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破阵子 雪崩
雅致的棋室被华贵而厚实的地毯和墙纸包裹着,如同一件珍贵的珠宝。四下里,都是刻意为了对局所设计的、特殊的柔和灯光。
宽大的房间里,深浅不同的呼吸声,在各处起起伏伏着。
除此以外,四下里一片安静。
棋枰的两旁,坐着即将一决生死对手。
如同实质一般的锐利的两道视线,在虚空中对撞,几乎可以看得见火花四射!凭空让周围的人紧张不已。
裁判长平淡无起伏的声音,挽救了不知多少人的心跳。
猜先,开始了。
猜中了黑棋的曾弦翔,毫不犹豫的把黑子重重拍到了小目之上。
作为实地流的棋手,他选择了自己最常用的“错小目”开局。
王立浚头也不抬,如影随形般跟了上去。•
交手的两人太过熟悉的结果就是,开局才刚刚不足四十分钟,两人已经如行云流水般堪堪过招30余手。
至第31手,两人在左上角走出了一个定式。
大雪崩!
观局室里,林振玄呼吸一紧,几乎立即坐直了身体。
但见棋枰之上,黑棋巍巍,其势险而其形抖。而白棋则如山顶之雪,依托其上,顺势迅速滑落。
大雪崩之名,由此而来。
这个定式,异常凶险。
往往瞬息之间即可演化出千百种变化来,然而这千百种中,可能只有一种成立。
只要一招之错,即会万劫不复。
计算、决断、直觉,在大雪崩前提的行棋之中必须高度统一到了一个可怕的境界。
这就是大雪崩,和大斜千变、村正妖刀一起被成为最复杂变化的一个定式。
选择了这样定式的两人,只怕下面有一场好争斗。
林振玄这样想。
以王立浚的快速运算和恐怖杀力,以曾弦翔的敏锐到吓人的实地嗅觉,下面的一场对战,颇为值得期待。
远在中国棋院的姚景程显然也是做同样想法,所以他拍了拍死盯着另一盘对局的罗卿郁,把心不甘情不愿的妖怪猪拖了过来。
然而下面的棋局走势却让所有的人大失所望了。
曾弦翔固然是不动声色,但连嗜杀成性的王立浚居然也是引而不发。在两个人的默契下,原本有着万千可能的一个的定式,被极端平淡的处理了。两个人以最普通的交换,在左上定型。
之后一直到第四十五手,双方走的都是正手中的正手。在定式进行中,两人都选择了最简明的变化。
这让罗卿郁异常不满,嘴里嘟嘟囔囔的。
至第四十五手的时候,局势两分,一时之间倒也看不出个上下。
然后,战火弥漫到了左下角。
看起来,无趣的两个人似乎要平淡无波的打出第三个定式了。罗卿郁无趣的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然后,这个哈欠被噎在了嘴里边。
他嘴张得大大的,再也阖不拢。
曾弦翔,在右下角选择了点三三。
这一子落纹枰,姚景程立刻就叹了一口气:“凡事,物极必反……”
罗卿郁愣了半天之后,慢吞吞的回答:“是,小曾太过于看重实地了。”
曾弦翔的最大特长,就是对实地感觉异常强烈。
对局过程中,对方多捞到一点实空,他都会感觉到不舒服,然后千方百计的捞回来。这种敏锐的实地嗅觉,可以让他在实战中准确的判断形式,决定行棋的方式和步调。也因此可以避免杀崩或者是过于退让。
然而,正如姚景程所言,凡事过犹不及。
面对王立浚这样攻击力超强的棋手,曾弦翔的过分地围空往往会顾此失彼,在大局观上就落了下乘。
这一手点三三定式的选择便是如此。
所以,此子一落,旁观的罗卿郁和姚景程便立刻知道要糟。
曾弦翔不顾白棋可能形成的强大外势,竟然想强行掏角。
这种鼠目寸光的着法,立刻遭致了白棋几乎毁灭性的打击。
白66,肩冲!
绝妙好手!
罗卿郁击节而赞。
此子一落,则黑棋左上的薄味尽现。相反,白棋形成的滔滔厚势,和左上的雪崩形成了绝佳的配合。
这样一系列行棋下来,黑棋只是可怜巴巴的小活了一块,但其外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这一个不等价交换,曾弦翔,大亏。王立浚的优势,全面确立。
不甘心受制于人,曾弦翔开始积极谋求反击。他开始强攻王立浚右边的大龙,手法非常坚决。
然而,观局室里的林振玄在独自默默的摇摇头:“勉强了……”
在白棋的全盘厚势之下,这样猛攻,如果是弱一点的选手,也许会被打到手忙脚乱。以气势为先者,或许还有翻盘的时候。
然而,对面坐的人是王立浚。
王立浚接下来的一系列手段经典的完全可以写入教科书。评语是,次序井然,沉稳得当。
到白85,他不但成功化解了曾弦翔的攻击,甚至还抓住了机会对曾弦翔的黑龙进行逆袭,甚至将黑棋强行分断!
接下来的棋局进行,基本上进入了王立浚个人的表演赛时间。
通过对中央黑龙的攻击,王立浚轻轻松松地在棋枰下边围出了自己的实空,白棋盘面20目的优势不可动摇。也正因此,即使此后中央一带他一退再退,最终将要进入小官子时,白棋仍然有盘面10目的优势。
而曾弦翔的黑棋在王立浚的封锁下,一直无从发力。尽管他也曾顽强寻找机会,但都被王立浚轻松化解。
至终盘,黑棋的厚势已是毋庸置疑。
行至第234手,曾弦翔投子认负。
纵观全局,在黑棋布局并未出现特别明显恶手的情况下,白棋很快形成了对黑棋步步紧逼的局面,然后通盘压迫,再也没给白棋一点点翻身的可能性。
可以说,这一局,是白棋的完败,曾弦翔在对局中,并没有得到任何像样的机会。
看着棋谱,姚景程郁郁叹了口气:“实力上,还是有明显的差异的……”。口气,很是遗憾。
罗卿郁递给他一杯茶,淡淡的说:“他才多大?”
姚景程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回答:“其实,也不能算很小了……”
罗卿郁轻嗤:“知足吧!小曾是什么时候才学下棋的?哪能个个和你们这群老妖怪比!再等一年你看着吧!”
“一年啊,也只好等等看了,反正左右无事……”口气里,是说不出的怅然。
投子的那一刹那,曾弦翔紧紧咬住了嘴唇,他强迫着自己不许哭出来。
然后,抬起了头。
因为愤怒和耻辱,他的脸烧得通红,看向王立浚的眼光,利若刀锋,里边不乏恶意。
王立浚恍然不觉,笑嘻嘻的拍拍他:“后面还有四番呢,摆个死脸给谁看?打起精神来,我还等着你给我好看呢!”
曾弦翔一下子楞了,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人。
然后,他笑了,低低的说:“知道你缺心眼,没想到缺心眼到这个地步……”
“切!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片好心就当喂你了!”
“不好意思,我是回民,不吃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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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嘴声里,复盘开始了。
挤在外围的记者们,拍到的是兄弟之间笑嘻嘻的复盘,而不是横眉冷对的兄弟情仇,稍微有点点失望。
不过,下来的消息让他们振奋了。
夏子常九段,在六连败后,终于击败了自己的苦手,两目半胜李诚熏九段。
也许,对于韩国来说,雪崩真的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