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若怕酒醉人,最初就不要沾口;若惧赌危险,开始就不要接近
酒,即可一是良药,也可成毒药
在我的人生中,酒和赌是不可少的。
首先说酒,在我最厉害的时候,不吃任何食物,一天要喝一瓶到两瓶的威士忌,每天只睡三小时,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酒醒的时候。就是这种程度的喝法,一接近对局日,在一个星期前我就滴酒不沾了。如果做不到这点,在当初就不要沾酒为好。中国的诗人陶渊明、李白、杜甫不是写过许多关于酒的名诗吗?
喝酒要看喝法,酒是既可成毒药、又可成良药的东西。也就因这喝酒的缘分,我认识结交了许多很优秀的人。其中,一个人就是因“田中贿赂事件”闻名于世的稻叶修君。这是我从初段时就相识的友人,已经有五十多年的交往了。稻叶君的家族是越后村上藩的后代,是藩医的名门世家,与政治也很有渊源。
稻叶君的哥哥,稻叶圭亮君也当过一期议员,他非常地关照喜欢我,也许说他是指导我心灵的老师更正确一些。圭亮君在69岁后又养了四个孩子,在1975年以90岁高龄辞世。
我到越后村去玩过。圭亮君每次在我有大比赛前也会不期而来,从新泻到东京,这可不是胜负前的训诫和叮嘱。他对汉学非常了解,非常好学,俩人总是一边对饮、一边谈论中国的历史。
他有着很飘然的人品,特别是到了晚年,外表看起来似乎有些干枯,但却有着一种仙人的风骨。每当我心中低沉、烦闷时,只要看见他,我心里就会感到温暖和充满活力。他自取名号为:墨斋。他常常自练书法,我曾得到过他写的这么一幅字:
“兴致一来可狂舞兮,侠情一往可乱醉耳。”
这幅字简直就像为我说的话,太合我的心意了。兴致一来的话,当然是狂欢劲舞的;侠情一来的话,必定是乱饮烂醉的。借助圭亮君的话,我开始变得大喝狂饮起来。
和圭亮君相比,秀君就好像是我的哥哥。在很早以前,稻叶修君身为日本国法务大臣那阵我这个当弟弟的喝醉了,便往法务省大臣的办公室里打电话,开口就对接电话的秘书官大声嚷嚷:“稻叶修那白兔子在马?”当哥哥的一接到电话也不示弱:“喂,你小子又喝醉了!”
稻叶君从年轻时就是个骨头很硬的人。当法务大臣时,在那个“田中贿赂事件”中更以硬骨头出名,在去世的前几年,更是具备了潇洒的风度。
稻叶家族虽是名门,却一直很贫困,竞选起来力量也不够。有一次叫我去做后援,光在幕后帮忙也就算了,我真不愧是藤泽秀行,酒喝得酩酊大醉时仍坐着稻叶修君的竞选宣传车上街演讲去了。自己说了些什么却一点也不知道,说不定把选票还减了不少。事后,每当我担心地问起稻叶君时,他总是笑眯眯地不责怪我一句,充分显示出当哥哥的风度。他的围棋水平是我让四子的实力,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最叫人佩服的是他不拘泥于定式什么的,总是下自己的棋,在这点上与他一贯坚定自己的信念的政治姿态是共通的吧。
如果在我的围棋交往录上再举出一人的话,那就是已故的盐入逸造君了。他在年龄和入段上都比我稍晚一些,不过他却是我从年轻时就开始一块喝酒,相互谈得很投机的一位朋友。因为得肺病,他在1966年40岁时就英年早逝了。实在是可惜。
盐入君是个很纯的江户子弟,考虑问题非常灵活、柔软,有非常卓越的规划能力,我经常受到启发。如果他能有健康的身体活下来的话,日本棋院一定会有很大的改变。
受到过关照,给过我影响的人实在是无法一一说到。
最后,还想谈一个人,就是我办的第一个实业《围棋的研究》创刊时的同事--横井利彦君。对我来说,像横井君这样让我惦记在心的友人还没有过。在前面所述的办报纸只是我们友谊展开的序曲,这段友谊一直持续到他的去世。
我从来没有为了赌而疏远学棋
我从儿童时代起就喜欢胜负的事情,而且很厉害。像拍纸角、打弹子就没有输过的记忆。说不定天生的胜负感的种子就是从那时萌生的。为此,看似不行,其实应该说是很幸运吧!不是因为输了可惜而找理由,如果我不去出手赌的话,我想,从各种意义上讲,就没有今天的藤泽秀行了。
不过,我从来没有为了赌而疏懒学棋。
1937年2月,我被派遣到中国去下棋,领队的是业余棋界可以称帝的安永一先生。一行有梶和为君(八段)、竹内澄夫君(五段)、田冈敬一君(围棋评论家)等。我当时13岁,作为日本棋院的院生,是一行人中最小的一位。在出发前,安永团长就下了严令,每人的零花钱不得超过5元,我很听话地就真的只带了5元钱。可大人们却带了远远不止5元的零花钱。
从神户上船开往上海,当时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下围棋的人都有一种胜负心,一般都不讨厌赌博,为了驱散一些在船上的无聊,立刻就开始了打牌赌博。
开始时,我只有站在旁边见习的份,很快也就加入了进去。于是,风向就像往我一个人这边吹似的,一直赢到了上海。到上海后,我先花5元钱买了个新的牛皮钱包,然后再请大家吃了顿5角一份的炸虾,最后还剩下10元以上的余额。
在上海下完棋后,经由南京去汉口市,由于是逆水而上,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加上是在战争期间,船只能在夜间行驶,白天出外到甲板都怕被暗枪射击,也只靠赌博在船舱中消磨时间了。这一次是打桥牌。
那时,桥牌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游戏,但很快就掌握了要点。一参加进去就胜不可收,等到达汉口时,大人们的钱包全空了,而我的新钱包却装进了二百元。大家的脸色都变青了,安永先生气急地对我命令:“旅行还长着呢,把钱还给大家。”
不管怎样,安永先生还是很可怕的,我留下了20元,很不情愿地把钱还了回去。稍微有点赌博智慧的话,应该在还钱时拿张收条回来。这次经历便成为我赌博的根源。以后,又学会了不少赌法,但对麻将却始终没打过,打麻将太费时间,时常要熬夜。以我的性格,一旦打上了肯定会通宵达旦,对学棋来说,打麻将便会成为负担。倘若白天去赛车,晚上去打麻将,不光是学棋,就是写稿的时间也没有了。因此,我虽然赌术一直不错,但我从来不敢为了赌而疏懒我的学棋,荒废我的棋艺。
永远拥有生存的热情
开始去赛车时,也和大家一样,只是有点兴趣。那时候,我在心里决定过很坚实的生活。写稿是一笔很好的收入,再加点油,计划盖一幢属于自己家的小楼,真正还没勇气到赛车场去洒大把的钱。
1950年我结婚时,向金融公库借了些钱,在阿佐谷建起了自己的家。那时我才25岁左右,就能以自己的力量建家,是相当杰出和优秀的了。
结婚后也断断续续去赛车场,开始时日子都还平安无事,那时正好出版界和大出版社开始有了实力,用正规纸取代了仙花纸,把仙花纸时代的零小出版社全部淘汰了。为此,我的稿子也没处卖了,转入了靠本质围棋工作收入的道路。
由于朝鲜战争的爆发,给日本的经济带来了转机,社会也开始安定,下指导棋的也增多起来。我在1950年时升为了六段,1952年升为七段,在年轻棋手中很引人注目。随之而来对局费也增高,虽然不太喜欢去下指导棋,但那毕竟也是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
真正开始赌赛车上瘾是在进入30岁之后,赌赛马也不讨厌,但从我的性格上看,更觉赌车有趣些。赌赛车,按方程式推理很有趣,再加上争斗的激烈,特别是当投入资金的一场中再发生点什么纠纷,在等开裁判审议会的判定时,那份激动不安的味道,没有比这更撩人心动的游戏了。
赛马场的纯种马,简直就可以说是艺术品的象征,使我渐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就我的趣味来说,赛车场却更适合于我,因场内的气氛不一样。赛马场总有一种悠闲、安静和风雅的感觉。在这点上赛车场就很随随便便、自由自在。这对向往没有拘束的生活的我来说,实在是太对胃口了。
渐渐对赛车兴趣浓起来,是随着钱包里的钱多起来之后。本来就喜欢赌,对胜负感又有自信,加上什么是一开头就会陷进去的性格。最不好的是,如果下注中了的话,一下子就有大笔的钱到手,这就具备了狂赌的条件。
的确,我对赛车,远远超过了兴趣的范畴。一般的人只要赚了一定的钱,怎么也会剩留一些,买小一点了,或者很固定的少少的买。但是我呢?赚到的钱会一分不少地全赌到下一场里去了。所以,我能获胜而归的话,就只限定在最后一场里取胜的时候了。
不免也有反省的时候,很多次在心里发誓:“不去了,戒了!”可一到天亮,又想去了。没有办法,便除了车费就带1000元,用1000元买想赌的那一场,输了就回家。
那样苦心泣血地努力了半年,最终是开戒了。很自然,家境也随之每天火烧眉毛,到一分钱也没有时,就到日本棋院去借钱。那时,我住在阿佐谷,日本棋院在高轮,借了钱乘中央线回家时,一眼就看到了在立川赛车场的广告便忍不住了。若在中途下车把生活费留下再去也就罢了,我却直接坐到了立川。“右边口袋里的钱是带回去支付家用的,绝对不能动用。”左边口袋里的钱才是买赌券的很坚决的起誓....。可对我来说,遵守誓言的例子一次也没有过。到了最后一场结束时,两个口袋都已空空如也了。
喝酒也是同样,每年一接近“棋圣战”,就必须和想喝酒的自己战斗,可一喝就会过了头。控制自己是十分痛苦艰难的事。就是这样,我一直和酒、赌作战。现在想来,这说不定是我赖以生存的热情和动力,如果没有这“两个朋友”,我是早引退了,还是已去了他界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