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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烦心



    得胜的猫儿猛似虎,落配的凤凰不如鸡,世间事,大体就是如此。

    尽管在一群老友的面前强挤笑脸,故意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有一搭无一搭地回应着他人的调侃,但彭得禄的心情却是窝囊到了极点。

    六七十岁的人了,玩棋也玩了大半辈子,在活动站里也不知称王称霸了多少年,虽说现在慢慢被老王头和张显臣追上并有被反超之势,但谁也不能否认他还是活动站最高水平的代表人物,可是谁能想到,就在十几分钟之前,一个年纪不过五六岁大,学棋了不起一年左右的小孩子居然就把自已杀得稀里糊涂,难以招架,而且按穆建平和魏进东的局后分析,自已所犯的错误居然比这个小孩子还要多!想想在开局前自已所吹的大话牛皮,老头子就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烧。

    人一心虚,脑子里就容易犯疑,那些向老王头恭喜,羡慕他有一个好孙子的老朋友所说的话,在彭得禄的耳中听来就好象是在嘲笑自已,而望向自已的目光也带着了几分揶揄的意味。

    自感失去面子的彭得禄不好意思继续留在活动站受洋罪,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三十六计走为上,找个家中有事的借口,婉言谢绝了老王头的盛情邀请,也不管胡永庆的激将还是诱惑,头也不回地逃回了家中。

    “爸,这么早您就回来啦?比赛完啦?”正在忙着洗菜做饭的儿媳听到房门响动从厨房里大声问道。

    “完了。”随口应了一声,彭得禄换上拖鞋走进客厅。

    “爸,怎么,今天成绩不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儿子彭连海见彭得禄蔫头耷拉脑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笑着问道。

    “马马虎虎,还说得过去。”彭得禄把身体埋进软软的沙发中没精打采地答道:过五关斩六将的事儿谁都爱说,但走麦城就没几个人愿意讲了。

    “那您怎么精神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彭连海连忙坐起来担心地问道。

    “不是。我身体好得很。”彭得禄不耐烦地答道。

    “爸,感到不舒服就不要强撑,人上了年纪身体抵抗力就弱,这可千万马虎不得。还是让连海陪您到医院检查一下吧。”听见屋里的对话,儿媳妇连忙擦了擦手来到客厅劝说。

    “咳,你们就别胡思乱想了,我说不用就不用,这和身体舒不舒服根本没关系。”儿媳妇终究是外姓人,彭得禄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能把气随便乱发。

    “那您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呀?”彭连海松了口气接着问道。

    “就是呀,爸,平时您从活动站回来总是乐乐呵呵的,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儿媳妇担心地问道。

    “唉,还不是棋下输了。”见再瞒下去会让儿女们着急,彭得禄只把把实情说出。

    “呵,原来是这个呀,我还当什么大事呢。不是我说您,下棋嘛,当个乐就行了,那么认真干嘛。王大爷,张大爷和您水平相差无几,谁输谁赢都很正常。下棋总有个输赢,今天输了,大不了明天再赢回来,本就是解闷的消遣,影响心情就不好了。”听明白这个原因,儿媳妇笑着劝道。

    “是呀,前天您不还赢了王大爷一盘吗,今天就算大意输掉一盘也算不了什么,后边好好下,照样能拿到冠军。”彭连海也是笑着说道:活动站里下棋,又不赢房子又不赢地,一大帮老头凑在一起不过是图个热闹,要不说人老了就和小孩子一样,这样的事情还要争来争去,实在是叫人有些好笑。

    “唉,你们知道什么。要是输给老王或是老张倒好了,他们俩虽然水平比不过我,但怎么着也算是活动站里数得上号的人物,输给他们一两盘没什么可丢面子的。可是今天输的不是他们俩啊!”彭得禄叹气道: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刚才的那盘棋没有下过,就算再退一步,输给的对手年纪和自已相当也说得过去,可惜的是,后悔药是有的吃没的买,后悔也不能改变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怎么?活动站除了王大爷还有张大爷有谁还能下得过您?”彭连海奇怪地问道:虽然不常去活动站转,但那里的情况大体他还是知道的。

    “唉,说出来也许你们不信,就是老王头的孙子。”彭得禄叹道。

    “什么?王大爷的孙子?不会吧?那个小孩子才多大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好象比定国小八岁,今年最多也就六岁吧?”儿媳妇吃惊地叫道。

    “没错,我记得他是十月份的生日,现在还差三个月才满六岁。”彭连海点头肯定地说道。

    “爸?不会吧,这么大点的孩子居然都能赢您?”儿媳妇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她虽然不会下棋,但在这样的家庭里多少也知道一点下棋的事情,五岁半大的孩子,既算从会说话就开始学棋,到现在又能学几年?

    “爸,是不是你看错了棋,疏忽啦?”彭连海也是难以置信地问道。

    “唉,不是我看错了,而是没有看到。凭心而论,我还真就下不过这个小孩子。”彭得禄是连天声叹道,看错了和没看到虽然仅仅是几字之差,但其中的区别却是天差地别,彭得禄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实力上的差距不是仅仅靠着认真就能弥补的。

    “呃?这么说小飞飞应该算是个神童了吧?”儿媳妇问道。

    “当然,这么大点的孩子赢得连爸都心服口服,不是神童还能是什么?!没想到王大爷有这么好的福气。”彭连海感叹道。

    “是呀,小穆老师和小魏老师都主动要教小飞飞下棋,唉,这下子老王头可有的乐了。”彭得禄半是羡慕半是妒忌地说道。

    “呵呵,爸,既然是这样,小飞飞棋下得好您应该高兴才对呀,你是长辈,怎么还能和小孩子赌气?”儿媳妇笑道。

    “唉,话是这样,不过输给这么个小不点,想要说心里一点不舒服那才叫自欺其人啊!”长长叹了口气,彭得禄无奈地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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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靠山出场



    “蹬蹬蹬蹬”,楼道里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是小远回来了。”听到声音,彭得禄猜测道:年轻人活力旺盛,就连上楼梯也比一般人动静大些。

    果然,老爷子的耳朵没有听错,没过多长时间,脚步声便在门口前停下,接着哗啦啦一阵钥匙响动,房门打开,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正是彭得禄的大孙子——彭定远。

    “爸,妈,我回来了。哟,爷爷,您今天怎么没有在活动站泡着呀?”一抬头,看到彭得禄正在客厅沙发里坐着,彭定远奇怪地问道。

    “别乱说,你爷爷现在正犯别扭呢。”彭得禄的儿媳妇偷偷使了个眼色对儿子说道。

    “咦?怎么了?是不是又输给王大爷了。”把背着的书包放下,彭定远笑着问道。

    “嘿,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啊!”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彭得禄的儿媳妇不满地责怪道。

    “呵呵,没事儿,爷爷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对啦,爷爷,是不是上星期我教您的那招没用上呀?”彭定远对于母亲的嗔怪不以为意,依旧笑呵呵地向彭得禄问道。

    “咳,你搞错了,昨天和王大爷的那盘棋赢了,但今天和王大爷孙子下了一盘棋却输了,你爷爷是在为这个才心里闹别扭。”彭连海怕儿子越说越离谱,连忙小声把事情的经过解释清楚。

    “王大爷的孙子?就那个小不点呀?”彭定远吃惊地问道,在他的记忆中,小飞飞还是前几年那个拖着鼻涕,给个糖块就能乐半天的小男孩儿。

    “是呀,不是他是谁。”彭得禄不情不愿地答道: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下棋输给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孩子都不是一件感到露脸的事情,虽然反过来完全是另外一个景象。

    “您是不是大意了?”彭定远第一个感觉也是不能相信,以为自已的爷爷大意失荆州,一个没留神把赢棋走成了输棋。

    “大意什么,我已经很小心了。你是没看见那个小孩子,棋下得真厉害,可以说刀刀不离后脑勺,三绕两绕就把我给绕进去了。唉,我是搞不过他。”彭得禄叹道。

    “呵,爷爷,我看您是输了棋心里有了障碍,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个小孩儿也就五六岁大,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如果说七八岁在的小孩子里有棋得好的我信,但五六岁,嘿嘿,能学棋多长时间啊。”彭定远不以为然地说道:虽然他的棋最初是由彭得禄启蒙,但现在两个人的水平已经相差很远,平时在家里玩升降棋有时都能打到让三子,再加上上了大学以后接触的人一多,眼界自然也就高了许多,在他心中,活动站的这些人根本就算不上下棋,充其量也就是玩玩而已,在这样的环境下,就连高手的水平都会被拉低,更何谈出来什么厉害的角色。

    “你这个小孩子怎么说话呢!何着是想说我老糊涂了?!”彭得禄脑子不慢,马上听出了孙子的言外之意,一拍沙发扶手装出生气的样子大声质问道。

    “呵呵,我哪儿敢呀。您老人家英明神武,仰看知天文,俯察识地理,中间晓人和,天上没有,地上难寻,是当今世是最有本事的老人家啦,我哪儿敢说您糊涂呀!”彭定远见老头儿板着脸要挑理,赶紧双手按在老头儿的肩膀上一边按摩一边拍着马屁。

    “哼,这还差不多。”彭得禄得意地笑了起来:虽然知道这是孙子在哄自已开心,但人上了年纪喜欢的就是这个调调。

    “对了,王大爷的孙子不是跟他爸爸在外地吗?怎么还没过年就回来了?”彭定远现在是住校学习,只有每个周末才有时间回家住上一晚,因此昨天活动站发生的事情他现在还不知道。

    “噢,老王的儿子已经调回厂里工作,听老王说他的儿媳妇也在厂里找到个事儿做。他们俩都回来了,小孙子当然也要跟回来了。”彭得禄答道。

    “呵呵,王大爷这下子该乐坏了。小孙子刚回来就给他露了这么大的脸,这几天恐怕您天天都会听他怎么吹牛皮了。”在脑子里想着老王头那洋洋得意的笑脸,彭定远坏坏地笑道。

    “那还用说。听你爷爷说,活动站的两位老师争着抢着要教小飞飞下棋,好象生怕王大爷不答应似的。要知道他们俩到活动站之后,朱家坟周围地区想让他们单独辅导孩子学棋的家长有多少,但从来也没见过他们这样上心,看来这个小飞飞的确是很有天赋,以后说不定真能下出点名堂呢。”彭连海点头补充道。

    “咳,那有什么奇怪地,小孩子记性好,学得快,只要有人教,想要达到普通成人水平没有多难,这在围棋普通读物上早就有介绍。”彭定远是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业余棋手大多自负,尤其是那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当的角色,彭定远在棋上的实力放在北京高校里虽然算不上有多强,但在朱家坟这样的地方却是绝对能吹上一吹,况且,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着一位有骆驼就绝不吹牛的爷爷,他自然也继承了一部分优秀传统。

    “哼,光知道吹牛皮,有本事到活动站去赢了小飞飞,好歹也算给你爷爷挣回一点面子。”好吹牛的人偏偏就不喜欢听别人吹牛,见孙子牛气哄哄的样子,彭得禄没好气儿的激道。

    “呵呵,才不呢。您是把面子挣回来了,我的面子就可赔进去了。要是让学校的同学知道我欺负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不让他们给笑话死才怪呢!”彭定远做了个鬼脸,笑着抄起书包跑回了自已的卧室。

    “哼,这个臭小子。”早知道就会是这样的结果,老头子除了恨恨地骂一句也没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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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眼见的问题



    时光如电,转眼即逝,很快王一飞跟着穆建平和魏进东两位老师正式学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对于不到六岁的小男孩儿来说,这两个月也许算不了什么,和以前在昆明的生活相比,不过是每天晚上吃过饭后要去活动站和两位老师玩两个小时的棋,星斯六、日则还要包括下午四个小时以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但对于两位老师来说,这两个月的生活却是既充实又紧张,而且还带着些许的不安:

    早就意识到这个小男孩儿是难得一见的神童,但真正教上课之后,两位老师才真正明白仅仅用神童两字远远不足以形容小飞飞在围棋上的天赋:这个小男孩儿的理解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不论是手数多长的定式,只需要两人摆一遍就可以牢牢记住,再怎么复杂难解的对局,只需要两人讲解一遍,便可以一字不差地复述下来,如果是仅只如此到也罢了,小孩子嘛,记忆力强过成年人也在情理之中,但小飞飞不只是单纯地将老师对定式,棋谚,棋谱的见解机械地记下来,而是举一反三,常常会提出他自已的想法和构思,虽然其中有不少在高手眼里显得很是幼稚,但同样也有许多让穆建平和魏进东两人以前连想也没想过,大开眼界的奇思妙想,以至于两位老师私下里有时会感慨道,与奇说是自已在教这个小男孩儿在下棋,倒不如说三个人是在一起研究探讨更为贴切。

    按理说有了这样出色的学生,当老师的应该是乐得合不拢嘴才对,为什么穆建平和魏进东两人会感到有些不安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小飞飞的进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远远超出两个人先前的预计,本以为凭两人的能力长里不敢说,教四个月到半年总该不是大问题,但没想到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小飞飞同二人的手格便从三子指导棋变为让先,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或许用不了半个月的时间,搞不好这一先就也让不动了,虽然老师被学生超越于老师而言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但若是因为自已的能力不足而耽误了学生的进步,那岂不是好心办坏事,反而变成了误人子弟?

    因此,两位老师这两个月以来一边悉心教授着小飞飞的棋技,一边拼命地学习,研究,努力提高自已的实力以尽量延迟这一天的到来,但可惜的是,小飞飞的进步速度显然远远超过穆建平和魏进东努力,眼见原本制订四个月的培训内容仅仅两个月就要用完,无技可教的感觉也一天比一天强烈,这如何不令两位老师感到不安?

    “老穆,今天教什么啊?”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魏进东向正在收拾棋具的穆建平问道。

    “唉,教什么呢?”停下手里的活计,穆建平皱着眉头想了想反问道:这样的对话最近在两个人之间是越来越多,多到两个人都感到有些无奈。

    “要不然还是研究高手实战对局?”魏进东提议道。

    “可是摆谁的棋呢?”虽然研究高手实战对局无论对初学者还是高手提高实力,增长见识都是不二的法宝,但具体运用到教学还是有讲究的。

    “是啊,摆谁的呢?”听到穆建平的反问,魏进东也皱起了眉头。现在围棋职业化,国内外新闻棋战多如牛毛,实战棋谱自是不难找到,但问题是那些职业高手的最新对局中往往有许多没有结论的新手,连在职业棋手当中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他们两个人的水平当然没法和职业高手相提并论,对于这种没有定论的新手可以说和小飞飞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两位老师对于棋局的见解未必就比小飞飞高明,在以前的教学中曾经不止出现过一次二位老师被学生问得哑口无言的景象,尽管这样的讨论对三个人都有好处,但做老师的总被学生如此反驳面子上多多少少总是有点说不过去。

    摆早有定论的经典棋谱?这当然是可行的办法,终究对于这样的棋谱往往有许多知名高手著书立说,发表自已对棋局的分析研究,只要事先准备充分,照本宣科总不会有大错,但问题是小飞飞虽然识字有限,但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捧着本棋书去摆,若是单论打谱的数量虽然还远远比不过二位老师,但要想找出他没摆过的经典棋局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哎,我说进东,你看是不是该考虑给小飞飞再找个老师了?”穆建平见魏进东也在发愁,于是提出了早就徘徊在脑中的想法。

    “唉,是呀,我也是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在围棋上,以咱们俩的能力已经很难对小飞飞有大的帮助,按现在的情况,暂时给他做实战陪练还马马虎虎,若是勉强下去,怕是会耽误了这个好苗子。”魏进东叹了口气答道。

    “那你觉得找谁呢?费江枫怎么样?”见对方也有这个意思,穆建平在脑子里搜索着自已熟悉的高手。

    “不好。费江枫的实力比咱们俩也没高出多少,而且他的棋路太野,经常是仗着自已的力量大胡干,搞不好会把小飞飞的棋带歪的。”费江枫是去年丰台区运会的冠军,业余五段,穆建平和魏进东一个是第六名,一个是第四名,实力上虽有差距,但总体说来还是基本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不找他那还能找谁?这几年丰台区里风头最旺的就是他了。”穆建平问道。

    “是呀,丰台区的高手大概没有谁能带小飞飞,以他的天赋,估计不管是谁,最多两个月就会面临咱们俩现在的处境。”叹了口气,魏进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的确,围棋这种游戏是易学而难精,想要学会正常智力的人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足够了,但想下好围棋就没那么简单了。

    丰台区虽然面积很大,人口众多,但知名棋手却也只有那么几位,彼此之间大都知根知底,有多少斤两谁也瞒不住谁。

    一时间,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寂,想不出合适人选的两位老师坐在棋桌旁边发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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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意外之得



    “哎,进东,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一时半会想不出主意,魏进东随手拿起本杂志翻了起来,穆建平看到了这一动作,眼中忽地一亮。

    “这一期的《围棋天地》,怎么了?”魏进东不解地问道:自从上海的《新民围棋》停刊之后,《围棋天地》便已经是国内唯一以报导围棋为主题的专业期刊,内容从国内外最新棋战介绍,专题讲座,难题解疑到棋坛趣闻,棋手随想,试题求解全应有尽有,称得起是围棋爱好者提高水平,增长见识的必备之物,魏进东以教棋为业,这种杂志当然是有一本买一本,本本不落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封底的那个广告。”穆建军平急着说道。

    “广告?什么广告?”把《围棋天地》合上,魏进东这才注意到这一期杂志的封底并不象往常那样是各种各样花花绿绿各大公司的产品广告,取而代之的几张围棋教室的照片,照片下面是几行加重打印的黑体字:

    忘忧清乐围棋道场——天地置业集团联手打造,暑期业余棋手提高班隆重推出。

    “噢,清乐道场又出新点子了。”看完广告,魏进东说道。

    忘忧清乐围棋道场是曾经连获三届晚报杯的业余七段高手高兴宇所创办,一开始也就是一般的普通棋室,租上一间五十几平的平房挂个牌子便开始营业,主要接待的都是普通棋迷,后来随着高兴宇在业余棋界的名气越来越大,棋室的规模也水涨船高变得越来越大。前几年,在一次北京房地产老总友谊赛中,高兴宇应邀担任比赛的技术顾问,因此认识了天地置业集团的老总沈岳明,沈岳明是一个嗜棋如命的棋迷,每年都会出资赞助国内的围棋活动。两个人认识之后关系极为融洽,大有想见恨晚之感,谈来谈去,高兴宇就谈起了自已的理想,知道自已限于天赋和年龄在围棋上已不可能有更大的发展,所以现在是一门心思把精力投入在对围棋的普及和挖掘有希望的少年棋手,只是限于资金难以大展抱负。沈岳明一听大感兴趣,能在北京搞地产的哪一个不是身家亿万的巨富,办个道场这点小钱连集团打个楼盘广告的零头都不够,因此双方一拍既和,由天地置业集团出资,高兴宇负责管理,在宣武区马连道成立忘忧清乐围棋道场,从那之后,原来小小的棋牌室一跃而成为北京曲指可数的第一流围棋道场,短短数年间便有几名学员考上国家段位,以至于在业内有人称之为中国围棋职业棋手的摇篮,新一代国手的黄浦军校。

    “哎,你说咱们让小飞飞去高兴宇那里学棋怎么样?”穆建平兴奋地提议道。

    “能去当然好啦。可是忘忧清乐道场的招生标准很严格,小飞飞年纪太小,怕是人家不肯收。”魏进东想了想答道:由于知名度高,师资力量强,前来慕名而来求学的各地棋手多如牛毛,所谓水涨船高,忘忧清乐道场的入学门槛也越来越高,不仅对于年龄有限制,而且对于学员的水平也有要求,比如年龄必需在七到十六岁之间,实力在业余初段之间。小飞飞现在的水平绝不逊色于普通的业余三段,在实力上不成问题,但年纪却离六岁还差两个月。

    “呵,年龄大了,成长空间会变小,年龄小了,又不容易管理,教棋的老师变成了幼儿园的阿姨、阿舅,这确实是个两难的问题。不过你没有注意吗?这次道场招的是暑期业余棋手提高班,对于年龄方面没有做出要求,只是规定棋力在业余初段以上,以小飞飞的条件完全可以进入。”穆建平笑道。

    “那能有什么用。象这种短期培训练班以高兴宇的身份最多也就是在开班和结业式上露个面发个言,具体的教学工作肯定是由普通的教练来进行,那些教练的水平就算比咱俩高些又能高出多少?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对于小飞飞来说能起多大的作用?”魏进东怀疑道:自身水平有限的老师教出出色的学生并非没有,比如中国古代围棋代表性人物清代四圣之中的范西屏、施襄夏的老师俞长侯论棋不过三品,范西屏十二岁时就与之齐名,但就是这样的一位老师却调教出来中国围棋史上被称为“棋中李杜”的两位绝顶高手,其成就足以警视后人。不过,这样的名师自古以来能有几人?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有多少少年天才就是被庸师所误而稚鹰折翼,这样的错误自已绝对不能再犯。

    “呵,进东呀,我就说你这个人想的太直,脑子里不会转弯。你想想,就算仅仅只有一个月,以小飞飞的天赋肯定能引起高兴宇的注意?想想你在第一次见小飞飞下完棋之后的感觉是什么样?我虽然没有和高兴宇打过交道,不过听说他这个人最是爱材,只要能叫他亲眼见到小飞飞的棋,还怕他不另眼看待?这是小一岁又不是大一岁,规矩是他立的,他自然就能改。”穆建平笑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忘忧清乐道场的收费向来很高,这次暑期提高班一个月的时间就要收费一千二,王大爷一家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职工家庭,这么高的学费能承担的了吗?”魏进东担心地说道。

    “嗯,这个问题我到是还没有想过,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解决的办法总会是有的。这件事关系到小飞飞未来的前途,不管有什么困难,咱们都要尽力去克服。”穆建平想了想答道:的确,忘忧清乐道场并非是慈善机构,铜臭虽然同高雅无缘,但离开这些阿什物也就没谁能高雅得起来了。

    “也是,那一会咱们先打电话了解一下他们招生的具体事情,然后再根王大爷商量一下,看看他是什么意思。”魏进东想了想说道。

    “好,就这么定了。走,时间差不多,那些老人家们也快来啦。”总算有了一个具体目标,穆建平心中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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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有客登门



    今天是星期六,轮到成年班开课,魏进东整理好教材离开办公室向大教室走去,还没靠近教室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平时没这么热闹呀。”魏进东心里嘀咕着推门而入。

    教室内,七八位早到的学员团团围住一张棋桌,另外的学员则聚在讲台前的大挂盘旁指指点点,屋里发出的嘈杂声音就是由他们发出的。

    “怎么这么热闹?”魏进东叫住正在两堆人之间跑来跑去的那位问道。

    “哈,魏老师,您来的正好,老年班彭老爷子的孙子带着一个人来这里要向您和穆老师挑战,班上的几位高手不服,说要想和您二位挑战就得先过他们这一关,两下里谁也不服谁,这不,还得是手底下见真章,看看到底是谁不自量力。”被叫住的一人见是老师进来连忙答道。

    “呃?会有这种事儿?真是少见。战况怎么样?”魏进东闻言就是一愣:在业余棋界,业余高手喜欢到各处挑战的事情并不少见,有的是为了名,有的是为了利,也有的是为了提高棋艺,只不过若说为名,自已不过是业余四段,虽说远远超出一般爱好者的水平,但一个大学生赢了自已也未见是多了不起的大事;若说为利,退休活动站的围棋教室纯粹是为了普及围棋,活跃退休职工们的业余生活,并不是那种为了挣钱发财的棋室棋社,而且最近也没听说过周围地区有谁想要开办这类场所,同自已和穆建平较劲儿并没什么意义;为了提高棋艺?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为什么不事先打个招呼?彭得禄又不是不熟,至于在开课时间直接跑到大教室搞这么大动静呢?

    “够呛,李守义已经输了,左明秋的一条大龙又被人家给封在里面对杀,搞不好就得交待了。”那个人摇了摇头担心地答道:李守义和左明秋是成年班里实力最强的两位学员,连魏进东也只能让他们俩二子,如果这两个人都抵挡不住来人,那班上也就没有谁能挡得住了。

    “哦?有这么惨吗?我先看看。”棋桌旁边围的人太多,魏进东站在大棋盘旁开始观看已经摆得密密麻麻的棋局。

    棋盘上,黑子白子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看就知道是典型业余爱好者之间的战斗,总体而言,双方形势相差不大,白棋的实地略为占优,而黑棋则略厚一点,此时,黑棋正利用自已的厚味强行将对方一条大龙分为两段,留在里面的半条尾巴只有一个明确的眼位,独自做活已没有可能。只不过黑棋如此强行并非没有风险:在切断对方的同时,黑棋的包围线也被白棋断开,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原本细微的局面由于黑棋的孤注一掷而变得紧张,此处的对杀失败一方将再无还手之力。

    里面的白子还有八气,因此,现在问题的焦点便是如何把外面的黑子延长到九气或是和旁边的大本营联络。

    对阵的双方当然非常清楚此处对杀的重要性,因此每一步棋都是步步紧逼,半点也不敢松懈。

    黑棋跳出,白棋当头镇住,黑棋小尖,努力寻找着白棋的破绽,白棋压,黑棋再长,白棋飞罩,终于将这几颗黑子包围在了里面。

    单纯的收气,黑子将慢一气被吃,因此黑棋靠出再生头绪,假如白棋害怕而外扳躲避风头的话,则黑棋先手接上长出一气,里面的对杀结果就完成两样了。

    所以,明知道外边的味道很恶,白棋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冲过去,输一子也是输,输十个字也是输,但输人不输阵,反正自已算不清楚的地方对方也未必算得清楚,只要能快一气把这几颗黑子吃掉,外边有多大的损失也没有关系。

    被冲断后,这几颗黑便只有五口气,如果不能在外边出棋,则对杀无望。

    不过显然黑方已经胸有成竹,先手打断之后拉出一子,等对方补断的时候再从里边接住,虽然只剩下了三口气,但左边可以吃住一子做成一眼来个有眼杀瞎,右边则可以征子吃出,由于周围的黑子很厚,白棋没有有效的引征手段,所以棋下到现在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唉,就着这么一点,太可惜了。”

    “呵,小伙子的棋很厉害嘛,怪不得老彭头没事儿就拿他的孙子显白。”

    “小伙子,跟谁学的棋呀?”

    “这棋,输的太冤,要是刚才下得再紧凑一点就好了。”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议论生起。

    “呵呵,这位大哥的棋下得不错,前半盘一直是我的苦战,要不是后来有些放松,没有留意大龙的连接处有些薄弱,被我突然从中间分断,这盘棋搞不好输的就是我了。”坐在棋桌一旁的年青人笑容满面地说道。

    “呵,小伙子,别往我脸上贴金了。你的棋下得是比我高。刚才我也不是没查觉到大龙的连接处有问题,只不过当时我要是补一手的话,右上二路爬的十三目大官子就让你抢到了。所以我是明知危险也只有赌一赌运气,赌你敢不敢分断硬吃。所以,与其说我没下好,倒不如说你下得太好,让我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棋桌对面的左明秋苦笑着说道。

    “呵,大叔您的棋也不错,估计最少也得有初段了吧?”年青人笑着问道。

    “只是下着玩,也没参加过什么段位赛,到底是什么水平我也不知道。小伙子,你是几段呢?”左明秋问道。

    “呵,他是我们学校棋社的台柱,叫邓泽宗,半个月前刚刚拿到了北京高校邀请赛个人组第三名,被授予业余二段证书。”坐在旁边的彭定远笑着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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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以棋会友



    “原来在全市级别的比赛上还拿过名次啊,呵,怪不得这么厉害。我估什在这里除了两位老师,也只有小飞飞能和你有的一拼了。”左明秋感叹道:下棋不是斗气,所谓棋高一招,满盘皆输,技逊一筹并不是靠拼劲儿就能弥补的,尽管这一盘棋粗看起来好象双方一路咬得很紧,对方的招法也不是无懈可击,但作为对局者,他很清楚对方在各方面的技术都要比自已强上许多,虽然不能说自已全无还手之力,但若是下十盘却只能赢一盘,那还不如自认不行来得更潇洒一些。

    “小飞飞?是谁?定远,怎么没听你提起过?”邓泽宗好奇地向同伴问道。

    “噢,听我爷爷说过,那就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我想水平再高也高不到哪儿去,所以也就没和你说。”彭定远不以为意地答道。

    “是吗?”一听只是五六岁大的小孩子,邓泽宗回过头来疑惑不解地向左明秋核实。

    “对,是个小孩子,不过你可千成别以为他岁数小就觉得好对付,小飞飞的棋狠着呢,有的时候让两个子我都搞不过他。”左明秋认真地答道,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两个子?您让他?”邓泽宗吃惊地问道:自已是货真价实的业余二段,对方虽比自已差些,但业余初段的实力肯定是有的,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若是能被让两子和这样的棋手一争胜负,那水平的确是已经很不错了。

    “哈哈,我倒想呢,问题是可能吗?不要说是我,现在就连魏老师,穆老师两位和他下都只能让先,我那两下子哪儿敢说这种大话。”左明秋大声笑了起来:为了让王一飞多些实战经验,最早魏进东和穆建平经常让小飞飞和学员班里水平较高的人进行对局,刚开始,象他这样的高手抽冷子还能捡个漏子赢上一两盘,可是到了后来,小飞飞对他们的奇招怪式是越来越适应,一旦适应了之后,这些旁门左道的缺点便显现出来,几个人经常被小飞飞突然抓住破绽杀得是落花流水。而没有了这些旁门左道只靠着真本事,这几位成年班里的高手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连捡漏儿的机会都没了。等到了这个时候,两位老师也就不再让小飞飞和他们下棋,说是怕他们的一些不正规棋路影响到小飞飞,为此,学员班上的几位高手可没少向魏进东抱怨,让他们没有长本事的机会呢。

    “不会吧?真有这么厉害?听定远说魏老师和穆老师都是在丰台区运会上进入前六名的业余四段高手,和他们只差一先,这个小孩子也厉害得有点太邪乎了吧?”邓泽宗听罢对方的解释难以置信地半张着嘴巴半晌合拢不上。

    “他没有说错,小飞飞在棋上的天份确实是非常好。”见话题扯到了自已身上,魏进东分开众人笑着走了过来。

    “魏老师,您什么时候进来的?”左明秋认出了来人,连忙打着招呼。

    “呵,没多长时间,就是刚才白子被封住的时候。这位小伙子棋下得相当不错,你的确是搞不过他。”魏进东笑着答道。

    “是呀,下到一半我就知道自已不行了,后边就是硬撑着了。呵呵,不好意思,魏老师,给您丢脸了。”左明秋摇头苦笑道:不管怎么说,自已是成年班里实力最强的学员,输给一个外来的年轻小伙子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光彩。

    “呵,以棋会友,又不是正式比赛,有什么丢不丢脸的。小伙子,你们是哪里人,怎么以前没有见过呢?”魏进东笑着问道。

    “魏老师,您好,我叫彭定远,我爷爷叫彭得禄,就是经常来活动站下棋的那个老头儿。他是高我一届的学长,叫邓泽宗。”旁边坐着的彭定远连忙站起来自我介绍道。

    “噢,是彭大爷的孙子呀。呵呵,我听他提起过你,说你现在正在北京医科大学读书。怎么,是不是放了暑假所以到活动站来玩?”魏进东点头笑道。

    “呵,是的。暑假结束之后,北京市高校将联合举办高校围棋联赛,我和泽宗都是校队的主力队员,因此要加紧时间训练,提高实力,以争取好的成绩,学校对这此比赛也非常重视,特别为我们在忘忧清乐道场的暑期提高班报了名,但现在离开课时间还有一个星期,我们两个不想白白浪费时间,想利用这一个星期多和高手交手,增长见识,提高实战经验。在家的时候常听我爷爷说起您和穆老师,说您二位的棋非常好,所以我和泽宗一商量,就决定先到您这里来学习,因为是临时决定,之前没有让爷爷先和两位老师商量一下,希望您不要误会。”彭定远解释道:年轻人就是做事顾前不顾后,来之前光想着自已不过是以棋会友算不了什么,可等到那些成年班的学员误会自已两个是来挑战踢馆、进而言语不和时才感到自已来的有些莽撞,但在当时那个局面下两位年轻气盛,火气正旺的小伙子怎么可能低头服软,所以才会有后面的两盘对局。此时正主儿来了,看起来还是个非常和气的好心人,因此便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免得再生误会。

    “噢,原来是这样啊。呵呵,欢迎,欢迎,年轻人喜欢下棋当然需要鼓励。不过现在我还有课要上,没办法招待你们两位。我看这样吧,我先带你去见老穆,他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你们几个先交流一下,等这边课上完了我再过去,你们看好不好?”略一沉吟,魏进东笑着商量道。

    “没问题,没问题,来的突然,给您添麻烦了。”邓泽宗连忙应道:所谓客随主便,人家现在有课要讲,那是正事儿,自已当然要听从人家的安排了。

    “好,那你们先跟我来吧。”转过身来,魏进东带着两位年轻人离开了大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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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徒弟出马



    推开办公室的房门,穆建平还在里面埋头编写教案,听到房门声响抬头见是魏进东去而复返,而且后面还跟着两个以前没有见过、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于是放下手中的笔用疑问的目光向魏进东询问着。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老年班的教练,穆建平四段,这位是彭大爷的孙子,彭定远,这位是他的同学,邓泽宗,他们两位都是北京医科大学校围棋队的主力队员,现在趁暑假时间想要遍访高手,以棋会友,这不,知道咱们两个人的棋还说得过去,就找咱们交流来了。”魏进东笑着将双方互做介绍并将对方的来意简单说明。

    “呵呵,欢迎欢迎,这个地方太偏僻,难得有高手到访,现在大专院校棋风正盛,总体水平也突飞猛进,其中佼佼者的实力已经不逊色于省市级业余高手,希望你们和你们的队友能经常到这里作客,不仅可以交流棋艺,还可以活跃这里的围棋氛围,让更多的人参与到围棋当中。”听明白了对方的来意,穆建平连忙站起来热情地招呼着,差不多每一位围棋爱好者都曾经经历过那么一个时期:学棋到了一定阶段,周边附近的人已经不是自已的对手,想下棋没有合适的对手,不下棋心里又痒得难受,因此便满世界打听高手,一旦听说能找到高手,便会不管自已认不认识都想方设法找上门和对方下上几盘,穆建平也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时期,虽然现在年纪大了,那种冲动的感觉少了许多,但此时见到两位找上门来的年轻人也不由得想起自已年轻的时候,心中颇为感慨。

    “穆老师,您太客气了,我们俩的水平还很低,在高校棋手中最多也就是中游水平,和真正的高手差距还很大。这次来主要是来向两位老师学习请教,交流两个字可担不起。”邓泽宗连忙客气道:如果说业余五段标志着业余棋手是否具备和职业低段棋手对抗的实力,那么业余三段则是一般爱好者和业余高手的分界线,可以这么说,就算半点没有围棋天赋的人只要对围棋感兴趣并肯于下功夫,那么经过苦练达到业余初段,二段还是很轻松的,但若想接着再过业余三段,那几乎就没什么希望了。对方是实打实的业余四段,其含金量从丰台区运会前六名的成绩当中便已经得到证明,虽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没有交手之前邓泽宗并不认为自已肯定不行,但对于长辈兼且高手必需的尊重还是不能省略的。

    “呵呵,以棋会友,以棋会友,大家都是喜爱围棋的人,就没必要那么客气了。老穆,我先去上课,他们俩个就先交给你招待了,一会儿下了课我马上就过来。”打了个招呼,魏进东离开了办公室。

    “来,坐,坐,都坐下,先喝点水歇口气儿。”招呼两人坐下,穆建平给二人倒上两杯开水。

    “呵呵,穆老师,您就别忙了,以棋会友,以棋会友,当然是下棋为先了,只要能从您这里学到几招,喝不喝水都不重要。”彭定远笑着劝阻着。

    “呵呵,真的很抱歉,你们来的不巧,一会我有个学生要来上课,现在没办法和你们下棋。”穆建平有些为难地说道。

    “咦,今天不是成年班上课吗?魏老师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彭定远不解地问道:虽然对于退休活动站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但围棋班上的情况还是曾经听他的爷爷讲起过。

    “呵,不是大课上的学员,是我和进东单独的学生。”穆建平笑着解释道。

    “该不会是那个叫飞飞的小孩子吧?”邓泽宗试探着问道。

    “呃?你也知道他?”穆建平奇怪地反问道。

    “是呀。刚才在大教室听左明秋提起了这个小孩,说他的棋非常厉害,连您都只能让他一先,不知道说得是不是真的。”彭定远接口说道。

    “呵,昨天还是让先,但今天让不让得动就不好说了。这个小男孩儿是我见过的小孩子里围棋天赋最高的,他的进步几乎可以用日来做单位,几乎每天都能感觉到他的成长。对了,过不了几分钟他就要来了,不如今天把教学内容改一下,让他和你们来个实战对局,一切都按正式比赛规则来进行,你们看怎么样?”穆建平灵机一动提议道。

    “和他下棋”两个年轻学生对望一眼,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从本意上来说,他们两人是来会穆建平和魏进东两位高手的,现在对方提出让自已的学生出来应战,很可能是觉得两人的水平还不够份量和他直接交手;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对二人的实力没底,不清楚自已是否有把握肯定拿下,所以先叫学生出面和自已下上一盘,也好先做个心中有数。

    当然,以对方的立场而言,做出这种反应并非不能理解,终究人家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业余高手,自已两个只是没谁知道的小年轻,虽然都是输棋,但对双方的影响却是不同,自已输了自然没有任何损失,不过是博大家一笑,之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但对方却可能感觉丢了面子,进而影响到今后的教学工作。

    可是,让一个小孩子来对付自已,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份了?说到底,那个小飞飞这么厉害那么厉害都只是他们嘴上说的,现在这个小孩子是圆是扁都不清楚,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敝帚自珍,夸大其词。

    “呵呵,是不是觉得有失身份?”仿佛看穿了对方的想法,穆建平笑着问道。

    “这”,两个年轻学生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

    “呵呵,定远呀,你知道吗,现在你的样子让我想了几个月前你的爷爷,当时,彭大爷的表情和想法差不多和你一样,结果一盘棋下来什么想法就都没了。当然,彭大爷的水平和你们两个人不可同日而语,但不要忘记,小飞飞同样也不是几个月前的小飞飞。等会儿当你们和他同时坐到棋盘而前时,你们就会知道我这么说绝不是在自吹自擂。”穆建平笑着说道。

    “好,客随主便,我就和小飞飞下一盘,看看他是不是象您说的那样厉害。”终究是年轻人,吃激不吃请,穆建平这么一说,彭定远好胜之心顿起,决定要会一会这个小孩子,顺便替自已的爷爷挣回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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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战意昂扬



    三个人在屋内闲谈,没过多长时间,办公室的房门处便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呵,小飞飞来了。进来吧。”穆建平向两位年轻学生笑着说道,然后转过头去高声叫道。

    “嗞扭”一声轻响,房门推开,一个穿着挎栏背心,灰色短裤的小男孩儿出现在门口,一双大大的眼睛

    “穆老师。”发现屋里有两个陌生人,小飞飞迟疑地叫道,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呵,小飞飞,进来吧。你爷爷呢?”穆建平招手示意小男孩儿进屋里来。

    “他去和胡爷爷他们下棋去了。”小飞飞走进屋来答道:小飞飞早就在退休活动站里混熟了,不需要谁来接送便可以自已来上课。

    “嗯,小飞飞,这两位大哥哥都是高手,想要和你下盘棋,你可得好好下,免得让大哥哥失望,知道了吗?”也不多做介绍,实际上也用不着多做介绍,穆建平直接了当地说道。

    “嗯,知道了。”小飞飞点了点头答道:小孩子的思想远不象成年人那么复杂。他才不管对面的人是不是高手,反正穆老师叫他下棋他就下棋,叫他做题就去做题,总之,谁对他好他就听谁的话。

    棋盘棋子都是现成的,活动站的教学条件虽然谈不上有多好,但这些东西却是从来不会少的,很快,几个人就把办公桌上的杂物移到一旁,将棋棋摆好。

    “你上我上?”邓泽宗和彭定远小声商量道:穆建平刚才的那些话听起来不象是在吹牛皮,他也很好奇这个小孩子是不是象众人口说所说的那样厉害。

    “我先上。你是台柱,大将压后阵。我要是不行你再上。”打算晚上在家里好好吹吹牛皮,顺便开开爷爷玩笑的彭定远当仁不让地抢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呵,好吧。让你了。”邓泽宗笑了笑也不坚持。

    远来是客,再说小飞飞终究是个小孩子,因此虽然双方以前没有下过棋,但出于礼貌,穆建平让由小飞飞执黑,对此,彭定远当然没有异议。

    小飞飞的第一步是占据右上小目,中规中矩,这既是围棋界约定俗成下手对上手的礼貌,也是最为常见的起手式。

    彭定远想也不想,几乎在对方的手离开棋子的同时便拈起一颗白子重重地拍在棋盘上,嘴角微抿,手势优雅,一看就知道是在刻意模仿当今风头正劲的日本超一流高手宫本武雄九段。

    “看来彭大爷的这个孙子有点轻敌的意思呀。”穆建平直觉地感到。

    围棋布局原则中,以空角为最大,缔角、分角次之,拆边再次之,故此才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

    现在棋盘上还有三个空角,因此通常情况下会占左上或是左下空角,视对方下一步棋的着手再另做反应。

    放着三个空角不占而是直接挂角,这种下法当然也不是不对,事实上,类似这样的招法在日本近代棋战中曾经非常流行,主要意图是破坏对方的布局构思,以尽早寻找机会将对方的先行效率抵消,只是在围棋规则改变,黑棋有了贴目负担之后,后手一方采取稳健的招法同对手抗衡变得相对轻松,所以这种容易把棋局导入激战的招法才逐渐减少,即便在高手对局中偶尔出现,大多数也是出于试探应手的目的。

    彭定远以前和小飞飞并没有下过棋,因此不可能知道这个小孩子的棋风和偏好,所以这种积极的下法便失去了试应手的意义,因为你无法知道对方接下来的应招是否是对方棋风的真实反映。

    排除掉这种可能,剩下来的一种可能就是白方对于个人的实力极为自信,认为不论对方如何反击,都可以靠自已的实力顺利解决,换句话说,就是想早早的在布局阶段用强而有力的手段将对手压倒,取得决定性的胜势。

    面对对手的强烈挑战,小飞飞奇怪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对手,之后又探询似地望向穆建平:他的年纪还小,虽然天赋过人,但见识终究有限,穆建平和魏进东摆给他的棋谱大多以当代职业高手之间的对局为例,因此,对于这种很少在现代棋战中出现的开局手法极为陌生。

    “该怎么下就怎么下。”穆建平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小孩子嘛,依赖思想还是很重的,遇到没见过的招法想得到老师的指点再正常不过了。

    得到老师的鼓励,小飞飞的情绪不再紧张,转回头去重新把视线落在棋盘,一双大眼睛忽闪了两下便迅速落下一子,占据了左下角星位。

    小飞飞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合理:按一般的着想是黑棋右上落子,在局部直接形成二打一的局面,从棋理上讲绝无不好之理。但若是换一下思路,改变一下行棋的次序,假设为黑棋先占左下星位,白棋占右上目外,黑棋再小目挂角,不也一样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布局进程吗?

    这下子轮到彭定远奇怪了:在他心中,小孩子下棋应该思维比较直接了当,对方在哪里落子就跟着在哪里应对,象这种不予理睬脱先他投,先行抢占大场静等对手出招的冷静招法居然会出现在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手中,这还真他之前所没有想到过的。

    略一思考,彭定远按照原定计划对右上黑棋小目大斜飞压:所谓大斜百变,这是和大雪崩,妖刀定式并称为三大定式之一的大型定式,其中变化之复杂即便职业棋手也不敢妄言全部掌握,他就是想在这种复杂多变的招法中迫使对方出错,争取一个大型变化之后便高奏凯歌,胜利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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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谁在网中央?



    对于一般业余爱好者而言,如果怕大斜定式太过复杂难以把握,可以选择的简明办法不是没有,比如说在三路呆并,白棋尖回,黑棋再跳出,又或是三三路直接托,白棋退,黑棋接上,白棋路挺头,黑棋跳出,还可以四路尖顶,让白棋扳住,然后再三路扳过,这些变化都非常简单明了,以现在的局面而说完全可行,没有任何理由说黑方不好。

    可是,这些简明的着法都是相对于一般的业余爱好者而言的,而对于有着更高追求的棋手而言,开局伊始面对白棋赤裸裸的挑战便避而不战的行为,就如同身为剑士面临对手的挑战连剑也不敢拔出一样,不仅气势上会被对手压住,连自已的信心无形中也将削弱。

    因此,尽管知道那些招法完全可行,但小飞飞依然毫不畏惧,四路靠压,正面迎接对手的挑战。

    白棋挖,必然,这是形成大斜百变中的关键一手,假如此时改变主意外扳避战,则黑棋顺势长出,白棋进角,黑棋三路双,这一变化类似于目外飞挂一间低夹定式,只是被分开的白棋一子相当于刺在对方的双关之处,完全没有意义,虽然不能说这么下白棋肯定是不行,但心情上肯定是不舒服的。

    黑棋外打,白棋接住,上下两个断点只能补住其一:接在外边后面的变化将简明许多,黑棋弃角取势,白棋抢占实地,由于此时外边还很空阔,白棋角地虽大,但黑棋也完全可以接受。不过问题在于,这种有点妥协意味的招法绝不会出现在小飞飞的意识之中:如果说彭定远年少气盛,心高气傲,那么比他要小上十多岁的小飞飞则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强硬,我就比你更强硬。

    所以,三路粘,黑棋毫不犹豫地粘在了下边。

    看到对方粘在了下边,彭定远心中暗喜:对于这个局面他同样前先没有过研究,如果小飞飞真的选择了简明变化,后边该怎么继续下去他还真是一点儿底没有。

    白棋断打将黑棋分开,黑棋则长出一子,同样也将白棋一分为二:此时虽然有反打弃去一子马上定型的变化,但此时双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刚才走得那么强硬也就没意义了。

    白棋三三爬入,黑棋右边三路拐,下边就到了决定大斜定式走向的关键一招。

    此时白棋的采择有很多种,比如说上边连压,或是右边长头,再就是直接接住外边二子,总之,每一种选择都将形成无数变化极为复杂局面,因此,在很多介绍定式的书刊中甚至认为所谓的大斜百变就是指从这一手棋中派生而出的种种变化。

    早就拿定主意的彭定远毫不犹豫地选择粘住外围二子,瞄住左右两块黑子准备发起猛攻。

    黑棋右面三路跳先补强一边,然后静待白棋亮招。

    按照大斜定式的基本型,接下来白棋上边二路飞,黑棋四路拆一补强,白棋右边五路跳和对方的飞起交换后再中腹大飞安顿几颗弱子,对此变化各种围棋教科书上早有定论:白方实地占优,黑棋中腹作战有利,双方均无不满。

    这个结论彭定远自然知道,不过真要那么走下去,棋局将变得很漫长,最起码在百手之内不可能分出胜利,这当然不是他看希望的。

    因此,白棋五路二间大跳,将上方两颗黑子罩在边路,气势宏大,大有一举将这两颗黑子一口吞下的意思,彭定远心中盘算,若是对方怕一下儿把棋走崩而采取俗手尖顶然后扳过的躲避招数,则角上取得实地,又在中腹形成巨大厚味的自已当然可以满意,要是这个小孩子再继续硬拼下去,那可就别怪自已手狠心毒,痛下杀手了。

    本以为在自已这一凶狠且在一般业余爱好者对局中极少见到的招数下,对面的小男孩儿怎么着也得想上半天才能做出反应,可是谁成想,小飞飞看到这手棋手一不紧二不慌,捏起一颗黑子便放在三路拐的位置。

    “嘿,小孩子,还真是不怕死啊!”彭定远心中暗道,手底下却并点也不含糊,按照原订计划三路跳下,准备硬吃这三颗黑子。

    面对白棋张牙舞爪的进攻威胁,小飞飞是胸有成竹,在反击作战之前先在二路扳粘,迫使白棋不得不二二尖活角,同时利用威胁角上眼位的机会抢到右边的二路弯,落子井然有序,官子上的便宜一点不落全都搜刮到手。

    虽然难受,彭定远现在也只能一一忍受:尽管这五颗黑子并没有眼位,但本身的气却是很长,一旦和角部形成对杀,结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再怎么难受也只有先把角上做活,再谈后事,好在只要能把这几颗黑子吃掉,右边的官子损失便属于无关轻重的小事一桩。

    角部先手定型之后,小飞飞开始处理被笼罩在对方包围圈内的五颗黑子。

    尖顶!这是第一招,所谓棋从断处生,单靠自已在边路做活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小飞飞开始在对手的封所线上制造麻烦。

    白棋扳,彭定远想也没想就走了下去:这是必需的一手,如果这里让黑子捅出的话,那想吃住上边五子就想也别想了。

    黑棋断,这是和尖顶相关联的手法,如果此时不敢断,那之前的尖顶也就失去了意义。

    彭定远虎打,待对方接回一子后再从外边紧紧贴住收气,他已经算清,上边几颗黑子外逃无路,做活无门,只有想办法和自已中腹五颗白子对杀一条路可走,但由于中间存在先手打吃,对方根本无法阻止这几颗棋子出头,因此,这盘棋可以肯定地说,自已已经序盘大胜!

    棋行至此,彭定远心头暗松一口气,已经开始盘算待会怎么安慰惨败的小男孩了。

    “这个小伙子,对自已的对手太轻视了。”彭定远的表情转变一点不差地落在观战的穆建平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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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乌龟不出头



    小飞飞二路托,这是必然也是唯一的一招:如果七颗黑子如此简简单单地便被吃掉,那这盘也就没有再下下去的必要了。

    白棋扳住,同样也是必然要走的一招,假如此时怕乱而改为三路长,则对方三路先手打吃后直接做眼,由于一路的立关系到角上白棋的死活,这几颗黑子将成为先手活棋。而若是让这几颗黑子轻松作活,由外围被拦腰切断的两块白棋不仅不是外势,反而成为被对手攻击的目标,要实地没实地,要势力没势力,还下下去也是自找罪受。

    而且,彭定远的计算得很清楚,对方此时托的目地无非是想寻求转换,因为白棋右边五子在没办法一手封住的情况下粘回延气对杀是行不懂的,充其量就是当白棋扳的时候三路断,利用三路打吃的先生制造头绪,对此,彭定远已经想好,等对方断的时候自已愚形单粘,黑棋吃住一子,白棋吃回七子,虽说对方先手提子并非一无所获,但同白棋得到的巨大收益相比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然而就在白棋扳头的一瞬,小飞飞并没有象彭定远希望的那样直接去断以寻求腾挪,而是中腹单长,放着上边的种种余味突然改变了行棋方向。

    “哈哈,小家伙,现在才知道这几个子救不出来啦?”彭定远心中暗自好笑:长在这里和直接断是同一个意思,就是承认右上角的攻杀已经失败,开始寻求转换的方法,不同之处只在于后者强调左上角的补偿,而前者则是把重点放在右下,但不论最后会形成哪种局面,可以肯定的是吃住七子棋筋的白方都是必胜的大优。

    自感胜利在望的彭定远抬头向邓泽宗得意地瞟上一眼,手法漂亮地伸出右手中食二指从棋盒里拈起一子清脆地拍在角上一路扳:如果在右边跟着应,则黑棋转而在上边三路断而转身,由于中腹多长一头,左边的黑棋将先手形成完整的外势,其情况可和直接断开有着本质性的区别,而现在自已直接紧气,待对方后手封住右边时抢先占据右下角,让黑棋在这里刚刚形成的厚味无法发挥威力,如此弈来得心应手,顺风满帆,只怕职业九段高手来下构思也不过如此!

    可惜,这一切漂亮的构思完全是建立在他自已的一厢情愿之上:黑棋二路单接,这冷静的一招让彭定远大感意外。

    由于这里的黑棋单独无法做活,因此里面所有的落子都将成为损目的恶手,按道,所以彭定远的意识还停留在对方如何封所右边外势上,根本没想到对方明知做不活还要往面放子。

    然而,待黑棋落子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这看似凭白受损的一招远不象表面所显示的那样简单:黑棋虽然里边无眼,且自身只有四气,但白棋若是继续直接紧气,则对方三路一断,白棋的封锁线将立时崩溃,所以,白棋只有先补外围断点,如此黑棋跳封,右边将先手形成外势,虽不能说自已不好,但黑棋拥有的潜力也足以对抗白棋的实地。

    “唉,还是成了慢慢下的棋。”无奈地皱了皱眉头,彭定远虽是万般不甘,但还是三路接,补住这里的弱点。

    但是更让彭定远没想到的是,对手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样六路大跳先手封取外势,而是四路虎起,露骨地直接收气。

    “啊!乌龟不出头!”等小飞飞的小手离开棋盘之后,彭定远这才恍然大悟!

    所谓的乌龟不出头是这样一种棋形,一团棋子被对方紧紧围住,只有排行一行的三口外气,虽然看起来好象可以从中间跳起出头,但对方只要中间一挖,然后滚打包收,恰好能将这块棋的尾巴一气吃掉。

    彭定远所忽略的就是这一招:假如黑棋松一气封锁,双方对杀是四气对四气,白方可以快一气获胜,而现在对方先紧一气,而这块棋又无法出头,那么结果如何也就不问可知了。

    本来,以彭定远的实力完全可以事先觉察到这一点,但可惜的是,求胜心切的他光想着怎样尽快吃住对方的棋筋而一举获胜,根本没有意识到中腹多长起的一手不仅瞄着上边的三路断,同时也是在为这里的收气对杀做准备。

    “大风大浪都闯过来的,没想到小河沟里却翻了船。千算万算,偏偏把这么简单的手筋给看漏了。”虽然屋里开着空调,但彭定远的额头上却冒出了汗水。

    很明显,这盘棋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气差一口,白棋所以获得的唯一好处只有先手在一路渡过,其代价不仅中间五子棋筋被吃通,更要忍受对方五路的迎头一打,等第一个接触战斗结束之后一算帐,黑棋直接数出来的实地就有十七目,而这并没有包括左下角的星位和拔去五子后所形成幅射全局的无穷威力,反观白棋,被压缩在边路的十多颗棋子居然只有区区三目实空,要是这样的棋还能搬得回来,除非自已是一流职业高手且对方是刚刚搞明白围棋规则的超级菜鸟才有可能,而这两个条件,此时此刻没有一条可以成立。

    “是我算漏了。”足足沉默了两分多钟,原本信心实足的彭定远终于承认了自已的错误:虽然离棋子被拿开棋盘还有几步,但办公室内几个人都不是斜对面棋牌室里那些棋差百目还要坚持收完单官的老头。

    “唉,定远,怎么回事儿?乌龟不出头怎么都没看出来?”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一边观战的邓泽宗倒是事先觉察到了黑棋中腹单长之后所隐藏的手段,可惜却无法在对局正在进行时出言提醒,只有等棋局结束再询问究竟。

    “呵,脑子一时短路了。”彭定远满脸通红自嘲地笑道:以自已的棋力仅仅一个战斗便交枪投降,除了这个理由恐怕便没有别的解释了。

    “大哥哥,你是在这里少走了一个次序,要不棋形也就崩不了了。”对面的小男孩儿好象对自已的胜利并不是很在意,看样子反而有点象是为没能走出双方正确结果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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