棋比较有优势,不过白棋也没落后多少,裴少秋的棋路一向霸气,中盘的进攻力很强,而楚禹很冷静,对全局把握得很到位,并不受裴少秋的气势的影响,小心地跟白棋进行攻防战,寻找适当的时机进行反攻。到了收官的阶段,黑白棋间几乎没有多少差距了。在场观棋的都是高手,看到这里基本都心里有数,如果这两个孩子都不出错的话,最后的输赢只在半目间。

    结果,黑棋输了半目。裴少秋也不怎么在意,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输给楚禹,楚禹也没怎么高兴,他跟裴少秋下棋,胜负往往是三七开,两人棋力相差无几,下棋的时间长了,不用等棋局结束都能猜到结果了。

    “呵,呵,呵,不错不错!”安西潭首先出了声,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安西潭说话很有特色,总是先笑三声,然后才说。

    “那当然了,安老师,楚禹可是平京的小天才呀。”陈杰得意道。

    楚老这时翘了翘唇,微笑道:“小安说的是这茶不错。”老寿星嘛,叫谁都带一个小字。

    “啊?原来是我会错意了。”陈杰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呵,呵,呵,楚禹也不错,少秋也不错,不过可惜了。”这位说话很有特色的前辈又说话了。

    “可惜什么?”张韩连忙问,裴少秋是他的门下,自然要多一分关心。

    “小禹还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安老师多多指点。”楚怀名也道。

    “呵,呵,呵。”还是三笑,这位有着一头褐发的上京棋坛前辈突然向楚老欠了欠身,道:“楚老,此番登门造访,一来是探望楚老身体,今日见到楚老康健如昔,心中实在感到欣慰。二来是想向楚老讨教围棋的意义,我退出棋坛十多年,至今心中仍是一团模糊。”

    九十高龄的老人外表虽然年迈,可是精神却不比这位小自己二十来岁的晚辈差多少,闻言不由高兴起来:“好,好,小安懂得要问这个问题,就已经比你们几个强得多了。身为棋士,如果不懂得围棋的意义,还下什么棋。怀名,小吴,小林,小陈,小傅,小张,还有小禹、少秋,你们都说说你们认为围棋的意义是什么?”

    围棋的意义?在场的高段棋士们都低头沉思,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而是并不知道自己想到的答案是否正确,所以也就不敢轻易说出来。

    “是胜负。”终究是年少,难免气盛,裴少秋率先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楚老一听就笑了:“真是率直的少年,和五十岁以前的我想得一模一样呢。”

    “曾爷爷,难道不是吗?”楚禹问。

    “胜负只是围棋的结果呀,从三十岁到五十岁,曾爷爷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想明白的,小禹,还有你们几个都听好了,不要太执着于一局棋的胜负,我们棋士所追寻的不是结果。”

    “我想围棋的意义应该在于传说中的‘神之一手’吧,下出那神乎其技的一手棋,能够一子定乾坤,这应该是每个棋士都梦寐以求的境界吧。”楚怀名道。

    “是啊,我也这么想。”张韩点点头。

    “我也觉得,一子定乾坤,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有意义的呢?”傅维平也认同。

    “我倒觉得围棋的意义是延续,把围棋的生命延续千代万代,这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林海大概是在国少队待久了,想的都是培育下一代的事。

    楚老微微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一直低头沉思的吴双林:“小吴,你的想法是什么?”

    “啊?”被点到了名,吴双林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不过……有一个人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让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话?”

    “他说:吴先生,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你找到了你的对手吗?如果没有,那么你一辈子也触摸不到围棋的意义。”这句话是吴双林离开清河前苏冰河对他说的,当时他想看完“无双之局”,苏冰河在拒绝了他后对他说出了这番话,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明白这番话的含义。

    什么意思?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和吴双林一样听不懂,楚禹倒是想起了他打了南见儿的时候南见儿负气的那句话,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南见儿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呵,呵,呵。”安西潭又笑了,这次没有说什么,可是眼神却是若有所思。

    楚老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睁得很大,然后开始黯然:“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果然,果然还是这样啊!”

    “还是怎样?”吴双林着急地问。

    “呵,呵,呵,围棋的意义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呢?”安西潭插口道,“不过知道是一回事,领悟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楚禹,我家的秀明这次可跟你站在一条起跑线上了,究竟是我家的秀明成为未来棋坛的领头军还是你是未来棋坛的领头军,就看你们两个谁先领悟围棋的意义了。呵,呵,呵,楚老,多有打扰,我告辞了。”

    “怀名,替我送客。”

    楚怀名起身送客,棋室里剩下的几个高段棋士一个个面面相觑,满头的雾水。楚禹也是莫名所以,裴少秋更是咬牙切齿,那个安秀明算什么,哪里比得上楚禹。

    “小禹,要努力啊!”唯一能解开迷团的老人家此刻却除了这句话之外再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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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吴双林突然接到了苏冰河从清河打来的电话,这让他有些不安,拿起话筒的时候暗自嘀咕,不会是想问南见儿的情况吧,想想南见儿近来的表现,这让他怎么说呢。

    “吴先生,你好,这么早打搅你,真是对不起。”苏冰河的声音即使是因为电话而有些变音,也依然透着沉静的气息。

    “没有关系,我一向起得早。你是想问问南见儿的情况吧,放心,这孩子挺好。”吴双林这话说得心不甘情不愿,那个南见儿,实在让他头疼。

    电话那头的苏冰河低低地笑了起来:“见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一定给吴先生添了不少麻烦吧。”猜得还真准,不过苏冰河一大早打电话来,要问的是另一件事,“吴先生,我寄给你的包裹收到了吗?”

    “咦,包裹?啊……坏了!”吴双林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昨天收到的包裹忘在了楚老的家里。

    “坏了?”

    “呃,不、不是,是我还没来得及拆开来看。”原来包裹是苏冰河寄过来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哦!”苏冰河的声音里有着不太明显的失望,“吴先生,我寄给你的是见儿六岁到八岁时他下过的所有棋谱,有时间的话我希望你能看一下,也许能对你指导见儿的时候有所帮助。”

    “这个……苏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预备队里有专门的老师指导他们下棋,我是不大能见到南见儿的,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棋谱转交给预备队的老师。”

    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才传来苏冰河的声音:“我很信任吴先生的棋力和品格,见儿又不是一般的孩子,所以才……是我太过冒昧,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如果可以的话,吴先生还是把棋谱交给见儿吧。”

    “呃……当然可以。”一抹小小的惭愧涌上心头,吴双林不是嫌南见儿麻烦才这么说的,他的话是实情,作为职业棋士,平时有很多比赛,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指导别的孩子,当然如果是徒弟自然例外。虽然对于苏冰河的信任让他在感动之余还有点惭愧,可他是真的不想收南见儿这个徒弟。

    “那谢谢了。再见!”

    放下电话,吴双林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然后出门往楚老的家里赶,到那里的时候楚老还没起床,而楚怀名和楚禹都出去跑步了,是保姆把包裹拿给了他,吴双林看到包裹已经被拆开,摸在手里还潮潮的,小保姆的脸红了,连连道歉说昨天晚上不小心将水泼在了包裹上,所以才拆了包裹,晾了一夜还是没全干。吴双林一看棋谱并没有受损,便不以为意地拿走了。

    到了棋院,一脚直踏进国少队,在国少队为预备队员安排的宿舍里找到了南见儿,把包裹给了他。

    “是我六岁到八岁时的棋谱,没眼力的棋士哪来的?”南见儿一脸的惊诧。

    每次听到南见儿这么叫他,吴双林的脸就不由黑了几分,道:“跟你说了,不要这么叫我。这是你叔叔寄过来,他让我给你,你收好,我走了。”

    吴双林一走,同宿舍的宋钰就过来了:“南见儿,你那个时候的棋谱都还保存着吗?”

    南见儿随手把棋谱往桌上一扔,道:“那时候还小,下得一点也不好,真不知道冰河叔叔保留这些做什么。”

    “是有保留的价值吧。”宋钰挺感兴趣的,拿过一张棋谱边看边道,“你叔叔可是清河最厉害的棋手呀,我看过他和校长下棋的样子,那神情非常专注,怎么你就一点没学到呢?”话说到这里,他突然轻咦了一声,看着棋谱面露惊讶,“南见儿,这棋真的是你下的?”

    “不是我还是谁。”南见儿慢慢穿鞋,整理书本,下午的围棋课他是没好好上过,不过文化课他还是要认真的。

    “不会吧,真的是你?”宋钰吃惊了,“李阳,李阳,快过来,你看这棋谱,真不敢相信是南见儿下出来的。”

    李阳正在梳头发,男孩子的头发短,几下就理顺了,本来他对南见儿的棋谱并不感兴趣,不过宋钰声音里的惊讶让他走了过来,瞅了几眼棋谱,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不相信吧,那个时候我可是非常认真的。”南见儿笑嘻嘻地也凑了过来,对棋谱指指点点,“不过那时侯棋力太差了,你们看这里,还有这里,十足的臭棋,这一局我想想,好象是跟街上一个赌棋的老头下的,那老头棋力也不高啊,可我还是输得很惨呢。啊,不说了,快走,不然上课要迟到了。”转身抱起书本,南见儿一蹦一跳地跑了。

    剩下的宋钰和李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惊人的集中力。”李阳吐出一句,脸臭臭地跟着走了出去。

    是啊,跟现在完全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超过十分钟的南见儿判若两人,而且棋谱写明这一局是南见儿六岁时下的,六岁,那时侯他才刚刚学习围棋的定式,而南见儿已经能跟街头围棋者对局了。宋钰的心头泛起了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半年过去了,预备队员间的竞争开始变得激烈了,本来亲密无间的关系开始变得生疏,这是因为经过了半年的学习,预备队员们的实力都已经清楚地展现出来,每个人都在进步,每个人都以国少队为目标,可国少队每年只招收六个人,这六个人当然必须是预备队里最出色的,所以从现在开始,预备队每个月都要进行小组赛,根据小组赛的排名以及最终考核的成绩来选拔。

    预备队里的气氛日趋紧张,只有南见儿还是没事人似的,一天到晚没个正经。这一天又是预备队员和国少队员间每周一次的交流日,所谓交流日,就是两边的队员凑在一起,互相切磋棋艺。南见儿来晚了,他赶到棋室的时候所有的队员都已经找到了各自的对手,坐在棋盘前杀得难解难分,只除了楚禹和裴少秋两个人。

    南见儿看到楚禹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因为平时这种交流楚禹是不参加的,楚禹的棋力在国少队里是最强的,除了裴少秋外,根本就没有能跟他对局的人,而且跟他下棋,会强烈打击到那些与他同龄甚至比他大一、两岁的孩子的自信心,所以林海禁止楚禹跟预备队员下棋。南见儿的目光跳过楚禹再看看裴少秋,咧了咧嘴,自动放弃。以前跟裴少秋下过一局,这家伙根本就是个进攻之鬼,杀气腾腾的,跟他下棋是自己找罪受。算了,看别人下吧。

    看棋就看棋,不过南见儿实在不是一个能将精神集中在一盘棋上的人,就看见他东边看看,西边晃晃,一盘棋看个三、五分钟就转身,他走路很轻,并没有惊扰到正在下棋的队员们,不过还是有一个人被他打扰到了。

    这个人就是楚禹,他在摆着棋谱,而裴少秋则在他旁边指指点点,低声讨论。实在很难想象跟他隔着三、四张棋桌的南见儿是怎么打扰到他的,总之楚禹自从南见儿进门后就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很难全部集中在棋谱上了,他看到南见儿从东晃到西,再从西晃到东,来来回回几遍,实在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在裴少秋吃惊的目光下,走近南见儿,一把扯住南见儿的胳膊把他拖到了最角落的棋桌边。

    “疼!”南见儿揉着胳膊,虽然有些恼火,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你干什么?这次我又没招你。”他还记得当初被楚禹打的事情,虽然后来楚禹来跟他道过歉,不过看他当时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恐怕不是自愿的。

    “别在旁边打搅别人,没事干的话我跟你下棋。”楚禹也压低了声音,义正言辞的话语掩盖了眼里的无措,他很意外自己竟然会这么冲动,一点也不像平常的自己。

    同样意外的还有裴少秋,他跟了过来:“楚禹,你跟他较什么劲,要下棋的话我陪你就行了,他还不够格。”

    “他这样走来走去会打扰别人的。”楚禹坐下,打开棋盒,眼睛盯着南见儿,仿佛如果南见儿不坐下来的话他就要用眼光把南见儿刺穿。

    “怕了你了,先说好,不许你再打我。”对那一耳光南见儿记忆犹新。

    “你认真一点下就不打。”这句话一出口楚禹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看到裴少秋更吃惊的目光,他就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让人吃惊。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是南见儿,每次跟他说话都要失态,狠狠地瞪了南见儿一眼,却看到他一副想要落跑的神情,连忙把黑棋往前一推,不给他思考的余地。

    “你执黑先行。”

    “小看人哪。”南见儿含混地嘀咕,但还是拿起了黑棋,笑眯眯地落子开局。不管对方是谁,有棋下还是好的。

    楚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冷静犀利,跟着落子。这才是平京棋坛奠才少年棋士,裴少秋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楚禹的冷静犀利他不止一次地领教过,因为冷静,所以可以从高处俯视棋盘,不放过对手可能出现的任何破绽,因为犀利,所以楚禹的进攻往往叫人难以招架,这跟自己的棋风完全不同,如果说自己的棋风过于阳刚,那么楚禹则是刚柔并济。

    而南见儿,裴少秋不自觉地叹出一口气来。曾经跟南见儿下过一盘棋,那是听说楚禹打过南见儿这件事后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于是在一次交流日里主动找上了南见儿,结果,在三个小时的限制时间里,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小子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不超过四十分钟,就像现在,开局十分钟,裴少秋发誓,凭他的观察,这小子绝对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东飘西瞄,手脚也没安静过,一会儿伸手一会儿探脚,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样子,跟他下棋完全是一种折磨,会觉得自己重视的围棋被亵du了。裴少秋实在想不通楚禹干吗要扯着南见儿下棋,他要打扰别人就让他去,管他做什么。

    楚禹确实很生气,因为南见儿的不认真,但是坐在棋盘前的他习惯了冷静,所以没有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他现在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自制力也是他被称为天才的原因之一。可是,楚禹紧紧抿着嘴唇,眼睛盯着棋盘,南见儿这混蛋到底在想什么,一开局就在乱下,完全没有章法。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不认真,那天晚上看到的棋谱,明明不是这样的。

    楚禹这个时候突然拉着南见儿下棋,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不是要参加升段赛的话,早在半年前他就想跟南见儿下一盘棋了,因为他看到了南见儿六岁到八岁时的所有棋谱。保姆把水泼到吴双林忘在楚家的包裹上的时候,楚禹就站在旁边,是他帮着保姆把包裹打开的,在第一眼看到棋谱上的名字的时候楚禹很震惊,然后他用了几乎一夜的时间把棋谱一张一张看过去,越看越心惊。他不知道南见儿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棋的,但他从这些棋谱上,看到了南见儿所拥有的围棋天赋,他看见南见儿在两年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进步着,他试着回想六到八岁时的自己,然后发现,如果是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南见儿的话,他根本就没有赢过南见儿的可能。那些棋谱对楚禹的影响太大了,很多时候他一闭眼,似乎就能隐约看见小了一号的南见儿专注地坐在棋盘前的样子,那是一个跟现在的南见儿完全不一样的人,那种专注透过棋谱映入了楚禹的心里。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南见儿会和以前判若两人?

    楚禹抬起头,冷静犀利的目光中隐含着困惑注视着南见儿,却只看见了漫不经心的懒散随着白痴一样的笑容浮在空气里。

    “恩,为什么不下了?”因为白子久久没有落下,南见儿飘散的注意力终于拉回一点,看了看下得一塌糊涂的棋,然后立刻警惕地瞪着楚禹,看看楚禹有没有失控的迹象,他好随时跑路,可不想再挨一耳光。

    白子终于落下,发出了明明很轻的一声脆响,但却有如重捶一般敲在了南见儿的心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不经意地对上楚禹的眼睛,那眼里无比的认真让他的续突然间顿了一顿,一种曾经很熟悉的感觉在刹那间涌上了心头。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会这样熟悉?好想、好想抓住这种感觉,可是该怎么做……下棋,对了,他在下棋。一只手颤颠颠的拿起棋子,颤颠颠的落子,抖的不止是手,还有身体,脑袋里已经一团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把棋子落在什么地方,只想抓住那股莫名熟悉的感觉,曾经拥有过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失去了的,让血液会沸腾的、让续会停顿的感觉。

    “咦?”楚禹被南见儿突然落下的一子妙手给惊呆了,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吓了一跳,“南见儿,你没事吧?”生病了吗?全身都在发抖。不对,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地专注,依稀与映在楚禹脑海里那个六到八岁时的南见儿的身影重叠起来。

    试探地,楚禹应下一子。黑子立刻跟了过来,反应很快,几乎是不带思索的,可是落子的地方却非常巧妙的将白子切断了。沉吟着,楚禹又下了一子,黑子又跟了过来,很绝妙的应对,连楚禹都觉得没有比这样的应对更恰当的方法了。南见儿,你终于认真起来了吗?楚禹的斗志被激起来,这样才对,下棋就应该是这样,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十二岁的你、我,究竟谁更厉害。

    裴少秋已经吃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看着不停在发抖的南见儿,毫不怀疑那是因为兴奋的原因,怎么回事?这小子转性了?再看棋局,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开局太差劲的缘故,黑棋仍然处于劣势,但是棋局却变得精彩了,每一手都应在最恰当的位置,即使跟白棋的差距很大,却还是在努力的一点一点的挽回。不放弃吗,现在追赶是不是已经太迟了,无论怎么追,几十目的差距啊,就算楚禹有心放水,黑棋也不可能赢,至少也会输十五目以上,那还是在不出现失误的前提下,如果换作自己,早就投子了。哎呀,那一手是臭棋,果然失误了,南见儿毕竟不是楚禹,没有楚禹那种几乎像机器一样的冷静,也没有楚禹那样强大的计算力,出现失误也是正常。笨蛋呀,还下什么,直接认输算了,一个优秀的棋士应该能认清眼前的形势呀,死缠烂打只会让人笑话……啊,楚禹,断得好……咦?那、那、那一手棋,啊!

    裴少秋突然睁大了眼睛,就连楚禹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那一手不是失误,竟然是陷阱,而楚禹竟然没有看出来,让自己右上角的一片棋子陷入了死地,黑棋追了上来,现在的差距在十目以内。

    南见儿,你的棋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可是,我不会输给你的。楚禹眼里的斗志燃烧得更强烈了。

    棋局更精彩了,渐渐的,观棋者除了裴少秋之外,又多了几个人,是棋局结束得早的队员们,惊讶地看到楚禹和南见儿正在对局,便走过来看,这一看便再移动不了脚步,于是人越聚越多。

    终于,棋局结束了。黑棋还是输了八目,毕竟开局时的差距拉得太大了。棋室里很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这一局很精彩,非常非常的精彩,楚禹看着南见儿,眼里全是满意。

    “天,南见儿,这真的是你下的?”宋钰低低地惊呼。

    这轻轻地一声惊呼如惊雷般将南见儿惊醒,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还拿着棋子的手以及面前的棋局,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惨白无比。

    “不,不是我,这不是我下的,不是我。”他猛地站了起来,碰翻了棋盒,棋子落了一地也顾不得捡,转身冲出了棋室。

    他怎么了?身后是一室的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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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南见儿一路狂奔,直到跑到自己最常睡觉的那棵树下才停了下来,蹲下身子,将手掌摊在眼前,阳光穿透了树叶投射在手心里,显现出光暗的斑斓。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那不是我下的,绝对绝对不是,都是你的错。”突然用左手狠打右手,南见儿一边骂着一边哭了起来,哽咽着否认先前发生的一切。

    “南见儿?你在干什么?”沉厚的嗓音突然响起来,一双xiu长的手拉住了南见儿的左手。

    “黄老师!”

    南见儿转头,泪眼迷蒙中看清楚,拉住他左手的人正是预备队里以神出鬼没而著名的老师兼领队黄安。

    托了托金边眼镜,黄安一脸冷漠地看着满脸泪痕的南见儿,道:“哭什么?男孩子不可以随便的流眼泪。”

    南见儿吸了吸气,低头猛把手抽出来,扭头就要跑。

    “站住!”一手扯住南见儿的衣领,黄安拖着他就走。

    “干什么?放开我!”南见儿手舞足蹈,挣扎着要把衣领从黄安的手里拉出来。

    “少罗嗦,跟我走就是了。”

    黄安拖着南见儿一路走进了国少队为自己安排的休息室,把门关上,放了手,自己往椅子上一坐,才说道:“这里没人看见,你要哭就哭吧,我先抽根烟,你哭完了自己把脸洗干净走。”说着,真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根烟来,背过身,点燃了,吸一口,吐出一圈圈白色的烟雾。

    南见儿眨了眨眼,现在叫他再哭,他还真哭不出来了,抹干了眼泪,无措地站着。

    “恩,哭呀,怎么不哭了?你要哭快点,我还有事情呢。”黄安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来,但眼光却还看着别处。

    “我、我不哭了,黄老师。”

    “不哭了?”黄安的冷冷的目光终于落在南见儿脸上,“那好,现在你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哭,还打自己的手,难道你不知道手对棋士是很重要的吗?”

    南见儿攒住了被打得发红的右手,用很轻的声音啜啜地答道:“我……讨厌下棋。”

    黄安听见了,仿佛被踩到了地雷般斯文的面孔突然变得恐怖起来,一把揪住了南见儿的衣领,怒声道:“你说你讨厌下棋,那你为什么来这里?混蛋,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平时漫不经心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说这么过分的话,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为了进国少队挤破了头也来不了。吴双林那个白痴,竟然为了你而破额,像你这样讨厌下棋的人,配吗?混蛋!”

    南见儿很明显是被吓到了,瞪着黄安因为愤怒而几乎扭曲的脸,好一会儿突然大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我、我不是讨厌下棋,我……我只是讨厌认真的下棋……为什么,呜呜,为什么要那么认真,为什么大家在下棋的时候眼睛里除了棋子其他的都忘了……我、我只想让围棋成为生命里的点缀,我想开开心心地下围棋,我不要……不要围棋变成生命的全部……不要……呜呜……”

    黄安的手松了,金边眼镜后有光芒一闪而过,然后表情渐渐缓和下来,又托了托镜框,冰冷的声音里有了点起伏,道:“笨蛋,说什么呢。一个真正优秀的棋士,围棋就是生命的全部呀,活着,是为了围棋,死了,也是为了围棋。”

    “可是……可是……”南见儿抽着气断断续续道,“生命没有了,就不能再下棋了……”

    “可是一个棋士,如果能够死在棋盘上,那也是莫大的幸福,谁让我们是棋士呢?”

    是吗?南见儿渐渐停止了哭泣,疑惑地看着黄安。死在棋盘上的棋士,真的会感觉幸福吗?再也不能下心爱的围棋了,也会觉得幸福吗?

    “真是个傻瓜,竟然为这样莫名其妙的理由而不认真下棋。还是不明白吗,那就从现在开始努力吧,成为职业棋士,在接触到更多的热爱围棋的人,真正的围棋世界,也许你就能明白了。”

    是这样吗?真的可以明白吗?也许可以试一试。

    从食堂打饭回宿舍,南见儿还是没有回来,这让宋钰感觉很沮丧。把给南见儿打的饭放在一边,然后打开自己的食盒,跟李阳面对面的坐在桌边,边吃边聊道:“李阳,自从交流会结束后你就一句话没说过,怎么了?”

    李阳瞪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猛扒饭。

    宋钰也不说话了,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今天看到南见儿在跟楚禹下棋我真的吓了一跳,南见儿的棋力……唉,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我和你这半年来一直都在看他六到八岁时的棋谱,心里都有数,我们这半年来进步飞速,研究南见儿的棋谱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吧。我们认识南见儿快三年了,什么时候看他像今天这样认真过,强烈到惊人的胜负观,对胜利无比的执着,就像棋谱上显现的八岁以前的南见儿,散发出那种可以透过棋谱而感染我们的强大气势,这样的南见儿让人觉得害怕呀。”

    “哼!”李阳只是哼了一声,继续猛扒饭,他有心情不好就猛吃的习惯,这个习惯显然宋钰知道。

    宋钰继续说着,也不管李阳想不想听:“有时候我在想,如果现在的我跟八岁时的南见儿下棋的话,大概只有一成的把握赢他。不是棋力不如他的原因,而是那种对胜负的执着,看着他的棋谱半年了,每天都模仿,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将那种惊人的胜负观完全学过来。”

    “那就接着学。”李阳突然应了一句。

    “诶?”宋钰没想到李阳会突然这么说,不由怔住。

    李阳扫了他一眼,接着道:“现在的预备队里的排名我是第三你是第五,而刚来的时候我是十二你是十五,很明显我们是所有人里长棋最快的不是吗?”

    “说、说的也是。”宋钰想了一下,似乎也明白了,不由一笑,“的确,还需要更加努力呀。现在的南见儿似乎是不认真的时候比较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样的南见儿完全不可怕呀,半年来他一直没长棋,所以,只要继续努力,就可以超过他。”

    不过,还有一个共同的疑问这两个人都没有说出口,那就是被誉为平京小天才的楚禹,为什么要打破林海定下的不得与预备队员下棋的规定而跟南见儿下棋呢?

    “嗨,宋钰,李阳,我回来了……啊,帮我打饭了,你们真是对我太好了,我还以为今天晚上会饿肚子呢,嘻嘻嘻嘻!”

    先前被讨论的主角挂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兵着进了门,抱起饭盒就狼吞虎咽,却完全不提自己一下午干吗去了。

    在另一处的休息室里,一局没有收拾的残局静静地躺在月光下,室内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淡绿色的窗帘,默默无声地见证了这一场对局。

    楚家。

    晚饭后。

    “爸爸,可以跟我对一局吗?”楚禹对正在看围棋报刊的楚怀名道。

    “当然可以。”楚怀名放下了报刊,跟着楚禹进了棋室,在棋盘前坐下,道:“老规矩,让你三子。”

    “不,这一次不用。我想执黑先行,好吗?爸爸。”

    “好。输了可不许哭鼻子。”楚怀名用楚禹小时候的糗事开着玩笑。

    “爸爸!”楚禹的脸微微红起来。

    一局终,楚禹输了六目。

    “怎么回事,小禹你今天好象心不在焉呀,这里,还有这里,都判断失误,还有这一手,用尖会更好吧,今天这盘棋,小禹你大失水准。”复盘的时候,楚怀名很不客气地批评自己的儿子。

    “对不起,爸爸。”楚禹低头认错。

    “知道错了就要改正,作为棋士,只要坐在棋盘前,就要把所有的思绪放在这十九路的黑白世界里,注意力不集中是下棋的大忌。”

    “我知道,爸爸。”

    “好了,把头抬起来。告诉我,为什么心不在焉,平时你都不这样的。”

    楚禹抬起来了头,眼里有一丝迷惘:“我今天和一个人下了一盘棋。开始的时候他一点都不认真的下,我很生气,可是……”楚禹清开棋盘上的棋子,开始摆出下午的那局棋,“后来他突然认真起来,让我感觉很兴奋,但是那时候黑棋的形势已经非常差了,根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可他却一直在下,一直一直地……不放弃,我的斗志燃烧起来,很强烈,仿佛心会跳出胸膛一样,我看到他全身都在发抖,但是执子的手却像磐石一样平稳,他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执念,那是对胜利无比执着的信念,由此散发出来的气势让我既兴奋又害怕。爸爸,我害怕了,从来没有过的害怕,我怕我会输给他,所以我每下一步棋都几乎要用尽我全部的力量,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在那样的形势下黑棋根本就赢不了,可我还是怕会输。爸爸,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即使是在跟爸爸或者曾爷爷、吴老师、林老师你们这样的顶尖棋手下棋,我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是吗?有人让你害怕会输棋?”短短的诧异过后,楚怀名陷入沉思,害怕会输棋,这样的感觉所有的棋士都会有的吧,可是在明知必赢的形势下,还会让楚禹这样的棋士感到害怕会输棋,这样的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个人,让人有些好奇呀。“小禹,跟你下棋的是谁?”

    “南见儿,预备队的倒数第一名。”楚禹答得有些勉强,这个南见儿,实在太混了吧,排名就不能再往前一点吗,让他害怕也害怕得有面子一点。

    “南见儿?”这个名字楚怀名毫无印象,但是看着棋盘,前半局,一塌糊涂,可是到了后半局,从黑色的棋子里透出极其强烈的胜负观,却让楚怀名动容了。这样强烈的胜负观,大概就是让楚禹害怕的原因吧,即使是直接拼杀在胜负场上的职业棋士,也很少有如此强烈的胜负观出现呀。

    “小禹。”

    “爸爸?”

    “现在你该知道,即使是天才也是更需要努力的吧,不然,就会被超越哟。”

    “是的,爸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么,我们接着下棋吧。还要让先吗?”

    “不,爸爸,还是跟以前一样让三子吧,我会努力让爸爸的让子越来越少。”

    “要专心呀。”找个机会,去看一看那个南见儿,真的好奇呀,那样强烈的胜负观,很容易让棋士的热血开始沸腾。只是奇怪,这样的孩子,为什么到现在还默默无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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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认输了。”

    呼出一口憋了很长时间的气,严肃的表情攸然放松,吴双林摸着鼻子哈哈一笑:“真是的,老是在最关键的一局输给你,好不服气。老楚,你是不是我的克星呢,跟你下棋总讨不了便宜。”

    “哪里,你也总是让我头冒冷汗呀。”楚怀名真的在自己的额头上抹了一把,眼睛里并没有赢棋的喜悦,不管怎么说,面前这个在输棋后还能笑得自然的人确实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他赢得很险,也许下一次,棋圣的头衔真的会换人做。

    “哎,别安慰我,输了就是输了,跟冷汗有什么关系。那个……老楚,接下来的事情就都拜托给你了,我先走一步。”吴双林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狡猾,不等楚怀名反应过来,就从他身边快步走过,拉开门出去了。

    “喂,你……”楚怀名愣了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连忙追出去,但已经迟了,他跟垫后的记录员一起被匆匆赶来的记者们堵在了门口,闪光灯不时刺激着视网膜,入耳的是一阵苍蝇般的嗡嗡声。

    “楚先生,恭喜您卫冕棋圣成功,请问您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楚先生,这应该是您第三次战胜挑战者吴双林九段,请问你是否感觉很轻松?”

    “楚先生,您是否能谈一谈……”

    那个该死的吴双林!楚怀名在心里把吴双林连骂了好几声,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一个人对付这班烦人的记者,好在没过多久,棋院的人终于赶了过来,帮着将记者都打发了,楚怀名才算脱身。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吴双林的电话。

    “好你个老吴,太不够意思了吧,居然把我一个人扔下对付那群记者。”楚怀名故意装出恼怒的声音。

    “哈哈,老楚你要体谅一下我这个输棋人的心情嘛。”吴双林满不在乎的笑着,“要不这样,明天到‘清茗棋社’来,我请你喝茶,这总行了吧。”

    “我要最好的龙井。”楚怀名一笑后挂机,认识吴双林这么多年,早知道他在输棋后喜欢到“清茗棋社”里散心,打这个电话,不过是想借机会跟老朋友一起享受一下悠闲时光而已。

    “清茗棋社”,在平京颇负盛名,以雅致清幽为特色,平时里聚集的大都是棋力较高的业余棋士,因为水平高,所以也吸引了不少低段的职业棋士到这里来锻炼,吴双林还没有入段的时候就是这里的常客,现在虽然已经是职业九段了,但对“清茗棋社”还是衷情不改,只要输棋,就一定会来这里散心,当然,“清茗棋社”里自然少不了好喝的茶了。

    “清茗棋社”的布置很有些古风,进门就是一道清流从高处落下,阳光下闪耀着七彩光芒的水流,淌过了一片四四方方如棋盘般的凹地,或深或浅奠然假石如同黑白棋子一般耸在清流中。清流的周围是一片平整的草地,因是深秋,草色显得有些灰暗。草地中不规则的布置着几处棋桌,在寒风中,显得孤零零。再过去,就是古色古香的建筑了。

    楚怀名一进门,就被里头几个眼尖的业余棋士认了出来,结果马上被围住了不能脱身,好在现在时间还早,人不是很多,楚怀名几个招呼打下来,也就摆脱了,毕竟这些人跟那些记者不同,不会死缠烂打地不放人。

    走进吴双林订下的包间,一看,吴双林早就到了,正坐在沙发上和傅维平一边喝茶一边说笑领。中间的棋桌两边是陈杰和张韩,两个人全神贯注在棋盘上,丝毫没注意楚怀名的到来。一旁还有一个人正在观棋,竟然是向来独来独往的黄安,这让楚怀名感到惊诧,不由多看了几眼。

    “怎么,不欢迎我吗?”看到楚怀名盯着自己看了好几眼,黄安托了托眼镜框冷冷地问。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楚怀名笑笑,心想果然不好相处呀。

    “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就一起邀请来了。”吴双林对着楚怀名耸耸肩,事实上是他和张韩等人跟黄安在“清茗棋社”的大门口正巧撞上了,邀请只是客套,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向不合群的黄安居然答应了。

    “老楚,今天你可来晚了。瞧瞧,你的龙井茶已经快凉了。”傅维平笑着打招呼。

    “真是,你们这些家伙,别把好茶糟蹋了呀。”楚怀名真拿这几个不懂茶的朋友没办法。走过去,在吴双林边上坐下,刚闻了一下龙井茶的香气,眼光突然被面前的棋局给吸引过去。“这不是我和老吴在棋圣赛上的决胜局吗?”

    张韩这时才把注意力从棋局上拉回来,道:“不错,我和老陈正在复盘。说真的,你们昨天这一局真是精彩绝伦,老林跟我们说这是近几年来最让他感觉兴奋的一局棋了。”

    楚怀名笑了一下:“对了,怎么老林没来?”

    吴双林答道:“快到入段赛了,老林正加紧安排预备队的小家伙们的赛前训练呢。可怜的老林,要不是这些年来他一心扑在国少队上,他早从八段升为九段了。”

    “哦?”楚怀名听了这话,目光不由在黄安身上转了一圈,这个人才是预备队的领队吧。

    黄安注意到了,冷冷地一瞥,道:“今天我轮休。”

    楚怀名顿时微感尴尬,不知道怎么接口,好在陈杰这时插了嘴,帮楚怀名圆了场。

    “老楚,老吴,这局棋老吴输得怪可惜的,从序盘开始,一直是老吴的黑棋占优势呢。你们看,这里黑棋的大斜定式该是最强手了。”

    张韩接着道:“不过从这里开始白棋跳出了简明定式后,黑棋的外势就不是很明显了,但总体来说,还是黑棋占了上风。”

    “是呀,当时我可是很紧张的,拼命地想找出黑棋的破绽,可是老吴的棋一直都下得很谨慎,步步为营,要不是在中盘的时候老吴突然急于攻击,犯下错手,这局棋的结果可能就完全相反了。”

    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职业高手,知道楚怀名的紧张说得是夸张了点,不过看棋局,也知道当时的形势确实对楚怀名不利。

    “是啊,老吴,你的棋一直都很稳健,怎么突然就急噪起来,以至出现错手。”傅维平问。

    吴双林被他们一人一句说得脸有些苦,道:“好了好了,你们饶了我吧,别光说我,也不看看白棋当时的气势。我说老楚,你昨天犯病了吧,以前跟你下棋也没见你这么严肃过,明明处在下风,可气势却高涨得像要吞人的猛虎,要不是压力实在太大,我也不至于出现这种昏招。唉,高手对局,一招错,满盘输呀。”

    吴双林又是懊恼又是可怜兮兮地样子把众人都逗笑了,在不是正式对局的情况下,他们的确体会不到吴双林当时所承受的压力,但都能理解。在胜负场上拼杀过的人都知道,胜负观对于职业棋士来说,是赢棋的一大关键,在棋力相当的情况下,有时候谁的胜负观更强烈一些,谁就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使对方心理承受力崩溃,出现败招昏招,吴双林就是这样输的,所以陈杰才说吴双林输得有些可惜。

    楚怀名突然心里一动,想起了一个多月前楚禹摆给他看的那局棋,转头看向黄安。

    “黄安,你的队里是不是有个叫南见儿的孩子?”他跟黄安不是很熟,自然不能老黄老黄的叫,只好直呼其名。

    “对。”冷冷的应一声,黄安似乎对手里的茶更感兴趣,眼都没抬一下。

    “唉,他的排名大概还是倒数第一吧。”吴双林以手掩面地哀叹,“老楚你问他做什么?”

    “你也知道他?哦,对了,这一批孩子都是你选来的。”楚怀名想了一下,又问:“老吴,既然人是你选上的,那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一直想见见南见儿,却一直没时间,刚好现在问问。

    “哈哈哈,老楚你可真问对人了,南见儿不但是老吴破额选上的,而且他还跟老林说过,南见儿是能成为你家楚禹的对手的人哟,是不是啊老吴?”陈杰贼笑着调侃起吴双林来,他知道吴双林最呕的就是这件事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吴双林气急瞪着眼。

    “是吗?既然老吴也这么说的话,我倒更想见见这孩子了。”楚怀名当了真,对南见儿更感兴趣了。

    “为什么想见他?”黄安问,镜片后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好奇而已。”楚怀名笑了笑,“这孩子,能令小禹感觉害怕,可偏偏排名在最后,不是很奇怪吗?”楚禹和南见儿的那局棋,后半局里透出来的强烈的胜负观,直到现在还是让他印象深刻,或许,在棋圣赛决胜局上他用胜负观来压倒吴双林,也是因为在潜意识里牢牢记着那种被震动的感觉吧。

    “什么!”

    楚怀名的话顿时吓掉了一堆下巴。

    “不是吧,老楚,少开这种玩笑,南见儿,不可能的啦,我跟他下过棋,他没那种棋力。”陈杰大叫。

    “让楚禹感到害怕?真的假的?”张韩想,连他的弟子,国少队里唯一能跟楚禹下棋的裴少秋也做不到呀。

    “楚禹跟南见儿对过局吗?”傅维平怀疑道。

    “对呀,老林不是不允许楚禹跟预备队的队员下棋吗?而且南见儿他……反正不可能的。”吴双林最是纳闷了。

    “怎么,不相信你破额选取的南见儿的实力?”黄安嘲笑似地斜瞥着吴双林,“他们是私下里对过一局,只不过大家怕楚禹被处罚,所以谁都没告诉林海,那一局南见儿输了八目。”

    吴双林摸摸鼻子:“南见儿奠赋是不错,但是他的棋力还不足以对楚禹形成威胁,而且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缺少胜负观,别说棋力高过他的楚禹,就是比他低的人都能赢他,这样的他怎么会让楚禹害怕呢?”

    “缺少胜负观?”楚怀名愕然,“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能有几个南见儿?”吴双林竖目。

    黄安在一边露出意义不明的冷笑,并不插话。这一多月来他每天固定和南见儿下一盘棋,在场的人里他是最了解南见儿的棋的人了,南见儿的棋究竟怎么样他最清楚,可是他并不打算说出来。

    “好了,为一个孩子争什么,还是继续讨论你们的决胜局吧。”傅维平出来打圆场,指着棋盘的某处道,“如果我是老吴,这一手我一定会下在这里,决不给白棋可乘之机。”

    几个人的心思被成功的拉回棋盘上,见傅维平所指的确实是一手妙招,不由都点头。

    “那样的话,白棋可以在这边脱,黑棋就只好顶,白棋退后再拐,黑棋就要陷入苦战了吧。”张韩一番沉思后跟着道。

    傅维平也陷入沉思,脑海里飞快的计算着黑、白棋所有可能出现的变化。

    陈杰哈哈一笑:“好啊,这样的话形势就变得更复杂了,黑棋不妨跳一下,跟白棋进行拉锯战,看谁先死。”

    “拉锯战?”张韩连连摇头,“那不是把棋局变得更复杂,不好掌握,还不如……”

    “你们等一下。”吴双林突然摇着手插进来,“你们干什么,好好一盘棋都被你们改得面目全非了。”

    “复盘讨论都是这样呀。”陈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说,这样一来棋局不是变得更精彩了吗?”

    “话是这样说。”吴双林犹豫着,看了楚怀名一眼,“可是那就不是我和老楚原来的棋局了。”

    “这么一说,好象是这样没错。”楚怀名托着下巴沉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却没来得及抓住。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任何棋局都是可以改动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比原来的棋更好的下法,更有效的棋招,还有更多的变化。”

    “是吗?可是、可是如果有一局棋完全无法改动,想不出更好的下法,连一个棋子也无法移动,甚至无法续上一子……”吴双林的思绪突然飞到了那局“无双之局”上,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蠢蠢欲动,这一局,不,应该说这半局棋,他已经研究了大半年,可是直到今天,还是无法下出第一百二十八手。

    “有那种完全无法改动的棋局存在吗?”黄安的镜片继续闪着光,怀疑的光芒。

    “当然有。那就是——‘无双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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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棋室里很热闹,国少队的正选们和预备队员们或两人一组,或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下棋时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的清脆响声,讨论时因意见不同而产生的争执声,组合成一曲热闹的交响曲。

    林海,这个以培养下一代棋手为终生目的的人,看着这些认真的孩子们,微微笑着。这些孩子们都很优秀,国少队的正选们自是不用说,预备队的孩子们的素质也比往年来得好,今年的入段赛只要发挥正常,应该全部能通过,只除了——南见儿。

    目光在正和宋钰下棋的南见儿身上停留数秒钟,林海无声地叹了口气。作为国少队的领队,林海不是没有注意过南见儿,任何有才华的孩子他都不会放过,这么些年来,他见过的优秀的孩子也是不少,可就是没见过像南见儿这样的。用一句话来说,就是这个孩子他看不透。南见儿和所有的预备队员、以及大多数国少队员都下过棋,当然林海并不知道南见儿甚至和楚禹也下过一盘,更不知道楚禹对南见儿的评价有多高,林海只知道除了宋钰之外,没有人愿意跟南见儿再下第二次棋,究其原因,还是南见儿在面对棋局时过于随意惮度。可是林海看过南见儿跟队员们下过的所有的棋谱,虽然因为不够认真而到处出现随意落子的现象,使棋局失去了可看性,但是作为一个对局经验丰富的职业八段,林海还是隐约察觉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南见儿的棋似乎被什么被束缚了,让人感觉他的每一局棋都未尽全力。当然这样的感觉是很模糊的,甚至使林海不能确定什么。因为南见儿的棋实在下得太随意了,而且每一局棋的棋风都在变化,以至林海根本就弄不清楚南见儿的棋路。连棋路都弄不清楚,自然更无法评估南见儿的真实棋力,所以南见儿才成为林海唯一一个看不透的孩子。

    但是,林海看不透的,有两个人却意识到了。一个是黄安,他大概是整个棋院里第一个真正了解南见儿的棋的人,因为他跟南见儿每天都在下棋,也因为他有足够的眼力发现南见儿的棋力,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每天在棋盘上把南见儿杀得惨败,虽然手段狠了点,但却把南见儿的潜力一点一点地逼了出来,因此,南见儿现在对待棋局惮度比刚来的时候已经有所改变。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并不很明显,完全称不上质的飞跃,可还是有一个人发现了。那就是另一个看出南见儿的棋力的人,李阳。

    李阳之所以能发现,完全是因为宋钰。宋钰是唯一不感冒跟南见儿下棋的人,其实这样的人还有一个楚禹,不过碍于林海的禁令,所以楚禹除了那一次之外就再没找过南见儿下棋。宋钰并不是拥有绝佳忍耐力的人,对于南见儿的随意,他也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可是……唉,怎么说呢,宋钰的想法是自相矛盾的。他既希望南见儿就这样糊混下去,永远也不能长棋,又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南见儿就这样下去。就算入不了国少队,至少也要让他入段,以南见儿奠赋,不当职业棋士太可惜了。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宋钰开始时不时地找机会跟南见儿下棋,最经常的地方自然是在宿舍里了。

    李阳最初看他们下棋完全是被动的,宿舍又不大,不看他们下棋还能干什么。但是看着看着,李阳便心惊起来。如果说南见儿小时候的棋谱让李阳觉得吃惊的话,那么李阳现在从棋局里看到的南见儿便让他感到可怕了。也许这就叫旁观者清,身处棋局的宋钰没有看出来的事情,李阳却看出来了。宋钰的棋路一向以轻灵飘忽见长,忽东忽西的落子让人很难猜出他的想法,常常会因此而落入圈套而不自知,当然缺点就是失之厚重,一旦被人抓住破绽猛攻,就很难有回天之力了。所以跟宋钰下棋,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只要不落入圈套就等于先赢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着宋钰自己露出破绽。这是林海对宋钰的评价,也是李阳自己的经验心得。

    南见儿跟宋钰的棋局没有赢过一盘,可是宋钰也没有一盘赢得轻松过,原因就出在南见儿那如昙花一现的认真上。李阳发现,只要南见儿在一局棋中认真一次两次,这个时间段里他的落子要不是阻挡在对手进攻的要害上,让对手前功尽弃,要不就是一个绝妙的陷阱,让对手吃鸡不成还得蚀把米。可是一个从来不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的人,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将棋盘上的形势分析得一清二楚,进而还能作出准确的判断。李阳想不明白,正因为他想不明白,所以才分外觉得南见儿身上有种深不见底的可怕,这种感觉随着南见儿认真对待棋局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一天比一天强烈。李阳无法想象当南见儿可以集中全部精力去下完一局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抓挠着,想避开不看南见儿的棋局,却又无法不去关注。

    作为当局者,宋钰的反应比李阳迟钝了不是一个档次,但无论怎么迟钝,宋钰总有发现的时候,比如现在。一局终了,南见儿输了五目半,在他人看来这只代表了实力上的差距,但只有宋钰知道,自己背心已然汗湿一片,呆楞了半晌,才道:“南见儿,我赢你似乎越来越难了。”

    南见儿眨了眨眼,高兴得手舞足蹈:“我长棋了是不是,是不是?嘻嘻嘻,我就知道,我一定会进步的。”

    “白痴!”你根本就是从来没尽过全力。李阳有些生气地骂了一句,扭过头,不愿意再看南见儿笑得像傻瓜一样的脸。

    南见儿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挥着手臂叫道:“李阳,我没招你没惹你,你干吗老骂我白痴?我哪里像白痴了?”

    李阳转过头来打量一下:“眼睛,鼻子,嘴巴,脸,全身上下都在冒傻气。”

    “你、你、你……”南见儿从来都说不过李阳,一转眼珠,委屈兮兮地向宋钰告状,“宋钰,你看啦,李阳他老欺负我。”照往常,宋钰会安慰他几句,可这次南见儿失算了。

    “因为你该骂!”宋钰真的生气了,为了自己刚刚发现的事实,“你看看,收官的时候你脑袋里在想什么,连连出现缓手,要不然……要不然,这一局你会赢我半目。”宋钰下棋一向拼尽全力,他清楚自己今天发挥得很好,没有任何失误,所以南见儿在序盘和中盘就一直保持的优势完全是他自己实力的证明,而收官时的失误只能是南见儿又开始不认真的后果。既然拥有这样的实力,以前又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差劲?所以宋钰生气了,总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来像是被南见儿耍了。

    南见儿睁大了眼睛,完全一副懵懂的表情,不知道宋钰到底在气什么,呐呐了一会儿,才道:“输赢无所谓呀,下棋觉得开心不就好了,反正这又不是比赛。”

    “难道是比赛你就会认真对待了吗?”宋钰气极反问。

    “诶?”南见儿没想到宋钰会这么问,真当回事想了一下才道,“如果是入段赛的话我一定会认真的,我可是很想当职业棋士。”

    “白痴!”这一次李阳又骂开了,而宋钰已经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啊?这么说入段赛前的准新人赛就不准备认真了?难道南见儿你不想加入国少队吗?”一旁有个童稚的声音插了进来。准新人赛是预备队一年一度的大赛,由预备队员以循环赛的方式对战预备队请来的低段棋士,也是对预备队员们的一次考核,其考核成绩在最终的入选国少队考核中zhan有很大的比分。对于只要正常发挥就没有多少入段压力的预备队员来说,准新人赛显然比入段赛更重要。

    南见儿一转头就看到一张圆圆的包子脸,不由笑起来:“是啊。小舟,你下完棋了?”

    包子脸的孩子名叫周舟,才十岁,是预备队里年纪最小的队员,所以大家都叫他小舟。小舟平时跟南见儿三个人相处得很好,常跑到他们宿舍去玩,也很喜欢跟南见儿学爬树,算得上小捣蛋兼跟屁虫一个。

    “别提了,输给陆大哥整整四目。”一想到输了棋小舟就趴下了。他口中的陆大哥名叫陆兴,是国少队里年纪最大的队员,明年就满十八岁,那时会退出国少队。陆兴平时就很照顾这些比自己年幼的队员,尤其对小舟更是关心,常常主动指导小舟。“南见儿,你好奇怪哦,既然想当职业棋士,为什么就不想入国少队呀?”小舟盯着南见儿的眼睛,很疑惑的样子,既然不想入国少队,那为什么到预备队来呢?

    “原因嘛?恩,我想想……”南见儿露出冥思苦想的表情。

    宋钰、李阳的脸上立马挂上一排黑线,连小舟都后悔问这样的问题了,怕南见儿就这么想着想着睡着了(主要是因为有过前科),连忙转移话题。

    “那么南见儿你对幼狮对抗赛感兴趣吗?不加入国少队的话,幼狮对抗赛就是出名的最好机会了。”

    “幼狮对抗赛?”南见儿一脸疑惑,好象在哪里听过,不过具体情形没印象。

    李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白痴,就是平京和上京两地棋院为激励段位在四段以下并且年龄不满十八岁的少年棋士而特别举行的比赛,因为有很大一笔资助,所以赢得前三名的少年棋士会获得丰厚的奖金,并且可以获得参加每两年一度的三京围棋争霸赛的资格。国少队的队员因为本来就有参加三京围棋争霸赛的资格,所以被禁止参加幼狮赛。”

    “那不是可以名利双收?”南见儿咋舌,但还是一副不大感兴趣的样子。

    宋钰道:“重要的是能够和很多年龄相仿、实力相近的棋士下棋,这也是增加对局经验并且长棋的一个最佳途径,幼狮对抗赛的举行时间很长,从各地的选拔赛开始算起,一直到正式决赛,差不多要进行五个月,会有很多场对局,这种比赛对于刚刚成为职业棋士却还没有正式比赛经验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锻炼。要是我不能入选国少队的话,就一定会去参加幼狮对抗赛。”

    “我也是。”小舟边听边点头。

    南见儿托着下巴道:“会有很多对局?恩,这样的话我就去参加好了,应该蛮有意思的。”

    一句“蛮有意思”叫听的人全都无力地垮下肩膀,这个人,把这么正式而严肃的比赛当成游戏了吗,他究竟什么时候才懂得认真两个字怎么写呀?

    下午的时候,南见儿照例来到黄安的专属休息室。推开门,黄安早已经到了,南见儿有些意外,平时都是自己到得比较早。

    黄安专注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察觉南见儿的到来。他就坐在棋盘前,但显然不是在等南见儿,因为棋盘上已经摆布了不少棋子,黄安的指尖夹着一枚白棋,目光停留在棋盘上,而手中的白棋却迟迟不见落子,空气是凝滞的,仿佛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了。

    “黄老师!”南见儿好奇地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他的眼光转到棋盘上,脸色在瞬间苍白无比。“无双之局”,竟然是“无双之局”!虽然才只是半局棋,但已经足以在南见儿的脑海里掀起巨浪,每一手棋,每一枚落子,早已经铭刻在记忆里,曾经拼命地想要忘记,却发现越是想忘记就记得越牢,血溅棋盘的场景,如噩梦一般缠住了他,束缚了他的思想,也束缚了他的棋。不想再看到这样的棋局,永远不想,于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执棋的手用力拂去满盘的棋子,仿佛也能抹去记忆里的画面。

    “南见儿!”黄安回神,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黄老师。”将手撑在棋盘上,南见儿用尽全部力气才让自己坐到黄安的对面,用嘻皮的笑容掩盖了自己的失态与无力,“但是也是老师自己不好啊,明明约我来下棋,可自己却对着棋盘发呆,一点都不理会我。”

    “这么说是我不对喽。”黄安冷犀的眼神敏锐的发觉了南见儿笑容里的不自然,不动声色地清理棋子,“既然这样,就下棋吧。”

    “老师要手下留情哦。”南见儿照例在棋盘的四角放下四枚让子。

    “今天我不打算让子。”黄安推了推眼镜,嘴角有一抹冷笑。

    “诶?”南见儿愣了一下,全身的力气猛涌回体内,气愤地跳了起来指着黄安的鼻尖叫起来,“坏心眼的老师,看我输惨了你很高兴吗?”刚来的时候还被黄安冷淡的外表给唬住,对他敬畏得很,可下过几次棋后,南见儿才知道这个外表冷淡的老师骨子里根本就是以折磨学生为一大乐事,最喜欢在棋盘上把他杀得惨不忍睹。

    “当然。”

    薄薄的嘴唇吐出让孩子抓狂的话语,所以错过了藏在镜片后的眼里的一抹笑意。

    “你、你、你……”南见儿气急败坏,“坏心眼的老师,你为什么跟李阳一样老跟我过不去,不对,你比李阳更恶劣,难道你就不能找别人来满足你变态的喜好?”他是不在乎输赢,但输个十目八目跟输几十目是不同的,没有哪个喜爱围棋的人可以忍受自己输得那么惨。

    “你现在不想下也没关系,那明天的对局课上……”

    “啊!我下,谁说我不下!”不等黄安说完,南见儿就气鼓鼓地坐下了,开玩笑,他可不想把脸丢到课堂上,坏心眼的老师,就会欺负小孩,七段就了不起呀,早晚要让你也输惨。

    看着南见儿气圆了的脸,黄安不用想也知道南见儿肯定在心里骂自己,不过看到南见儿眼里渐渐出现的认真与专注,黄安就知道自己的方法没有用错,虽然是恶劣了点,但显然很有成效。而且每次看到南见儿输棋后眼底显露出的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强烈不甘,黄安就没有办法不觉得开心,还有什么比戳破一个孩子自以为是的面具更有趣的事情呢?所以,南见儿,接招吧!

    一局终了,结果不用说,以南见儿惨败告终。

    “可恶!可恶!”南见儿白着脸,已经很专心努力地下棋了,可还是输得很惨,坏老师,不能下指导棋吗?竟然一点余地也不留。

    “这一局你已经表现得很顽强了。”跟以前比较。

    南见儿狠狠地瞪着黄安,他发誓他绝对从黄安的语气里听出了嘲笑的意味,顽强,这是安慰输棋的人的话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叫做顽强?

    黄安仿佛没发现有人在狠狠地瞪自己,继续用带笑的语气道:“本来是想等你入国少队再说的,不过你好象不怎么想入国少队,所以看在你这么顽强的表现上,我就大方一点,现在收你当徒弟吧!”

    “收……我……徒弟?”南见儿掏了掏耳朵,不能置信地张大嘴巴,他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出现幻听?黄安要收他当徒弟?

    “好象很高兴呀,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想当我徒弟,那么先给老师倒杯水来……”

    “绝对不要!”南见儿终于反应过来,嗖地站起身大喊一声,转身就走。开玩笑,真是开玩笑,还不是他徒弟呢,就已经被整惨了,真当了黄安的徒弟,不是一辈子要当奴隶。

    砰!门被重重地关上。

    黄安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耳朵:“我可难得想收徒弟的。”不过绝对是一时兴起,南见儿没答应,他还真松了一口气,收徒弟可是很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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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南见儿真的被黄安吓到了,不是没有想过要拜师,围棋可不是靠自学就能精通的东西,尤其是当围棋水平到达一定阶段的时候就会陷入瓶颈状态,没有良师的指点,再努力也很难长棋。但是无论横看还是竖看,黄安都绝对没有什么良师的派头,他的棋力南见儿认可,不在冰河叔叔之下,但他的不良嗜好让南见儿却步。开玩笑,谁会找一个喜欢在棋盘总是让自己惨败并且还在输棋后说风凉话的家伙当自己的老师,又不是有被虐狂。偶尔下一盘是无所谓了,可是现在怎么竟然变成了天天下,忘了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跟黄老师下棋,难道他真有被虐倾向?猛摇头,绝对不可能!

    边做思想斗争,边走进宿舍区的大门,迎面就碰上正要出门的李阳和宋钰。

    “你们去哪里?”南见儿奇怪的问,这两个人平常下课后不是窝在图书馆里看棋谱就是互相对局,很少出门。

    李阳一翻眼,懒得搭理。

    宋钰笑笑说:“在准新人赛前文化课要大考,我和李阳准备去书店买几本参考练习,先把文化课过了再全力备战准新人赛。”

    “我也要去。”南见儿突然兴奋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两人后面。

    “你去干什么!”李阳皱眉,很生气。

    “我不能去吗?嗤,我偏要去。”南见儿对上李阳,虽然他还是不知道李阳为什么会突然生气。

    还是宋钰一语道破:“南见儿,你的文化课成绩好得我们都眼红,就不用去了吧。”

    南见儿果然是不懂察言观色的人,不但没听出宋钰话里的意思,反而说:“谁说我要买参考书,我是去看免费漫画的啦。”

    没压力,没负担,日子过得像他这么轻松实在让人没办法不嫉妒。

    “哼,跟得上就跟。”李阳的额头上跳出一撮青筋,拉着正在苦笑的宋钰突然加快脚步,大有就此把南见儿甩掉的意思。

    “啊,跑这么快干吗?等等我……”南见儿大呼小叫地跟上去。

    等南见儿追在李阳和宋钰的身后,大口喘气地冲进离棋院根本就不远的书店的时候,很惊讶地看到了几个熟人先他们而到。

    “小舟?金涛?施平安……哈哈哈,你们也都怕了文化课的大考,临时抱佛脚来了。”南见儿此刻笑得非常嚣张,原因无他,除了小舟之外,金涛等人都是围棋课上小组排名前五的人,而他们的文化课排名却正好相反,全落在后五名里,说起来到是南见儿的文化课成绩最好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也跟围棋课上的排名刚好相反。

    除了小舟和宋钰的脸色还稍微正常之外,其余人的脸全都黑了一片。

    “围棋排名最后的人没有资格笑我们。”金涛回了一句,然后和其他人一样把注意力集中的五花八门的参考书上,要不然还能怎样,再看着南见儿的笑脸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南见儿,你要看的漫画书在那一边呢。”宋钰连忙打发南见儿。

    南见儿欢呼一声,丢下一句“走的时候叫我”就扎进了漫画堆里了。

    小舟眼谗地看着南见儿,大有也想跟着去看漫画的意思,一旁的施平安敲了一下他的头,道:“别看了,你忘了昨天你爸给你打的电话了吗,这次文化课大考不过的话,就算职业考试通过了,你也别想当职业棋士。”

    小舟圆圆的包子脸立刻垮下来,苦着脸认命地翻找参考书。

    与此同时,棋院的招待所内,也正发生着一件事情,如果这件事情被记者知道的话,很快就会成为棋坛里的一条大新闻。可惜的是,显然这件事发生得很秘密,在场的并没有记者的存在,甚至连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楚禹,正在和安秀明对局。

    平京棋院的招待所,是棋院里最奢华的地方,其设施条件足可以媲美五星级宾馆,平时都是封闭的,只用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楚禹是第二次这里,第一次是在两年前,他的曾爷爷楚良远九十大寿,沾曾爷爷的光,楚禹进来过。而这一次,则是因为安秀明指明要和他对局。

    安秀明,上京棋坛耆老安西潭的外孙,也是个围棋天才(这年头,天才满天飞?),和楚禹并称棋坛两大后起之秀,只不过楚禹是平京奠才,而安秀明是上京奠才。既然都是天才,当然少不了被人做比较,也许是因为安秀明比楚禹要大两岁,又或许是安秀明参加过的正式比赛比楚禹少,所以每每有人同时提起他们两个的时候,似乎总认为楚禹更厉害一些。安秀明很不服气,至少他曾经公开宣称楚禹不过是个运气好一点的小鬼而已。显然安秀明认为楚禹不如他,可是却没有事实能够证明,原因很简单,因为种种因素,到目前为止,安秀明和楚禹还没有下过一次棋。

    楚禹很纳闷,他不是纳闷安秀明指定要跟他下棋,而是纳闷把安秀明一行三人从机场接来的人居然是向来难得露面的棋院院长孙照渤和自己的父亲棋圣楚怀名。孙院长亲自出面,这样的待遇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安秀明能够享受得到的,就算是他的外公安西潭来了,也不过如此。跟安秀明一起来的还有上京著名的棋士桑菩七段,也是安西潭的得意门生,今年上京天元赛挑战权的获得者,但是就凭桑菩七段,也受不起孙院长的大架,最多就是身为平京棋圣的父亲出面招待。那么难道会是另外一个看起来也不过就比自己大两、三岁的褐发少年?互相介绍的时候,楚禹知道这个褐发少年名叫白正人,不过在楚禹所知道的上京棋士里没有这个名字,可是孙院长却似乎对他很尊敬,这让楚禹惊讶及余也很奇怪。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和安秀明的对局就已经开始了。

    和安秀明的这一局比想象中还要艰难,安秀明很强,这种强并不是指那种绝对的强,像是父亲楚怀名以及吴双林、张韩等这样的顶尖棋士的强是居高临下的强,以楚禹现在的能力输给他们是理所当然,而安秀明的强却是棋逢对手的,在这种情况下必然而然会产生的信念就是一定要赢,绝不能输,寸步不让,寸土必争,仿佛狭路相逢,只有勇者胜。不需要言语,只看从这两人身上传出的强大气势就知道他们的斗志是多么的高昂,偶然交汇的眼神里迸出的全是火花。

    装修得非常典雅的棋室里,另外四人都在观看棋局。

    楚怀名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默默点头,楚禹今天发挥得非常好,可以说是超水平发挥,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可以激发自身的潜力,他很高兴楚禹有机会和安秀明对局,当然,如果有条件,这样的对局是越多越好。而坐在楚怀名左首的桑菩自然更关心安秀明的状态,半年多前,楚禹和裴少秋到上京进行为期两个月的交流,桑菩曾经跟楚禹下过一局,当时他就吃惊于楚禹的冷静和犀利,而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楚禹的进步比他想象得还要快。楚禹,的确是安秀明的一大劲敌呀。

    孙院长也在看棋,但他更多的是暗自观察身旁的褐发少年白正人对棋局的反应,仿佛想要从少年的脸上看出什么讯息来。可是少年的脸仿佛冰雕的一般,没有任何表情,虽然面容的线条还显得有些稚嫩,可是眉眼间竟隐隐透着一股威严,威严中又有几分狂傲。

    棋室里静悄悄,只有落子声偶尔响起。对局还没有结束,但除了下棋的两个人之外,观棋的几个人就已经看出了棋局最终的结果。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褐发少年动了动嘴唇,吐出一句只有坐在他旁边的孙院长才听见的话语:“所谓天才,不过如此。”

    狂妄到了极点,孙院长当时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是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因为跟身边的褐发少年比起来,楚禹和安秀明确实差了一筹,这少年完全有狂妄的资格。

    “孙院长,我想到外面走一走,没有问题吧。”

    “这个……”孙院长犹豫,白正人的身份非同一般,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白正人已经站起身,不管孙院长同意不同意,他都是个自己说了算的人,丢下一句“晚餐前我会回来”就大步出了门。

    一出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冷风,深秋季节的黄昏,已经有了冬天的萧瑟。白正人的心情并不好,准确地说是楚禹令他感到失望所以才心情不好,而失望的原因是楚禹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人。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白正人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白棋士。”孙院长从招待所里出来,走到白正人的面前,“你对平京棋院不熟悉,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带你到处逛逛。”

    有些厌恶,白正人眼角一翘,本想不理睬,自顾地走了几步,突然问道:“孙院长,贵棋院里最好的少年棋士就是楚禹了吗?”

    “自然……恩,国少队里还有几个队员的潜力也不错,楚禹不过比较出名而已。”孙院长有些言不由衷。

    “那好,我们就到国少队去逛逛。孙院长,请带路。”

    “呃?”一滴汗从孙院长的额头隐现,“这个时间国少队应该没人了,恐怕要叫白棋士失望……”

    “请带路!”白正人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啊,这边请,白棋士。”孙院长被白正人的气势给压得气息一滞,心中暗惊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慑人的压迫感,这样的气势如果在下棋的时候展现,只怕还没开局就已经把对手给压制住了,难怪这么年轻就能成为都京三大围棋家族之一的名人继承者。本来因为有楚禹的参赛,还对明年六月的三京围棋对抗赛抱有很大期望,但有白正人的存在,恐怕楚禹有难了。

    那边,楚禹和安秀明的对局也结束了,和棋。整理好棋盘,两人才同时发现孙院长和白正人不见了。

    “他呢?”安秀明按奈不住,抢先问桑菩。

    知道他问的是白正人,桑菩答道:“白棋士说要出去走走,孙院长便陪他出去了。”

    安秀明的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攒紧了拳头,恨恨地想:白正人,我的棋就这么让你看不入眼吗?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爸爸,白正人是什么人?”另一边,楚禹也正在问自己的父亲楚怀名,竟然要孙院长亲自作陪,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楚怀名道:“他是都京来的棋士,而且是都京有始以来最年轻的名人继承者。”

    楚禹一惊,立刻倒吸了一口气,旋即愣神。

    所谓三京,指的就是平京、上京、都京,所谓对抗赛,其实多少年来一直都是都京棋士一统天下,就算是楚禹的曾爷爷,号称一生未败的棋圣楚良远,在当年的三京对抗赛上,与都京棋士的三次对局,也都是以和棋收场。都京,一直都是围棋的圣地,在都京没有所谓的业余棋手之类的人,所有的下棋人,都是从围棋初级班开始,通过一次次翟汰赛,一直都京棋院的精英院,被淘汰掉的棋手从此不会再接触围棋。职业棋士,在都京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一点跟上京和平京完全不同,所以除了三京对抗赛的期间,都京棋士很少会离开都京棋院,偶尔来到上京和平京,两地的棋院也都会按照当地的最高礼仪来接待。白正人虽然才只有十五岁,但因为他是棋士,而且是都京三大围棋家族之一的名人继承者,所以他得到了孙院长亲自接待的待遇,要不是他要求低调,恐怕平京棋院还得为他举办盛宴。

    可是白正人为什么会到平京来呢?楚禹满心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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