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国 耻(3)
下午战局又开,四台棋刀光剑影,鏖战甚争。第一台的刘大将在国内是重量级拳手,可如今的对手曲八段不但刀沉力猛,其力量绝不在刘大将之下,而且棋理娴熟,自然就占了较大优势。刘大将尽管勇气百倍,奋力迎战,但曲八段任凭冲杀,始终阵脚不乱。这次日本代表团中无疑曲八段的实力最突出,他下棋从容不迫,应付自如,即使是我国实力最强的刘大将也未能对他构成威胁。这一局他始终控制着局势,而且战果越来越大,终以九子半的优势取胜。
第二台黄永吉对小山靖男七段一局最为紧张。黄永吉步步为营,小山七段着着缜密。小山七段虽然棋高一着,但他的棋风和黄永吉多少有些类似,且小心翼翼,过于谨慎,因此下得艰苦。两人都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双方耗尽了时间,然后都进入紧张的读秒。其他几局已分出胜负,都在打扫战场了,他俩还在紧张地搏杀。直至晚上7点多,经过9个多小时的激战,小山七段才以两子半小胜拿下这一局。
第三台,王老的棋有板有眼,而伊藤五段却是一味厮杀,能攻则不守,能进则不退。这位50多岁的老太太显然是日本式的生活习惯根深蒂固,不习惯坐椅子,因此比赛不久她就招呼翻译,要了个垫子放在椅子上,然后在椅子上把腿一盘。
伊藤五段穿着华丽的和服,脸胖胖的,老是微笑着,一团和气。然而她下的棋子子迸火星、着着见杀气,与她的外表毫无共同之处。那时我国尚无女棋手,后来和日本的女棋手接触多了,我国自己也培养了不少女棋手,才发现了一个普遍的现象,即女棋手大多好杀,属力战型的为数很多。尤其与男棋手比较,其特点很为明显。前文我曾说过棋如其人(如其性格,而不是如其外形),如果以此论证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得出以下结论——女子比男子好争强斗胜,甚至不放过一时之短长。
王老竭尽了全力,看家本领全数亮了出来,虽然曾几度出现胜机,最后还是抵挡不住伊藤五段的犀利杀法。
第四台过惕生先生也是一番苦战,他的对手菊池康郎虽说是个业余棋手,然而他的棋艺尤其是比赛的经验和职业棋手无甚差别。他才30出头,但因3岁开始学围棋,所以棋龄已不短。他很慎重地下每一着子,因此几乎每盘都要读秒,读秒时又毫不慌张,还能很好地发挥水平,令观战者赞叹不已。他不愧是日本业余围棋界的国手。
我国的棋手一旦时间用完进入读秒,就免不了心慌意乱。裁判手持秒表,口中念念有词:30秒、40秒、50秒……简直是个催命鬼。在这种情况下,我国棋手大都失常。相比之下,日本棋手能够镇定自若、发挥良好,这是大量实践磨炼的结果。
过老也输了。头一场比赛的结果是零比五,我方吃了个大鸭蛋。尽管这次日本代表团的实力不如1960年的那一次,但结果大同小异,足见我们的水平之落后。当时不要说我们上场的棋手,即使在场的每一个中国人,我看脸色都有些阴沉。当中华民族的选手一个个被击败下来,哪一个中国人会不伤心?
我跟安藤的第二、第三局接连败下阵来。第三局快下完时,陈毅同志穿着普通的茄克衫进来了。我一看到陈老总,真是无地自容!我深知他对我们尤其是对我的期望,而如今有何面目见他?棋下完后陈老总招呼我们到外边复盘,我们就在悦心殿的空地上摆开了一张棋桌。陈老总看着我们复盘,一言不发,专心极了。棋桌旁的围观者把我们包围得水泄不通,其中有陈老总的哥哥陈修和先生。复盘时我心里那个不好受就别提了,好不容易捱到把这局棋复完。陈老总一点也不责怪我,反而亲切地对我说:“要好好学习。”一会儿他跟我说:“今天本来请周总理来的,总理同意了,但后来他有重要活动不能来,只能以后再请他了。”他说话时感到很惋惜。我心里想,陈老总呵,您对我们太好了!今天周总理没能来固然遗憾,但他如果真来了,我可更不好受了。以后周总理如来观看我们比赛,我一定要赛出好成绩。
体育报的同志在我和安藤复盘时照了个相,相片的中央是陈老总认真地凝视着棋盘。我后来经常要看这张相片,看着相片就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陈老总走了,而我的心情却难以平静。我走进赛场想看看尚在激烈厮杀的赛局,但却心猿意马、神思不定,只能回到庭园中踱步。此时此刻我觉得庭园怎么这么小?我这个败军之将在众目睽睽之下简直无地自容!我跨出悦心殿的大门,顺着台阶走下山坡。走到山脚下看到一大堆人群,他们在干什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原来那儿挂着一个大围棋盘,他们在观看我们的比赛呢。再定睛一看,这不是我和安藤的对局吗?观众真不少呵!当然,北海公园的游客如潮,在这些观众中少不了瞧热闹的和抱着好奇心想瞧瞧围棋是怎么回事的人,但这样的人站不了多久就会离开。还有不少人始终站在那儿,兴味浓厚地注视着棋盘,这些人无疑都是围棋爱好者。这里既无高手讲解,又无座椅,观众像一个个钉子似的固定在地上。围棋不比足球或篮球等体育项目,不会打球的也能看着玩,也能看出个水平的高低。围棋是即使会下的人也往往看不懂高着之妙处、艺术之真谛。但还是可以津津乐道,凭着各人的水平去欣赏、揣摩。这正是围棋的奥妙所在、魅力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