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破阵子 怨愤
窗户玻璃上,“哒哒”的轻响了两声。
李秀哉没有在意,他仔细的盯着棋盘,想在胜负处摆些变化出来。只是,一直不能太专注。
心思,忍不住就飘忽到白天。
那些笑着的、闹着的、张扬的一张张脸,那就是快乐吧?只可惜,自己是无关的。
明明看得到,却被所有人无视的自己,好像是存在于异次元一样,尴尬到无地自容。
究竟,为什么要答应朴老师的提议呢?
苦笑一下,还是拒绝不了那种温暖吧?李秀哉,好像是深海的生物。生活在最纯粹的深水之下,却无尽渴望温暖的阳光。
只是,隔着重重的水,那温暖也是稀薄的。
窗户上传来的响动大了一点。
秀哉仍然没有听到。
眼光转回面前的棋枰。
争棋出名局。这样的名局,他下不出来。
老了呀!他有些自嘲的想。自己,会不会也就到此为止了呢?
那么,未来会是怎样的呢?
从记事开始时,就坚定如磐石的人生目标,第一次出现了模糊的动摇。就好象风吹过水面,揉糊了原本清晰的月影。
再次苦笑一下——棋枰也好,生活也好,全都变得一无是处。
二十岁过了一半,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生命苍白的如同一个谬误。这实在是太黑色的一个幽默,幽默的他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
窗户上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啪嚓”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李秀哉终于吓醒了。
风,从破了的玻璃洞吹了进来,卷起了素色的窗帘。
遭受惊吓的李秀哉九段于是看见了深受打击的夏子常九段目瞪口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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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草丛里,罗小猪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嘴里恨恨然:“丢人现眼!真想人道毁灭了算了!”
“常……常哥真是实诚人。”王立浚笑到捂肚子,就差满地打滚了:“真是下死力气啊!”
曾弦翔不声不响,努力的用那个昂贵的手机对焦录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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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晚上,风很凉。
李秀哉不言不语的和夏子常并肩走在池塘的边。蚊子嗡嗡的围着人飞,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为什么要在这个多事之秋和这个是非之人出来呢?
是,留在房间里等待维修工上门肯定会被好奇的打量甚至会被询问原因。但是出门躲着并不意味着要和眼前这位一起在蚊子堆里晃悠吧?
夏子常挠着头,想要说点什么,可是一直不成功。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走下去。
月亮很亮,冷冷的光线在水波上跳跃。
黑黎黎的树影上不时有萤火虫飞过。
不知道什么植物的花开了,幽幽的香随着夜风淡淡的萦绕。
白天的喧嚣和烦躁,好像被一点一点的抽离了。
“秀哉,是在生气吗?”良久,夏子常终于轻轻的问。
李秀哉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问:“为什么这样想?”
夏子常笑了一下,脑袋枕着胳膊,抬头看天上的月亮:“认识秀哉也好多年了呢!”
的确,很多年了。
时间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就这样大踏步的跑了过去。
每个人都在流逝的时光里茫茫然的旋转,每个人都在不停的改变,都在跑远。
只有自己,一直站在原地,怀念着一些久已逝去的过去,那些再也回不来的过去……。
就好像,那一年,水边的两个少年。
耳边,突然听见某人的絮絮叨叨:“……感觉,就好象那一年秀哉带我去的河边啊……”
李秀哉心里,突然小小的暖了一下。
然而,他还是板着脸不说话。
夏子常于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秀哉,朋友这么多年。你知道的,我一直不能算是聪明人。你一点提示都不给我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李秀哉于是突然激愤——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你怎么可能做错?
你只是在一径的无辜罢了!
可是,我怎么就这么痛恨这张无辜的面孔呢?
这张面孔,他冷笑着抬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漂亮面孔,冷冷的想,这张无辜的面具如果撕下来,底下会有什么呢?
如果,我注定坠落。那么,和我一起怎么样?我一生的朋友,一起来地狱吧,来陪我吧!
“秀哉?”子常错愕的声音,打断了他狂乱的想像。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挡开了对方凑过来的面孔:“我很好,只是有点累。”
下意识的,不想看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出自己黑暗的**。
夏子常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最终,还是无视李秀哉的阻挡走了上来。他轻轻的把手搭在秀哉肩膀上:“要不要紧?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找前台换一个房间好了。”
突如其来的碰触,在很近的距离,近到伸手就可以触摸。
李秀哉浑身绷紧,几乎颤抖。他不敢动,害怕自己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不远的草丛里,有人在兮兮簌簌的小声讨论——
“常哥,上啊,上啊,美色在前啊!”
“李九段,扑倒啊,还等什么啊?花前月下,人就在跟前啊……”
“你们两个给我注意一点,别影响我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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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两个人终于什么也没做的分开时,草丛里有三只小坏蛋恶狠狠的啐口水:“你们两个,算不算男人啊?!!!!!”
因为亲密接触又改回到清水挂面的水边散步,三人有些兴味索然,连曾弦翔都收起了手机。无聊的三个人于是蹲在一起快速的交换一下彼此的作战经历。
“我啊,”王立浚嘿嘿奸笑着:“我去给林老师捶了会儿肩膀,顺便不小心掉出了一本坂田荣男的谱来。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手的,绝版啊!林老师一看眼睛就亮了。我估计,这会儿他正忙着呢!”
曾弦翔则是很谦虚谨慎的表示:“我其实只是不小心把一包安眠药掉到朴老师茶杯里,他当时在转身看窗外,我就没好意思告诉他……”
当两双亮光闪闪的眼睛盯向自己的时候,罗卿郁犹豫了一下,用手抓抓头发,抬头望天:“我就比较简单啦!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揍了那小子一顿,在他脸上踩了个脚印,然后用圆珠笔写上‘罗卿郁到此一游’,让他不好意思出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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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说就不说,想说谎你麻烦编一个不那么侮辱我们智商的好不好?
看着两双鄙视的眼睛,罗卿郁很郁闷的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好事,你们两个就不用学了好吧?”
很多年以后,曾弦翔和李诚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只是,关于那一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始终没有从另一个当事人嘴里挖出实情来。
只是一提此事,李诚熏必然怒发冲冠,四下里找笤帚想打死某头猪。
这是后话不提。
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别人眼里的两个人,还在水池子边慢吞吞的散步。
“秀哉,有时候也可以和我说说心里话的。”夏子常有些郁结的开口:“像我每次有了麻烦事情的时候,总是第一时间想找秀哉诉苦。可是,秀哉你却总是什么都不说,一个人在心里闷着,一个人熬着。你这样,让我这个自诩为朋友的人,很有挫败感啊!”
“不是自诩,我当你是朋友!”很简单但明确的回答。
“可是……”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李秀哉的回答有些困难。
怎么说呢?说我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好多年,是远远超过最好的朋友的那种喜欢。
说不如我们一起,不管其他人了,一起下棋下到老下到死吧!
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你,也不想听吧?
“你从来都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想听?”
秀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走神之下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抬头看时,却发现子常一脸的平。他只是根据自己的神色猜出了部分想说的话吧?
只是,明明这么聪明而敏感的人,为何对我内心最深处的那个想法可以懵懂无知这么多年?
你,也在下意识的回避吧?
所以,李秀哉带着一丝悲哀的意思笑了,你不愿意知道,那么我就不让你知道。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吧?
所以,他只是轻轻的笑着:“白天的时候,是有点不太开心。都是小事,已经过去了。子常也不要太担心了。操心太多老的快的。”
夏子常明显不信,只是,他选择不再追问。
秀哉不说,有他的道理。什么时候他想说了,自己,总是在这里等着他的。
朋友,就是应该这样的吧?
在你需要的时候,永远站在你身边。如果你不需要,我就默默融化在你的影子里。
“那么,后天还和朴老师来中方的观局室好不好?”夏子常转移了话题,他微笑的看着秀哉,眼睛里有神采飞扬:“我很想和秀哉一起观战拆局!”
“不好!”面无表情毫无余地的回答。
“为……为什么?”夏子常颇受打击:“是嫌小猪他们太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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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哉完全无力,他真的很想揪着某人左右的摇晃:“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什么?你到底是在什么星星下出生的奇葩啊?究竟可以迟钝到什么地步啊?你难道没有发现你那一票师弟完全是一副恶魔退散的样子对着我吗?”
没等他实施脑中的臆想,夏子常先扑了上来,一脸的悲痛,摇着秀哉的肩膀:“秀哉,为什么?为什么?秀哉?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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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熬夜看我们国家的电视剧了对不对?”
“呃,秀哉你真聪明。”
“……”这种事情麻烦不要说得这么得意洋洋。
“总之啦,秀哉,你来吧来吧!不理小猪他们啦!那群小孩子人来疯的,不和他们生气。秀哉是成年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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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群师弟好像个个都是成年人吧?
“来吧来吧!与其在韩国观察室那里应付那群讨厌的记者,不如过来吧!君子坦荡荡,反正他们总是要胡说的。那么,随他去吧!”
“……你倒是很想得开。”
“嗯,是想得开啊!”夏子常笑嘻嘻的回答。
忽然又敛了笑容,认真的看着李秀哉:“秀哉,回国以后,可能你的处境会很为难。不论什么时候,你要记得,还有我这个朋友在!随时欢迎来找麻烦。生气了,迁怒也可以。气不过,打两拳也可以。实在烦了,找人吃饭也可以逛街也可以。只要你需要,我总是在的!我们,说好要一辈子一起下棋的,不是吗?所以,希望秀哉好好使用我这个朋友,千万不要浪费了!”
听着前面,还有一点点点点的感动,等听到后面,李秀哉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的友情原来和罐头一样有保质期啊?”
夏子常呼了一口气出来:“总算笑了,吓死我了。”
他拍着胸脯瞅着他:“秀哉你都不知道,你板着脸说没事的时候,我心里特别没谱儿,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李秀哉有些无奈的笑着看他:自己能拿这个人怎么办呢?傻里傻气的执着的真诚的温暖的傻瓜,他能拿他怎么样呢?
遇见他,注定自己要一败涂地。
所以,他有些无奈的笑了:“好啦!我知道啦,我后天会和朴老师过去的。只要……”
他顿了顿,有些坏心眼的加上了条件:“你帮我出了玻璃的维修费吧!”
“你不是吧?”夏子常抱头哀叫:“我可怜的对局费啊啊啊啊!”
看着他凄惨的样子,李秀哉终于感觉稍微扳回了一局,不那么郁闷了。
“呼……”更远处的树丛里,有一位大叔擦了擦头上的汗:“可算是解决了。还是你们家死小子有本事嘛!我这个当师傅的开导了n久都没用的事情……”
他踢了踢蹲在他身边的某人。
某人脸严肃的如同花岗岩一般,蹲的端正的恰似古松。认真仔细的观察着远处的两个小辈。他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很不情愿的回答:“李秀哉九段是个好孩子,和他师傅完全不同!”
“切!”朴立恒冷笑一声:“不好意思,他师傅教出来的这个好孩子还是要拐走你家的那个死小子呢!还好,那孩子除了脑子木头一点以外,没一点像他的师傅。”
“谁拐谁还不一定呢!”
“怎么就不一定了?明显是你家小常嫁进来嘛!那么贤惠……”朴立恒一激动,声音有点偏大,引得某从草丛里有人频频伸头打探这边。
“贤惠和嫁人是没什么关系的。”林振玄冷笑着低声回答:“就好象你这么不贤惠还不是有人敢娶?”
“知道你从小学棋,中文烂!可没想到你烂到这种程度。我那叫娶老婆,明白?”朴立恒转了转眼珠,突然很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今晚的事情……”
林振玄仔细的盯着水边的两个人,很严肃的回答:“小王想给人捏肩膀的时候,一般是有所图谋的时候。你呢?”
朴立恒咧嘴一笑:“玻璃虽然是透明的,但是也是可以映清楚背后的人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