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水龙吟 逢魔
看着手里的比赛通知单,曾弦翔挑了挑眉,笑了。
拿起铅笔,在时间一项下面重重画了一道线。他拿起电话机,打给队里关系相熟的棋手。
果然!
他放下电话听筒,嘴巴抑制不住的拉起一道弧线。
那个女人已经气急败坏到了不择手段了吗?下一步,该怎么做好呢?
他微笑着坐在圈椅之中,圆圆的手指尖轻轻相对。
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他细细的谋划着,享受着这步步为营的快感。曾弦翔的棋风,一向是坚实的。他喜欢缓慢而坚定的,一步一步将敌人逼入死胡同。
冷静的谋划,朴实无华的实行。
他甚至有意让你看着他一步步如何行来。你明白一切,却无计可施,只能按照他的想法起舞。
因为,他无懈可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胖胖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一片混沌中。
曾弦翔没有去开灯。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黑夜中,细细的筹划着每一个细节。
房间终于亮起来的那一个瞬间,灯光照亮的,是一个神情安详,眼神却异常凶狠的青年,几乎已经找不到四合院的一点点痕迹。
只是,如同昙花一样,这个幻想迅速融化在了刺目的灯光下。
曾弦翔懒懒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惫懒的摸样,好像是刚刚下完一场辛苦的对局。
他掏出了一直用来记事的那个本子,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微笑着在第一个名字上画上一个圈圈。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划掉。
就这么出局,怎么可以?他还没玩够呢!
带着这样愉快的心情,他打开了电脑。调出了夏子常最近的谱来,想要好好的研究一番,为明天的比赛做些准备。
只是,这好像有点太过辛苦了。
刚刚兴奋过的大脑好像一锅热滚滚的粥,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焦点。
他徒劳的盯着那些屏幕上的黑子白子,只是脑子里却钝钝的,丝毫无法理解隐藏在背后的深意。
有些恼怒的叹了口气,他关上了电脑,决定早点上床休息。
清晨,软卧车厢里
谢总着急上火的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碎碎念:“陈领队,你赶紧联系小曾啊!这眼看就要开车了,这不耽误事儿吗?”
“好的好的,谢总!”一个年轻的女子很柔顺的回答,一边拨号一边笑着看向谢总:“从小曾这几次的成绩来看,小伙子好像有点沉不住气啊!你还要让他上主将啊?”
“那不是问题!”谢总不耐烦的一挥手:“曾弦翔是谁?姚景程的内弟子!有了他在,多少话题炒不出来?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把赛场移到北京去,不就是指望他们那一票冠军准冠军的来凑个热闹,免费来给咱们公司造个势嘛!他下得怎么样都行,只要他在咱们这儿,就行了!”
“哟!您这是供了一尊菩萨在庙里啊!”女子讪讪的笑:“这打不得骂不得的。”
“他?”谢总冷冷一嗤:“什么菩萨?小陈,你也不是外人,这话我和你爸爸都聊了不止一次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小陈眼睛红了红,低低的说了一句:“谢谢您。自打我爸爸出了那个事儿以后,他那些老朋友里,也就您还肯拉我们一把。”
谢总笑笑,似乎很享受被人感激的感觉:“知道感恩就好。好好做吧,别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哎呀!看您说的!”小陈娇嗔了两句,突然已有所指的开口:“可是,也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懂得感激的嘛!有人看起来就比较大牌……”
她摊了摊手,晃晃手里的手机:“打不通,好像没有开机啊。”
谢总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搞砸了这次的活动,看我回去怎么收拾那小子!”
“他年轻,不知轻重是有的。不至于故意要砸您场子的……。”似假还真的劝慰着,配合着汽笛的一声鸣叫,听起来无比的讽刺。
火车,终于慢慢的启动了。
然后,在陈领队惊恐的脸色中,在谢总意外的神情里,一个人,慢吞吞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曾弦翔
神定气闲似笑非笑的曾弦翔。
他拿着不多的行李,走进了小小的隔间:“谢总!”
“你怎么不按通知的,提前半个小时到?再差一点不就耽误事儿吗?年轻人怎么这么无组织无纪律呢?”
谢总先是喜上眉梢,随即又板着脸一顿训斥。
曾弦翔含笑默默的听,等他换气的时候,慢吞吞的开口:“说到通知,也不知道行政是怎么做事的。给我的那张通知哦,竟然把时间写晚了两个小时。要不是谢总您特意让秘书早上再电话通知我一次,我只怕这会儿还赶不到呢!”
“……通知呢?你带了吗?”谢总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陈领队。
“哦哦,在这里。”曾弦翔无视陈领队那苍白的脸色,微笑着将一张纸从钱包里递给了谢总。
……
……
“你到底想怎样?!”陈领队忍了又忍,终于趁着中午封盘休息,曾弦翔落单的时候冲进了对局室。
她失控的大叫,美丽的面孔几乎扭曲。
休息室里,刻意留下来的曾弦翔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
他轻轻的笑:“我想怎么样?我没想怎么样啊!”
他如同嗜血的怪兽一般舔了舔厚厚的嘴唇,享受着对方的绝望:“刚才那个形势,我只要多说一句,你就会失业。可我什么都没说,特别是,没加那句‘他不是故意来砸场子的’,不是吗?所以,我比你宽厚多啦!陈领队。”
“……当年的事情,你报复也报复过了,我也道歉过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我当时才十四岁,我真的不是故意想害她!我不知道她那么想不开啊!我只说东西丢了,我没说是她拿的啊……。”陈领队终于哭了出来。
她哭喊着:“是,你是被退学了。可我也没能在道场呆下去啊!至少你还能下棋。我呢?我连下棋的资格都没有了!哪家道场也不肯要我!后来我爸爸又失了势,我现在好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就算当年我做错了,如今我也遭到报应了啊?你为什么一定要来破坏我的人生?”
曾弦翔站在那里,凉薄的笑:“陈领队,陈师姐,这么多年没见,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聪明。你的那套说辞,也只好用来骗骗谢总这样没脑子的。”
“你什么意思?!”
“行了,你烦不烦?”曾弦翔带着点厌倦看着她:“当年帮你藏随身听那个田丽,还有最初去报告老师说她走之前还看见随身听的王萍,都有签了字的口供在我这里。你要不要看?”
看着脸色死白一片的陈领队,他起身,向门外走去。
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曾弦翔突然又笑了一下:“想不到这么多年,你居然还以为你爸爸的失势是天报应。老天呢,他其实不是那么容易报应一个人的。有时候,人还是需要自助。比如说,把对的资料寄给对的人什么的……。”
“给纪委那封信是你寄的?”陈领队如遭雷击,她喃喃自语着往后退,看着眼前人的眼神里充满惊恐:“你不是人,你绝对不是人。那年你才十二岁!你居然能记仇记六年。你居然寄得出那样的信。”
曾弦翔看着她,蔑视的一笑:“一条人命,值不值得我记六年?你放心,我会记一辈子的。所以,陈领队,陈师姐,陈梦雅,你放心,你不会失业的,‘阿弦’还等着你去喝茶呢!”
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陈梦雅终于彻底失控,她尖叫着:“不要叫那个名字!不要叫那个女人的名字!她要死就去死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下一个瞬间,她瘫倒在了地上。
曾弦翔连眼光都不曾落在她身上,大踏步的走出门去。
在门口,他遇见了风尘仆仆的王立浚。
张了张嘴,打算说什么。却在看见对方的表情第一眼,收敛了所有情绪。
他冷淡的说:“让开,不要挡路。我要去和常哥下棋。”
这样说着,他挺直着背,一步一步走向了赛场。
“小曾……。”
他的背后,有人轻声的叫。但是他没有回头。
下午的序弈,曾弦翔很快就溃不成军。原本上午的序盘,他就很不在状态,只是在勉力支撑。
到了下午的时候根本就是下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半分棋理在里边。
夏子常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整个局面收拾的比较能看。
最终,依旧是惯例的半目胜。
只是这一次,对着这个结果,夏子常非常不满。
看着棋盘,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小曾,你的心不静。”最终,他这样淡淡的说。
曾弦翔有些慌张的抬起头来,掩饰的一笑:“常哥,你说什么那?我一直下的没你好啊!这一阵子的一些练习赛和商业赛,你的威名,可真是远播啊!就连在网上,也没有一败吧!”
这样说着,他慌里慌张的站起来跑掉了。速度快的夏子常完全来不及阻拦。
夏子常张着嘴,一时楞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回家吧,小曾。”
在洗手间,拼命用冷水泼脸的曾弦翔,在某个间隙听见有人这样说。
他吃惊的抬头,镜子里映出**的脸后面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
“比赛的话,只用在比赛当天赶到赛场就可以了。没必要耗在那里。”
看他没有回话,王立浚加大了说服力度:
“而且周六下棋的话,周六到周日,常哥有一半时间都在北京。你不想吃好吃的吗?”
“这是一场已经开始的战争”曾弦翔冷冷的看着镜子里的人,问:“你认为,我该落荒而逃吗?”
“不,不是这样。”正面迎击着曾弦翔的恶意,王立浚显示出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和沉稳:“小曾,你已经足够强大到去迎击那些恶意。但是,不要把你的精力放在这些地方上面,小曾。这个世界上,会勾心斗角的聪明人很多,我在我爸爸身边的时候,就经常见。但是,会下出你那样的棋的人,只有一个。小曾,不要浪费了你的才能。”
“老实说,我绝对相信小曾你的为人。你不会去做无缘无故的事情。我丝毫不怀疑你行为的正当性。老实说,我才不信常哥以怨报德那一套圣母逻辑。但是,如果这个报复的代价是把你自己搭进去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不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都不值得搭上我的师弟!”
王立浚语气铿锵,曾弦翔于是沉默了。
看着他的挣扎和纠结,王立浚在自己脑海里使劲的翻腾,终于翻找出刚刚夏子常在走廊里对他说的那些话的一些片段。再费了些力气,他把圣母颂用自己的语句组织了出来:
“小曾,手中握有权柄,可以狠狠报复当年错待过自己的人。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世界上能抗拒这种诱惑的人,只怕不多。
但是,一旦屈从于这种诱惑,沉醉于报复的快感的话。我们,还怎么执棋呢?
你还小,这不怪你。是我们几个没有想周到。
不过,既然已经发现了错误,早早纠正比较好。
你要明白,逃避诱惑,并不比抗拒诱惑来得胆小。“
……
……
……
“……麻烦你下次说教的时候,不要用无码A片里的台词。这样会比较有说服力。”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另外一边,休息室里,罗卿郁很绅士的扶起了陈女士。
不待对方道歉,他单刀直入的开口:“如果我是你,我就立刻停止眼下愚蠢的行为。”
“……你指什么?”
罗卿郁微笑了一下,为着对方的死性不改:“当然是指你不停的挑衅曾弦翔的愚蠢行为。”
“你知道什么……。”
截口打断了新一轮的歇斯底里,罗卿郁放手,让摇摇晃晃的陈女士几乎又摔倒在地板上。
他说:“虽然不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这个情势下,再去惹一个睚眦必报的可怕家伙。你未必承受得了后果。”
“何况,”罗卿郁笑了笑:“老实说,我们这里都是一堆护短的人。你是不是真的要和一群人斗呢?”
“偶然换个工作,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对吧?”罗卿郁拍拍手,向大门走去:“那就这样吧!大家各退一步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