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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怀念的名棋士专栏--秋山贤司

来源:转载

2011-09-12(Mon)

大棋士的安静退场


忆高川秀格名誉本因坊



原作:秋山贤司

  译自碁世界月刊2011年三月号 令人怀念的名棋士专栏


  当我还是菜鸟的时候,每个月都会去高川先生家中采访。同行的还有当时新锐棋士的佐藤昌晴六段(当时)与总编。我们请高川先生与佐藤六段彻底检讨古谱,然后再由我整理之后,发表到「棋道」杂志上。

  对於高川先生的检讨,我们真是要低头致敬。几乎都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而这个检讨的成果,每每都反映则杂志页面上。例如像这样的情况:「佐藤老弟,右下攻杀之处,如果尖一手的话会如何?」高川先生指点出来的手段,往往都是对局者没注意到的妙手。

  最令人高兴的莫过於采访之后的闲聊了。我们常常会问他本因坊九连霸时代的故事。据他本人说,在九连霸期间,最让他头痛的,就是前夜祭的宴席了。如果照现在大家都是站著吃自助式餐点的话还好,以前是采取在大宴会间中上好一道道料理,大家坐下来一起吃的宴会方式。往往地方上的名士会交替前来高川先生的位子敬酒:「高川老师,喝一杯吧」。其实高川先生是滴酒不沾的,甚至还会尽量避免通过酒店门口哩。但是名士们的敬酒又不便拒绝,所以高川老师就想了一招妙手。他请旅馆的人先帮他准备了一个小盆子,然后敬酒时,表面上做出喝酒的样子,其实却是倒在餐桌底下的这个小盆子里面。

  其实他在棋盘上偶尔也会有糊涂的时候。九连霸之中有一局对手的棋已经无法做活,只要他再下一著就可以吃掉结束比赛。於是就有人问:「请问那是在催促对手投子吗?」高川先生却回答「我做人还没恶劣到会催促对手投降,只是单纯的没算出死活而已」。

  我去高川先生家中采访持续了整整一年,其中有一次他跟我说:「我被推举为住民龘运动的领袖了」。原来是附近要盖起高楼式公寓,会影响到附近住家的日照权,於是当地住民与建商对立起来。而身为名士的高川先生就被推为反对同盟的会长。然而数个月后,高川先生却是一副愤恨不平的样子。结果是:「反对同盟的全体成员都被建商用钱收买,而被对方操纵了。只有我一人不知情。我从来没被人这样耍过,所以我就不干了」。
我实际看过高川先生对局的,只有日本棋院选手权与天元战的两次比赛。当时虽然已经过了高川先生的全盛时期,但那种悠扬不迫的对局神情却还是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尤其他在点目时,右脚趾还会顺势一起动著,特别让我印象深刻。

  然而,先生终於因为前列腺的问题,身体变得越来越差。那时我真是希望这是骗人的,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想要请教他,但却是事实。昭和59年(1984年)春天天元战本战,他接受继续和宫本义久九段对弈一局,不论胜败都会确定就此退休。这算是给棋迷或我们记者的热情大招待吧。

  这一局的观战记者并不是由我负责,但我还是同时赶到现场,因为怎麼可以错过代表昭和时代的大棋士之最后一局呢?和我有同样想法的夥伴还有好几人也一起来了。我们就在对局室与记者室之间来来往往,不知如何是好的看著盘上进展。记者本应该保持绝对中立,但今天不管是谁都希望高川先生获胜。我想感受到这种气氛的宫本九段应该会觉得很难下吧?

第十期天元战本赛 昭和59年3月29日
黑 高川秀格名誉本因坊(贴五目半) 白 宫本义久九段


  145手止,黑不计胜

  请大家观赏一下黑65断的超强气魄。不过接下来三子却被白70吃掉。这在记者室中引起了大骚动,因为大家都在猜,这是高川先生看错棋,还是故意让白吃掉留有味道的预订行动。后来结束后问他,他说是单纯的看错。高川先生笑道:「连初学者都不会下出这种笨著」。但即使看错棋,高川先生在后半盘全力以赴,结果轻松获胜。左下黑141到145的下法,就是漂亮的结束。

  在宫下九段离开后,我们纷纷挤进只剩高川先生一人的对局室。不知是谁问起:「退休后会不会觉得很寂寞?」

  「不会,这样也很轻松喔。」高川先生如是说。

  然后,像这样的闲聊大约持续了十分钟后,高川先生说了声:「累了,该走了」,就这麼站起来。我们提议要拍手欢送他,但却被婉拒;只好深深致上一礼而目送他离去。这就是大棋士安安静静退场的最后一幕。

  两年之后的昭和61年(1986年)11月26日,我接到了高川先生的去世通知,享年七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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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14(Wed)

脑海中清楚的伟大木谷身影
~木谷实九段



原作:秋山贤司

  译自碁世界月刊2011年九月号 令人怀念的名棋士专栏


  这次先从在我以围棋写作维生之前非常久的个人回忆开始聊吧。

  刚进大学没多久的我,立刻就把学业抛在一边,而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打工上。当时我每天都跑去还在高轮的日本棋院,主要负责的工作是替「棋道」杂志的段级位认定测验计分。真是非常棒的打工。当然,计分这件工作本身很无聊,但三不五时可以翘班跑去偷看职业棋士对局就很开心了。因为那裏可是有著高川、坂田、藤泽秀行等高高在上的大棋士喔。

  我还记得那天是非常炎热的夏日。我一如往常地随便翘班跑去对局室偷看。然而,如果是只有放著冰柱的大厅式对局室的话,还可以轻松地偷瞄;但对於设有冷气的特别对局室来说可就不行,光要拉开纸门就需要勇气了。这次我的目标是正在举行木谷实对藤泽朋斋之战的特别对局室,所以我只敢在午餐和晚餐休息的时候跑去偷看。而这场当时的循环圈赛是时限各十小时的二日制对局。

  到了第二天晚上的夜战,对局室突然开始骚动起来。就连在纸门外关心状况的我也知道发生了异常状况了。询问之后,才知道是木谷老师弃权输掉。怎麼可能会有这种傻事?这已经是木谷老师在名人循环圈的最后一局,而且木谷老师在循环圈中是居於领先状态,只要赢了这一局,则获得挑战权的可能性非常之高。怎麼会就这样弃权呢?

  现在,我查过当时的观战记和「我的碁」一书(木谷实著)后,终於明白了。木谷老师是这麼写的:

  「我自己虽然觉得还好,但一旁的人看起来却是非常疲累的样子。因此相关的记者们很担心我的状况,连朋斋先生也建议我:『休息一下比较好』,所以就请外诊的医生过来看看。结果量了血压之后,医生说:『血压实在太高,已经没办法继续对局下去了』。此时就算我想要贯彻自己的意志下下去,可能也会造成对手与相关人士的困扰,我也只好放弃,变成了弃权」。(节录自「我的碁」)

  当时的棋谱,请参照下图。

第三期名人战循环圈 昭和39年(1964年)7月1、2日
黑 木谷实九段(贴五目) 白 藤泽朋斋九段


  69手止,黑弃权负

  说到进入第二天的夜战,就是中盘战的阶段。虽然此刻大部分的意见是希望持黑,但现在论断优劣似乎还太早。此时,木谷老师五十五岁。之后,他也不得不在各大新闻棋赛中因病缺席。在这四年之后,我又再度看到了木谷老师的对局。昭和四十三年(1968年)十二月,成为伟大木谷老师绝局的第六届专家十杰战对本田邦久七段(当时)之战登场了。对局处是位於四谷的割烹旅馆。至於为何我会出现在那裏,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我想大概是帮忙编辑「围棋春秋」杂志的关系,而去拿田村龙骑兵先生的原稿吧。

  由於无法看到对局室的状况,我只好暂时待在检讨室,不过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局的气氛。伟大木谷老师那宛若慈爱的一著一著,都由举止端正的本田青年爽快地应接著。由於木谷道场就在这附近(当时木谷道场设在四谷),所以有很多木谷门生也赶来观看。其中当然也有关心父亲身体状况而来帮忙的木谷(小林)礼子小姐的身影。其实昭和三十九年对藤泽朋斋的一战,礼子小姐也在一旁陪侍。为防万一,所以医生也到场了。另外,我还有印象的是武宫正树先生的父亲也来了。

  后来再次见到伟大木谷老师,是昭和四十九年末(1974年),去平冢的木谷宅邸,请赵治勋先生进行自战解说的事了。此时赵先生说:「我想给老师看看这一局棋并请他评论,所以我们去老师的房间检讨吧」。但在接近两个小时的采访中,木谷老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旁静静地守候著。这检讨的模样,在日本棋院选手权的观战记中,也有提到。

  然而,最令人感动的还是采访结束后的光景。木谷老师的午饭是吃鳗鱼,但因为身体不方便的关系而没办法拿筷子。此刻,是赵先生拿起筷子,将鳗鱼夹到木谷老师嘴中的。

  我从木谷老师房间退出来时,只见木谷老师右手轻轻上举(的样子)。不知道这是不是木谷老师在向我道别?总之,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木谷老师了。

  一年后的昭和五十年(1975年)十二月十九日,木谷老师在自己家中去世,享年六十有六。其实这已经是非常久之前的事了,但现在木谷老师的身影却还清楚地刻在我的脑海中,永远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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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0(Sat)

追忆小西泰三八段
同时身为棋士与平常人
~小西泰三八段



原作:秋山贤司

  译自碁世界月刊2011年四月号 令人怀念的名棋士专栏


  最令我害怕的其中一项事情,就是有棋士过世了。明明此专栏才刚刚开始没多久,小西泰三八段却去世了。以我和他的私交之深,却要写些纪念小西先生的文章就令我非常悲苦。也许小西先生在天上会说:「我不是名棋士,却要让你排入其中,真是不好意思啊」。说实话,我们的确很难将他列入名棋士的范畴中,但小西先生却是人生的达人,自然没有不将他列入本专栏的理由。

  小西先生是昭和十四年(1939年)出生於长崎县的佐世保,在他中学生时,就已经是九州第一流的棋力了。为了当上职业棋士而来到东京成为院生,就在十五岁前后入段目标即将达成之际,因为某些缘故不得不在门槛前绕了一大串路。原来是某天看到小西少年进行院生对局的某院生导师,突然脸色大变生起气来:「你这浑蛋,围棋是用右手下的!」。小西先生正是左撇子。现在的棋坛以井山名人为首(当时)颇有不少人是惯用左手下棋的,但当时却是不用右手来下就不可原谅的环境。更糟的是导师说的也太过火了,只要警告一下叫他改回用右手下就好了,他却突然骂出「浑蛋」二字,所以小西少年也不多做辩解,二话不说就辞掉院生离开棋界。

  我想,他辞去院生后的十年虽说是苦难,但也是形成他精采人生的丰饶期。由於他很喜欢看法语片,希望能够不看字幕也知道影片在演些甚麼,於是进入了早稻田大学的法文系就读。然而,他在那裏学到的不仅仅是法文而已。根据当时去过他公寓拜访的棋士说:「在他那狭窄的房间中却摆满了总共四十几本的幸田露伴(著名日本小说家)全集,真让人惊讶」。

  虽然他学了一身好教养,但也不能拿这些东西当饭吃。於是他在麻将店工作一阵子后,去到了藤泽秀行大师的办公室上班,从事起不动产事业。不用说,他获得了藤泽老师全面性的信赖。小西先生曾说:「我想写些只有我知道的藤泽先生给大家看看」,结果却壮志未酬。当然,他也没抛下围棋,仍然进步到最强院生等级的棋力。昭和四十一年(1966年),他以外来的身分挑战了职业入段考试,一举通过测试。不过,这十年的空白还是让人相当遗憾,所以他也早早放弃了成为比赛型棋士的梦想,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围棋教学与写作上了。

  当我开始踏入此世界时,就被小西先生给看上了(我猜)。而我也常常受邀和他一起去喝酒,沉醉於小西先生有趣的话题之中。从历史、文学、美术、音乐开始到赌博为止,都可以算是他的「守备范围」。他也曾替产经新闻写过观战记,文章相当简洁明了。虽然他自己也是职业棋士,然而却没有因为对局者的身分是谁而下笔有所收敛,总是爽快地有话直写。也是这样,有时会惹来其他棋士的不高兴,不过他却仍然贯彻著想写就写的态度。

  大概是七年前吧,他觉得牙齿有些异状,在家里附近的牙医诊断过后,被介绍去大医院转诊。由於小西先生的父亲与两位哥哥都是医生,因此他也察觉到这样的安排必定事有蹊跷而相当愕然。果不其然,大医院的诊断是口腔癌,而且宣告他寿命仅仅剩下几个月了。好在抗癌剂奇迹似地发挥效果,一度看起来像是治愈了,然而四年前却发现癌症转移到肺部去了。绝不哭丧过日的小西先生却还是照常工作、喝酒、抽菸、赌马。但是到了去年夏天之后,我们就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了,而他也从产经新闻的观战记工作中退了下来,我想这是他在为临死而做准备了吧。终於,他在今年二月六日一去不返了。

  小西先生的作品虽然不多,但却常写俳句。这里且介绍一首给大家欣赏:

  朝寒或至富士之白使人伤痛。

  句中的朝寒是晚秋的用语,时节上和现在的春季并不相符,但却是吟诗用的好词。而伤痛至富士之白是形容心痛的感觉吧?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他的真义了。

  写到这里,我才注意到几乎没有写些关於小西先生棋士生涯的部分。和他交情不错的福井正明九段评他是「快脚步且巧妙的棋」。虽然会让人可惜他要是没有那十年的空白该有多好,但对小西先生来说,那也不是无意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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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8(Sun)

呵欠事件的始末
~梶原武雄九段



原作:秋山贤司
译自碁世界月刊2011年十一月号 令人怀念的名棋士专栏


  在我菜鸟阶段,虽然不是我负责的棋赛,也常去现场观战。而且我不是坐在记者席,而是在对局者后方安静地观看好几个小时。有时候就会被称赞「你很热心呢」(其实是你很烦吧?),而我也总是回答「因为可以学到功夫」。其实,只不过是单纯喜欢看棋而已。

  然而,我却有一局恐怖的观战体验。我忘了那局棋是哪项比赛了,但确定是梶原武雄对大平修三之战。由於我平常和两位老师的交情不错,自然很容易获得观战的机会。我就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默默地坐在梶原先生的后方。

  不过长时间的观战并不轻松。脚麻还可以忍耐,但打呵欠或想睡是怎样都挡不住的。终於我在昏昏欲睡中打了一个很大的呵欠。我很慌忙地用手遮住嘴巴,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一瞬间,梶原先生立刻尖锐地说了一句:

  「我的棋是会让人打哈欠的棋吗?」。

  这可让我彻底被打败了。就在我陷入慌乱答不出话的状况中,大平先生伸出援手:「这、这当然不是老师的棋会让人打呵欠,是我的棋让人打呵欠啦」。於是梶原先生说:「是喔,是这样吧。哈哈哈」。就这样无事落幕了。不过要是仔细考虑的话,就会觉得有点怪怪的。因为不论是梶原先生的棋或是大平先生的棋,不都是同一局棋吗?而且,还有更奇怪的呢。因为我的呵欠已经好好地吞下肚去了,应该也是听不到声音,我又坐在梶原先生后面,他应该也看不到我的动作才对。为什麼他会知道我打呵欠呢?难道梶原先生背后有长眼睛吗?这已经变成我心中永久的谜了。更好玩的是,后来我去跟梶原先生道歉时,他竟然说:「有这回事吗?」

  梶原先生是第一期本因坊利仙(关山利一)的徒弟。在昭和十八年(1943年)的第二期本因坊战中,本因坊利仙只下了第一局后就因为生病而弃权输掉。当时,作为老师代理人的梶原五段(当时)希望能和桥本宇太郎七段(当时)对战;如果梶原获胜的话,就让本因坊头衔暂时给主办单位保管,等利仙病愈后,再重新举行本因坊挑战赛。这还真是符合梶原青年二十岁的冲劲呢。当时我就很想找他确认这件事的真相。结果讲话不喜欢罗嗦的梶原先生只回了一句:「那是年轻气盛的冲动啦」。接下来对於我质疑他如果输掉该怎麼办时,他回答我:「那我应该只能切腹了吧」。他真是品格高洁的人呢。

  讲到梶原先生,就不能忘记三荣会。所谓的三荣会,就是在四谷三荣町的木谷道场研究会。其实是木谷实老师拜托梶原先生,请他担任道场的导师来帮忙指导学生。而我也曾去三荣会去参观过一次。当时从加藤正夫、石田芳夫、武宫正树到小林光一、赵治勋等木谷一门全员到齐。但我却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就是谁也不敢坐在梶原先生的旁边。关於这点的原因,加藤正夫先生是这麼说的:

  「因为他会用扇子敲我们的大腿会膝盖。通常会被敲到红肿起来,严重的时候还会出现血痕呢」。

  如果只是用扇子敲就算了,他们还常常会被骂:「给我收拾好行李滚回国去」呢。(译注:木谷道场当然有不少外国学生,不过现在的日本各县在江户时代以前可是被称为「国」的,所以这句话对日本学生一样适用)

  不过,木谷道场的新锐就是被他这样锻鍊起来的。除了木谷道场以外,他也在京都的龙安寺指导关西棋院的新人,也去菊池康郎先生的绿星学园上过课。甚至可以说就是梶原先生的训练支撑著日本棋界呢。

  梶原先生常常会被说成是「钻头」或「局部感觉锐利」,其实我对这样的评论很不满。我以为能像梶原先生那样可以看透全盘的人应该不多才对。这句评论应该要改成「全局感觉锐利」才对。甚至连那伟大的藤泽秀行先生都说过:「像我们这样的棋,一百年之后都不会留下。但梶原先生可不一样。他的棋在百年之后应该会受到更高的评价」。(译注:ㄟ,这句话好像曾经在那里听过哩XD…藤泽大师会不会太常用百年造句啦。)

  在这里我想请大家来欣赏一下梶原先生的良好全局感觉棋谱。

第一届名人战最终预赛 1976/2/19
黑 梶原武雄九段 - 白 大平修三九段


  黑七目胜

  老实说我虽然记不清楚了,但似乎这一局就是呵欠事件那一局呢。这是梶原先生一口气把左边模样变成实空的会心之谱呢。

  晚年的梶原先生还是被逼入了退休之途。他自己说:「因为医生说我一下棋血压就会升高,他可不保证我的性命」,语气中略带寂寥之意。最后他在平成二十一年(2009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去世,享年八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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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01-14(Sat)

心地善良而行径直率
~藤泽朋斋九段



原作:秋山贤司
译自碁世界月刊2011年五月号 令人怀念的名棋士专栏


  我认为老师是非常心地善良的人。当四十五年前我还是关东学生围棋联盟的干事时,藤泽朋斋九段说:「学生们没有钱,很难拿到段位证书」,所以他替大家鼓吹出了学生证书而可以低价获得段位的制度。而且他为大家做的还不只如此,他还特别把各大学围棋社主副将级**起来,下了两次一对十的指导棋。局差不是授先或是二子。不过,我记得结果是学生们一胜十九败。

  经过了若干年后,我开始了以围棋报导维生的工作,并担任了日本棋院选手权赛(天元战)的观战记者。当时我有两个强烈的回忆。其一是昭和四十九年(1974年)初的日本棋院选手权挑战赛(坂田荣男选手权对加藤正夫八段)中举行的庆功宴。当时大致喝了一点酒之后,藤泽朋斋九段和梶原武雄九段就开始为了棋盘上之事争吵起来。就像是以下这样的对话…。

  「梶原你很吵耶,你这家伙的棋力至少差我二子!」

  「太棒了,库之助(朋斋先生的本名)。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以后你和我下棋时,都给我先摆两颗子出来。」

  还是菜鸟记者的我,恐怕到现在都会担心这是不是马上就要开始干架了。不过,坂田先生或加藤先生却是若无其事地在旁静静地看著。这时我才觉得,原来这种光景对棋士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让我受到了不小的文化冲击呢。

  另外一件事也是同年的日本棋院选手权战,本战的第一轮中,藤泽朋斋九段对赵治勋六段之局鏖战到深夜才结束,然后局后检讨又持续到了凌晨三点左右。再之后我回到了当时在日本棋院中的旅馆房间准备要睡觉,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棋石之响与彷佛泣泪之声。后来,我确认隔壁就是藤泽九段。应该是他一面悔恨一面在打谱的声音吧。让我感受到他对一局棋的执念。

  我和藤泽九段之间也曾闹出过事来。差不多就在上述事件的一年后,我在日本棋院的编辑室被叫住:「K君,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因为他叫错名字(译注:秋山的日语发音是A开头),所以我回他说「我是A啦」,但却被藤泽九段误以为我在耍他,於是就点燃了藤泽先生的熊熊怒火。我虽没被打到,但为他那毫无所惧的气势,吓得我落荒而逃。

  后来此一事件是在当时的「围棋俱乐部」杂志的编辑长仲裁下,以双方把酒言欢落幕。但在乾杯喝酒后,藤泽老师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还是:「K君,真是对不住啊」。

  之后,藤泽老师就和我相处得非常好,接受了我许许多多的采访。在这些采访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有两句话:「我是个大输家,所以没有说三道四的资格」以及「即使是千万年都算不清的变化,我也想要把它算清楚。也许我是个大傻瓜吧?」。所谓的「输家」,指的是他两度在升降十局赛中败给吴清源九段,一路从半先被打到让先之事吧。但如果大家仔细去看十局赛每一局的内容,可以说都是藤泽老师的好局呢。这里我们就举个例子来看:下谱中,局后认为黑89应该在90位挡住分断才对。结果白96打入以后,看起来白棋是把千万年都算不清的变化算清了。特别是白120更是把所有攻杀都算清楚了的强手,豪爽地把右上角吃掉而决定了胜负。

吴‧藤泽升降十局赛第四局 1952年1月31日~2月2日

黑 吴清源九段 白 藤泽朋斋九段


  130手以下略,白不计胜

  然而从第五局开始,连续在读秒声中失误而被逆转败,而在第九局被吴先生降成了半先。而后来的第二次十局赛中又被降到屈辱的让先,藤泽先生只好黯然退出了日本棋院。(他在六年之后才重新回到日本棋院)

  他说他是输家也许没错,但必须在这句话前加个补充吧:史上最强的大输家。

  晚年的藤泽老师频频苦於病痛,对局的内容有欠精彩。对於算不清的地方也要拼命算清的态度也不见了,反而让人惊讶他都下得非常快。这每每都让人看得非常心痛。我想如果让全盛期的藤泽老师和晚年的藤泽老师对弈的话,恐怕有三子左右的差距吧。

  即使如此,他还是一如往常的每天来到日本棋院,替院生的少年少女们好好指导。只是不知这些小朋友们是否知道他们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是大手合制度下所产生的第一位九段大棋士呢?

  藤泽先生在平成4年(1992年)八月去世,享年73岁。直到最后,他都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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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1-25(Wed)

我是输棋时的安慰角色?
~加藤正夫九段(上)



原作:秋山贤司
译自碁世界月刊2011年六月号 令人怀念的名棋士专栏


  我成为自由围棋记者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和加藤正夫先生一起合作的。这是在围棋杂志委托下,请加藤先生解说十几局业余棋士对局内容的工作。当时加藤先生担任了还在四谷木谷道场的内弟子集训班的班长,在我过了正午后不久前往道场打扰准备要开始取材时,加藤先生一声号令:「大家过来这里」,就把所以的师弟**起来,就是要他们一面听他的解说、一面好好学习。就在充实的五小时采访结束后,加藤先生还亲自送我到玄关外,跟我说:「你也辛苦了,下次我们一起去新宿喝酒吧」。因为此事,就让我这个新人记者完全成为了加藤先生的棋迷了。

  意外的是所谓的「下次」,竟然很快就出现了。就在我负责的日本棋院选手权赛(天元战的前身)的第一轮还是第二轮结束后,他就邀我一起去喝酒了。他其实是个爱笑到不行的好人,而且我们年纪又相近,所以很谈得来。记忆中当时有个加藤先生突然要找我比腕力的离谱小故事。加藤先生说:「我可是日本棋院腕力最差的棋士喔」,真不知这有甚麼好自豪的。至於我虽然也是没甚麼力气的人,但却对腕力有点自信。於是,这两个人比起来,可说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刚开始时双方都很拼命,但后来却也都慢慢手软起来。一旁看不下去的老板娘(这是家只有老板娘一人的小酒店)就说:「你们两个都和我比比看吧」。我们两个竟然都不是老板娘的对手而惨败给她。一问之下,原来老板娘曾经是在高中体育大赛中拿过标枪奖项的好手哩。

  加藤先生在那一期的日本棋院选手权赛中一路过关斩将,结果夺下了向卫冕的坂田荣男先生挑战之机会。挑战赛的第一、二局又是完胜,眼看第一个大头衔就要到手了,但第三、第四局又被坂田先生反击扳平,而要面对最后的第五局。

  第五局的对局场所是日本棋院的「幽玄之间」。在第一天的棋赛中是加藤先生的白棋领先。如下谱所示,白74到78这几手,颇有藉杀力击倒对手的感觉。然而比赛进入第二天后,由於欠缺给对手的致命一击,棋局变为混战状态。接下来加藤先生就下出了命运的大错著。白114断,形成了超级大劫争。而之后的白116就是无法解释的失误。据说他是误以为黑117只是单纯叫吃,接著白棋只要再於106位提仍然还是劫争。

第21期日本棋院选手权赛第五局
昭和49年(1974年)2月12、13日
黑 坂田荣男日本棋院选手权者 白 加藤正夫八段
(时限各九小时,黑贴四目半)


  117手以下略,黑6目半胜

  从白114开始到黑117的这几手棋,在时间上也不过是两三秒而已。当时我是在记者室中以转播萤幕静静地看著棋赛的进行,只见双方的手在棋盘上交互指点著,和往常对局的模样大不相同。后来不知是谁突然叫了出来:「比赛是不是结束了?」我们才慌忙地冲入对局室中。此刻其实尚未终局,但双方却对左边的折冲开始检讨感想起来了。坂田先生说:「是打了瞎劫吧…」,加藤先生则抱著头说:「不,我以为黑117之后还是劫争…」。在对局之中就开始进行起「感想战」,这恐怕是空前绝后的创举吧。

  白116这手棋,至少损失二十目以上,就算此时举起白旗认输也不奇怪,但加藤先生却选择继续默默地下下去,宁可以目数大差的结果输掉。结果那天晚上我就陪他在新宿不知喝了多少摊,最后道别时已经快天亮了。

  在这次日本棋院选手权赛的隔年,他又和年方十八岁的赵治勋先生在专家十杰赛的决赛五局赛中相争冠军,却遭到了直落三惨败。这一次他又是喝到烂醉。当时加藤先生已经从木谷道场独立出来,一个人住在公寓中。当我和他一起回到公寓时,又是黎明之时了。我到快中午起床时,已经不见加藤先生的人影,却听到有棋石的声音。我跑到隔壁一看,原来加藤先生正默默地打著昨天输掉的棋谱。让我颇有看到了不该看的光景之感。

  其实,棋士和记者之间好到像我们这种程度也是特例。记者前辈常亏我说,当加藤先生输掉时,我就是负责安慰他的角色。不过,我才不是安慰他呢,只是陪他喝酒而已啦。后来,加藤先生的「票源」突然扩展开来,陆陆续续拿到了大头衔,我和他喝起来就像是品尝绝美佳酿一样呢。

  加藤先生曾在头衔挑战赛或是决赛中遭到了八连败,而被人取了「万年老二」的不名誉绰号,那也是加藤先生最烦恼痛苦的时期。后来,我从石田芳夫先生那裏听到了以下的故事:

  「那时我正好是名人本因坊,加藤先生来找我谘询该怎样在头衔赛中获胜。我的回答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加藤先生对各方面都太过认真了。所以我反而请他要多游戏人间一点。」

  之后,加藤先生也很忠实地把这番建议给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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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25(Sun)

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加藤正夫九段(中)



原作:秋山贤司
译自碁世界月刊2011年七月号 令人怀念的名棋士专栏


  加藤先生开始忠实地接受石田芳夫先生的建议———加藤在任何方面上都太过认真了,请要多游戏人间一点。於是他就从昭和49年(1974年)开始到昭和51年(1976年)之间好好地玩了三年。游玩的内容主要是以「喝」为主,「打」的部分比较少。这里所谓的「打」并不是指下围棋,而是「赌博」(译注:日语中下围棋的动词是「打」,与打麻将的讲法相同,所以作者故意弄了个双关语)。其实加藤先生对於赌博完全是外行,但虽然是初学者,却对於麻将或赌马有超强的胜负运。至於喝酒的部分,他酒量也不是太好,所以是以喝一休一的方式去各家喝。而每去个几次就有一次会找我去一起喝。关於这点,我和加藤先生也有不成文的默契,就是原则上酒钱是各付各的。不过,由於我们的收入相差太大,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各自付钱,而是贵的酒店就拜托加藤先生,而便宜的店才由我来买单。而往往我被带去喝的酒店,都是那种光坐下就要付五万块日币的高级俱乐部。在那里,我们一面看著店里的表演、一面和陪酒小姐喝酒,反而酒喝得不多。但是仅仅这样,两个人就得花上十几万日圆。我想加藤先生在拿到大头衔前的棋赛收入,几乎都在这种酒钱中给燃烧殆尽了吧?

  不过也真的是拜游戏人间所赐,过去在头衔挑战中连战连败之加藤先生的春天也跟著到来。昭和51年,他先获得了碁圣与十段两个头衔,终於打开了他的大「票仓」。当然,在这样的场合里他也好好的享受了美酒。当时他说了一句我忘也忘不了的一句话:「以前总是在输掉的场合拉你去喝酒,真是抱歉啊」。

  但从那时开始,我和加藤先生的生活也开始改变,一起到处喝酒的场合也越来越少了。因为我刚结婚,而加藤先生自己也半开玩笑的说:「我也要见习准备结婚了」。这很像加藤先生一般的口吻,因为他虽然有个心有所属的对象,但如果自己连一个头衔都没有,实在也很难开口去求婚。听说他和女方是相亲认识的,所以加藤先生非常担心无法赢得芳心。万一他在之前的碁圣战与十段战都输掉的话,恐怕会打算就此放弃这段缘份吧?幸好,他终於在最后一刻赶上订婚的机会。

  接著昭和五十二年(1977年)他又打败了武宫正树先生而拿下了本因坊头衔。其中的最后一局,我刚好要替「棋道」杂志采访而也去到了对局现场的山形县赤汤温泉。就在要参加庆功宴之前,加藤先生跑去打公共电话。由於不是听得很清楚,所以只听得到他说:「嗯,我赢了」这样而已。於是我问他打给谁,他则很害臊的说是「未婚妻」,也就是佐佐木泉小姐。

  在之后没多久他又请我去喝一摊,理由是「我想要请田村龙骑兵(译注:朝日新闻的名围棋记者,写过许多名人战的观战记),来当婚礼的主持人,但我一个人不敢去,可以陪我一起邀请他吗?」。对我来说,这个忙真是再简单不过了。毕竟,田村龙骑兵先生本来就是和我有深交的大前辈,而我自己结婚也是找他帮我说媒。所以我就帮加藤先生实现了这场三方会谈,而龙骑兵先生也毫不犹豫地立刻答应。而这场婚礼,也是我参加过的婚宴中最豪华但最温馨的一场呢。至於他们夫妻在市谷的新家,我也常去叨扰并且接受加藤夫人的好料理手艺招待。味道虽然是绝品风味,但对於吃的不多,一天只在家吃一餐半左右的男主人来说,却没有摆出一副很好吃的模样,因为他说这样怕老婆每天都要准备太辛苦呢。

  在这段期间,棋盘上最值得回忆的大概就是昭和53年(1978年)的棋圣战七局挑战赛了。当时,也是「棋道」杂志派遣我去盛冈现场采访。输掉第七局的加藤先生,隔天早上原本是要搭飞机回去的,却临时改成和我一起搭汽车回去。在上车前,我们再加上安藤武夫七段(当时安藤先生是日本棋院负责对外的理事)三人凑在一起打麻将,而我也毫不客气地让加藤先生输得很惨。上了车后,因此加藤先生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思考前一天输棋的败著而已了。

  至於另外一件值得回忆的事,则是昭和61年(1986年)的名人战第二局,本局我没有亲眼看到,就引用从目击者龙骑兵先生那边听来的叙述吧。

  「当时,加藤君很明显身体出现异常状况,双眼深陷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坏肚子而从两天前开始就没进食的关系?只要旅馆负责招待的小姐请他吃一点东西,他就会露出一副要哭要哭的样子。然而,棋盘上的对局却是靠著韧性而最后半目获胜。结果在庆功宴上,他就笑咪咪的好好吃了一顿。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第11期名人战第二局 1986年9月17、18日
黑 小林光一名人 白 加藤正夫王座


  256手 白黏半劫半目胜

  此局中黑217提劫是败著。如果下在谱218位,白若233应,黑再下219,则是小林光一名人半目胜。对於成为名人契机的本局来说,后来加藤先生自己也是这麼说的:「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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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31(Sat)

五十五岁夺回本因坊,但¨¨
~加藤正夫九段(下)



原作:秋山贤司
译自碁世界月刊2011年八月号 令人怀念的名棋士专栏




  我们两人过了五十岁之后,像过去那样一起到处逛酒店小酌的机会便少了许多。但就在平成十四年(2002年)初,我结束了观战的工作后,顺便去日本棋院的记者室看看时,等在那儿的加藤正夫先生却跟我说「要一起去吗?」。这是他每次都要找我去喝酒时的标准台词,而我也觉得差不多要该去聚一聚的时候了。结果他带我去的,是我们两人二十多年前常去、加藤先生很喜欢的新宿酒吧。加藤先生的说话方式总是这麼直来直往。

  「接下来我想担任日本棋院的理事」。

  当时,加藤先生诉求日本棋院的改革而要出马参与理事选举的传闻已经在流传了。但我却无法听到这样的话就说赞成这个想法。

  「加藤正夫仍然还是宝刀未老的可下之士。一旦做了棋院理事,计画要拿下棋圣达成棋士生涯大满贯的重大目标该怎麼办?」

  我虽然知道他是一旦打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但我还是试著拼命说服他打消此意。但加藤先生对我劝说之反论却非常精彩:日本棋院的营运状态已经到了令人忍无可忍的程度、国际棋战中也被中国或韩国抛在后头、年轻世代的人离围棋越来越远等等。在头头是道理路清楚的加藤先生之前,我的论点变得毫无说服力。於是,我提出了两个条件:希望短时间内就辞去理事之职、并且要把对局放在第一位。他也回覆:「我明白了」。

  然而,理事选举中当选的加藤先生还被推举为副理事长,从此就开始了他每天为棋院东奔西走的日子。期间我也问过他心力上在对局与日本棋院营运之间是怎麼调配的,他回答我:「如果说副理事长花的心力是十,那对局就是一或二了吧」。这等於是把和我约定的对局第一当成空话了。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应该是只有一到二的心力,但在对局上也有相当好的成绩。他在平成十四年度的本因坊战循环圈拿到了第一,成为挑战者。而且,后来又在挑战赛中二连败后取得四连胜,击败了王铭琬本因坊。

  这里请大家看一下其中的最终局。黑25开始到黑31、33是加藤先生过於轻视的好手顺,到了黑41断开后,白棋陷入苦战。然而,加藤先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看起来他还想好好振作而不给黑棋下出决定胜负之著。黑81如果在谱中112位退是最强手;而如果黑棋要贯彻取地的作战方针的话,黑83也该先下在84位扳,逼白112位应后再於83长才对。白84是双方的必争点,抢到此处后白棋就可以一面威胁黑棋一面在104位大围左边,形势可说就此逆转了。

第五十七期本因坊战第六局 平成十四年(2002年)七月十日、十一日


  112手以下略,白1目半胜

  就这样,他在五十五岁这年获得了本因坊头衔。加藤先生自己说:「因为太忙而没时间考虑有的没的事,反而更能专心在盘上,这样还真不错」。隔年的平成十五年(2003年)虽然屈服在年轻的张栩挑战之下,但我认为内容上是平分秋色以上的好表现。

  平成十六年(2004年),加藤先生就任日本棋院的理事长。

  然而,该年年末的名人就位仪式上,加藤理事长却未现身,其祝贺词是由副理事长工藤纪夫九段代读的。看起来似乎是发生了甚麼怪事,平常的话都应该是理事长要先赶到现场致词的。后来我去问了工藤先生,才知道发生了最糟糕的状况:「如果不问我也不会特别说,不过加藤先生因为脑梗塞倒下了,刚动完手术。弄不好的话,可能会有甚麼不测...」。

  几天之后,我去医院探望他,加藤夫人一面握著加藤先生的手,一面大声的喊著:「亲爱的,秋山先生来看你了」。而加藤先生虽然偶尔也会有握紧手的回应,但病情看起来并不像是往好的方向进行。终於三天之后的十二月三十日,他就驾鹤西归了。

  当时,我就对自己为何没有阻止加藤先生当理事下去,心中感到万分遗憾。不过加藤夫人的一句话让我得以释怀:「当上副理事长、理事长的加藤活得非常充实。他后来也说,到了六十岁他就要辞掉理事长,专心来拚棋圣头衔呢」。

  加藤先生过世后,我就常常梦见他。他总是在酒席中开开心心的出现。偶尔也会梦到他打电话的样子。但往往就在我要告诉他「加藤先生你其实已经死了」时,我就会醒来。果然即使在梦中也不能随便说他死掉了啊。

  即使是现在,我也常常想打个电话给他,所以在我的手机联络人名单中,仍然还保有加藤先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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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4-08(Sun)

身兼四职的全力付出
~小林礼子七段



原作:秋山贤司
译自碁世界月刊2011年十月号 令人怀念的名棋士专栏


  写完木谷大师之后,就该轮到其女小林礼子女士了。明明她已经过世超过十五年了,但她在我心目中的记忆却一点也没有变淡。其中最鲜明的印象就是「电话」了。当是礼子女士打电话来我家时,内人一定会帮我准备好香菸与菸灰缸,并且帮我泡好茶。因为,内人知道只要是她打来,短则三十分钟,长的话会超过一个小时呢。

  有一次,是我的观战记中写错了,她立刻打电话来给我指正,让我吓了一跳。这是小林光一对大竹英雄的名人战挑战赛的一局,我在观战记中介绍了大竹先生自言自语地说「这里就算想一百五十万年也想不通」的花絮。并且在后面补充说,因为老师木谷大师的口头禅是「就算想一百万年也想不通」,所以大竹先生很有做弟子的样子而再追加了五十万年。

  不过,礼子女士却说:「才不是一百万年呢,我父亲是说就算想一百万光年也想不通」。原来是这样的啊!百万年的话,不过是单纯的时间长而已;如果是百万光年的话,除了有时间长远外,也让人有庞大无尽空间的印象呢。所以差了一个字,言语上的气魄就完全不同了。像这种的长时间电话,就让人很开心。因为接下来她就会跟我说关於木谷大师的一些回忆,还有很多棋界的八卦话题。除了电话以外,礼子女士也在很多方面照顾了我不少。由於我常去小林家采访,常常可以吃到她用尽心思做的料理,其中有一次端出的是乌龙面,据说这是初学做乌龙面条的礼子女士自己打出来的面条。面条粗细虽然不太一致,但说是好吃的话就是好吃。毕竟像那样的乌龙面,不管在哪间号称多美味的面店都吃不到呢。

  在昭和四十八年(1973年)末的日本棋院选手权挑战赛中,担任报纸解说的大平修三九段跟我私下说了悄悄话:「哇,真是吓死人了。小林光一君要结婚了,你知道新娘是谁吗?」这位会让大平先生吓到的是大家意想不到的人,我想其本身一定也会是棋士才对。於是随口一猜说:「是礼子小姐吧?」结果大平先生说:「你怎麼知道的?明明还是秘密的说」。嗯,明明答案就已经写在大平先生的脸上了说。这就好像打麻将时脸上已经露出听牌的样子,马上就会被人看穿一样呢。

  接下来的部分,是直接从礼子女士那边听来的故事。当时她要和年轻的小林光一先生结婚时,周遭的人都非常反对。於是烦恼不已的礼子小姐就和病床上的木谷大师讨论此事。笔谈之中,大师用笔写下「就请当小林礼子吧」。真是一段佳话啊。大师就好像摆出了诘棋的正解图一样来开示,据说当时让礼子小姐泪流不止呢。

  之后,她就以棋士、木谷大师的女儿、小林光一的妻子与两个小孩的妈的四重身分,开始了她宛如大车轮旋转不停的忙碌人生。就在礼子女士去世没多久,其女小林泉美开始登上女流棋界的巅峰而大为活跃起来,此时小林光一先生却说:「现在的泉美和过去的礼子比起来,恐怕还是礼子比较强吧」。面对歪著头有点怀疑的我,小林先生就列举许多礼子女士的实战谱来说明佐证。

  其一是昭和四十六年(1971年)的专家十杰战。这个专家十杰战是请参加过业余十杰战出赛的业余棋友来进行投票选出得票最高的十六人,再和从预赛胜出的十六人共同竞技的特殊比赛。这一年,礼子小姐在投票中获得第十六名而进入本赛成为种子,第一战就打赢了岩田达明九段,然后在第二轮遇上了高川格九段。这一战关系了是否能成为第一位打入十杰的女子棋士,所以是众所注目的一局。

第八届专家十杰战第二轮 1971年1月28日
黑 木谷礼子六段 白 高川格九段


  133手以下略,黑不计胜

  其中,黑17是大受好评的好感觉。但黑19似乎要在谱中24位长才对。当白38开始侵消时,黑39开始是礼子女士拼命式的攻击。高川先生也许是觉得这样的大龙应该不可能会死而有点大意,因此白94可是是败著。此棋应该要在100挂、黑95退、白98觑、黑99黏,然后白棋再於100之上一路并就可以处理成功。实战白棋虽然捡回一命,但却让黑117点入开劫而大势底定。黑131是味好加补,然后再133跨入追击确定胜势。最后礼子女士拿到了十杰战的第八杰,可以说是相当於打入两大循环圈的重大成就呢。

  我最后一次见到礼子女士是在他去世那一年的冬天。我正在走向小林家的路上,骑著脚踏车的礼子女士叫住了我。当时的确有她罹患癌症的传言出现,不过她看起来气色却很不错。最后她在平成八年(1996年)四月十六日去世。生前她虽然说:「我要靠意志力治好癌症给大家看」,但最后还是未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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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4-24(Tue)

看到善良的本质
~藤泽秀行名誉棋圣



原作:秋山贤司
译自碁世界月刊2011年十二月号 令人怀念的名棋士专栏


  藤泽秀行老师第一次正式地接受我的采访是他获得第一期天元头衔之时。当时我去了他在代代木的办公室时(藤泽先生当时在经营不动产公司),他给了我一个喝热茶用的小茶杯。原本以为他要倒茶进去的,结果他注入的却是威士忌,然后叫我「喝下去吧」。由於我不讨厌喝酒而就这样一乾而尽,结果他又倒了一杯给我。就在这样反覆的灌酒中,我虽然是听了他讲解天元战的第一局,但听到一半左右他就打算收工,所以我根本无法工作下去。当中我虽然也想提出一些问题,他却说:「你就别问那些没水准的问题啦,毕竟你已经在这个世界中混了好几年的饭吃了吧」。我虽然以「我还是菜鸟喔」为由来稍稍抵抗他的拒绝发问,但还是没有效果。结果,就在这样的状况下结束了采访。在我要回去之前,藤泽老师说了一句让我有点害怕的话:「我很期待你会写出怎样的报导喔」。

  如果想要把那篇报导写出来,还真是有点心虚呢。当时虽然有记下简单的笔记,但我却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字了。嗯,但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所以我就乾脆重新随便写些东西出来。以下就来介绍一下当年「棋道」杂志(1976年2月号)的藤泽老师自战解说之开头部分吧:

  「虽然不是突然感觉到,但却发现最近他的棋艺又变得更加厉害了。今年他就是这样,似乎打算到处赢下去的样子。除了拿到天元战为首,名人、本因坊、十段以及下到一半左右的新创设棋赛棋圣战等,他都想要收刮为囊中物呢。(中略)这样的秀行,似乎是想要告诉大家:只要我认真起来就会变成这种样子」。

  全文大概都是这样的口吻,完全没有写些深入的细节,简直就可以说是很另类的自战解说。不过令人意外的,这篇文章的反应却还不赖。藤泽老师给我的评分应该也是及格才对(我是这样想的啦),所以以后我就能偶尔顺利地采访他。

  下图就是那一年的天元战。完全就是从头到尾展现藤泽式风格,说他技艺变得更加高强的大话其实并不夸张。首先是白24一碰就先驰得点,而30再碰又是值得注目的好棋。周遭之人也对本局有很高的评价。当时我用奇怪的笔锋在自战解说中写著:「虽然我很意外这种程度的棋就被夸成这样,但这也是只有本人我才下得出来的棋吧」。

第一期天元战五局挑战赛 1975年12月11日

黑 大平修三九段 白 藤泽秀行九段


  126以下略,白八目半胜

  平常就像是打雷一样令人害怕的藤泽老师,其实是非常善良好心的人。昭和五十九年(1984年)冬,我为了「棋道」杂志的解说采访(第八期棋圣战的赵治勋对林海峰之局),跑去了藤泽老师的府上拜访。但我却出了大差错。原本应该在小田急线的读卖乐园站下车的,我却跑到了京王线的读卖乐园站。这虽然是走几步路或改搭计程车就可以弥补回来的距离,但当天却下著雪,根本就走不动。而且也一直叫不到计程车。那该怎麼办呢?於是我只好先打电话给藤泽老师道歉说会迟到,然后搭原路线撤回新宿站,再重新换车到小田急线。不料,受到当天大雪的影响,电车也迟迟无法开动。结果到达藤泽老师家时,已经接近晚上六点,离约定的下午一点整整迟到了快五个小时。

  此时,我心里已有遭受藤泽老师打雷般破口大骂的觉悟。然而,他却说:「在这样的大雪中你能来到真好,可见你这家伙的韧性很不错哩」,并且还请我喝威士忌呢。这杯暖暖的威士忌真是打从心底让我全身舒畅起来,我几乎感动到要流下泪来了。他真是个好心肠的老师啊。

  我对他的回忆真是想也想不完。当第一届应式杯(1988年)开办时,他因为罹患淋巴癌而接受放射线治疗的关系,所以根本无法把饭吃饱,因为他的食道只能吞下乌龙面而已。所以我就替藤泽老师准备好乌龙面,陪著他转战北京、汉城各地。在准决赛中因为下出大暴投而输给聂卫平九段的当晚,他敞开心胸说出这样的话:「围棋真好,即便下出暴投的臭棋,责任还是自己扛起就好了。但同样的情形如果发生在棒球上就糟糕了。一旦在最关键处发生失误,真不知会被说些甚麼难听的话呢」。

  这样的藤泽老师即使在最晚年,也都不错过任何一次的研究会与集训,可以他对这些年轻新秀是多麼的照顾。最后他在平成二十一年(2009年)五月八日去世,享年八十五岁。像他这样破天荒优异却又心地善良的棋士,恐怕以后再也找不到了吧?

  坂田荣男、藤泽朋斋、桥本宇太郎老师...等等我想要怀念的大棋士实在是太多了,但这个专栏只能先在这里告一段落。后续就请大家期待续集的到来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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