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水龙吟 履冰
作者有话要说:
汤包生日快乐
迟到的生日礼物~~~
长久的沉默里,三个人都盯着跳跃的火光默默出神。
良久,曾弦翔抹了一把脸,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有什么办法?当时就只能那样啊!虽然不甘心,但的确,我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要是我当时能像现在一样……。”
“怎可能?”罗卿郁有些不以为然:“你以为这么多年姚老师的调教是白费的啊?没这多年在变态手下挣扎的经历,怎么可能有你如今这么变态?”
“切!好意思说我!”曾弦翔一下子笑开来:“说到变态,棋院范围之内,谁比你更变态?!”
“就是就是!”王立浚声泪俱下的抱着曾弦翔的肩膀哭诉:“可怜我们小曾,当年来棋院的时候,多么好一孩子啊!”
“你拉倒吧!”罗卿郁越发不以为然了:“他老实?他什么时候老实过?他得是个变态的种子姚老师才能让他长成个大变态,你说他要是和常哥一样的,再怎么被姚老师荼毒也还是一个圣母嘛!”
“谁跟常哥比?”曾弦翔嘻嘻哈哈的推着身边的人:“常哥那个等级的圣母,绝对百年一遇!要不是咱们在四合院里做了个结界挡着,他搞不好把整个棋院都漂白圣母化了……。”
脑补了三分钟棋院里到处都是微笑着走动的夏子常的场景,三个人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笑成了一团。
然后——
“天啊!”罗卿郁的惨叫声在夜空中听来格外凄厉。
“怎么啦怎么啦?”
“罗师兄你没事吧?”
罗卿郁气急败坏的往火堆上盖土:“赶紧帮忙!看不见啊?玉米掉火堆里了!”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三个家伙围着火堆,抱着焦黑或金黄的粮食一边努力的吹气避免被烫伤,一边想法设法的下口。
滚烫喷香的玉米粒,即使烫伤了舌头也舍不得吐出去。
并不丰盛的食物,吃在嘴里,却是无上的珍馐一般。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那个卖身契,应该没啥效力吧?你当时还没满十八周岁呢!难道是你爸……嗷唔~~”
王立浚的话被打断在一声惨叫里,罗卿郁死命的踩那十三点的脚,却还是慢了一步。
曾弦翔的脸,已经是一片惨白。
他的嘴唇哆嗦着,几乎拿不稳手里的玉米。
然而,最终,他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爸,不在了。”
复又自嘲的一笑:“他要是在,哪里肯让我这么辛苦?明明是自己笨的不行的家伙,为了儿子的奢侈爱好,一到冬天就和那些精明人搭伴,到哈尔滨去打零工。人家一个冬天下来足足长了十几斤的膘。他倒好,天天啃干粮。赚的钱一毛钱都不肯花,全部揣在身上拿回来给我妈收着。还说,孩子有出息,咱们就供!他能到哪一步,咱就攻的哪一步……。”
“……对不起。”偷偷瞄着小曾的脸,王立浚嗫嚅。安慰人的事情,他一向不擅长。
“那个,你现在出息了,那个那个,叔叔他也就去的安心了……。”
第二次,王立浚的脚被罗卿郁狠狠跺了下去。只是这一次,他竭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生生把脸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曾弦翔没有看他,痴痴的盯着火光看。半晌才笑了起来:“安心?怎么可能?”
他笑着摇摇头:“被人从背后砍了那么多刀,偏偏天气又太冷,血流的慢,到最后都不知道是冻死的还是失血过多死的。他怎么可能走的安心?”
王立浚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把搬过小胖子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看:“叔叔,他是被……。”
曾弦翔的眼睛却一片平和,看不出任何波澜:“是啊,是被人谋杀的。天晚了,他不肯在县里住旅馆,又舍不得出车费,就想走回来。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
“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警察一直没找到凶手,说是可能是路过的乞丐什么的。”曾弦翔笑了起来,用手捂着眼睛:“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乞丐?零下四十度的晚上,九点以后,在野地里晃悠,还带着刀……。”
“你别笑了!”王立浚轻轻的说。
然而,曾弦翔却还是神经质一样的边说边笑了下去,好像停不下来:“他一连几年,每年都是快开春的时候从城里带了好多钱回来。供得起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学些贵的要死的课程。这事儿,在当地根本就不是秘密。有心的人,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
“我说你别说了!”王立浚突然火大,把小胖子的脸牢牢压在自己的怀里:“装能干不是这么个装法!想哭就哭出来好了,我和小猪不笑话你!”
曾弦翔没有挣扎,也没有反驳。他异常柔顺的趴在自己师兄的怀里。
王立浚的胸前,很快湿了一大片。
“……警察匆匆来看了一眼,做了个记录就走了。”
“嗯。”
“我天天去派出所门口问结果,没有人理我!”
“嗯。”
“最后,我和他们其中几个吵起来了,被打了一顿。里边有个大叔可怜我,带我去上药。他告诉我,这案子根本就没立案。我天天来闹,也没用。没破的案子,一般不立案,免得影响他们所的破案率。很好笑吧?”
“你已经尽力了,别太难为自己。”
“我尽了什么力?”曾弦翔突然激动起来,在王立浚的怀里挣扎着想抬起头来:“我要是当初不被道场开除,也就不用花那么多钱去请私人的教师。不,我要是当初没去学棋……。”
王立浚并没有阻止他的滔滔不绝,他只是下意识的不停的轻轻的拍着怀里少年的背。
渐渐的,激动的少年终于安静下来。
王立浚于是开口,声音是少见的沉稳:“我不知道,小曾当初如果不学棋,结果会不会比现在好。因为,说如果当时怎样怎样,是最没意思的假设。现在既然事已至此,那我还是想说一句。我觉得,我很感激叔叔让小曾学棋。不然,我可能就不会认识小曾吧?”
三个人,一起沉默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眼前,是吡剥的火。
兄弟三个人,紧紧挤成一团。在这寒凉的初秋夜里,以彼此的体温取暖。
好像这样,他们就可以击溃这无尽的黑暗。
良久,罗卿郁揉揉鼻子笑了起来:“你是该感谢叔叔。小曾不来,你打架打输了都没人给你上药去!”
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还有刻意的成分。
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
最终,三个人肆无忌惮的笑成了一团。
“你好几年没回去了吧?”重新开始野餐大业,罗卿郁一边啃着玉米,一边嘴里含含糊糊的问:“你不想你妈你姐姐你妹妹啊?也不至于怕那群人怕成这个样子嘛!”
“切!有姚老师在,我还真不怕他们绑人!”曾弦翔一样吃相狼狈的回答。
王立浚笑嘻嘻的问:“真的?”
曾弦翔脸红了红,最终还是很勉强的回答:“好吧,还是有点担心啦!但是,那个不是主要的。关键是,那车票太贵啦!我妈现在住在姐姐家,我把钱寄给她,她想吃什么吃什么,或者直接给姐姐姐夫也行,省得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这不比我自己回家凑热闹好?”
“也是,”罗卿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反正你也不喜欢黑龙江那渣地方……。”
“你老家才渣呢!”小曾有些不高兴撅着嘴:“黑龙江是很好的地方!虽然发生过好多不好的事情,但是黑龙江真是个好地方!”
“怎么个好法?给哥说说听听,真好的话,我就和姚老师说说,放我过去呗!”
曾弦翔嘿嘿的笑着:“别的不说,光说吃的吧!血肠啦!韭菜虾皮馅的饺子啦!卤水点的豆腐啦!还有还有,蛋饺炖大白菜,再配上冻豆腐……。”
说着说着,口水都忍不住要流了下来。
家乡,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当你还在那里的时候,总会觉得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然而,一旦离开,类似于乡愁的情绪,便在不知不觉里,以各式各样不同的形势,悄悄的萦绕在了心头。
罗卿郁看着说的眉飞色舞的师弟,一时有些出神。
等他再集中精力听的时候,曾弦翔的黑龙江攻略已经从食物篇进行到了旅游篇。
“铺在哈尔滨中央大街上的方块石头,全是一摸一样大小的花岗岩。据说一块就值一银元那!”
“那么值钱,小曾你怎么没撬几块去卖啊?”
“你去死啊!我敢撬那个?活的不耐烦了吗?算了算了,还是说正经事吧!我和你说,中央大街上有好多俄国风格的餐馆。我都没去过,你要是去的话,可以去试试看。不过,那个列巴你就别试了。那东西,真是不对胃口啊。和常哥烤的面包,那就没法比……。”
随着少年的绘声绘色,神秘而寒冷的东北城市就这样栩栩如生的出现在三个人面前。
冰雕,雾挂,雪橇,索菲亚教堂广场前飞舞的白鸽……。
罗卿郁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那一米厚的积雪。脚踩着,嘎吱嘎吱作响。月亮照在上面,亮的像银子一样。凛冽的风从耳边刮过,带来某种痛快的的感觉。寒气透过羽绒服侵袭而来,每个关节都有着微微的凉意……。
听起来,不错嘛!
罗卿郁在心里琢磨,反正要去一个地方的话,青海和黑龙江,差别也不大吧?要不,和姚老师商量一下?
遥远的陌生的东北,似乎很值得去玩一玩的。
而且,自己去的话,也许可以顺便和当年欺负小曾的那些家伙玩玩?
王立浚心里,也许在打着同样的主意?
在曾弦翔的绘声绘色里,剩下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眼睛里闪烁着的,是类似神往的光彩。
带着这样的思绪,三个人一路默默无语的回到了四合院。
客厅里,姚景程长袖善舞,太极打的正高兴。
夏子常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摸样。
见他们回来了,谢总如遇救星,忙忙的想要迎上来。夏子常皱皱眉头,挡在他前面,冲着小曾笑笑:“累了吧?回屋休息去,别打搅姚老师招待客人。”
曾弦翔没有说话,身边的王立浚和罗卿郁已经忙忙的冲向姚景程:“姚老师……。”
曾弦翔突然笑了,他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师兄大声的说:“常哥,我决定了,我要去黑龙江队!”
“诶?”
“小曾?”
“小曾你?不要勉强自己啊!”
“一点都不勉强。”曾弦翔昂起头来。这一刻,他显得无比自信:“不过过去曾经面临怎么样的困境,现在的我,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应付。而且,就算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我也必须去!”
直面过去的种种惨淡,在正面击溃他。
这是曾弦翔,给自己提出的最新挑战。不同于打谱或者对局,他这一次需要面对的对手,是过去那个懦弱的自己。
他选择,迎上去。
姚景程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微微的笑了:“小曾,想好了?”
曾弦翔重重的点点头。然后,他大步的走到那位谢总的面前,冷冷的看着他:“你可以走了!不过,我希望你明白,我去,只是因为我想去,和你手里那份废纸,没什么关系!所以,你也别想指挥我做棋以外的任何事情!”
看着对方再次涨红的脸,他凉薄的笑:“我已经二十岁了,再不是十四岁。谢总,虽然很感谢你在最困难的时候的支持,但是这一次,我只怕是不会受你摆布的。这一点,你最好心里有数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