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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英雄传说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5-11-26 13:50 编辑

来源:野狐论坛 居里夫人

围棋英雄传说



第一部 东方汉尼拨----陈庆之


  陈庆之和南朝梁武帝下围棋的故事,历史上有记载,陈庆之提七千之旅,深入北朝国境逾千里,大小战役百余次,拔城三十余,甚至还打败尔朱荣,最后攻下北朝国都洛阳,陈庆之的棋艺和战术神乎其技,是历史上确有其人其事的围棋英雄,他的伟大只有西方的汉尼拨可以比拟。

第一章 有间酒馆
第二章 棋锋乍现
第三章 仙人指路
第四章 市井鬼谷
第五章 出身行伍
第六章 骑兵将军
第七章 白袍雄师
第八章 洛阳
第九章 四州都督
第十章


第二部 旷世英雌-----花木兰


  花木兰的名字家喻户晓,花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传颂千古,然而翻遍历史,却找不到花木兰的蛛丝马迹,难道花木兰是虚构的人物?花木兰的故事是凭空杜撰?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花木兰根本不是中原人士,中国历史当然找不到她,花木兰不姓花,而是姓兵豆花,花木兰是南北朝时期长城外的柔然人,当时西域的突厥兴起,不断攻击柔然,柔然面临亡国灭种的危机,木兰以十六岁之龄代父从军,展开十二年的铁血征战,支手挽狂澜,独木撑大厦,力图拯救垂亡的国家,无奈最后,一招错,满盘皆输,木兰临死剖腹掏肝以完节,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比干剖心,木兰曝肝,旷世忠勇奇女子,岂能不流芳百世、千世、万世。

前言
第一章 邺城年少
第二章 大将小兵
第三章 木兰从军
第四章 突厥崛起
第五章 英雌出少年
第六章 柔然王后
第七章 东迁
第八章 第二次咽突战争
第九章 当英雄遇到英雌
第十章 决战

第三部 开唐女飞将-----吕红拂


  红拂女  唐朝名将李靖之妻,本姓郁久闾,为柔然王族之裔,柔然亡入中原后改姓吕,红拂与李靖奕棋,李靖三劫不败,赢得美人心,后因隋末天下大乱,红拂女扮男装万里寻夫,骑着骏马,挺着长枪,打着花木兰的名号,与群雄恶战,因缘际会与唐太宗李世民义结金兰,李世民爱红拂至深,红拂如何巧智伴君王,又能完节侍亲夫到老无休。红拂于六十四岁病逝,唐太宗以汉武帝葬霍去病的相同规格葬红拂,并称之开唐女飞将。

第一章 情定三劫
第二章 姓张的美女
第三章   杨素兵法
第四章   千古名将一奸臣
第五章   三伐辽东
第六章   三侠会风尘
第七章   大风起兮豪杰出
第八章   黑山花木兰
第九章   女中吕布


原作链接:http://bbs.weiqi.qq.com/forum.ph ... id=13513&page=1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3-7 15:17 编辑

第一部 东方汗尼拔~陈庆之



第一章 有间酒馆



  太湖的风,轻轻地吹拂着,让义兴这个热闹繁华的城镇,在夏日的骄阳下,不至于令人闷热难当。禹王庙的庙前广场边,一家酒馆的门前,屋檐下,摆着几张桌子,其中的一张桌子上,放着围棋的棋盘,两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一个头戴浅灰色头巾,下巴有着一撮微带黄色的胡子的,用手不停地在棋罐里拔弄,棋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另一个圆脸微胖,蓄着八字胡,拿了把扇子,拼命地摇,正陷入长长的苦思中,棋桌旁,三三两两站着观棋的人们,不时有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此时棋盘上,黑棋正在围攻角上的一块白棋,而黑棋的外侧全被白棋包围,黑棋要活命必须杀死角上的白棋,整盘棋的输赢就看角上那块白棋的死活了,摇着扇子的文士绞尽脑汁,一遍又一遍的计算着尔后的棋招,哪里才是正确的着手,对方又会如何接应?究竟要下在哪个位置?而且手顺如何?白棋才有活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逐渐西斜,却迟迟不见白棋落子。棋桌旁,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等得实在不耐烦了,指着棋盘上的一点脱口而出:『干吗想这么久,下在这里不就活了,黑棋要是挡住,白棋下扳就行了』“对喔!我怎么没想到下扳这手,再来先扑后挤也不怕,立下就活了”『这…这…这怎么行,这盘棋可是赌彩的,你不能下这一手。』“只有下这里才能活,我不下这里我还能下哪里?”『不管,你就是不能下这里。』于是两个文士吵了起来,有黄胡子的文士一把抓住小孩的手:『这盘棋赌一吊钱,你要赔我,你是谁家的孩子?走!找你父母去』“跟这么小的小孩计较,真是丢脸,你和这个小孩下一盘,你要是能赢,这一吊钱我给你。”人群中一下衣着华丽,五短身材,有着同字脸,嘴角旁还挂着一颗黑痣的中年人开口说话。

  棋盘重新摆好,只是桌子改放到酒馆里面,因为已经接近上灯的时间,围观的人更多了,小孩的身高不够,坐着抅不着另一边的棋盘,于是站在板凳上,半蹲着下棋。看那小孩,既不害怕也不紧张,拿棋子的手势还有板有眼,彷佛久经阵仗。一阵厮杀,下了不过一百多手,黄胡子的中央大龙竟然被困死了,黄胡子推桌起立:『我太轻敌了!再来,再下一盘。』“不行,我要回家吃饭了,太晚了回去我娘会打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里?』同字脸的中年人摸着孩子的头,温和地问。“我叫陈庆之,我家就住在后面的巷子里。”『你明天还会来吗?』“我天天都在附近玩。”『你跟谁学下围棋的?』“庙门口那些老人,但是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下得赢我。”『喂:店小二切二个钱猪脸,打包。』『等一下带回去给你爹下酒,明天记得来找我,我教你一些绝招,你会更历害。』

  第二天早上,早饭后,庆之跟往常一样又到了庙前广场,同字脸的中年人果然已经坐在酒馆的桌旁等候了,整个早上,同字脸都在棋盘上摆棋招,对着庆之反复讲解,庆之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厌烦。

  中午俩人分手,庆之回家吃午饭。午后,同字脸约了个人来同庆之下棋,直到日薄西山。下完棋收拾棋具,庆之回家吃晚饭,尔后,日复一日,除了不时约来的人换换面孔以外,只有刮风下雨,棋局从酒馆外改到酒馆里,日子并没有什么变化。同字脸不时会给庆之糖果、糕点、卤味、包子等食品。有时庆之下得精采,赢得漂亮,同字脸还会给他三、五个铜板。

  小小年纪的庆之,并不明白同字脸的中年人正在利用他来赌博赢钱。对钱的多寡价值,庆之懵懂未知,一吊钱,二吊钱,十吊钱,一两银子,二两银子,十两银子,一锭金子,如何区分,庆之无法分辩,庆之只知道他下赢了,同字脸会很高兴,会赞美他,会给他奖赏。他下输了,同字脸安慰他,会告诉他他那里下得不好。庆之认为同字脸带来的叔叔、伯伯都很喜欢跟他下棋,而且输给以后都会不停的要求再下一盘,直到输了很多次以后才会不再来。庆之不知道,若干时日下来,与他下棋的彩金已经节节高升到不是一般寻常百姓能够参与的了。

  一天,屋外下着大雪,酒馆里客人稀少,到了申时,就只剩下庆之他们这一桌在下棋的。对手是个大胖子,还带了两个家丁随从之类的人服伺,想必是有钱人家。早上,大胖子输了两盘,午后庆之让他二子,他又输了,刚刚一盘让三子大胖子还是输。这时同字脸讲话了:时候还早,这么罢,给你个机会翻本,让四子赌一百两,有没有兴趣?

  “一百两”!大胖子大声喊出,惊动了正在打瞌睡的酒馆掌柜。

  “你想吃人啊!一百两我干脆把这个小孩买下来,我买这两个家丁还不用一百两。”

  “给你机会翻本你不稀罕就算了,天气这么冷,早一点休息喝酒也好。”

  这时候酒馆掌柜走了过来:“我到这里开这家酒馆三年了,存了差不多一百多两,这样吧,我倒过来让这个小孩四子,就赌一百两。这位客倌你们留下来作证,下完棋我请你们吃饭。”

  “掌柜!你会下棋?你让这小孩四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像在跟你开玩笑吗?你身上有一百两吗?我们各拿出一百两再开始下。”

  同字脸满脸狐疑,却有点喜出望外,他有自信要让得动庆之四子的人棋力至少有六、七品,有这种棋力的不是当官就是和尚、道士。连自己和庆之下,让四子恐怕也是输多赢少,这市井小民哪来如此棋力,这个掌柜大概和大部分来和庆之下棋的人一样,轻视小孩。看样子这一百两可以轻松入袋了。然而随着棋局的进展,同字脸看得胆战心惊,不到一百五十手,庆之就丧失了三子的优势,进入两百手,庆之盘面已经落后,这时同字脸变成了猪肝脸,两百五十七手落定,庆之眼见大势已去,只好弃子投降。同字脸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

  “朝廷给棋士们定品位,敢问掌柜您几品?”胖子证人言语中充满了崇拜。

  “乡野粗人,那有空间进京考试,哪!这一百两我收下了。你教这孩子的不过是些江湖套手,吃得住那些不懂得应手的人,遇到真正的高棋就不管用了。这孩子不是你的,这地方是我的,这些时日,在我这里你靠这孩子也赢了不下二、三百两了,够了。凭你的棋艺,只怕要误了这孩子的前程,明天起,兄台不要再来了。”

  尔后的日子,果然再也没有看到同字脸的中年人出现,酒馆又恢复跟往常一样。庆之依旧穿梭在酒馆的客人间找人下棋,当然庆之不会与人赌钱,他也没有钱可赌。掌柜的有时在客人少的时候,会拿出一些棋谱叫庆之打,完全背熟,就给他一个铜板。结果庆之成天都在等待背棋谱,因为一个铜板可以买许多零食。光阴荏苒,一年匆匆已过,庆之不知不觉竟把掌柜所有百余棋谱背得滚瓜烂熟。这时候掌柜开始找空闲跟庆之下棋,下完再覆盘讲解,如此这般又过了一年,庆之可以不让子和掌柜对下了。

  江南是个风调雨顺,气候温和的的地方,尤其是太湖畔。此时的江南正处于历史上少有的太平时期,当朝的皇帝是南梁武帝萧衍。萧衍正值盛年,英明勤政,吏治宽平,百业俱兴,工商繁荣。好的是百姓生活富足安乐,坏的是饱暖思淫欲,人口急速繁衍。庆之的父亲是义兴城的戌衙兵,因为庆之的祖父是木匠,父亲也习得木工手艺,所以被分配到县库房的木工部,专管公家机构的修缮事宜,工作轻松、薪水微簿。然而庆之却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二个妹妹,家里人口众多,别说让小孩上学堂念书,就是让每个小孩都吃饱穿暖已属不易,当时一般寻常百姓家的小孩,若是家里没有田地或固定营生事业,需要帮手,往往到了十一、二岁就会送出去给人家当学徒。一则减少家里的食口,二则多少赚点钱贴补家里,三则将来学有一技之长以便维生。庆之十一岁了,当然没有例外。庆之和十二岁的哥哥隆之被父亲送到邻街的一家粮行当学徒,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少许零用钱。

  粮行的工作不但辛苦,而且枯燥乏味。米、就那么几种,搬来搬去,重得要命。吃住都在粮行里,庆之没有机会下棋。他既不识字无法读书,又没有其他娱乐嗜好,工作之余休憩时间,无所事事,庆之实在闷得发慌,只好捡拾一些小木头、小竹片,运用他得自遗传,从小耳濡目染的木工手艺本领,做些小玩意儿消磨光阴。也许庆之的潜意识里讨厌搬运重物,激发他的奇异灵感,庆之做了一间粮行的缩小模型,模型内有缩小的运粮牛车,马车和粮仓。在缩小的库房中,庆之安装了滑车、滑板、吊绳,滑轮和人力升降梯。当牛车、马车载着粮包进入粮行的院子,来到库房前,放下升降梯,将粮包放在升降梯的平台上,一拉吊绳,滑轮转动,升降梯载着粮包就升高到库房的二楼,再拉一根控制杆,粮包就顺着滑板,自动进入库房。库房内另一侧安装了另一台升降梯,反向操作,粮包就会自动进入马车和牛车。做好了模型,庆之不时的把玩,逢人就拿出来炫耀一番。一天碰巧被粮行的管事看见,管事颇感兴趣,反覆叫庆之操作,并拿出一吊铜钱,说借他几天就还。

  过了几天,不见管事来还模型,却看见一大堆工人来施工,工程正是按照庆之做的模型进行,差别是比庆之的模型精良许多,功能也更复杂,想必专业的工匠是有经过再研究的,大人的构思毕竟比小孩子要成熟多多。庆之不仅喜见自己的创作实现,也从完成的实际工程中,有了务实的体验。至于管事会不会再给他什么奖赏,庆之完全不在意,只要以后大家不必搬粮包搬得那么辛苦,就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

  管事并没有把模型还给庆之,只告诉他模型被工匠在研究的时候拆坏了,同时赞美庆之几句。奖赏始终没有来,倒霉的事却来了。原来粮行进货或大批出货的时候,都会雇请许多临时搬运工。现在有了便利的设备,自然不用再多花苦力钱了。然而苦力是有组织的,许久接不到粮行的生意,苦力们群集到粮行来理论,想探究生意被抢走的原因。粮行的管事带着群情激愤的苦力们到库房参观,并指着庆之向他们解释。苦力们看到机械的轻松运作,只好怏怏然无奈的离去。

  一天,庆之受粮行的吩咐随同粮行较年长的同事到街上购物,不巧遇上一群四、五个苦力的孩子,年纪都约莫大上庆之一、二岁。庆之不认识他们,他们倒认识庆之,因为其中有一、两个曾经随同大人到粮行理论。

  “就是这小子让我们没饭吃的,上!揍他。”庆之没头没脸的就被四面八方飞来的拳脚痛殴,没等年长的同事从商店出来,庆之已经被打躺在地上了。

  “小子,你记住,以后别让我们看见,见一次打一次,走!”

  “喂!你们怎么乱打人?”年长的同事只能在扬长而去的苦力孩子们的屁股后头叫骂。

  庆之的脸青肿了好几个天,手肘,膝盖擦破皮结疤,半个多月才消。怎么办?以后怎么出门?总不能随时随地都跟着大人,不落单吧!还有放假回家,也得出去玩啊!每家粮行都有聘请护院和押粮的武师,庆之他们的粮行也不例外,只是以前武师们见到庆之总爱差遣他做东做西,而且还大小声呼唤,庆之觉得他们很烦人,所以遇到他们,庆之就躲远远的,现在庆之想求他们教自己一些拳脚功夫,只好硬着头皮趋向前去,主动找帮忙的机会,还好人之患好为人师,武师们见庆之主动求教,又猛献殷勤,也就乐得炫耀身手,舞弄一番。因为有了危机意识,庆之学起武术格外认真,加上原来身手敏捷,一段时间下来,还真比划的有板有眼。武师们看得欢喜,渐渐把他当成了徒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年了。庆之和哥哥放假回家,当时年假要放到元宵过完才开工,以便住在远地的员工回家过年,这段时日是庆之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候,因为他可以整天待在酒馆里下棋。欢愉的时光,往往容易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月十五。禹王廟里挂满了花灯,廟前广场人潮汹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酒馆的生意这天特别好,庆之不仅无法占张桌子下棋,还得跑里跑外的送茶、抺桌子,收拾碗盘。午后过了未时,客人渐少,稍微可以歇歇手脚,喘口气。

  “庆之,滷味卖完了,新滷的还不够味,剩下一些碎了残塊不好卖给客人,我帮你包好了,晚上拿给你爹下酒。”掌柜的对庆之说。

  这时候,一个年纪和庆之差不多的小孩走进酒馆,那个小孩比庆之高了快一个头,胖胖壮壮的,要不是一脸稚气的样子,看身材还以为是个大人。

  “喂!掌柜的,切十个钱滷味,快点!”

  客倌,不好意思,滷味刚卖完,新滷的还不够味,你等上灯的时候再来。

  “掌柜你骗人,那桌上这包是什么?小孩乒哩琅璫地丢了十个铜板在桌上,拿起掌柜要给庆之的那包滷味,转身就要走。”

  “喂!那包滷味是我的。”庆之赶忙追过去。

  “我看到就是我的,你能怎样?”胖小孩睥睨地瞧着庆之。庆之抬头望着胖小孩的下巴。

  “我说还给我,”庆之坚定地伸出手去讨,胖小孩用左手拎着滷味包晃了晃,右手像茶壶柄一样插在腰上。“来拿啊!有本事就来拿啊!”

  庆之猛然迈开弓箭步,右手握正拳击中胖小孩的左腰眼,胖小孩疼的弯下腰,脸部自然垂低。碰!碰!庆之左右开弓在胖小孩的双眼各赏一个勾拳,然后左手揪住胖小孩的头发,右拳不停地擂打他的胖头,一轮急攻,打得胖小孩像猪一样的嚎叫,庆之直打到右手觉得酸疼才停止。胖小孩抱头弯腰,曲着身子,把大屁股朝向庆之,庆之本能反射动作一个正前踢,对准胖小孩的尾椎一脚踢过去,胖小孩踉跄地冲向酒馆大门,被门槛绊倒,跌了个狗吃屎。哇哇大哭。庆之怕被人责骂,捡起地上的滷味包,一溜烟地跑回家。

  隔天,庆之和哥哥回到粮行上工,整个早上,庆之还陶醉在回忆昨天的遭遇,感觉真爽。但是还不到午饭的时间,管事叫人传话,叫庆之去粮行的会客大厅。大厅里,一大群人和昨天被庆之痛打的那个胖小孩一起在等庆之。原来胖小孩是城里盐行管事的儿子,盐行管事带了五、六名武师陪儿子到粮行来兴师问罪。粮行的武师们理所当然一守排开候教。

  “庆之,是你把这个孩子打得这么凄惨的吗?”庆之看到胖小孩双眼黑青,肿得像核桃,嘴唇瘀血,肥得像香肠,整个脑袋,左一包右一包,像释迦摩尼佛。还有手脚都擦破皮,红一片,紫一块,庆之差一点笑了出来。

  “他抢我的东西我才打他的。”

  “什么?是你打他的?”盐行管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头责问儿子:你为什么骗我说打你的人比你高,比你壮?胖小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你的儿子这么高大,我们庆之体型大概只有他的一半,你的儿子竟然会被打成这样,你看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粮行管事用有点嘲讽的语气对盐行的管事说。盐行管事的脸都涨红了,转身对着自己带来的武师:“你们是怎么教徒弟的,我的脸都被丢光了。”“咱!”盐行的管事赏儿子一个清脆的耳光:“走啊!没用的东西还不滾回去,在这里让人看笑话不成?”盐行的一行人怏怏而去。粮行的武师个个眉开眼笑,纷纷涌过来,或摸头,或拍肩,不住的赞美庆之。粮行和盐行常常为了交货赶时间,争道路,抢租牛马,抢租渡船,抢租旅店而争执摩擦,双方的武师,难免会在口舌上你来我往,或是拳脚上切磋切磋。这次庆之把盐行管事的高壮儿子打得落花流水,以后双方的武师相遇,粮行这边的武师,在嘴皮上可有便宜可占了。

  庆之尚未随同武师押过粮货,无从明瞭粮行的武师和盐行的武师问嫌隙究竟有多深,不过端午节的时候庆之就明白了。

  端午节庆之放假回家过节,照例到酒馆去下棋,碰巧粮行的武师们和盐行的武师们不约而同的都到酒馆来喝酒。两群人各自拼起数张桌子,分佔一方,喝着喝着,聊着聊着, 粮行这边的武师谈起到妓院嫖妓的事情:“那天我在绮红院,我点了香荷,轮到我的时候,因为先前喝多了尿急,只好让一只排在我后面的白猪先上。你们知道吗?我到茅房撒了一泡尿回来,竟然看到那只白猪下楼了,后来香荷告诉我,那只白猪爬到她身上,她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那只白猪就办完事了。别看那只白猪肥肥壮壮的,肾亏不中用啊!上次被庆之揍扁的那个胖小子,肯定是白猪的徒弟,软脚师傅才会教出软脚徒弟,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碰!”盐行的武师那边有人重重拍了桌子,然后“锵”!一声,一个铁制的酒壶被人扔到粮行武师这边的桌子上。酒水和菜肴泼濺到武师们的身上。粮行的武师,有的跳离座位,有的拍衣服,有的用手抹脸。

  “那个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我出来!”

  “麻脸的,香荷说你长得像蛤蟆,嘴臭得像粪坑,她对着你就想吐,所以她接你的客都是趴在床上叫你从后面来,我说的没错吧?”

  “胡说!胡说!你胡说!”说话的粮行武师把一盘菜扔到盐行武师那边去,于是杯子飞过来,盘子飞过去,筷子、汤匙全成了袖箭和飞镖。酒馆里的其他客人见状纷纷走避,有些还慌忙夺门而出,庆之也赶忙躲到柜台后面。宊然间,武师群里有人拔出配刀,一下子所有的武师都动了傢伙。

  “住手!通通住手!要打架到外面去打,各位大爷行行好,小店小本经营,不要把小店给拆了。”掌柜着急的大喊,但是两方人马已经乒乒乓乓杀成一围,翻桌子,踢凳子打得不可开交。掌柜看似急昏了头,竟然手无寸铁冲进厮杀的人群,只见掌柜右脚一扫,两手一推,一名武师背朝后飞了八、九尺,摔倒在地上。又见掌柜两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圈,身体一转,另一名武师在空中连翻二个筋斗,跌个四脚朝天。掌柜左手一劈,一名武师的刀掉了,掌柜右手一扭,一名武师手中的刀神奇的跑到掌柜的手上。掌柜把刀反转过来,用刀背攻撃其他的武师,庆之还来不急看清楚怎么回事,酒馆里所有武师手上都没了傢伙。掌柜把所有的刀剑集中堆放在酒馆中央的地上然后说:“伙计!过来帮我算一算,他们一共打坏多少桌子、椅子、盘子、杯子、还有跑掉多少桌没算钱的客人。”“一、二、三、四、五、六……你们总共十三个人,等一下算清楚每一个人分摊要赔多少钱,缴清赔款的人领回自己的傢伙,没钱赔的人我就把他的傢伙写上他的名字挂在酒馆樑上,哪一天缴清哪一天还给他。”当然不会有任何一个武师会让写着自己名字的傢伙挂在酒馆里让众人取笑,没钱或不够钱的武师都会想办法去借。

  庆之帮忙打扫酒馆,收拾完毕后,趁着酒馆里没有客人,庆之緾住掌柜:“师傅!我也要学武功,您的武功好厉害,教我武功好不好?”

  “学武功干什么?用来打架?不是打人就是被打,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学武功可不像学围棋,轻松又好玩,学武功是非常辛苦的,你吃得了苦吗?”

  “我不怕辛苦,我会很努力的学。”

  “大话不要说太早,学武功不但辛苦,而且不能间断。你下次放假回来记得一大早来找我,我先考考你,看你适不适合练武再说,不是那块料子,再努力也没有用。”

  中元节的时候,庆之又放假了。一出粮行,庆之就直接去敲酒馆的门。掌柜带庆之到酒馆的后院,拿出一把奇怪的剑,不长不短,大约二尺,但比一般剑宽了一倍,也厚了一倍,拿在手上沉沉的颇有份量。最特别的是这柄剑没有开封,也就是说没有用火锻炼出釰来,这是一把无釰剑。掌柜在柴堆里拿起一根木柴,用无釰剑劈柴给庆之看,庆之见掌柜的剑落柴开,好像容易的很。掌柜又拿起另一根木柴叫庆之劈劈看。庆之立起木柴,看准了挥剑一劈“咦?”木柴竟然只凹了一痕。

  “师傅!怎么会这样?”

  “我说过要考考你,要是不困难还叫作考吗!”

  “今天上灯以前,你把这堆柴劈完我就教你武功,记住只准用这把剑劈柴。中午肚子饿了可以叫厨房给你下面吃。”

  庆之拿剑用力挥了又挥,砍了又砍,还用石头敲,别说劈开柴,连凹痕都不到半寸。庆之拿掌柜劈开的柴反覆观察许久,看不出任何机关。庆之改用剑尖对准柴心,然后用石头敲击剑柄的尾端,果然费了一番力气后,劈开了第一根柴。但是约略估计一下柴堆的数量和用此方法劈开一根木柴的花费时间比较。如此劈法要劈完这堆柴,恐怕至少要花上三天。庆之陷入沉思,要用什么方法才好呢?不到一盞茶的光景,庆之有灵感了。他找了一支五、六尺长的竹竿,把第一节劈开,将无釰剑的剑柄嵌在裂缝里,再用绳子紧紧地缠绕住绑牢,做成了一支戈的模样。将剑尖对着柴心一敲,剑尖陷入柴心,把竹竿一抬,木柴粘在剑尖上随剑而起,然后往地上用力一敲,木柴应声裂开。劈一根柴只需要二个动作,花的时间不到三秒。中午的时候,庆之来找掌柜。

  “怎么?肚子饿?累不累?劈好几根了?”

  “我已经全劈好了。庆之高兴地说。”

  看着成堆劈好的木柴,掌柜整个人都呆住了。当然不用问庆之是如何做到的,因为站在一旁的庆之正得意的展示他的工具。掌柜并不是不想教庆之武功而故意为难他。练武第一步就是练好腕力、臂力和手劲,其实掌柜已经开始教庆之了。只是掌柜没想到庆之有卓越的智慧和机巧,庆之不但很可能成为优秀的武术家,甚且………掌柜的心头湧起了一个念头:“庆之!你回家去告诉爹娘,我今天晚上去拜见他们,我要正式收你为徒弟。明天开始你不要到粮行上工了,你的吃、住、穿、用、一切开销由我供应,每个月我还给你钱贴补家用。”庆之喜出望外,飞奔回家。

  欲知下回分晓,请看第二章:棋锋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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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棋锋乍现



  七月十五日的晚上,在庆之的父母面前,庆之向掌柜行跪拜大礼,拜掌柜为师。掌柜告诉庆之他的名字叫梅澄之,今年四十岁。这年庆之十二岁,当夜庆之就住进酒馆,因为隔天起,庆之就要接受梅师傅的教育了。粮行那边庆之的爹会去处理,庆之的弟弟盛之快满十一岁了可以去递补。  梅师傅安排的课程是每天五更起床,一刻钟穿衣叠被,整理卧室,一刻钟漱口、洗脸、上茅房,一刻钟劈柴,当然是用无刃剑劈,而且不许弄成戈状。一刻钟打扫庭院。接下来半个时辰练武功,刚开始都是体能训练,光是一刻钟的热身操,就叫庆之汗流浹背,气喘如牛。再来蹲马打椿、劈腿吊腰,翻滚跳躍,这是庆之有生以来感觉最慢长的半个时辰。然后师傅去厨房准备早饭,庆之则把酒馆的桌椅摆好,到井里打水,用抹布把桌椅门窗都擦一遍。师徙俩吃完早饭再进行半个时辰的读书时间。师傅说当他的徒弟不能不认识字,师傅拿了一本书逐字念,叫庆之跟着念,并且背诵下来,直到完全记熟。同时,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庆之写,师傅告诉庆之,庆之要整本书都能默写出来,师傅才会对他讲解书中的意思。  上完读书课,厨子来上工了。庆之要帮忙洗菜、切菜、淘米、生火、烧开水。已时一刻一到,喝早茶的客人就上门了。此时客人不多,师傅一个人就可以应付,庆之就摊开棋盘打谱,有时也陪客人下棋。  午时刚起,师傅、庆之、厨子轮流吃碗面当午餐,同时跑堂的店小二来上工。这时,客人渐渐多了,庆之当店小二的助手,帮忙招呼客人,送茶,端茶,打酒,抹桌子,收拾碗盘。午后,未时过了一半,客人就少了。这时师傅有空闲了,这是庆之最快乐的时候,师徒俩徜徉于黑白之间,直到申时将尽。客人陆续上门,庆之收起棋盘,准备上灯,吃晚饭。晚上是酒馆最忙的时候,一直忙到戍时结束才打烊。店小二要擦桌抹椅,把椅子放到桌上,洒扫酒馆地面,然后去洗碗,洗完碗盘才下工。厨子则用水冲洗厨房,收拾菜碟残肴,灭掉灶里余火,清除灰烬,把厨余倒掉后才下工。庆之利用这段时间,洗澡,洗衣服,晾衣服。亥时过半,师徒俩关门闭窗,熄灭灯火,上床睡觉。  庆之整整做了四个月的体能训练,梅师傅才开始教他武功招式。课程内容有十八式大擒拿、三十六式小擒拿和一套拳法。至于刀剑,师傅说庆之必须能够用无刃剑一剑就劈开木柴,才会教他。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一溜烟庆之十三岁了,庆之还是每天用无刃剑劈柴,但是始终沒有办法一剑就劈开木柴,当然也就没有学刀剑功夫。至于默写那本书,对庆之來说就和用无刃剑劈柴一样艰难。庆之早就能背诵如流,然而要把字写端正,笔划不错误,却令庆之痛苦万分。握着那管毛笔,要悬臂,要掌心容蛋,还要上身挺直,庆之写不了多久就额头冒汗,发顶生烟,早把书中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哪能默出全书,所以梅师傅也没有对他讲解书中的意思。  端午过后,初夏刚临,有一天一个和尚来找师傅,师傅同那和尚出门,酒馆打烊后师傅才回来。当夜,师傅对庆之说他有事要出远门,庆之还太小不能带他一起去。明天起,酒馆要休息一个月,庆之得回家去住,但是不准偷懒,每天一样要用无刃剑劈柴和读书默写,师傅回来要检查。  第二天,酒馆贴出了整修内部休息一个月的告示。梅师傅预付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厨子和店小二打发他们回家,然后拿出十两银子嘱咐庆之交给父母,带着简单的行囊,锁上酒馆的大门,把锁匙交给庆之,挥了挥手上路了。  庆之像只飞出鸟笼的小鸟,蹦蹦跳跳,四处游逛。庆之满心希望能在街上遇到打过他的苦力小孩,把他们抓住痛殴一顿,报仇雪恨。不过,此时义兴城内的人们在口耳相传,以讹传讹,添油加醋,跨大吹嘘下早已把酒馆的梅掌柜形容成隐居于市的武林高手,那个小孩会笨得敢去招惹他的徒弟,那些打过庆之的苦力小孩现在看见庆之那有不远远躲开的道理。庆之在庙前广场晃来晃去,不到几天就觉得无聊极了。广场前的老人们,这时候庆之让他们九子恐怕也没有任何一个挡得住,所以也没有人要跟他下棋。小孩子的游戏庆之是从来不参加的,只好每天坐在大树下发呆。幸好这样的日子不用过太久。

  一天半夜,庆之的母亲叫庆之起床,庆之在义兴城当捕快的舅舅来找庆之:“你师傅他不姓梅,他姓刘,是前朝的王孙,有人检举他,朝庭派人来查,他倒溜得真快。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你,不过舅舅觉得你最好避一避。”“什么是前朝?什么是王孙?为什么朝庭要抓前朝王孙?”“你还太小,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得快走,我是你舅舅才会来通知你,走或不走,你和爹娘衡量衡量。”  庆之的爹娘和舅舅讨论许久,决定天一亮就送庆之出城到太湖上打渔的姑姑家,让庆之在姑姑家暂住一阵子,看看风头,有事要逃容易,没事回家也近。  闷得发慌的庆之这下可乐了,长这么大他可才第一次走出义兴城。带着无刃剑和那本每天要抄写的书以及随身换洗衣物,跟在父亲的屁股后头,庆之满怀兴奋,高高兴兴的出门。姑姑的家在城外约莫十华里路,就在太湖畔不到半华里远的一个小村落里。周围是稻田和菜圃,一条小径通往湖边,湖边有座小码头,泊了三、五艘小船和一艘稍大有帆的船。庆之的父亲在姑姑家待到吃完中饭就走,因为回义兴城还得走上一个半时辰,怕让城门给关在外面。小村落里只有三户人家,另两户是姑丈的兄弟。姑丈是半农半渔,平日种田,农闲打渔。小船同时也是他们山入的交通工具,为引湖水灌溉,农田间到处是沟渠,水道纵横、四通八达。此间的水道就等于城里人的街弄巷道,要到远远看得到的邻居家串门子,不划船而要沿着田梗走,不但必须跳来跳去,遇到较宽的水道,恐怕还得游泳。这里真是容易躲藏也容易逃走的地方。外地人一进入像迷宫一样的水道,如果无人带领,只怕还转不出来。船入太湖,东、西、南、北各岸距离,有帆的船行驶,都不用一个时辰就可抵岸,上岸换马,一天就远飚几百里。庆之的姑姑和另二户的妯娌,平日在家做雕刻神像的手工艺,庆之住在建康京城当木匠的大伯父定期会来收去卖。姑姑生了二个儿子,二个女儿,都比庆之小,庆之和他们玩不起来。种田,庆之不会,打鱼,庆之越帮越忙,但是刻起神像来,庆之不仅一学即会,还有模有样,刀刀出色,不出几天就比姑姑和姑姑的妯娌们刻得还要好。庆之原本就具有木工手艺的祖传天赋,再加上长期劈祡练武锻炼出来的手劲,自然能在雕刻上有所发挥。短短旬日,借由雕刻木头,认识木头纹理结构,庆之逐渐领悟出用无刃剑劈柴时,该对不同纹理的木柴,采取不同的切入方向和劲道,终于一天早上,木柴在庆之的眼前,清脆的裂开。  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湖边的孩子当然都泡到水里去了。庆之在表弟妹连哄带骗的诱惑下,进行这辈子第一次的下水典礼,呛水和喝到湖水是难免的,不过天气实在太热了,湖水的沁凉赢过庆之对水的陌生和恐惧。姑丈有空就会教小孩们游泳,毕竟小孩长大总得打渔维生,行船之人岂能不会游泳。夏天还沒结束,庆之已经能像一条小鱼一样地在水中来去自由。

  义兴城终于贴出通辑梅师傅,应该说刘师傅的公文,厨子和店小二都被衙门传去问话。县太爷认识庆之的父亲和舅舅,不打算为难庆之,但是暗示庆之的父亲和舅舅,希望庆之不要出现在他的辖区。庆之的父亲托人送信给京城的大哥,要他到妹妹家把庆之带走。

  天气还没转凉,庆之随同大伯来到了建康这座拥有一百多万人口的大城市。高耸入云的城墙,左右都看不到边际,进城的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光是排队进城就耗费了大半个时辰。从城门口走到大伯家,又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一路上,商家林立,各式各样的招牌旗帜,五花八门,陈列的货品,形形色色,令人目不暇给,庆之算是土豹子进城,大开眼界。大伯家开木雕店,三个儿子皆已成年,全部从事家传祖业。父子们主要帮人家雕刻梀樑、墙柱、门窗,一般都是大承包商像宫廷、官府或富商巨贵,承揽生意再转包给他们这种工匠。大伯父子的生意很好,自家人做不完还请了五、六个长工。至于神像雕刻那种艺品,大伯的店里是不做的,再转包给庆之姑姑那些乡下妇女才符合成本。大婶和媳妇们在家看店,大伯则领着儿子们和长工到工地上工。

  庆之跟去实习的第一天,走进大户人家的庭院,简直看呆了。长廊楼阁,雕樑画梀、小桥流水、假山环绕、歌台舞榭、荷池莲塘、扬柳垂岸、黑松倚亭。在庆之眼中,这仿佛是人间仙境,哇!以后天天都要来这里上工。庆之幻想着住在这里的感觉,庆之多么希望能住在这里,不是汗流浃背的在工作,而是品着茶,摇着扇子,坐在凉亭里欣赏美景。当然这是无法实现的,庆之唯一能满足自己的幻想的做法是回到大伯家,找了一个大陶盘,用黏土、木头、竹片,做一个缩小的庭院模型,庆之照他所看到的美景,利用每天所能挪出的空间时间,一点一滴,一个楼台,一个凉亭,一片墙壁,整整做了快半年,天上飘下了雪花才完成。模型里不只是景物一样,建物一样,庆之还别出心裁的在庭院的小河上架了一部水车,水车旁盖了间磨坊,磨坊里放了一匹木头刻的马,马正套着绳子。用手拨弄,马会绕圈子,水车跟着动,小河的水随着车叶升高,流进通往假山的渠道,于是山上的瀑布流下来,流过岩间流进荷塘,绕过长廊下,进入小河的源头,当然流水是划上去的。然而在想像的空间里,水是活的,源源不断的进来,源源不断的出去,小河的水,池塘的水,都应该是清澈的。

  庆之把模型展示给大伯全家每个人看,大伯把模型抱去给他上头的承包商看,承包商借了模型去给他的客户看。过年前,领军将军曹景宗,全国少数的极高楷将领把他府邸的庭院增修工程包给了庆之大伯的承包商,要承包商依照庆之所做模型的构想,让他府邸的小山有瀑布流泉、让他府邸的小河能穿廊绕院。

  元宵过后,庆之随同大伯,大伯的承包商,踏进曹大将军的府邸。现在庆之的身份不是小工了,他是庭院设计师,大人们都会亲切温和的询问他的意见。曹景宗的府邸住着他的家人、奴隶、衙队,不下千人。庭院里的小山不是假山是真山,庭院里的小河可以行船,一座花园接着一座花园,一道门通过一道门,好像走也走不完。工程需要先在图上作业,设计图一级一级的呈报上去,上头把修改的意思批示下来,设计者重新构思,图工重新绘图,再一级一级的呈报上去。设计图一再的呈上去,修改的批示一再下达,前前后弄了一个多月,工程仍旧无法定案。

  一天,庆之随同大伯又去曹府丈量,到了午膳时间,饭毕庆之独自在庭院里闲逛,值班侍衙早知他是何许人,所以未加拦阻,随他出入。庆之来到一座有大荷塘的花园,塘心有一小岛,岛上有凉亭,亭旁的衙士正站着打瞌睡。庆之悄然无声的经过衙士的身旁来到亭中,亭中石桌上摆着一盘进行一半的围棋。棋局上,黑白两军正在做生死悠关的搏杀,黑军围困中央白军,白龙困死则黑胜,倘若白龙得以迭出成活,则黑军势必大败。然而白龙逃生之路困难重重,想必下棋的人长考甚久,到了午膳时间,打掛吃饭去了。庆之一时技痒,忍不住替白军下了一手,转身离开。庆之绝对无法意料,他这一手棋造就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原来,持黑棋的正是当朝皇帝萧衍,持白棋的是曹景宗。当两人归座,重新审视棋局,箫衍惊呼:“你什么时候下这一手?挖在这里朕势必得挡住打吃,不然就会被切开,然后你上扳反打吃,朕又必须黏接,而后中央白龙开跑,连长两手,朕也不得不跟着长两手,到这里你扳,朕只能切断,不然白龙就接回家了。再来你扭断,朕也只能去打吃这颗子,你接着跳一手朕就陷入两难了。提子可以杀掉你的白龙,但是上边这两颗棋筋报销,朕整个上边地盘做不出两眼,上下交换,算一算朕要输你十目。要是不提子,让你白龙回家,朕还得补活上边。拼官子恐怕输了不止十目。妙着!真是妙着!为什么你早想出来了不告诉朕?让朕上午呆坐一个时辰。

  “碰!”曹景宗跪在地上嗑头如捣蒜“这不是臣下的,臣未曾想到这手棋,臣绝无斗胆戏弄皇上!”

  “那就去查出来是谁下的!”

  曹府上下,顿时鸡飞狗跳,人慌马乱,所有值班的侍衙全被拿下审问,侍女,奴仆、工人也被囚了一大堆,打了又打,刑了又刑,死了二人,伤了十数人,最终指向一个大家原本都不会去猜想的人一木工小孩陈庆之。

  庆之被带到刑堂,跪在地上,曹景宗亲自审问“:你说那手棋是你下的?”,曹景宗实在无法相信。“确实是小民下的。”庆之还不知道利害轻重。

  曹景宗沉思了许久:“来人!设座,摆棋。”要知有没有唯有盘上见真章,庆之先着,第一百九十七手,曹景宗弃子投降,抓到真凶了。

  庆之没被关到牢里,而是软禁在曹府,吃住、用度都是上好的,在园子里走动也自由,只是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都有带刀衙士跟着,连上茅房也不例外。不多日,曹景宗带了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人和庆之下棋。那人身长八尺余,方面大耳,颇有威义。庆之只觉得周遭的人对这人无不毕恭毕敬,唯唯喏喏。庆之并不知道来人正是皇帝箫衍,当然也不会知道皇上下旨,任何人都不许告诉庆之他是皇上,箫衍希望庆之在完全不知情的心况下和他认真的下一盘棋。

  棋局开始,还是由庆之先着,来人棋力高强,引得庆之棋兴大发,两人战来招招绵密,步步坚实,难分难解。只是庆之的白棋得先着之利,始终占在上风,压迫着后着的黑棋频频长考。经过一上午、一下午,到了上灯时间还下不到二百手,打掛用膳后,掌灯续战,由戌至亥,一更、二更、三更,来人不困,庆之也不困,两人都深深沉迷于棋局中,终于在天将发白的时候分出了胜负。庆之最后一个半刧因为少一个刧材打输了,以半目见负。

  “我下次一定可以赢你。”庆之还是小孩,口无遮拦。

  “喔!是吗?那我们改日再战。”

  曹景宗派人通知庆之的大伯,要他来带庆之回家,同时赏给庆之的大伯一百两银子,告知这是给庆之的治装费,叫庆之的大伯帮庆之好好打扮打扮,因为皇上可能随时会叫庆之去下棋。庆之这时候才知道那位和他下棋下通宵的人,竟然是皇上。大人们传达给庆之的讯息,皇上是和神明一样,神圣高不可攀的。但是在庆之小小的心灵里只有一个念头:“下次我要打败他。”

  十余天后,一顶桥子来到庆之大伯家门口,宣皇上口谕带庆之入宫。一路上,庆之好奇的不停掀开桥子的窗帘向外看。庆之不仅第一次坐桥子,当然也是第一次进皇宫。皇宫高大的城墙上,站满了盔甲雪亮服装鲜明的士兵。通往皇宫的道路是用大块青石铺成的,两旁都有手执武器的衙士,到处飘扬着色彩华丽的旗帜。到了皇宫的门口,轿帘掀起,来迎接的人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庆之被告知跟着他们走。经过很大的广场,爬上很高的石阶梯,来到很大的房子,穿过长长的迴廊,进入一间房间。房间里的布置和曹景宗府上差不多,有圆形雕花的窗子,墙上掛着书画。带领庆之的数人中有一个人进到另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才回来:“皇上有旨,陈庆之见驾!”那人朗声道来,其余人示意庆之往前走进另一个房间。

  “叩见皇上!”庆之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景像,两旁的人已经掺扶着他跪下磕头。

  “平身!”两旁的人掺扶庆之起身。在曹景宗府和庆之下棋的那个人端正的坐在一张大椅子上,左右两边各站立着四位大姐姐,两个拿着大扇子,两个拿着拂塵,两个拿着如意,还有两个手里捧着小香炉,炉上正冒着嫋嫋香烟。

  你说你可以赢朕,今天我们就好好下一盘。皇上用手比了一下右边,庆之顺着皇上指的方向看去,右手这有个宽敞的炕,上头摆了张矮桌,桌上刻着棋盘,那是一张有脚的棋盘,棋盘上已经放了黑白各两颗的座子。皇上在大姐姐们的扶持下,坐到了炕上。

  “来吧!你先着”。两旁的人赶忙掺扶着庆之坐到炕上,然后鞠躬,一直躬着身体退出房间。

  庆之看到皇上盘着腿坐,也学着样子盘起腿。庆之拿起一颗棋子想要下到棋盘上,咦!庆之发觉弯着身子也构不着想下的地方,试了又试好像都不行,只好放下盘起的腿,改成跪着下。皇上看见庆之的模样,不觉莞尔。

  “看茶!”皇上向站立在旁的大姐姐们挥挥手,其中有二位立刻躬了一下身体,向后缓缓退出房间,不久,端来了二杯香喷喷的茶,茶杯用小碟子盛着,上面的还有篮子。庆之不晓得要怎么喝,只好眼巴巴的看着皇上。皇上看到庆之端着茶望着自己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了。

  棋局由布局进入中盘,黑白两军开始激烈厮杀,喜欢长考的萧衍,行棋速度又慢了下来。这次庆之不敢毛燥,利用对手思考的空挡,一遍又一遍仔细计算,不知不觉又到了上灯时间。

  “传膳!”萧衍摆了摆手。

  “传膳!……传膳!……传膳!”……房间外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传话下去。

  就在房间隔壁的另一个房间,庆之三生有幸和皇上同桌共膳。菜一道道的端上来,但是奇怪怎么全是蔬菜。原来萧衍长年吃素,宫中只准备素食。膳后续战,萧衍寻隙开刧,想要侵入白角,庆之小心翼翼的接应。夜渐渐的深了,手里端灯台的大姐姐从两位变成四位。萧衍和庆之秉燭夜奕的故事将流传为围棋史上的佳话,棋局在三更响后结束,这回换庆之赢了半目。

  庆之被人带领着离开下棋的房间,引领庆之的人不是带他进来的人。跟来时一样,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一道又一道的门。虽然是深夜了,然而每隔十数步,就有一个衙士站着。最后来到一座花园,庆之被带进花园中的一间房子。房子里面,一进去有个厅堂,厅堂中有张圆桌,桌上摆了四盒点心和一篮水果,还放了壶热茶和一个杯子。带领的人示意庆之可以享用:“爷!奴才准备热水,等您吃好了,奴才给您擦身子。”庆之记忆中,母亲帮他洗澡,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洗完舒服的热水澡,肌肤闻起来香香的,躺在早已铺好的床上,哇!这里的被子好软好软,摸起来滑滑凉凉的,跟自己以前盖过的,完全不一样。这一觉黑甜无比,庆之醒来的时候,床前已经站着好些人。

  “爷!早点准备好了,请您先漱洗。”脸盆、毛巾,还有很香很香的香皂,另外脸盆旁有个杯子,杯子里放了支奇怪的东西,一一陈列在庆之的眼前,由不同的人拿着、端着。

  “这是什么东西?”庆之指了指杯子。

  “这叫牙刷,给您清涮牙齿的。”

  “爷没用过没关系,奴才帮你。”那人拿起那支东西,轻轻的在庆之的嘴里转动,那东西敢情抹了盐巴,感觉口中咸咸的。那人弄了一会,从庆之嘴里拿出那支东西,然后把杯子递给庆之:“请爷漱漱口。”

  早点果然依旧都是素食,不过相当美味。完膳后庆之被带到花园里,此时正当暮春三月,百花齐放,蜂蝶乱舞,群鸟啁啾。举头新叶青翠,低头碧草如菌。庆之伸展四肢但觉得神清气爽,不禁思念:“人间仙境不就如是吗?”

  整个上午,庆之像只蝴蝶般的在花丛中穿梭,闻遍每一种花的香味。但是到了下午,庆之就觉得无聊了。

  “可以到别的地方去玩吗?”庆之询问伴随的人。

  “爷!除非皇上允许,您不可以离开这座园子。”

  第二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庆之只能看着天上的云发呆。第三天,皇上宣庆之去下棋。这局,箫衍在一个角落的定式接应上弄错了手顺,牵累到边上一块棋的死活,早早大势全非,下到中盘就投降了。还没上灯庆之就回到无事可做的园子,伴随的人对围棋一窍不通,而庆之除了围棋一无所知,一伙人连想谈话都不知道要聊什么。箫衍有一个习惯,对喜欢吃的食物,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吃它,百吃不腻,巴不得餐餐都有,所以御膳房里准备一大堆。庆之连吃三天大部分都一样的素食,已经感觉不出它们的美味。尤其有一道豆豉炒苦瓜的菜,每餐都有。刚吃时感觉很清脆,极苦但是苦过后迴甘,偶而尝尝鲜还不错,然而每餐对着它,庆之实在动不下筷子。

  “爷!这菜是番邦进贡的,您在外头还吃不到呢!这是万岁爷最喜欢吃的,您不能有丁点剩下,否则万岁爷怪罪下来,奴才们担当不起。”哇!还得全部吃完。

  隔了一天,皇上再宣庆之去下棋,这盘棋皇上的开局和上一盘一模一样,只是角落的定式皇上下的手顺对了仿佛和和别人研究过,皇上并没有在这个定式上花多少时间,就在另一个角落展开一个新的定式。庆之记得这个新定式曾经在师傅叫他打的谱上出现过,只是时间隔久了,有点记不清手顺,不知那里出错,一轮接应下来,庆之吃亏不少。往后的战局就一直陷入苦苦追赶的局面,虽然庆之绞尽脑汁,力求突破,无奈皇上防守紧密,最终庆之还是以八目见负。

  “启禀皇上,这个定式小民在家里的谱上看过,可惜没有记清楚,能否让小民回家查看一下谱,再来身皇上挑战?”庆之像一只被关在华丽笼里的小猫,每天吃一样的食物,玩一样的毛球,快要闷出病来了,想找个脱困的机会。

  “喔!你想看谱?普天下所有能收集到的谱朕都有,你不用回家,你可以到朕的谱阁去看。”

  从此,庆之不再无事可做,庆之埋首在棋谱的国度,几乎废寝忘食。庆之并不知道,皇上每次和他下完棋后,要么当天,要么隔天就会找棋力高强的大臣到溉或者朱异復盘研讨。皇上靠大臣,庆之靠查谱,两人互有胜负,你来我往,酣战不休,枰上鏖兵月馀,竟然打成五比五平手。皇上曾经询问到溉,庆之的棋力到底有几品?到溉回答以这几盘棋的内容看来,约莫六品。

  “柳恽矇朕,十几年前柳恽主持校定棋品,就给了朕二品称号。朕到如今才和六品打个平手。十几年前恐怕连九品都还不够格。咦?你和朱异不都是三品,为什么你们以前跟朕下棋都常常输给朕?”

  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庆之不知道,皇上和庆之下棋的时候常常有大臣求见,皇上留恋棋局不肯起身,往往就在炕上接见大臣,大臣见驾照例跪拜,平身抬头一看,受拜的竟然还有一个毛头小子。这种疙瘩难免在大臣心中发酵。一天,发生一事更叫群臣哗然。一位箫衍平日极为敬重的高僧,名闻佛教界的磕头师,应箫衍的宣召进宫来和皇上讨论佛法。不巧当时箫衍正和庆之下棋,而且棋关紧要,正杀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侍衙突然入内禀报:“磕头师到了。”箫衍全心全意都在棋局上,手起子落,禁不住大喊一声:“杀了!”等待棋局结束,庆之离开,箫衍回过神来,想起了磕头师,传唤侍衙,侍衙告知已经遵照皇上命令推出宫门斩首了。

  这等事情传开,众臣激愤,纷纷上谏。盖皇宫之中居住者除了皇上,嫔妃,不外太监和宫女,岂能容许男子长宿,不要说庆之已经十三岁了,如是年纪就是皇子皇孙除非有重大要紧事情,也不能留宿宫中。侍衙只有值班时进宫,御班即行出宫。皇上宠爱庆之,大可封他个一官半职,在朝庭担任闲散差事,皇上想要下棋,随召随来。

  箫衍想想也是,就命人去查查庆之的门第高低,以便封赏适当职位。当时的社会非常重视门第家世的高低,所谓门第高低指的是祖先中有多少人当过官,当的官有多大。门第一样区分为九品,不同等级的门第是不能互相婚配的。不料被派去查庆之门第的人回报,庆之的门第等级是零。庆之的祖先,不要说三代,就是五代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当过官。这下子箫衍头大了,误杀嗑头师的事情已干众怒,如果硬要封没有门第的庆之当官,恐怕整个朝庭要为之沸腾。不知道那个缺德的人给箫衍建议,不如将庆之给净了身,如此庆之天天都在宫里,皇上要下棋随时都可以找到伴。箫衍心想此计甚好,大臣们肯定没有人会有意见。于是叫来曹景宗,如此这般,吩咐一番。箫衍想要保持宽厚仁慈的形象,不方便自己动手干这种残忍的事情,只好转借曹景宗之手。于是庆之就被桥子抬出了皇宫,庆之满心欢喜,以为逃出了宠物牢笼。没想到桥子并没有抬到大伯家,而是直接进了曹景宗府,并且被软禁在另一个园子里,差别是这里有大鱼大肉可以吃。曹景宗怕庆之无聊会多生事端,特地弄来了许多棋谱,由是庆之虽然继续失去自由,但是日子过得还算愜意。

  数日后,曹景宗府邸来了一老一少,来教庆之宫中的规矩。那个小的,年纪和庆之差不多,不但白天陪着庆之,晚上还和庆之同床共眠。 他们身上的服装和在皇宫里伴随庆之的人一模一样,他们不像在皇宫里伴随庆之的那些人对庆之那么客气,他们不仅不称呼庆之“爷”,甚且要求庆之也要自称奴才。他们教庆之服侍皇上和嫔妃时应该做的动作和使用的语气,庆之学的动作不对,或用词出错,他们还会斥责庆之。几天的相处,庆之发现一件事情很奇怪。那个小的,几次和庆之一起上茅房,小便的时候都是蹲着尿尿。庆之忍不住好奇就问他:“你为什么要蹲着尿尿?”

  “我没有小鸡鸡,只能蹲着尿。”

  “啊!没有小鸡鸡是什么样子,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你也马上要没有小鸡鸡了,以后你都得跟着我一样蹲着尿尿。”

  “为什么我会没有小鸡鸡?”

  “你还不知道啊!因为现在是夏天太热,割掉小鸡鸡容易发烂,会死掉。等入秋天凉了他们就会把你的小鸡鸡割掉。”

  “为什么他们要割掉我的小鸡鸡?”

  “因为皇上要你陪他下棋,有小鸡鸡的男人不能待在宫里,所以要把你的小鸡鸡割掉。”

  庆之的头皮发麻,背脊发凉,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割掉小鸡鸡会痛吗?”

  “岂止会痛,当时我痛得昏了过去,而且十天都没有办法下床,又不能喝水,渴得要死。”

  “为什么不能喝水?”

  “小鸡鸡刚割掉不能尿尿,喝水尿袋会涨破,人就死翘翘了。”

  哇!庆之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有什么好哭的,你的命可好了,你当太监只要每天陪皇上下棋还不时会有赏赐,我们当太监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要不是家里太穷,爹娘养不活我们,谁愿意被阉了送进宫里,当奴才。”

  哇!哇!哇……庆之哭得更伤心,到了晚餐饭也吃不下,早早躺在床上噙着眼泪发呆。

  庆之不住的埋怨自己,当初为什么在这曹景宗府上庭院的凉亭里,要多事去帮人家的棋局下一手棋。老天给的惩罚未免太重了,下一手棋竟然会导致小鸡鸡被割掉然后一辈子关在皇宫里当奴才。不!我绝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我一定要想办法逃走。庆之开始往这个方向去想,曹景宗的府上一样有衙士,虽没有皇宫里多,但是光软禁庆之的这座园子随时都有四位。还有东西南北那里才是出口,要怎么转才出得去,庆之后悔进来的时候没有默记途径。思絮如麻,远比庆之经历的所有棋局还要复杂。“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欲知下回分晓,请看第三章《仙人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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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仙人指路



  庆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都没有办法成眠。天将亮的时候,传来园子的门被打开的声音,咕噜、咕噜,一辆载着大圆木桶的车被拖了进来。然后人们移动的声音,某种液体从容器被倒进大木桶的声音,唏哩哗啦,在清晨的空旷园子里显得特别刺耳。庆之爬下床,趴到窗台边去看,原来那是辆水肥车,曹府的奴役和婢女,纷纷把各房的屎桶尿盆拿出来倒,许久,倒屎尿的人渐渐稀少,终于只剩水肥车静静地矗立在园子里。约莫过了一盞茶的时光,才见拉水肥车的人从园子的门外进来,把水肥车咕噜咕噜的拉走。庆之心头一震,一个灵感涌了上来,他有机会逃出曹府了。

  躺回床上后,庆之的脑筋不停的运转:逃出去以后一定不可以回到大伯家,那样马上就会被抓到,再者也不能回义兴城,姑姑家或许可以躲一阵子,但是迟早都会被找到。以前常听师傅说他如何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现在看样子自己恐怕不得不步上师傅的后尘,流浪江湖了。流浪是什么意思?江湖又长什么模样?庆之丝毫没有概念,只能从师傅言谈中的只字片语去拼凑图像。不管如何此时庆之已经别无选择了,毕竟他要对抗的是皇上,全国权力最大,地位最高的人。想定后,庆之沉沉睡去。

  隔天,庆之借口身体不舒服,午餐后就跑回房间蒙头大睡。晚餐时小太监叫醒庆之去吃饭,庆之拼个命能吃多饱就吃多饱。到了就寝时间,庆之躺在小太监身旁,阖眼假寐,卧等天明。庆之怕误了时机,不敢真睡,这夜可真长,庆之有生以来,这是最长的一夜。等啊等啊,终于等到那咕噜咕噜的声传来。庆之轻轻的离开床,穿好衣服、鞋子,静静的坐在窗台前,等到倒屎尿的人都走光了,庆之蹑手蹑脚的离开房间,走廊上的侍衙正站着打瞌睡,不过天亮了,纵使侍卫看见庆之也会以为他起床尿尿,不会干预他的行动。庆之缓步走近水肥车,打开盖子爬了进去。哇!怎么这么臭。亡命之徒顾不得骯髒,庆之把身体浸在屎尿中,伸手把盖子拨到盖上的位置,然后用衣袖捂住口鼻。不久,车子被拉动了,不过庆之漏算计了一件事,车子并没有直接拉出曹府,而是到其他园子去继续接收屎尿。车子走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盖子被打开,庆之一见光亮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桶桶的屎尿已经从头顶泼洒而下。还好倒屎尿的人不会特地爬到车上去看屎尿长什么样子,每个人都是哗啦一声倒了就走。车子走了又停,停了又走,庆之一次又一次的接受屎尿的沐浴,最后在屎尿快要满到庆之脖子的时候,屎尿不再被倒进来了。而且车子持续开始走动后,很久都没有停下来。庆之无从遮蔽口鼻,被屎尿熏得几乎晕倒。昨夜是最长的一夜,此时则度时如年。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有人拔掉桶底的栓子,桶底发出奇怪的声音,屎尿的高度逐渐降低,直到流光。    庆之等了一会,感觉四周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赶忙爬出木桶,发现自己来到一片菜圃,不远处有条小河。拉水肥车的人把屎尿泄到一个池子里,大概是利用屎尿流光前的时间去吃早饭,因此并不在附近。庆之奔向小河,跳进水里拼命的洗,可是洗了许久,全身还是臭得不得了。庆之爬上岸边,举目四望。高大的建康城墙就在不远的东方,庆之呼了一口气,总算逃出城了。庆之很想把一身又臭又湿又黏的衣服换掉,但是视线中最近的几处房舍,不知道那间是那拉水肥车的人的家,庆之不希望遇到那人。庆之沿着田间小路朝西走去,想走远一点再找机会弄来干净衣裤换上。走了一个多时辰,约莫过了午后,经过一处农家,远远看见一口水井,庆之赶忙奔向前。水井旁一位老婆婆正在洗衣服。

  “老婆婆,我不小心掉到糞坑里,您可不可以给我一套干净的衣服换,我用身上这套丝绸衣服跟您交换?”

  老婆婆上下打量庆之:“这位公子,没事跑来乡下乱逛,我们乡下到处有糞坑,掉下去只能怪你倒霉,我们只有布衣裳,你就将就吧。”老婆婆进屋去拿了一套衣裤出来,并且遞了一块皂荚给庆之。庆之痛痛快愉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裤,再三向老婆婆道谢后,踏着轻快的步伐继续上路。

  富庶的江南,在盛夏里遍地都是瓜果菜蔬,庆之一路西行,避开能奔马的大路,专挑小路前进,一则不虑被追捕的人追上,二则沿途食物无缺。或者向农户乞讨,或者顺手摘取,总能饱足。数日后,庆之来到京口,京口是江防要地,也是重要的贸易转运港。朝庭屯有重兵,商贾云集,热闹非凡。庆之从小在义兴城的大廟口成长,本能的知道有大廟就有市集,有市集讨生活就容易。庆之进入京口城后,跟着人潮来到京口城的老君廟前,看到许多小吃摊,庆之有点饿了,可是身无分文。想挣点铜板,再简单不过的就是捧着一个破碗,蹲在廟前广场,等人施舍。这样的行为庆之早已耳濡目染,因此装扮乞丐也还有模有样。没有多久,庆之乞得几个铜板,就到小吃摊买了个包子和一碗豆汁吃将了起来,吃完把碗还给老板又回到广场前蹲着。没料到这老君廟前广场乞丐是有组织的,一会儿功夫来了五、六个小乞丐把庆之团团围住:“喂!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快把讨来的钱交出来,不然打断你的狗腿。”庆之睥睨的看看他们,三两下就把那几个小乞丐给打跑了。庆之悠悠哉哉的在廟前广场闲逛,不多时,但见一大群有大有小的乞丐围了过来,不少人手中还拿着棍棒。庆之一看苗头不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掉头就跑,那伙乞丐一面呼喊一面追赶。庆之跑呀跑啊,在街弄巷道中穿来穿去,听见远处锣鼓喧天,就朝那个方向奔去。一道人墙堵在前面,庆之左钻右鉆,好不容易穿出人墙抬头一看,原来前方一座戏台,台上正演着大戏。庆之一溜烟钻入戏台底下,跑进后台,后台的演员正忙进忙出,没人有空去理会一个小孩。庆之左瞧瞧右瞧瞧,看见布幔后方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有一口大箱子,庆之掀开箱子一看,是放戏服的,逃命当头管他三七二十一,庆之拿起戏服,躲到箱底,再把戏服盖在身上,拉上箱子的盖子,心想那些乞丐再大胆也不至于会进戏班的后台翻箱倒柜吧。躲了一会儿,也许几天来都没有睡个安稳的觉,庆之自从逃出曹府以来,一直处于精神亢奋的状态,现在身于静谧黑暗的箱子里,疲倦霎时笼罩,庆之不知不觉沉沉的睡着了。

  一道刺眼的光线唤醒了庆之,庆之边揉着眼睛边推开盖在身上的戏服。“咦?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小孩。”掀开箱子的人发话:“喂!你把戏班子当免费的旅店是吗?”庆之爬出箱子,一面道歉一面走开。庆之四处游荡,感觉周遭的景物好像跟睡觉前不太一样,这里的街道又宽又大有点像似……糟糕!难道跑回建康城了?庆之赶紧向路人打探,原来庆之在箱子里睡了一天一夜,戏班子已经搭船过长江,来到了京口对岸的杨州城。杨州是南梁帝国的第二大城,人口有八十万,繁华的程度不下建康城。庆之走马看花的闲逛,绕了半天,口干舌燥,脚疼脖子酸,肚子还咕噜咕噜叫。不过有了京口的教训,庆之不敢随便去乞讨。走着走着庆之发现自己绕回了原来的戏班子,戏班子正煮着一大锅粥准备午饭。庆之咽了咽口水,在一旁等着。许久,粥熟了,戏班子的人开始拿碗分食。庆之赴向前去:“好心的大叔可以给我一碗粥吃吗?我可以帮忙做事情。”分粥的人上下打量着庆之:“那边那堆柴,你用那把柴刀把它劈完,我就给你粥吃。”分粥的人用手指了指右前方。

  过了一会儿,戏班子的人不约而同的端着粥碗,像看戏一样围着庆之。庆之不仅是在劈柴,可以说是在表演劈柴。庆之用有釰的柴刀劈柴,木柴在庆之的刀下让围观的人感觉起来像是豆腐。一块木柴,庆之挥了两刀,木柴完好如初,庆之用手拨开,木柴裂成四片。

  戏班子的人让庆之尽情的吃到饱,班主叫庆之去问话:“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躲在我们的箱子里?你家住哪里?”

  “我叫陈庆之,从小跟着师傅云游四海,在京口因为贪看你们演戏,不小心和师傅走散了,原想在箱子里睡一会儿再起来找师傅,没想到一觉就睡到杨州来了。”

  “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梅澄之”

  “很抱歉,我不认识他。你要是知道师傅住那里,我可以派人陪你去找师傅。要是不知道,我看你就跟着我们戏班子,反正戏班子去的都是热闹的地方,迟早会遇到你师傅。”

  庆之乐得一个免费吃饭睡觉的地方,戏班子乐得一个帮手,皆大欢喜。戏班子并没有人强迫庆之参与演戏,倒是庆之兴致勃勃的緾着叫人教他演戏。班主见庆之翻滚跳躍样样行,但是尚未发育完成,加上长得白白净净,就叫庆之学武旦,扮女人,没料到庆之一学就上手。化了妆,竟然是妩媚妖娇。班主看得欢喜,平日里对庆之加紧训练,一有机会就让庆之上台客串客串,磨练磨练。庆之演技虽然生嫩,然而模样可爱,扮相十会讨人喜欢。每当他出场时,台下掌声特别多,特别响亮。

  庆之跟随戏班子由夏入秋,由秋入冬,走遍大江南北,甚至也曾进入建康城。在台上庆之是化了浓妆的女人,任谁也认不出原本的他。在台下庆之早就学乖了,不要乱跑,不要多管闲事,谁会知道他是皇上要找的人?元宵过后,戏班子又回到杨州城。镇守杨州的临川王萧宏做生日,请了许多戏班子一连几天演戏。

  庆之知往常一样的上台表演,在掌声中下台到后台御妆,庆之刚把脸洗干净,就看到一队士兵闯进后台:“今天谁演桃花女?”带头的士兵问道。

  “是我”庆之回答。

  “王爷要见你,请跟我们走。”庆之不知是福是祸,但是别无选择,只能换好衣服跟着士兵走。

  戏台是搭在临川王府的园子里,庆之被带出园子,顺着长廊,走没多久,进入一间屋子,屋子里有一座烟气燎绕的水池。四个侍女迎上前来,那队士兵随即退出屋外。庆之还没弄清状况,侍女们已经七手八脚替庆之宽衣,庆之被脱得赤裸裸的拉进水池,池水十分温暖,而且带着香气。四个侍女也一起进入池中,开始洗刷庆之,用洗刷形容,因为她们确实手中都拿着刷子,还好那些刷子的毛是软的,庆之只觉得有点痒痒的,并不感到疼痛。只是,刷手、刷脚、刷背、刷头、乃至刷脸刷耳朵,庆之都能接受,等到她们开始刷起重要部位时:“喂!喂!喂!这里我自己来就可以,你们别动手。”

  四个侍女完全不理会庆之,不但继续动作,而且双手并用,庆之只能“啊!啊!啊!”的叫个不停。好不容易洗刷完毕,庆之被拉出水池,侍女们拿来干净的大毛巾帮庆之擦拭,擦手擦脚擦背擦头,接着又擦起重要部位,而且擦得特别仔细,庆之叫也没用。擦拭完毕,侍女们给庆之披上一件滑溜溜、软绵绵的丝袍,拍了拍手,屋子的门打开了,进来另外四位侍女,示意叫庆之跟她们走。

  庆之被带到另一个屋子,进入屋子后,来到一间宽大的房间,房间里放着一张宽大的木床。侍女们叫庆之脱下丝袍趴在大床上,用丝布条把庆之的左右手分别绑在木床的的床头,让庆之的身体成为X字型。然后侍女们熄灭大部分的灯火,只留下两支。一会儿进来了一位四十开外,肥肥胖胖的高大男子,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酒气。侍女们服侍那人宽衣,掺扶着那人上床。那人用手抚摸庆之的脖子、手臂、背脊、屁股、大腿,而后前胸、小腹,直到重要部位。庆之的身体有异样的感觉,也有前所未有的异样变化,正当庆之为这种感觉和变化纳闷的时候,突然一根坚硬的东西从他的屁眼插了进来“哇!”庆之大叫一声,本能反射两腿用力一夹,缩紧肛门,身体像鳄鱼翻转一样猛然扭身。“唉哟!”那人发出凄惨的叫声,不住在床上翻滚。一旁的侍女有的尖叫,有的惊呼。庆之赶忙用嘴咬开绑住右手的丝带,再用右手解开绑住左手的丝带。这时候那人痛过神来高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庆之抓起丝袍,跳下床,边披边跑,冲到房间门口,外头的士兵已经赶到。为首的一个伸出手想要抓住庆之,庆之左手一翻,施展第二十六式小擒拿:“观音折柳”那个士兵立刻捂着手指疼得跪倒在地。庆之闪身而过,跑到长廊上一看,前后左右都有士兵。庆之纵身一躍,跳上栏杆,再一个翻转爬上屋顶。往高处跑了几步张目四望,看准府外的方向沿着屋脊快速奔跑。下头的士兵因为长廊和园子的阻隔被庆之远远的抛在后面。庆之跳下围墙出了临川王府,光着脚在街道上没命的狂奔冲向城门,到了城门边,庆之才发现此时是夜晚,城门是关着的。不过在义兴城长大的庆之知道,城里一般都有水道通往城外的护城河,而水道通过城墙的栅门,在太平时期是不会关闭的。庆之极目搜索,果然发现水道。庆之沿着水道边跑到靠近城墙栅门处,噗通一声跳下水去,奋力前游,穿过城墙来到护城河。城墙上巡逻的衙兵看见庆之高声大喊:“喂!那个神经病的,这么冷的天气在护城河里游泳,赶快起来,不要冻坏了。”

  庆之游过护城河,爬上岸。感觉似乎脱离险境,心情松懈下来,猛然一股寒意涌上身来,心想:“糟糕,现在可是早春,依旧天寒地冻,刚才只顾逃命,孑然一身就跑出临川王府,不赶快找到干的衣裤,等会准要冻死。”庆之看到城外不远处有人家的光亮,一面脱掉全湿的袍子,一面快跑前进。来到光亮处定神一看,原来是座寺庙门口挂着的灯笼。庆之保命要紧,岂会笨到光着身子去敲门,毫不考虑攀着墙头,翻入寺里,急寻厢房找蔽体的衣物。摸黑来到一间禅房,里头一个和尚正躬着身体睡觉,庆之蹑手蹑脚,轻轻靠近,想要打开和尚头顶部位的置物柜找寻衣物,手指刚刚拉开柜子的抽屉。

  “大胆宵小,连和尚都偷!”和尚已醒,大喝一声。庆之慌忙跳下禅榻,转身想要夺门而出。不料和尚身形甚快,晃眼竟然挡在门前。庆之未加思考,一个弓箭步正拳声出:“咱!咱!咱!”双方交手数招。

  “咦!你会少林罗汉拳。”和尚变招使用擒拿手来擒庆之,俩人你来我往都用小擒拿的招式对拆。

  “来者何人?既是同门为何要偷洒家?”和尚见小擒拿庆之招招皆能拆解,再变招为大擒拿,双方展开近身肉搏。

  “咦?是小孩,还光着身子。”

  “停!不要再打了,酒家拿衣服给你就是。”和尚点亮蜡烛仔细看了看庆之。

  “这么冷的天气,怎会没穿衣服到处乱跑?”这可说来话长了,庆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和尚拿了件僧衣给庆之披上。

  “我到其他房间去找合你身的衣服,你别离开。”过了一会儿,和尚拿了一套小和尚的衣服进来。

  “你用的都是本门武功,却不是和尚。酒家是少林僧人昙鸞,教你武功的肯定是少林弟子,你师傅是谁?能否见告?”庆之思索半响,不知道是否该说实话,庆之不知道说了实话是否会带来其他灾难。

  “少林位于北朝,少林功夫又鲜少传于俗家弟子,你在南朝竟然会使少林功夫,你师傅该不会是刘澄之吧?”庆之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认识我师傅?”

  “果然是刘澄之的徒弟,洒家是你的师伯。”庆之彷彿孤儿见着了亲人,近两年的委曲随同泪水涌了出来。

  “慢慢说,只要师伯做得到的事情,师伯都会帮你。”这时寺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人马喧哗

  “来抓你的?”师伯问道。庆之点了点头。师伯掀开禅榻的床板,庆之赶紧躲了进去。师伯盖上床板,并且躺回禅榻。过了许久,庆之听到有人来搜查房间的声音,师伯起床应对了几句,来人就走了。又过了许久,庆之听到大队人马离开寺院的声音,一阵吵杂然后四周归于宁静。再过一会儿,师伯掀开床板叫庆之出来。

  “都走了,你慢慢说,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庆之比手划脚,讲得口沫橫飞,师伯好不容易才弄懂:“想不到临川王箫宏还有恋童的僻好,照理说临川王府应该不乏武功高手,可能事出突然,加上宾客未散,箫宏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卫士不知如何处置才让你侥幸逃脱。箫宏是权力仅次于皇帝的当朝权贵,爪牙遍布国内,你倘若要逃出生天,如今恐怕只有削发为僧一条路了。洒家正好要去茅山拜访陶弘景,你就暂且当洒家的随从小徒弟。”师伯说罢,取来剃刀与水盆毛巾,当下就为庆之剃度。短短一夜之间,庆之从戏班子的武旦变成了光头小和尚。隔天,庆之穿着僧衣僧鞋、头戴斗笠、背上背着书箧,跟着师伯离开这间师伯挂单的寺庙,朝向茅山的方向,一路南行。茅山就在义兴要往建康城的半路上,师伯要前往茅山,得先渡大江,再经京口,建康。师伯随身携带一根乌溜溜的黑檀木棍,半路上遇到市集也帮庆之买了一根枣木棍。师伯说:“僧人在外行走,野地里怕遇蛇类长虫,犲狼猛兽,山林间怕遇阻路强徒,为求自保需要武器。佛戒杀生,所以僧人用棍不用刀,但求打跑不要杀伤。一路上,利用停滞休憩的时间,洒家会教你一套降龙棍法。此棍法专攻敌人下盘,尤其针对膝关节,踝关节和下阴。强盗往往是数人或多人在山道里埋伏阻路,要瞬间制服数人或多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失去行走的能力,不能追击,那么僧人就能安全脱困。”师伯和庆之谈起庆之的师傅,知道庆之对师傅的生平所知不多,就告诉庆之:“你师傅刘澄之是前朝刘宋王朝宰相刘尊考的儿子,也是皇帝的族侄。年纪轻轻就当了州长,而且棋艺精赡。箫道成篡宋时,屠灭刘氏一族。重臣禇渊因为常和你师傅下棋,爱惜他的才华,特别请求箫道成饶你师傅一命。几年后,箫鸞登位,竟然又来追杀。你师傅只好亡奔北朝,投靠宋王刘昶。没想到刘昶嫉妒你师傅的才干,怕被取代在北朝的地位,反而要加害于他。你师傅迫不得已只好到少林寺出家当和尚。原本以为自此青灯古佛,与世绝缘可以了此残生,不料你师傅酷爱围棋,出家后仍不时与人对奕。为了棋盘上的胜负,又得罪了北朝权贵。从此亡命天涯,浪迹江湖。”

  茅山离建康城不到百里,陶弘景是举国最著名的道士,陶弘景选择茅山作为弘法传教的场所,既得山林幽雅适合清修,又近帝乡,易动天听。京畿之地,冠盖云集,富商巨贾,朝拜方便。因此,陶弘景在茅山的道场不仅香火鼎盛,而且甚得皇帝箫衍的敬重。国家每有大事,箫衍往往询问陶弘景,以排疑解难。于是陶弘景被时人尊称为“山中宰相”,陶弘景著作有仙经十卷,昙鸞和尚为求开悟,物地从北朝南渡向陶弘景请教。

  这天,约莫黄昏庆之和师伯来到茅山脚下,看到上山的道路旁有数家旅店。看来茅山果然是胜地,朝山的香客多到可以养活这么多旅店。师伯挑了一家靠山边离道路远点的,取其清静较无车马喧。入店后订了房间再叫两碗素面,面端来的时候,庆之发现盛面的碗公比他的脸还大,庆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满头大汗才把面吃完。

  “师伯我想到外面走走,透透气。”师伯看了看庆之的模样:“好吧,那洒家先回房去休息,你别走太远。”

  庆之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一间旅店里有人在下围棋,庆之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一个年纪和庆之差不多的孩子正和一位胖嘟嘟的中年人酣战。四周围满了观战的人,庆之挤进人群看个仔细。那孩子棋高一筹,进了中盘,胖子已经左支右挪,招架不住,每块棋都勉强成活,实地远远不够。庆之正奇怪胖子为何不投降?输成这们还不投降不是很没修养,很失礼节吗?不久,棋局终了,但见孩子开始对着胖子覆盘讲解,庆之恍然大悟,这孩子竟然是老师,正在给胖子下指导棋。庆之一时技痒,开口对那孩子说:“我可以跟你下一盘棋吗?”

  “这位小师父,和我下棋一盘要指导费五百钱。”旁观的人笑了:“要和陆公子下棋要先挂号预约的,还没轮到你呢!”庆之不死心:“我要是赢你,可以不用付五百钱吗?”旁观的人纷纷大笑:“你要是能赢陆公子,不但不用付五百钱,我们挂号预约的三个人每人给你五百钱。”庆之大辣辣的就座,摆上座子,拿起装黑棋的棋罐:“请!”旁观的众人惊呼:“你要对陆公子让先!”那孩子的脸色有着不自然的僵硬:“敢问小师父法号如何尊称?驻锡那家宝寺?”庆之一时愣住,师伯替自己剃渡不过是帮自己乔装脱险,并未替自己取法名,庆之脑筋快速转动,记得师伯说过师傅刘澄之的法号是道育,道育的徒弟叫道徒不好听,那就叫道生好了。庆之学师伯的口吻说话:“洒家是嵩山少林寺道生。”

  “小师父是北朝来的?”举座俱惊,旁观者骇然。庆之关不知道数十年前棋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南朝棋壇盟主王抗在南朝君臣面前被北朝来访的一个小孩范宁儿打败。此事在南朝棋壇口耳相传,几乎善奕者人尽皆知,所以对北朝棋手特别敏感。

  “小师父多多指教。”那孩子正襟危坐的行礼。

  此时四周的空气仿佛凝结,旁观众人无不噤声秉息,只闻棋子落在棋盘的声音。那孩子布局尚称稳健,但中盘的战斗力远逊庆之,中腹的白军早早被裂开成两条白龙,分头逃命,然而围棋是一人一手,那孩子顾得了东边顾不了西边,终究还是有一条白龙无法活命。

  “小师父果然棋艺高强,在下陆晏甘拜下风,敢问小师父此去何往,舍弟陆云公棋力较在下高出甚多,或可与小师父一战,恳请小师父告知去处,让舍弟能前往讨教。”

  “洒家明日要上茅山拜访陶弘景,至于要停留多久,目前没有定数,令弟如果想找洒家下棋,尽快就是。”“陶大仙人是南朝数二数三的围棋高手,小师父远从北朝来访,当然是找陶大仙人切磋棋艺的。陆某有幸乘蒙小师父指导,在此谢过。”

  怀里攒着一千五百钱,庆之心头像有只小鹿撞进来一样噗通噗通的跳。没想到师伯要拜访的陶弘景是很厉害的围棋高手,以后不知道可不可以找他下棋,还有找他下棋会不会又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一千五百钱,厚厚一包,又大又重藏也藏不住,该怎么向师伯说明才好?

  进到客房,庆之把钱放在桌上,然后照实描述刚才出去走走所经历的事情给师伯听。师伯听了状似哭笑不得:“庆之,你叫道生,就变成你师父的平辈了。你随意跟陌生人下棋,不小心得罪人你也不会知道。陶弘景是年过六十岁的老人,就算他愿意跟你下棋,你可不能下手太重。以后要做什么事情,能够的话先问问师伯,师伯不希望你走上你师傅的路。”

  茅山又有地肺山之称,原本是个森林极为茂密,山道崎岖幽深,适合隐居修道的地方。然而经过宋、齐两朝,数十年来无数道士和朝庭指派兵役的开垦,山上道观节比林立,俨若观光胜地。陶弘景是众道士中的一派,称上清派。陶弘景在二十多年前,带着门徒弟子在茅山的深处,积金岭、赤石田一带垦荒筑芦,渐见规模,盖有华阳馆上下两馆。后来为了炼制丹药,在一山间旁建了欎岗斎,和少数弟子长住于此。

  庆之和师伯天明即起,用过早餐便离开旅店,沿着迤逦的山路上山。一路上朝山客络绎不绝,有人倚杖爬阶,有人坐着滑干,让人抬着摇摇晃晃前进。每经过一座华丽的道觀,庆之就以为到了,但是师伯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爬山是庆之的新体验,两腿酸麻,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师伯!还有多久才会到?”庆之开始不耐烦了。

  “洒家一个人走,大约两个时辰,像你这样子的走法,恐怕三个时辰还到不了。”

  “陶弘景干什么要住那么远?我看前面那些道觀都挺不错的,随便一间住起来都很舒服。”

  庆之和师伯继续前行,山道上的行人逐渐稀少,屋舍也不再出现,庆之落后师伯半里,害师伯每到转弯处都得停步等庆之跟上。走着走着,山道上就剩下庆之和师伯俩人,不见其他朝山客。

  “师伯!等我一下,我要解手。”师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庆之四处张望,看到左侧有条小径,就信步走去。

  “喂!不可以……”师伯话还没说完,庆之但觉脚下一空,身子猛然下坠,掉到一个深坑里被一片网子紧紧緾住。庆之想挣扎着爬起来,但是身体愈动,网裹得愈紧,没多久连手脚都不能动弹。一声哨声响起,在师伯赶来的同时四周已经站立了五个壮汉。

  “你是瞎子啊?没看到警告牌!”庆之顺着壮汉们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个木牌用红漆写着:“内有陷井、闲人勿入”八个大字,不过木牌的右边有棵浓密的小树刚好挡住木牌,让人从山道上完全看不见,只是当你掉到陷井里时,木牌却正好矗立在你的眼前。

  这五名壮汉有的拿草叉、有的拿钉耙,有的拿掃刀,却不见有人带標枪,弓箭,顾然这些人并非猎户。昙鸞常年在外云游,早知这批人是当地的无赖,专门化诈朝山游客。“各位施主,小徒不慎触动你们的陷井,有劳你们放开小徒重新安装,洒家给你们十个钱打酒。”

  “什么!十个钱?要我们放人可以,十两钱子!”

  “施主不放人,洒家自行解网即是,不会弄坏你们的网。”

  一个手中拿草义的壮汉说:“和尚你要动手解网,得先问问我们手上的傢伙同不同意。”曇鸞浅浅一笑,伸出乌黑的檀木棍朝拿草义的壮汉手中一绞,草义神奇的黏在棍上滑到曇鸞手中。

  “义子说它同意。”其余四个手中还有傢伙的壮汉,互相使了使眼色,齐声大吼抡起傢伙攻向曇鸞。

  曇鸞不慌不忙,朝着最先攻到手拿钉耙的壮汉伸出长棍,“罗汉撞钟”棍头击中壮汉的膝关节,壮汉唉了一声歪倒在地,曇鸞迴身“秋风送佛”一棍扫中拿扫刀的壮汉的脚踝,拿扫刀的壮汉整个身体在空中翻了半圈,摔倒在地,曇鸞踏步前趋“和尚挑水”长棍伸入另一名拿草义的壮汉两腿之间,往上撩起,“唉哟!”拿草义的壮汉丢下手中的草义,抱着重要部位就地上下狂跳,此时另一个拿钉耙的壮汉已经攻到曇鸞的背后,曇鸞头也不回,“如来顿足”曇鸞将长棍往地上重重一顿,棍头砸在那名壮汉的脚背上,又是一声“唉哟!”那名壮汉一样丢掉手中的钉耙,抱着一只脚用另一只脚不停的跳。那个最早失去草义,没有参加打斗的壮汉,一看情势不对,转头就往山道跑,一溜烟跑出十数步,曇鸞将棍用单手拿起,像射標枪一样把长棍射向那名奔跑的壮汉两腿之间,又是一声“唉哟”!那名壮汉重重的摔倒在山道上,不停的哀嚎。
曇鸞解开庆之身上的网,将庆之从陷井中拉了出来。“赶快走吧!”庆之捡起他的木棍,戴好斗笠,背好书箧,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倒地呻吟的壮汉,回到山道上快步前行。经过那名逃跑的壮汉身旁,曇鸞取回他的黑檀木棍。“师伯,您常说佛祖慈悲,强徒打跑就好,这个人已经逃跑,您为什么还要将他打倒?”

  “不将他打倒,等会他叫来全村的人把我们包围起来,少不了还得陪他们上县衙去打官司。”

  现在,庆之不会在意脚酸了,紧紧的跟着师伯,没有多久就到了华阳馆。庆之原以为华阳馆能像一路上看到的那些道觀一样漂亮就好了,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处开阔的山谷,谷中良田百顷,花木扶疏,欎欎葱葱。华阳馆本身虽然是黑瓦白墙,简单朴素,却绵延数百步。庆之心想:“哇!这里到底住了多少道士?这哪里是馆,简直是座小城。”进入馆中,知客的道士远远来迎。殿前广场,似乎装得下五、六百人,庆之心生纳闷,这用来晒稻未免太空旷,停车马嘛?车马又怎能过山道?从广场上到大殿需要爬不少阶的阶梯,庆之和师伯随同知客道士爬上阶梯到达大殿前的平台,庆之回首往广场一看,赫然发现广场中央竟然用不同颜色的石头排列出一张硕大的棋盘,看来这陶大仙人还是个棋仙,连下棋都要用特大号的棋盘。

  嵩山少林寺的高僧来访,对华阳馆的上清派道士来说是稀客也是贵客,接到知客道士通报后,掌管华阳馆教务的三大道长:陆敬游、陆逸冲、潘渊文一起到会客堂来会客。曇鸞向三道长一一施礼后表明希望能够在华阳馆研读陶弘景所著仙经十卷,并就疑难未解之处向陶大仙人请教,还有师姪道生想和陶大仙人砌磋棋艺。“师父闭关炼丹已有多日,闭关前师父嘱咐我等,非有重大事情不得打扰。大师要研读仙经,本馆竭诚欢迎。荀有不解之处,可先与贫道讨论,倘若贫道的见解大师不能满意,贫道再前往请示家师。至于砌磋棋艺,我等师兄弟三人自信皆为个中好手,当可让大师不虚此行。”陆敬游说来不卑不亢,随即吩咐下去,安排俩人长住的处所。

  “大师远来疲倦,请先至客房休息,晚膳前会叫人通知,请!”

  隔天,曇鸞被安排前往读经,庆之则被引领至一间很特别的房间,房间里放着十数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棋盘,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道士正等着和他下棋。

  “大师,您是几品?”道士问道。

  “未曾有过品位。”庆之答道。

  青年道士在棋盘上四个角上星位分别放下一颗白子“请!”庆之见状啼笑皆非又不好发作,脑中快速运转,灵光一闪,伸手取得黑棋棋罐“请!”

  “大师要让贫道四子?”

  “五子也行。”

  青年道士脸都涨红了,四子是他自己放的,现在找不到台阶下了。只好把心一横:“别怪我对客无礼,四子是你这和尚自己要让的,等会杀得你落花流水。”

  “啪”!庆之在右上挂角,棋局于马展开。棋局的进行完全出乎青年道士的意料,短短百手,他的四子优势就已丧失殆尽,这个年纪比他小的和尚棋力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不到两百手,青年道士下不下去了。

  “谢谢大师指教……贫道……贫道有眼不识泰山……贫道去请道长来。”

  一会儿功夫,潘渊文道长进到了棋室,一面吩咐下人给庆之看茶,一面对庆之陪着笑脸:“北朝也有品位制度,大师棋艺高超,为何不去定个品位,贫道忝位七品,还请大师多多指教。”潘渊文入座坐定,迳自拿了白棋先着。百手刚过,潘渊文已是频频摇头:“厉害!厉害!招招先手,贫道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难怪大师一来就直接向家师叫阵。”潘渊文也没能把棋局下完。

网友:老太爷评论
写得不错,鼓掌,顺便给挑点刺
1 银子在宋以后才逐步成为流通货币,所以陈庆之时代不可能出现几百两银子的说法,那时的货币,上币为黄金,下币为铜钱,没有银
2 一吊钱的购买力在古代相当惊人,在南北朝时代,一吊钱可以买二十多石大米,那时一亩地的稻谷产量不过两百来斤,刨去种子成本,一亩地一年也就一百来斤稻谷的收益,一吊钱等于十多亩地的纯收入,在当时相当于一个小康家庭一年的家用,所以老百姓赌棋也罢,管家打赏也罢,不太可能一出手就是一吊两吊钱。顺便说一句,在古代,大米并不是家家都吃得起的,古人的食谱很复杂,瓠米野菜等都是常见食物,直到日本的战国时代(中国明晚期),宇喜多秀家关原战败被流放到八丈岛后,还曾说过:能吃一碗大米饭,死了也心甘。落难的大名吃米饭尚且如此之难,一般的百姓就可想而知了。
3 南北朝时有扬州,但没扬州城,现在的扬州城那时应该叫广陵
4 南北朝时代不太可能有大戏台这类东西,戏剧成型,要在数百年之后的宋
5 南北朝时无少林寺,那时的少林好像是叫法兴寺,规模小不说,且不以武术出名
5 南北朝时无太监,太监是明后对阉人的称呼,陈庆之时代,太监一般的叫法应为内侍,叫客气点就称为中贵人
6 陈庆之时代恐怕苦瓜还没入菜,苦瓜成为日常食品和药物,怕是明以后的事了。除非陈庆之当了回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7 最后说点败兴的话,陈庆之本来就是萧衍的棋童兼娈童出身,对同性恋恐怕不会那么抗拒。。。

居里夫人回复
非常感谢老太爷指正
原本写小说不是写论文,依剧情需要是不必完全依照史实的,因为本人也用功做了功课才就笔,以下几点与老太爷讨论讨论:
1、银子早在战国时就是流通的货币,文献上的金就是银,黄金另称黄金。
2、一吊为一百个铜钱,有的时代用大钱,一吊非常值钱,南梁顶盛时用的是小钱,后来铸造大钱,一个大钱等于一千个小钱,江南是鱼米之乡,米是百姓的主食,一吊究竟能买多少米?太平时钱贵,战乱时米贵,难有定数。我的认知是在那时一吊钱不过数斗米。
3、扬州城在刘宋时仍称广陵,到唐初也称广陵,就梁、陈、隋称扬州城,隋炀帝还想迁都于此,可见城池之完备,市况之繁荣。南梁时广陵在河南息县,为豫州州城。
4、大戏不是大戏台,当时木偶戏称小戏,真人演的称大戏。
5、请看中国佛教史。
6、太监之称是小说随俗说法,没有篇幅论述。
7、苦瓜确认梁武帝的最爱,民间何时普遍不知。
8、那壶不开提那壶,英雄人物吔!

网友:老太论评论
有能力些长篇历史小说的人都是很有文化底蕴的,所以我很佩服楼主的功力。我挑的那点刺有些吹毛求疵的意思,只所以如此,是觉得写一部长篇小说很不容易,写完后如仅仅放在论坛供二三棋友拜读,实在未免太过浪费,如要付梓则需在细节上多加淬炼。所以我斗胆给楼主提了几条意见。
1 银在战国时期就成为流通货币的说法不知其依据是什么。从现在的考古发现来看,先秦的古墓中基本没有银制品,多的是青铜玉器以及黄金制品,如果银在战国就已成流通货币的话,出现这种情况是不大可能的。楼主应该读过梁书,梁书中赏赐大臣用的都是钱,比如赏赐曹景宗钱二十万布三百匹,赏赐柳庆远钱二十万,布两百匹;赏赐袁昂钱二十万,绢布一百匹,蜡二百斤。可见银在梁朝作为货币是或者说等价物是很少见了。所以我觉得楼主文中频繁出现一二百两银子的说法恐怕有失严谨。
2 一吊钱应该是一贯也就是一千文吧。考虑到通货膨胀的因素,米价在正常时期应该是缓慢上升的。在秦时,一斗米价格是三个秦半两(三文钱),而到了唐代开元时期,米价便宜时为每斗五文钱。正常时期,个人估计一斗米大概是七八文钱上下吧。所以在开元之前一百多年前的梁朝时期,我估计米价应该在五文左右一斗。这样算下来,一吊钱可以买到两百斗左右的米,也就是二十石。所以个人觉得楼主文中的的一吊钱的购买力有被低估之嫌。
3 扬州的说法是看到楼主文中提到陈庆之逃到扬州城才提出的
4 大戏这个说法我不了解,只是看到楼主些戏班主要陈庆之扮演武旦,所以觉得这个武旦的说法是不是出现的太早了
5 少林寺的原名是什么我忘了,依稀记得是法兴寺,到了隋代才改名叫少林寺,如果楼主确信自己没弄错就PASS吧,我可能记错了。
7 萧衍爱吃苦瓜这个说法不知所处何处?按照现在的通行观点,苦瓜是郑和时代才从南洋带过来的,明代之前的医书都没有提到这个对清火明目有特效的药用兼食用植物。我很怀疑陈庆之那时会不会有苦瓜炒豆角这种菜。
8 其实搞基是小陈一生的最闪亮的亮点啊,古代名将中的基友可不少,比如亚历山大大帝,狮心王查理,日本武田四名臣之首的高坂昌信及其主君甲斐之虎武田信玄都是著名的搞基专家,当年王小波写《东宫西宫》,大谈基友情,好像还拿了个什么电影节的最佳剧本奖。其实如果分寸把握得好,基情还是很吸引眼球的。楼主不妨考虑下

居里夫人回复
感谢老太爷不吝指教
1、银的话要引经据典,给我点时间去查。
2、吊是百贯是千,不然就不用有吊和贯之分了,所以吊不是贯。
3、旦的出现早在春秋,又要引经据典了,京剧才四百年的历史,生旦净末丑是很后面才出现。早期只有男人才能演戏,所有女角都是男人扮演,称之为旦。
4、苦瓜是印度僧人引进的,史有记载。
5、搞基是男对男这对我很难写,试试吧。


  接下来数天,华阳馆都没有安排人和庆之对奕,庆之只能舞弄他的木棍。练习降龙棍法,累了就地打坐,背诵师伯的佛经。庆之并不知道,他已经给整个茅山带来了大骚动,原来茅山的道士不分派别,几乎人人都会奕棋,多数的道觀不但设有棋室,还定期举办道觀间的交流赛。那位被庆之让四子的青年道士,其实棋力并不弱,他确实领有九品证书。当时庆之让他四子,他反而以上手的心态去下,因此十数手间已让形势大壤,百手之后无可挽回。他被让四子还大败的消息,迅速的传遍整个茅山。二、三日后陆续有其他道觀的棋手到华阳馆请求会一会北朝来的和尚,华阳馆的道长们紧急开会讨论处置的对策。

  庆之又被人引领到华阳馆的棋室,在那里等他的是陆逸冲道长。

  “贫道不才虚有六品之名,敢请大师让二子赐教。”庆之有棋下就好,那管他让几子。不过这局棋可就不轻松了,对方布局严谨,防守慎密,始终保持让子的优势,庆之找不到乱战的空隙,只能凭官子一点一滴的拉近差距,还好在接近终局时,在下方靠盘端的地方让他发现了一个夹碰的妙手,硬弄成了七、八目大的刧争,最手惊险的以二目半胜了此局。

  连陆逸冲被让二子都败下阵来,消息一传开,那些原来想要上门讨教的道友,一下子全缩了回去。陆敬游被逼得亲自出马了:“贫道虽然是五品,然而自知绝非大师对手,大师如能让先嬴貧道十目以上,贫道自当排除万难敦请家师出关与大师一会。”听了陆敬游这席话,庆之已知陆敬游要用坚壁清野的战术顽抗了。这是一盘艰苦漫长的棋局,因为每一手棋都要计算双方目数的消长。先着者只需维持平衡,后着者却要不停的进攻,盘面要赢十一目,而且对方绝对不会露出破绽。庆之要赢要有鬼魅般的着手,下到中盘时,庆之在一手棋上足足想了一个时辰。这是庆之从懂奕以来从未有过的长考。“扳!大师你长考一个时辰想出来的竟然是不顾角上那块棋的死活而要强杀贫道的边上大龙,这样破釜沉舟,你可已有十成把握?”换陆敬游陷入长考了。此后双方共下十四手,陆敬游的边上大龙暴弊。

  “佩服!佩服!人家说拳怕少壮,看来棋也怕少壮,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贫道明日就上欎岗斎见师父,师父应该也会很想和大师见面。”

  从华阳馆到欎岗斎要走五里路,全部是上坡,庆之和师伯在陆敬游的带领下,沿着华阳馆后的山路直穿入茂密的森林,走了一会儿就闻到燃烧稻壳和木柴的烟气,还听到隆隆的水声。远远的可以看到一条白色的瀑布垂直落入山坳,庆之一行人逐渐的靠近瀑布,烟气越来越浓,水声也越来越大,最后来到瀑布底下,瀑底形成一处深潭,潭边盖有一排房舍,房舍的烟囱正冒着白烟。这就是欎岗斎,陶弘景炼丹的地方。

  在欎岗斎的会客室里,庆之见到了陶弘景,一个头发、胡须、眉毛全都雪白的老人。

  “两位大师不辞辛劳,远从千里之外来到茅山,贫道一生惟好琴棋,除拙着仙经十卷聊堪明志,并无长物。世人以为深山修道即为神仙,自贫道茅山立馆以来,访客络绎不绝,索求之事无奇不有。华阳馆前立有一碑,碑上有一首诗,两位大师可曾注意?”

  “不堪持赠君,只可自怡悦,岭上多白云,山中何所有。”曇鸞朗朗答道:“大师,果然细心,数日来大师研读拙著仙经,不知拙著对大师求道证悟可有助益否?”

  “ 佛家以涅盘,西方极乐世界,六道轮回来形容死后,道教则以天庭、众仙、来论术灵魂的归属。洒家粗览仙经,尚未有安心的结论、犹需在贵馆多叨扰些时日。敝师姪自幼酷好棋道,渴求棋艺的精进,还望大仙人多加指导。”

  “这位小大师,棋艺果然了得,可否告知贫道,师从何人?”

  “洒家的师弟道育,俗家姓名刘澄之,大仙人想必是认识的。”

  “喔!是澄之的徒弟,难怪有这般身手。听闻澄之早已遁出少林,这位小大师怎能有缘受教为僧?莫非澄之近年又回少林?”

  “不瞒大仙人,敝师姪并未受戒为僧,他这一身装扮是洒家一时情急所为。”曇鸞将在扬州半夜和庆之相遇,以及庆之告诉他刘澄之如何收庆之为徒,如何紧急逃亡,庆之又如何在建康城遇到皇上,以后种种经过告诉陶弘景。

  “刘澄之的身世已足堪憐,你的境遇也不偟多让。你和皇上对奕的事情举朝皆知,以你的棋艺在南朝国境内要不露行踪诚属不易。这么吧!你要能耐得住寂寞,就在这欎岗斎小住些时日,陪陪贫道。贫道好久没有对手可以对奕,正闷的发慌。世人只知有吴围二十四篇,却不知有蜀围十八篇。蜀围中有精采绝伦的龙凤十局,乃卧龙诸葛亮与凤雏庞统对奕的谱,其中第五局百刧连环,双方共打了一百二十五个刧才分出胜负。这蜀围十八篇就收藏在欎岗斎,这事不能让皇上知道,若让皇上知道肯定想尽办法也要夺了去。怎么,想不想看啊?”

  庆之听了口水都快流了出来,有蜀围可以参详。就算每天吃素也心甘情愿。就这样,庆之换上道童的道袍在欎岗斎住了下来,曇鸞则回华阳馆,继续研读仙经。庆之每天的工作就是挑水、劈柴、打谱、下棋还有练剑。陶弘景除了和庆之下棋,还教了庆之一套伏魔剑法,每当庆之舞剑时,陶弘景都会在一旁弹琴,可惜庆之不解音律,不能成为陶弘景的知音。陶弘景棋琴双绝,四十年前和王抗争夺棋壇盟主的地位,无奈终差一先。十四年前再和柳恽争胜,虽然最后金印归属柳恽,但是柳恽始终无法多赢陶弘景四盘,结果柳恽继承盟主却不能进封一品。柳恽也是棋琴双修,论棋艺柳陶二人为一时瑜亮,论琴艺柳陶则是难得知音。南朝棋壇,一品从缺,二品除皇帝箫衍就是柳恽与陶弘景。建康城一战后,陶弘景回茅山,柳恽四处宦游,最远到广州当州长,不过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吴兴当州长。吴兴在义兴隔壁,离茅山不远,因此柳恽每年盛暑时总会上茅山来看看陶弘景,一则避暑,一则找老友下棋弹琴话当年。陶弘景努力的指导庆之棋艺,他想给柳恽一个惊喜。

  庆之在欎岗斎住了一个多月,还不到端午节,一天陆敬游匆匆忙忙的跑来禀告师父,有一个叫陆云公的少年要找北朝僧人道生比棋,随行的不但有茅山 所处本县的句容县县长,还有句容县所处本郡的丹阳郡州长,另外达官贵人跟来的也一大堆。陶弘景知道这个陆云公是什么人,柳恽自从到吴兴担任州长以后,每年八月十五日都会举办全国性的围棋大赛,核定天下棋手的品位。比赛会进行十数天,每年都盛况空前。这是一年一度的大盛事,不仅赛棋的人从全国各地赶来,观棋的人也不乏长途跋涉。陆云公虽然年仅十二岁,却已经两届抡元,位居三品,倘若今年再胜,就有资格向柳恽挑战了。庆之模糊记得他在上茅山前在旅店打败的陆公子陆晏就是陆云公的亲哥哥。

  此战福祸未卜,然而强敵来访,庆之还是躍躍欲试。陶弘景数年未出欎岗斎,但是两位天才少年的对战岂能错过,于是倚杖出山,亲自到华阳馆督战了。曇鸞面对此事,总觉心头有着挥不去的阴霾,不知道有什么麻烦的事情要接踵而至。

  陆云公对接战的对手从光头的和尚变成理小平头的道士感到奇怪,庆之解释因为前来研究道学,入境随俗,方便而已。陆云公志在砌磋棋艺,也就不再追问是僧是道。两人在华阳馆的棋室中开始战局,陶弘景担任棋证。庆之猜先猜到先着,每下一子就有道士将所下位置传告到馆外殿前广场,广场上两旁堆放有用黑布和白布包裹的圆形茶皂,广场上的道士再将代表黑子或白子的茶皂放到广场中央的大棋盘上。来访的宾客可以坐或站在殿前阶梯上欣赏棋局的实况进行,陆敬游在广场边担任讲评。

  陆云公对战北朝和尚的消息,一个上午就传遍整个茅山,到了午后,各观的道士纷纷涌到华阳馆,把广场挤得水泄不通。庆之一个多月来,打熟了蜀图十八篇,又受陶弘景的指导不下三十盘,棋力已比刚上茅山时大大的提升。不过这个陆云公不愧两届抡元,着实是个大天才,庆之挟先着之优势在棋盘上每个区块开启的战端。他都能应付自如,各大官子也都无一挂漏,计算精准无比。棋局在薄暮时结束,庆之以两目半获胜。庆之先着仅赢如此目数,明日攻守交替,恐怕凶多吉少。然而对广场上观棋的宾客来说,北朝和尚竟然能赢陆云公,简直匪夷所思,明日再战定不能缺席。官大的投宿华阳馆,因为人多客房不够,官小的在馆外搭帐篷。至于茅山各观的道士就请早起,以免向隅了。

  为了明日的战局庆之不得不打探陆云公的来历,好在投宿的大小官吏甚多,知之者不乏其人。陆云公的父亲名叫陆完是武陵王箫纪的长史,箫纪现任会稽州长,先前也当过丹阳尹,陆云公五岁能读论语、毛诗,九岁能读汉书,自十岁起棋艺除柳恽外已无人能敌。箫纪是箫衍的第八子,也颇好碁。陆云公三岁时观其父与人对奕,即能落子棋盘位置无误。因武陵王府常有棋局,陆云公能够请教的对象众多,加上天纵其才,早早学成绝艺。

  第二天,陆云公持白先攻,庆之迎接有生以来最强的攻势,整个左边棋盘黑棋被打成一条巨大黑龙,第一百零捌手,庆之不逃黑龙,悍然脱先围取下空。陆云公大为惊讶,不由地整个身体向前倾。这手棋广场上的观众一片哗然,担任讲师的陆敬游一头雾水,不知从何解释。陆云公无从选择,开始着手围歼右边黑龙。庆之为求黑龙逃出生天频频长考,再下十余手已近黄昏,眼看这局棋今日要下不完了。第一百二十一手,白棋一挤仿佛要尽杀黑龙,不料黑棋竟然扳出,一阵做眼与破眼的折腾,第一百三十手黑棋在角上一立,白棋扑入破眼,第一百三十二手黑棋尖碰,鬼手出现了,“双倒提!”广场上的观众惊呼,陆云公摊倒在椅子上,许久才缓缓在棋盘边摆上两颗白子。

  “明日再战一局,再败我就下山,多谢大师指教。”陆云公虽败但没有忘记礼貌,看着陆云公离座时擒着眼泪的模样,想必这局棋的失败对他的打击颇大,等在棋室外的叔叔陆襄和哥哥陆晏也都红了眼眶。

  陶弘景高兴得几乎要当场拥抱庆之,连进食堂晚膳都不由自主的牵着庆之的手。得高徒而教之,就像老年得子般的让人狂喜。尤其庆之的棋才,有望挑战棋壇盟主的宝座,能够亲手教出棋壇盟主,不啻平生豪愿。

  第三天,再轮庆之持白先攻,陆云公已无退路,背水一战了。寥寥十数手布局后,陆云公即对庆之拆边之子予以镇头攻击,开启战端。庆之岂能退让当然反拨,黑白两军从边上杀到中腹后波及角上,白军包围黑角,自身也被黑军包围,白军不肯单官突围,反而企围点杀黑角,最后形成生死大刧,白棋刧胜则黑角亡。黑棋刧胜则白龙枯毙。局势至此考验双方造刧,找刧的能力。庆之虽然打过百刧连环谱,但实战打刧经验不足,第一百二十三手找了一个不甚重要的刧,陆云公仔细思考后,脱先消刧,下到一百七十手,庆之见大势已去,投降了。

  终于扳回一城,广场上的观众大声欢呼,在他们的心目中,陆云公对战的是北朝,所以他们同仇敌忾。

  第四天,攻守再度交替,陆云公得先着之利,稳扎稳打,不再急攻乱战。庆之几次挑衅,陆云公都稳忍退让。不得已要拼官子了,招招精算,步步计较,比耐性也比细心,最后两人还得争半刧,棋局终了庆之少一个刧材以半目见负。陆云公要求再战一局分胜负,庆之同意,明日猜子分先。不料晚膳后,陆云公的家人来报,陆云公的父亲得了急病,状甚严重。陆云公的叔叔和哥哥商量后决定连夜启程回家,这场比赛就以平手做收了。道别时,陆云公紧紧握住庆之的手:“大师要不是北朝的人,就可以参加八月十五日的定品大赛,届时大师如果还在南朝盘还,不妨来吴兴观战。小弟如果有幸再度掄元就可以挑战柳恽,吴兴城里也有和这里一样的大棋盘,可供千人观赏棋战。小弟一家跟从武陵王,武陵王在何处任官,小弟就在那里,大师想和小弟下棋随时可以来找小弟。”

  隔天,宾客散尽。庆之迫不及待的找师伯:“师伯,我们八月十五日去吴兴好吗?我好想参加定品大赛,我要跟那个陆云公一决胜负。”

  “你要赢了棋,你不怕皇上召见吗?”庆之愣住了。

  “那我去看棋,我想看看陆云公能不能打败柳恽。”

  “柳恽不是每年夏天都会来华阳馆,你留在茅山不是可以先跟柳恽下棋,你自己可以试试能不能打败柳恽。”庆之还不死心,跑去问陶弘景,陶弘景想了想回答说话“你要赢了柳恽,也不能当棋壇盟主,主持天下棋手的定品事宜。看来这个夏天你还得避开柳恽,我看你对佛学和道学都没有显着的兴趣,也不具备求佛求道的根器,不宜留你在茅山太久。吴兴你是要去的,但不是去赛棋。吴兴还有比赛棋,看棋对你更有益处的东西。贫道有个好友叫钱仲方,在吴兴办了间很特殊的学校,你这个年纪应该好好的念几年书。”庆之一听可以去吴兴,什么事情都答应。

  “大师,这里是一百两银子和贫道写的介绍信,银子是庆之尔后几年上学的束修和寄宿费,大师切莫推辞,还有劳大师走一趟吴兴带这孩子去上学。”

  “阿尔陀佛,善哉,善哉,大仙明灯指路,是这孩子三生有幸修来的造化,洒家在此谢过。”

  庆之换上平常老百姓的服装,手中拿着木棍,背上背着陶弘景送他的剑,跟在师伯身后,缓步下茅山,依依不舍的挥手向陶弘景和三位道长道别。

  欲知下回分晓请看第四章:市井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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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市井鬼谷



  从茅山到吴兴必须经过义兴,但是师伯不敢让庆之进义兴城,皇上和曹景宗是否还在找庆之不得而知。至少庆之得熬到成年再回家,那样就不怕被抓去当太监了。师伯和庆之在吴兴城里,按照介绍信上的地址寻找钱仲方开的学校。很意外的,钱仲方的学校竟然开在一座很热闹的市集的旁边。大隐隐于市,陶弘景既然推荐,想必钱仲方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师伯在钱仲方面前透上陶弘景的介绍信和一百两银子,钱仲方看完介绍信,将银两交给身旁的一位男子:“道戟,给这位新同学办理注册和寄宿手续。”然后转身对身旁的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女孩说:“晓兰,给这位大师看茶。”庆之这时仔细的看了看钱仲方,这是一位个头矮小,五十开外的中年人,外表毫不起眼,走出学校和市集上的小贩几乎没有分别。

  “这孩子有劳校长教诲了,他识字不多,读书有限,但棋艺精瞻,前途如何开展,还请校长定夺。”

  “陶弘景信上说这孩子是刘澄之的徒弟,棋力不在陆云公之下,是否有其他才情,就学后再来开启不迟,大师可以放心。”师伯喝完茶即行告辞打道回茅山,庆之正式当起了一名学生。

  钱仲方简单测验了庆之,发现他一问三不知,于是安排庆之从论语、毛诗读起。和小他三、四岁的小孩一班。在班上,庆之高出其他小孩一个头,但是二、三堂课下来,老师在课堂上发问的问题他都不会,其他小孩开始叫他“傻个儿。”到了午后,学校安排的课程是武术课。老师看到庆之无论拳、棍、剑都有相当程度,根本无法和这些小毛头放在一班一起上课,赶紧报告钱仲方。钱仲方叫了另外二位老师来给庆之测试。

  “报告校长,这位同学可以上最高级的班。”庆之被换到另一个班上武术课,这班的同学一个个又高又壮。当天晚上,庆之被舍监指示调换寝室,换过去的房间里的同学都是在最高级的武术课里见到的。庆之的床位在房间东边的床的上铺,睡在下铺的是一个小儿麻痹症的同学,一只脚萎缩得小小的,悬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另一脚也不健全,只能勉强站立,一副柺杖就靠在床边,然而这位同学上半身却壮得出奇,胸肌鼓得像两颗铁球,两只臂膀比庆之的大腿还粗。“你好,我叫马佛念。”房间西边的床铺下铺坐着的人站了起来,虎背熊腰,胸膛有庆之的两倍宽。“你好,我叫王僧辩。”趴在西边床铺上铺的人举起手“嗨!欢迎你来当室友,我是胡龙牙。”庆之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和床铺。

  第二天,第一堂课兵法课,教师发给庆之一本课本,庆之打开一看,竟然和当年刘师傅叫他背诵以及默写的书一模一样。

  “老师!这本书我可以从头背到尾一字不漏。”老师叫庆之盖上课本背背看,听了一会儿,老师叫一个学生去找校长来,庆之又被调班了。这本书的书名叫孙子兵法,庆之被调去的班也是用这本书当课本,但是高一个年级,老师开始讲解书中词句的含义。第二堂课是算术课,庆之又回到“傻个儿”的身份,不过庆之当傻个儿只当了半堂,当庆之弄懂算术的一些术语、专有名词,运算方式后,他善奕的惊人算力就展现出来了。下课后、老师又去找校长了。第三堂课是历史,庆之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上学还能听故事。午后上的是箭术课,庆之和最高级班一起上,这是庆之生平第一次射箭,他像别人一们拉弓,描准、放箭,咦?箭到哪里去了?全班哄堂大笑。当然,老师又去找校长了。

  第三天,第一堂上的是地理课,庆之生平第一次看到地图,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国家的疆域长什么样子,太湖长什么样子,义兴、吴兴、茅山位置在什么地方。太有趣了,上学真好。第二堂课教的是厉法,更神奇了。第三常课教天文,庆之对这些新奇的知识,着迷得不得了。午后这天上的是马术,因为马是养在城外,跑马也必须在城外,学校的老师将全部的学生整理成队伍,出发前老师问庆之会不会骑马,庆之摇摇头,老师就把庆之编排到初学者的班。在跑马场里,庆之骑在马背上,害怕得两腿紧紧夹住马鞍,两手握住鞍头,让人牵着韁绳,缓缓绕着马场行走,而那些高级班的同学却个个纵马狂奔,尤其马佛念,上了马背简直判若两人,他的腰上围着特制的皮带,用钩子钩住马鞍,仿佛人马一体,运动自如,庆之看了好生羡慕,心想我一定要赶快学会骑马。

  第四天,第一堂课的科目是车辆,教授各种车辆的驾驭、保养、维修。第二堂课科目是船舰,第三堂课科目是城防攻守。庆之大开眼界,虽然初级班只教皮毛和概念,已经让庆之兴奋不已。下午的课,更出乎庆之的意料,这天上的是畜牧课,一样全体学生整队出发到城外,学习如何养猪、喂马、繁殖牛羊孵小鸡小鸭。

  第五天,课程更新鲜,第一堂科目是动物,虎、豹、狮、象、豹狼、蛇类、鸟类等等。第二堂科目是植物,什么植物可以吃,什么植物有毒,什么植物可以药用。第三堂科目是昆虫,什么虫可以吃,什么虫会带来灾害疾病,什么虫有益农作。下午的课是农耕,在城外每个班级都分配有一块地,按照老师的指示,各个班级种植不同的作物。庆之在姑姑家有拿过锄头、镰刀,但是和同学一大堆人一起农作,庆之感觉好好玩喔!

  第六天,第一堂上的是书法课,以前刘师傅有教过,在初级班庆之还可以排在中等。第二堂上的是绘画课,庆之就是新手了。到了第三堂上的是音乐课,初级班教的是笛子,每人都有支竹笛,老师也发了一支给庆之。宫、商、角、微、羽,庆之搞了整堂课都没搞懂,别说吹奏曲子了。下午的课是围棋,庆之高兴得忍不住手舞足蹈,但是午膳后庆之却被叫到校长室,钱仲方在等他。

  “本校没有任何一位老师的棋力可以在让二子以内和你对奕,校长暂时安排你担任高级班的助教,但是注意不要太招摇,不要让皇上发现你在这里,还有倘若老师讲错了,你下课再私下告诉他,课堂上不要让老师下不了台。”

  不要让皇上发现这句话,重重的敲在庆之的脑袋上。庆之走进高级班的教室时,还有点愰神。高级班的围棋课主讲的老师是钱道戟,有六品棋力。

  “各位同学,再过三个多月,你们就要参加每年八月十五日吴兴城举办的定品大赛,为了让你们更有机会入品。校长特别请一们高手来本班担任助教,今天他将以一对多和你们每位同时下一盘指导棋,请各位同学鼓掌欢迎陈庆之同学。”站在讲台边的庆之有点尴尬。因为高级班的同学中有他同寝室的王僧辩和马佛念,兵法课的同学陈霸先,和校长钱仲方的女儿钱晓兰。除了钱晓兰已经听父亲说过,其他的人恐怕都吓了一跳。

  每个同学都摆好了棋盘和座子,庆之开始一一在每个棋盘上落子,大部分的同学都安安静静聚精会神的下棋,只有陈霸先以及和他相熟的二、三个同学故意找喳:“喂!傻个儿,下快一点,我等了很久了吔!”

  陈霸先小庆之二岁,但是块头却不输给庆之,可能还比庆之高一点点,他家就住在吴兴城,家境颇为富有,因为常常请同学吃东西,加上为人豪爽风趣,在学校里人缘很好,身旁不时跟着一狐群狗党。

  “你想下快一点,当然没问题,我会很快让你结束的。”庆之微微一笑,飞快落子。这些同学,庆之跟他们每一个都有七、八子以上的棋力差距,现在让先下,明显的游刃有余,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教室里,只剩下王僧辩和马佛念两盘棋盘没有结束,不过他们也没能下到终局,只是多撑了一两刻钟。钱道戟虽然听钱仲方说过,庆之和陆云公打成平手,但是现在亲眼目睹庆之棋力的强大,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下课后,陈霸先对其他同学伸了伸舌头:“见鬼了,傻个儿怎么这么强。”

  “不然人家怎么当助教。”钱晓兰调皮的也向陈霸先吐舌头:“嘢!”模样儿真是可爱,庆之心头有某种荡漾的感觉。

  第七天,第一堂课是大梁刑法,第二堂课是大梁税制,第三堂课是大梁的官吏人事制度,这些课对庆之来说就很吃力了,还好庆之的记忆力很好,虽然弄不明白,先死背记牢再说。下午的课是辩论,每个班级都有不同的议题,各分两组进行辩论,庆之对这门课颇为喜欢。

  第八天再回复到第一天的课程,第一堂课科目是书经,论语是最浅的入门教材,第二堂课科目是诗,毛诗是最基本的,第三堂课科目是礼,从礼记开始读起。一个月中,初一和十五是假日,不用上课。寄宿生可以到吴兴城里去逛街购物,或到同学家里去串门子,午饭想要回学校来吃的必须事先登记。寄宿生一律在上灯前收假,回到学校吃晚饭,不得在同学家留宿。

  庆之在好久好久以后,才知道他所就读的是一所专门培养将军和官吏的私立学校,就像古代公孙衍、苏秦,张仪、孙膑、庞涓所就读的归谷学园(鬼谷学园)。南朝的将军们,习惯将长子留在身边以便承袭爵位,次子或三子喜爱文学的送去国子监,喜爱舞刀弄枪的就送来钱仲方这里。像王僧辩是南朝北方封疆大吏王神念的次子,马佛念是名将马仙琕的三子,胡龙牙是马仙琕的大将胡文超的次子等等 。

  有一天,下课时间庆之在教室外遇到校长钱仲方,校长对他说:“庆之,六月十五日那天不要安排和同学出去玩,吃过早饭后直接来校长室,校长有事情要让你做。”

  六月十五日当天,庆之依照校长吩咐来到校长室,只有看到钱晓兰:“校长叫我来找他。”

  “我爹接客人去了,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准备茶水。”

  庆之在钱晓兰离开后,开始在校长室里东张西望,突然他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张发黄的证书,那是一张围棋三品的证书,获证人是钱仲方,发证人是王抗。

  “哇!校长也是围棋高手,今天他该不会是要找我来下棋吧?”庆之猜对了一半,要找庆之下棋的不是校长钱仲方,而是另外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钱仲方反而在一旁观战。那人让庆之拿白棋先下,庆之看那人端坐的姿势,取子落子的神态,庄严中带着幽雅,有着说不出的美感。很像一个人,想到这里,庆之的头皮立刻发麻,皇上箫衍的身影掠过庆之的脑袋。然而这人的棋艺却远在皇上之上。不仅棋形优美,而且每手棋都仿佛有好几种作用,庆之平常下棋都是思考敏捷,落子飞快,但是今天在这人面前,庆之却变得举棋不定,步步犹豫,没多久就章法大乱,虽然不至于溃败,却早已胜利无望。

  “我们初一再见,这半个月,你和钱校长多下几盘。”那人没有多作停留,匆匆告辞。

  “校长,刚才那个人是柳恽!”

  “你果然聪明。”

  “校长你也有三品棋力!”

  “陶弘景没有告诉你他在定品大赛上最后是打败谁才取得向柳恽挑战的权利?”钱仲方示意叫庆之坐回到棋盘前,开始覆起刚才那盘棋。此后,每天晚钣后、就寝就、钱仲方都会和庆之下个一盘半盘。

  按表操课的学生生活,加上有棋可下。在庆之的感觉中,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八月十五日的定品大赛来临了。比赛的报名费是二两银子,这是当时一个寻常百姓一个月的生活费。围棋在这个年代是贵族,官宦与富商的消遣游戏,平凡百姓只能窥其门户,而不能登堂入室。比赛的辦法,每个人需要和十个不同的对手下棋,一个品位一组,同组的人依抽签决定对手,同一个对手在一天之内下二盘,一次拿黑棋,一次拿白棋。每个人在十天内共下二十盘。晋品组、九品组、八品组、七品组这四组,在二十盘中先胜十四盘的人晋品或升品,先败八盘的人淘汰。十三胜七败的人于第十一天加赛。六品升五品需胜十六盘,五品升四品需胜十八盘,四品升三品需全胜,若无人全胜,则十九胜一败的人加赛。三品升二品需三次全胜后向柳恽挑战,在让先的手合下五战三胜。倘若有人不想循品位低高晋升,而要跳级挑战,则缴十两银子报名费,但每人只准跳级报名一次。庆之的学校,这次报名的有校长钱仲方、钱道戟、王僧辩、马佛念、陈霸先、钱晓兰,和另外二名老师、五名学生。八月十五清晨天刚亮,参赛的选手就提早起床吃早饭,然后整队准备出发,庆之也跟着提早起床,到校门口送行。

  “咦?傻个儿你怎么没有参加比赛!”陈霸先一下子就发现。庆之只能对着他傻笑:“加油!加油!”

  第五天晚餐的时候,在食堂里钱晓兰老远看到庆之就大叫:“要死了啦!傻个儿我才赢二盘就出局了,真是气死人了。”跟在晓兰后面的陈霸先,一面端着餐盘,一面吹口哨。“怎么?赢几盘了?”“他啊!输七盘了。”“能活一天算一天,勇敢的活下去。”陈霸先一副轻松悠哉的样子。

  上围棋课的时候,庆之看到钱道戟出现在教室里,庆之什么都不敢问。除了校长钱仲方和王僧辩、马佛念三人,其他的参赛选手都已经淘汰出局了,喔!漏算了一个,七败的陈霸先竟然还赖在比赛会场多活了二天,他还得撑三天,连赢六盘才有加赛的机会。

  第八天,王僧辩十四胜晋品了,晚餐的时候食堂里一片鼓掌声。不过校长钱仲方变得很疲惫的样子,因为他今天两败给陆云公。明天他对到溉必须两盘皆胜,然后指望后天到溉也能两胜陆云公,三人再来加赛。

  第九天,马佛念也十四胜晋品了,很奇迹的是陈霸先还活着。校长钱仲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和到溉打成一比一平手,明天不管到溉和陆云公的对战结果如何,他都已经出局了。

  第十天,陆云公和到溉打成一比一平手,因为到溉多败一场所以不用加赛,陆云公三度抡元,取得了挑战权。陈霸先则完成不可能的任务:十三胜七败,明天加赛。庆之心想:“这个弔儿郎当的浑小子竟然有这么强的韧性和抗压力,还有幸运之神好像对他特别关照。”

  第十一天,晚餐的时候,庆之走进食堂看到每张餐桌上都多了一只烧鹅。大家就座后,校长钱仲方站起来说:“陈霸先同学,秉持奋战不懈的精神和毅力,虽然早早七败,却能艰苦卓绝的坚持到最后加赛,终于晋品成功。这是我们每位同学应该加以学习的。陈同学的父亲非常高兴,特地请大家吃本郡的名产锦福记烧鹅,请大家一起为陈霸之同学鼓掌,恭喜他。”

  第十二天起,开始进行陆云公对柳恽的挑战赛,卯时开局,一天一盘。像华阳錧一样,在郡衙钟楼前的广场上绘有一个巨大棋盘,可供千名以上的观众观赏棋局的实况进行。校长钱仲方特准围棋高级班的同学,不用上课集体前往观赏,并且亲自讲评。棋局的进行,庆之感觉就像自己第一次和柳恽对奕时一样,陆云公的整个局势都被柳恽带着走,陆云公想要挣扎摆脱,但是始终绊手绊脚,直到终局陆云公小输三目。隔天,进行第二局,陆云公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先着的优势在柳恽面前仿佛似有若无,整盘棋陆云公都没有落后,却也没有办法超前。这时候庆之恍然大悟,庆之明白为什么柳恽要找他下棋了,柳恽已经透过庆之摸对了陆云公的棋路。果然,陆云公算准平稳的下下去要输一目半,冒险寻隙开刼,可惜柳恽棋高一筹,陆云公再损三目,最后收官陆云公又犯了一个小错,合计输了五目半。第三天,陆云公再无退路了,早早碰角间应手,然后转身在边上开战,进而将战局扩大到中腹,黑龙和白龙互相緾绕廝咬,拼个你死我活,双方每下一手,广场上就一阵骚动,惊呼声彼起彼落。而后,一面打刼,一面收气,陆云公刼材不够,大龙愤死。直落三,陆云公挑战失败。突然间,庆之的心头浮起一种想法:“陆云公挑战的不是一个柳恽,而是柳恽、陶弘景、加上陈庆之的综合体。”这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似乎太严酷了。不过孩子是会长大的,柳恽和陶弘景又能抵挡多久呢?还有陆云公像一座高山矗立在庆之的眼前,庆之自己有能力攀越它吗?

  秋去冬来,在下了第一场雪后,学校停课放寒假了,这一放要放到来年元宵过后才开始新的学年。这时候有的同学要毕业了,像王僧辩,十八岁的他俨若一个大人,高壮挺拔,英气锋发。他将会担任一个将军,不管是回到父亲身旁,或是另投明主,都会有一番作为。远地来的寄宿同学都要回家过年,马佛念的父亲马仙琕此时担任豫州州长,马佛念这趟回家之路可就十分遥远了。十七岁的马佛念跨上骏马,将柺杖插在马鞍旁的特制皮套上,挥手向大家道别。一个殘障青年,独自到远地读书,真是倍极辛苦。十六岁的胡龙牙家在吴郡,家里派了家丁来接他。庆之十五岁了,虽然长高了快一个巴掌。但是既不敢回义兴,又无法独自一个人上茅山,看来得在学校过年了。转眼间,同学们都走光了,整间学校空荡荡的。校长钱仲方只生了一个女儿钱晓兰,三年前夫人过逝,短期内没有续弦的打算。钱道戟是他的姪子,早已结婚生子自组家庭。年关一近,长工们也都逐一离开,最后整间学校就只剩下钱仲方、钱晓兰,和陈庆之三个人。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销,钱仲方关闭了宿舍,让庆之搬去和他们父女一起住。

屋外飘着大雪,屋内烧着火炉,钱仲方和庆之两人浑然忘我的对奕,钱晓兰一面煮着点心,一面给老父亲烫酒。十三岁的女孩已经长得婷婷玉立,虽然个子娇小像他的父亲,但是双峰隆起,细腰豊臀,双颊红润,除了少许雀斑和鼻头上的青春痘,可说得上是个亮丽明媚的美少女。十五岁的庆之,嘴唇上已有薄薄的胡须,喉结微凸,正值变声期,讲起话来声音怪怪的,因为还是如假包换的处子,对男女之事懵懂无知,每当和钱晓兰四目相对时,只会脸红。钱仲方看着两小无猜,心头甜甜的。将来若能招庆之为婿,不但校务有人承接,凭庆之的棋才或有争霸棋壇,执掌金印的一天。自己也能含贻弄孙,在楸枰上怡情终老。钱仲方时常感欢棋运不佳,纵然少年有成,但是年轻时有王抗、禇思庄、夏赤松、陶弘景阻挡在前,及壮又遇到朱异,柳恽,盟主宝座让柳恽捧了去,好不容易等到朱异掌管全国军机不再出赛,原以为二品捨我其谁了。没想到先有到溉,后来又冒出陆云公,难道自己就要以三品终老吗?

  大年初一,陈霸先一大早就来给钱仲方拜年,一看到陈庆之和校长父女住在一起,登时脸色大变。从此天天都来报到。这可乐了钱晓兰,整个冬天钱晓兰闷得发慌,她的棋力差父亲和庆之一大截,虽然让子多让几颗也能下,但总觉无趣,因此多半的时间她都是一旁观看,做做家事,服伺两人。陈霸先棋力和她相当,又会说笑,这下不会无聊了。只是围棋始终是胜负的游戏,二个十三岁的孩子碰在一起,不用多久就有事情发生,钱晓兰一着下错,定要反悔,然而这一反悔影响局势甚大,陈霸先硬是不肯。钱晓兰赌气毀棋,还拿棋子丢陈霸先,转眼间就变成了丢棋子大战。钱仲方又气又好笑,这就是为什么他自己不能教围棋高级班的原因,晓兰是他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上别的课他还管得住晓兰,独独上围棋课,晓兰一发疯,他就束手无策了。孩子就是孩子,上午两个吵得不可开交,下午两个却有说有笑。

  一天,庆之和晓兰两个人在厨房里包元宵,陈霸先走了进来,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晓兰看:“呵!你偷吃芝麻。”

  “胡说!那有。”

  “不然你脸上怎么一点一点的?”晓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愣了一愣。

  “死相!”晓兰满屋子追打陈霸先 。

  庆之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很快的开学了,庆之搬回宿舍去住。舍监叫胡龙牙移到下铺,原来王僧辩睡的那个位置。空出的上铺给一个新来的同学叫宋景休的用。宋景休十四岁,却壮得像一头小公牛,随身还带一对板斧。宿舍寝室的分配是以学生武功高低来编排,以防大欺小,强凌弱。已经毕业的王僧辩不说,马佛念虽然是小儿麻痹症,但是在地上凭着一对柺杖却能跳跃飞腾,来去自如。上了马背,善使长枪,他父亲给他特制一支可以结合伸缩的铁槊,平常收起来只有四尺半长的二支,可以放在马鞍旁或是背在背后上,临敵时展开却有一丈八。在马背上挥舞起来,虎虎生风。马佛念拉单杆,单手引体向上五十下面不改色。庆之试过双手拉单杆引体向上,最高记录十八下。胡龙牙身高七尺八寸而且还在长高,手长脚长,练过通臂拳是个神射手,虽然不像马佛念、王僧辩他们一样一箭射穿立靶的木椿,却可以连发三箭,三箭全射在同一个点上。胡龙牙喜欢的武器是戟,常说他将来要:“阵仗比韩信、单骑胜吕布。”庆之身高还不到七尺,头发虽然乌黑却柔细而且薄,皮肤还相当白晰,看起来比较像国子监的学生。庆之臂细拉不满弓,手指却像钢爪一样有力。马佛念曾经跟庆之玩耍扭斗,竟然逃不出庆之的擒拿术。宋景休的板斧,斧柄的尾端有个皮套环,挥舞板斧时将皮套环套在手腕上,斧柄是中空的,内藏铁链,必要时一按斧柄的按钮,板斧就变成飞斧,可以扩大攻击的距离。

  学生的生活规律但是很丰富,每天都有新奇的知识可以学习。所以感觉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春去夏来,大家都换下厚重的冬装。晓兰快要十四岁了,轻薄的夏衣,掩藏不住她那曼妙窈窕的身材,庆之每次看到她,都会心头小鹿乱撞。女子满十四岁要举行及筓之礼,将童发放下改梳成年妇女的发型。庆之想要送给晓兰一支筓子,最好特殊一点可以留作纪念的。不过就学时带在身边的一千五百钱,一年多来在放假的时候买零食积少成多,大概花掉了快一半,剩下的钱恐怕买不到什么好货色,还有一次花光了,以后放假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同学吃喝,自己在旁边干瞪眼。想着想着,庆之凭他过去的经验,就朝一个方向打主意。

  吴兴因为每年一度的围棋盛会,早已成为全国围棋最兴盛的都会城市。可以供人下棋的酒馆,茶馆一大堆,较为知名有较多高手聚集的地方有三处:潇湘茶馆,烟雨楼和古月轩。庆之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放假时一出学校即行寻找僻静之处,换下自己身上的学生服装,改穿一般百姓的衣服。刚开始庆之都在普通的酒馆、茶馆找人下棋,但是一盘彩金只有二、三十钱,一天顶多只能下四、五盘,再怎么会赢也只有百来钱,眼看晓兰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到了,只剩二次机会,庆之把心一横霍出去了。

  放假那天,一大早庆之就来到潇湘茶馆,茶馆里已经有不少喝早茶的客人,下棋的也有四、五桌。庆之看到有一桌刚下完就走向前去:“你们有人愿意跟我下盘棋吗?”

  “我有事要先走。”其中一位说:

  “一盘二百钱,你敢下吗?”另一位看了看庆之。

  庆之很快赢了第一盘:“让你三子,一盘五百钱。”那人犹豫一下:“你以为你是陆云公啊!黄口小儿敢出如此狂言,五百钱就五百钱。”不到二百手那人投降了。

  “小哥留个姓名,他日好向您请教。”

  “谢谢指教!谢谢指教!”庆之一面收钱,一面道谢,低着头赶紧溜出潇湘茶馆,远远的找个安静的地方吃午饭。

  午后,庆之来到烟雨楼,这里的客人衣着都十分华丽。庆之刚要进门,店小二拦住庆之:“这位客官,敢问有何贵干,我们这里是酒楼,客官一个人是来喝酒的吗?”庆之掏出五十钱塞给小二:“小二哥我想找人下棋,帮我找个一盘下五百钱的对手。”

  “好!好!好!客官请跟我来。”店小二马上陪着笑脸热情招呼。

  庆之被带到一个已经喝酒喝得满脸通红的老头子面前。“几品了啊?”“未曾有过品位。”“我可不下让子棋。”“没关系,您不用让我。”“那我就不客气了。”庆之小心翼翼的下,尽可能赢的不着痕迹。所以虽然先着,但是不敢让局面领先,一直保持落后五目以内,到了终盘收小官的时候再使几个巧手,最后以二目小胜。

  “哇咧!我太不小心了,赢了大半盘竟然收官收到输掉,来!再下一盘。”庆之算好收假的时间,一百五十几手就杀掉对方的大龙。抱着大把铜钱跟店掌柜换成银两,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学校。

  再一个假日,庆之一出学校大门,就先去找卖衣服的买一套像样的衣服,庆之知道穿着随便是进不了古月轩的。来到古月轩,庆之赶忙掏出五十钱塞在店小二手里。“爷!很抱歉今天没有棋下吔,有一对高句丽来的男女在这里摆擂台,想打擂的缴二两银子,赢的人可以拿走十两,但是三天来还没有任何人赢过那个女的。所有的客人都在看打擂,所以没人下棋。”庆之挤过围观的人群,果然看到古月轩的中庭摆了张桌子,一边是位二十多岁的少妇,穿着不同于中土的衣服,梳着奇怪的发髻。一边是位三十开外的文士,手中拿着未打开的扇子,不停的轻敲自己的额头。庆之仔细看了看盘面,拿扇子的文士局面显然不行了。庆之缴了二两银子,站立在一旁耐心的等待。过了一盞茶的功夫,拿扇子的文士投降了。接下来挑战的人,看衣着似乎是地方上的官史,还不到五十岁的样子。开局后,高句丽来的女人在布局上简单接应几手,就早早打入敌阵,寻求战斗,庆之看她行棋强悍有力,落子用意深远,棋力绝对不止五品。过了中盘,一边战斗,一边收官,这时庆之看到高句丽女人露出了弱点:贪胜而形簿,该补棋的地方不肯补棋。可惜她的对手没有发现她的破绽,或者发现破绽却缺乏足够的棋力和自信去加以攻击。棋局终了,高句丽女人还是净赢八目。

  该庆之上场了,旁观的人对这个陌生的十五、六岁青年,竟敢上场挑战,无不感到讶异惊奇,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青年的来历。棋局进行到一百六十馀手时,庆之抓到高句丽女人的破绽,妙手点觑,出棋了,高句丽女人苦思半个时辰后颓然投子。庆之领了十两银子,欢欣的准备离开去购买筓子。这时候一直站在高句丽女人身后的高句丽男人开口说话了:“这位小兄弟留步,现在时辰尚早,在下想向小兄弟请教一盘,不知小兄弟能否赐教。”

  “今天不行,我有事情要去办。”

  “小兄弟有何要事可否见告,在下可以差人替小兄弟去办。”

  “我要去买筓子送人,我要挑一把最好的,别人可不能代替我挑。”

  “这支筓子,小兄弟看看合不合用,小兄弟如果喜欢,等会不论输赢这支筓子都送给小兄弟。”高句丽男人从高句丽女人的头上取下一支筓子,递到庆之手里,那是一支翡翠做的筓子。庆之看了眼睛都直了,这支筓子最少要值几十两银子,拿这支筓子送给晓兰,晓兰一定高兴死了。

  回到座位后,高句丽男人让庆之先着,庆之心想:“能够让我先的只有柳恽,这个高句丽男人会有柳恽那么强吗?”数十手后,庆之知道他遇到了前所未见的高手。高句丽人的棋风和中土不同,他们不太重视布局,但是战斗力特强,思路灵活,运算严谨,感觉不像有棋的地方,经他们渗透之后却成背上芒刺。和他们下棋不能靠目数计算,步步为营,因为满盘攻杀,一步退让即有崩溃之虑,只有奋勇向前拼个你死我活,不得稍作喘息。庆之的白棋被打成三十馀颗相连而没有两眼的巨龙,不断的制造刼争苦苦求活。

  庆之全神贯注的思考,不觉时光飞逝。最后白龙突围成活,然而打刼交换,一个角被吞吃了,局终计目,庆之还是输了十目。当庆之步出古月轩时,猛然大惊,因为已是万家灯火,由酉入戌了。

  带着一颗忐忑的心,庆之回到学校,开门的长工直接领他去见钱仲方。

  “跑到什么地方去玩,这么晚才回来?”

  “我想买支筓子送给晓兰,所以耽搁了时间。”

  “筓子呢?拿来我看。”庆之把翡翠筓子呈了上去。

  “你那来这么多钱?这支筓子可不便宜!”庆之不会说谎,把和高句丽人下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钱仲方。

  “有这种事情!让先你还输十目,看样子我得去见柳恽了。高句丽人有告诉你他的名字吗?”

  “有,他说他叫高见智。”

  “你有告诉他你的名字吗?”

  “有。”

  “唉!希望不要惹出什么大麻烦。”

  庆之被处罚禁足一个月,晓兰隔天就把翡翠筓子拿去给陈霸先看。几天后上围棋课时,陈霸先当着庆之的面,送给晓兰一支珊瑚做的筓子。

  接着来的假日,庆之不但不能出校门还要做劳务,清洗宿舍的厕所。还好午后钱仲方就叫庆之去他的住处下棋,晓兰已经举行及筓之礼,头发梳得高高的,庆之注意一看上头还插着一红一绿两支筓子,庆之有点哭笑不得。

  “赶快过来坐下。”钱仲方急切的招呼庆之。

  “我告诉柳恽高句丽人的事,柳恽派人去叫陆云公来打擂台,双方约定下十盘决胜负,今天以前已经下了四盘,我叫人抄录下棋谱,你快来看。”

  庆之一手一手非常仔细的摆着陆云公和高句丽人的对战谱:“连陆云公一接战都三连败,这个高句丽人真是强的可怕,但是陆云公也实在了得,每盘棋他都在变,第四盘他就拿黑棋赢了。”庆之感觉他面前矗立的山又更高了。

  “唉!我们以为天下就南朝这么大,不料随便一个番邦就有如是高手,不知北朝的棋手们,棋力究竟如何?”钱仲方露出了幽欎的神色。

  尔后几天,钱仲方一拿到陆云公和高句丽人新的对战谱就会叫庆之去覆盘讨论。陆云公果然天纵英才,从三败一胜后一路追赶,不僅和高句丽人四比四打成平手,而且还拿下第九盘以五比四超前。最后一盘的决战,钱仲方按奈不住,亲自到古月轩观战。

  晚餐后,钱仲方还没有回来,庆之一个人在宿舍外徘徊。明月当空,思乡之情顿时涌现,几年没有和家人相聚,不知道父母亲可安好?兄弟们是胖?是瘦?是高?是矮?妹妹们应该都长大了,不知道有没有晓兰这么漂亮?想到晓兰,庆之心头甜甜的,也酸酸的。庆之想到晓兰就不能不想到陈霸先,庆之感觉得到晓兰喜欢自己比喜欢陈霸先多一点点,但是陈霸先家太有钱了,光是用礼物就可以把庆之压垮了。还有要娶晓兰为妻,总不能不下聘礼,自己的父亲能够付出像样的聘礼吗?想到这里面,庆之的心纠成一团。

  “喂!傻个儿,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想什么呢?”晓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庆之的身旁,吓了庆之一大跳。

  “我爹叫你过去,陆云公赢了。”

  转眼间,八月十五就要到了。钱仲方叫庆之今年要报名参赛:“你直接报名七品组,一则可以稳稳的拿到六品证书,二则不会太引起人家注意。有了证书,学校正式聘你为围棋老师,以后你有其他专精的科目,再增加你教课的堂数。”十两银子的报名费刮光了庆之的储蓄,庆之非拿到证书不可。

  八月十五日,当天,庆之和大家一起整队出发,今年学校里报名参赛的有三品组的钱仲方,六品组的钱道戟,七品组的是陈庆之和另外一名老师,八品组还有一名老师,九品组的马佛念和陈霸先,晋品组的最多人,钱晓兰领军一共七个。一行十四个人,浩浩荡荡的进入比赛会场。庆之不用担心会遇到陆云公,因为陆云公已经三届抡元。他得等三品组的最后胜利者来向他挑战,赢的人才去向柳恽挑战。庆之虽然棋力比对手高出一大截,但是丝毫不敢大意,每盘棋他只要领先十目以上就开始严密防守,阻绝任何出棋的可能。于是七天后,庆之十四盘全胜,全校第一个晋品成功,而且是直升六品。马佛念和钱晓兰都在第九天连成十四胜,陈霸先并没有接续去年的好运气,第九天领到了第八败一鞠躬出局。钱道戟撑到第十天,可惜最后一天两盘皆败。另外两位老师也没有达成应有的胜局。钱仲方早早两败,连跟到溉碰上的机会都没有。不过赢了到溉也没用,陆云公经过和高句丽人的十盘恶战,完全脱胎换骨。到溉对陆云公的挑战赛仿佛在下指导棋,在衙前广场的大棋盘上众目睽睽之下被指导三盘,到溉三盘都没能下完。到溉是国子监的校长,堂堂国子祭洒被十三岁的孩童杀得落花流水。钱仲方看在眼里,恐怕暗地里要到庙里去给人收惊。接下来柳恽要接受陆云公的挑战了,陆云公第一手竟然下在天元,广场上的观众“哗!”忍不住惊呼出声,柳恽对着右上星位的座子小马步挂角,陆云公视而不见,五五肩冲左上星位的座子,“哗!”广场上的观众又是一阵惊呼。这盘棋很快的在观众彼起彼落的惊呼声中结束,柳恽中盘大败,会场中传出消息,长年罹患胃疾的柳恽,局终时大口吐血。

  隔天,进行挑战赛的第二局,陆云公一反昨天的强悍着法,规规矩矩的布局,第二十八手柳恽在边上三线开拆,陆云公对该子镇头,柳恽小飞马步应,这原本是极为平凡的接应,陆云公第三十一竟然跨碰柳恽开拆之子,柳恽无法忍受强硬顶碰陆云公第二十八手所下一子,陆云公转身对柳恽的小马步缔角作二四侵分,两人对拆十馀手,陆云公靠着第三十一手的威胁无条件在角上活出十目,形势瞬间倒向陆云公。柳恽的地域顿时不足,只好强攻陆云公在中腹的数颗白子。双方都频频长考,只要白棋不死,甚至活一半,柳恽都得吞下败仗,数十年来柳恽从未被人逼入如此困境。广场上的观众从漫长的等待中可以感受到柳恽的狼狈。陆云公在逃龙做活的时候还不忘处处先手收官,左挤右觑,东挖西刮。柳恽在一些一定得下的地方,停手许久,可以看出他的愤怒和无奈,最后三眼两作的形势明显了,柳恽终于投子。广场上逐渐散去的观众,无法得知当夜,心力憔悴,羞愧愤恨交集的柳恽自此一病不起。他们只知道挑战赛的第三战不打了,陆云公荣升二品,今年的定品大赛到此结束。

  十几天后,某天上午,庆之正在上课,突然听到校外人声鼎沸。喧哗声不绝于耳,老师不得不停止上课,跑出教室去探究发生什么事情。

  中午午餐时间,校长钱仲方在餐厅宣布:“柳恽因病,自知不起,已向朝庭请辞郡长职务,同时请辞棋檀盟主,定品大赛将不再在吴兴举办。因为此举影响吴兴太多百姓的生计,早上已经有千人跪在郡衙前请愿,本校决定下午停课一次,全体师生前往郡衙声援。

  请愿的活动如火如茶的进行,还有千人签名上表朝庭,朝庭一时无法裁决,但是柳恽的生命无法延长,冬雪来临前,一天夜里柳恽悄然仙逝了,得年五十三岁。吴兴郡长朝庭命箫暎继任,因为陆云公还是孩童,棋檀盟主由到溉代理,尔后定品大赛移到建康国子监举行。

  又是一个学年的结束,马佛念要毕业了,由于马佛念善长吹笛子,每个来向他道别的学弟都会要求再听一次他吹奏笛子,以致学年的最后几天,校园里不时传来马佛念那优美动听的笛音。笛子的声音,不管什么曲子,听来总觉得哀怨,让人倍感思乡。庆之告诉钱仲方,今年他想回义兴过年。钱仲方点点头:“你都长到七尺一寸了,回家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校长让你预支十两银子束修,给弟弟妹妹带些礼物回去。”

  庆之在学校里等到所有的同学都走光了,才依依不舍的骑上钱仲方借给他的马,启程向义兴出发。庆之离家已经四年,他不晓得该买些什么礼物才好,因此只带些吴兴的特产,等见着了家人再看他们每个人的需要在义兴采购。义兴离吴兴不过七十余里路,骑马大约二个时辰就到了。刚过未时,庆之已经回到家门口,一个大约十岁的女孩迎上来好奇的问他:“你要找谁?”

  “你是採菱?”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採菱,什么人来了?”屋内传出极为熟悉的声音,一个女人一面在裙头上抹干双手,一面走了出来。

  “啊~~”很长的尖叫声,划破周遭的空气。

  “娘!”庆之哽咽许久说不出话,他抓住那个女人的双手,然后举起来让那女人摸自己的脸。

  “我是庆之,我回来了。”二行热泪夺眶而出。

  “採菱!到隔壁去叫莲心和昌之回家,说你二哥庆之回来了。”

  莲心和昌之在隔壁邻居家帮忙做手工艺赚零用钱,一会儿就回来了,莲心快要满十四岁了长得亭亭玉立,昌之也即将十二岁还未脱稚气。

  “二哥,听说你在皇宫当太监,太监是不是都要割掉小鸡鸡?”昌之一见面就问

  “我逃走了,没有当太监,我现在在吴兴当围棋老师。”

  “那你的小鸡鸡还在吗?”

  “当然还在啊!”庆之忍不住笑了。

  “围棋老师有薪水吗?”莲心发问

  “当然有啊!不过我还是学生,不是全职的老师所以薪水不多,等我毕业才能领全职老师的薪水。”

  “那你还有多久才会毕业?”

  “还要两年。”

  晚餐的时候,父亲和隆之盛之都回到家里,隆之、盛之早已完成学徒的阶段,不需住在粮行里,晚餐变得非常的热闹,只是小小的屋子在家人全部到齐的状况,就拥挤不堪了。看着隆之和盛之的长相,庆之感觉像在照镜子,原来这就是兄弟。虽然分开四年,但是彼此间举手投足,乃至声音语调,无不极端相似。父亲和四年前简直没有两样,公务员的舒缓生活让父亲外观上看起来仿佛四年如一日。只是四年前看父亲是那般的高大,如今父亲体型却和自己相若,甚且还矮小一点点。

  晚餐的菜色,由于庆之归来的缘故,所以特别丰盛,弟弟妹妹们无不兴高采列的尽情吃喝,独独隆之闷闷不乐,没动多少筷子。

  “大哥,什么事情让你心烦?”庆之关心的问

  “他在想念大大的桃子嘛!”盛之用双手在胸前比出大奶奶的样子,调皮的挤出诡异的笑容。

  “大哥有心上人了?”

  “快要没了啊!”盛之在一旁扮鬼脸。

  “盐行管事的儿子鱼天愍也在追求大桃子,他约大哥三天后在国山桥头决斗。那个鱼天愍身高八尺,善使一支铜头棍,那支棍是特制的,拉开来会变成三节棍,挥舞起来二丈内全是棍影。大哥去决斗一定会被打死,不去大桃子就没了。”

  “盐行管事的儿子?是那个被我打得满头包的胖小子吗?大桃子是谁?”

  “大桃子就是白桃儿,庙前大街,左边第三家利源布荘的女儿,她那个奶奶……”

  “不要说了!”隆之眼眶都红了。

  “大哥,别担心,三天后我替你去决斗。”

  “庆之,你不是围棋老师吗?你也会武功?”庆之父亲害怕孩子闯祸。

  “喔!我也教棍击和擒拿术。”

  国山桥在义兴城外。往国山的路上约五里远处,黎明时分,在桥头的空旷处,粮行的武师和盐行的武师各自排开,面对面相隔约十丈,场中一边站立的是又高又壮的鱼天愍,手中的铜头棍在晨曦中闪耀着金光,另一边站立的庆之相对的又瘦又小,暗红色的木棍毫不起眼。

  “喝杀!”鱼天愍大吼一声轮棒攻上前来,庆之舞棍接招,你来我往双方都使用当下最流行的北府军棍招式。北府军棍自谢玄击败符坚百万雄师,到刘裕北伐克復两京,百年来南朝习武之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个武师多多少少都会一招半式。然而也因年代久远,加上太平时日漫长,民间没有研习棍法的动力,一些艰难奥妙的招式逐渐失传,一般寻常武师鲜少娴熟全套棍法。鱼天愍和庆之用北府军棍对招就像一个不熟悉定石的棋手和一个完全了解定石手顺变化的专业棋士在做角落的攻防,十数招后,鱼天愍近乎崩溃。他的铜头棍挥舞起来仿佛有千斤般重,庆之的木棍却如灵蛇飞腾,节节败退的鱼天愍急得吼声连连,按奈不住拉开机关,铜头棍变成三节棍,变招欺身而来,想做贴近攻击。这时庆之长棍一抖,使出降龙棍法的点、挑、撩,靠、绕。鱼天愍的三节棍立刻像换了主人似的,一下子这一端打着自己的后背,一下子这端打着自己的前额,痛得哇哇大叫的鱼天愍,丢掉三节棍,双手抱着头扒在地上:“投降了,不要再打了!”

  在双方观战的从武师惊讶的眼光注视下,庆之翻身上马,再拉起盛之坐在身后,两人愉快的回义兴城。庆之代替哥哥出战的事情并没有隐藏太久,鱼天愍也无法忍受白桃儿拱手让人,几天后鱼天愍又来下战书了,这次挑战的是陈庆之本人,但是挑战人并不是鱼天愍,而是一位北方来买盐的客户的随身保镖叫做尧雄的。尧雄黑脸紫膛,胸肌发亮,颇有胁力,年方十八,善使红缨长枪,鱼天愍给他二十两银子,并且言明打赢了再给三十两。这场枪棍大战一样在国山桥头举行,不过在双方武师奔走相告,互相吹嘘呛声下,观众比上次多了十倍有余。尧雄贪图赏金,庆之则想展现所学,两人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战得满天棍影、红缨乱飞,尧雄功夫也甚了得,数十回合过招,丝毫不落下风,庆之为求试练技艺,所以未施绝招。然而百回合下来,尧雄力大,庆之力小,庆之在体力上,速度上,渐渐不支了。只好寻隙变招,拿出降龙棍法的看家本领,尧雄顿时感觉自己的长枪仿佛有磁性似的老黏着对方的棍头。越是使劲黏得越紧,越是着急越是挥舞不开,尧雄心里知道遇到高手了,再不找个台阶下,等会就要出丑了。“停!”尧雄大叫一声,向后跳开数步。

  “这样打法,三百回合也分不出胜负,听说你是个围棋老师,在下自信棋艺也不含糊,在棋盘上一定可以分出输赢,不如我们转战楸枰如何?”

  庆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下棋,庆之不自觉的手都痒起来了,当然一诺无辞。两人收起枪棍,相约隔日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太醉楼,摆枰一战。

  义兴城不大,太醉楼却不小,足够百来个人入座,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散布的,这天太醉楼里挤满了人,门口还有人立起了一面木造的大棋盘,棋盘上可落子的交义点上都有个小凹洞,可以把漆成黑色和白色的木头大棋子插在上面,显然庆之和尧雄开战后,还有人会在太醉楼门口做大棋盘讲解,这太醉楼也太会做生意了,一点机会都不放过。庆之心想除非陆云公来,否则南朝梁国还有谁会是自己的对手,因此坚持对尧雄让先,尧雄也不客气,拿起白棋迳行出招。十数手接应下来,庆之感觉尧雄绝非泛泛之辈,恐怕在北朝这个尧雄还大有来头。相对的,尧雄则大吃一惊,一个义兴小城竟有如此绝世高手。棋局变得缓慢下来,两人着手小心翼翼,频频长考,到了午膳时间,两人还下不满百手。这时酒楼里的观众已经个个喝酒喝得满脸通红,脖大气粗的高声谈论棋局。而酒楼外,在大棋盘的两边,太醉楼设了几个点心摊,看来人潮汹涌,生意鼎沸,庆之有点怀疑这个尧雄是不是拿了太醉楼什么好处,事先和太醉楼商量好了,不然太醉楼也未免配合得太过巧妙了。

  午后,棋局进入中盘开始激烈战斗,尧雄的白棋在中腹被撕裂开成两条分别逃命的白龙,庆之必须擒杀其中的一条白龙才能获胜,如果两条白龙都被逃脱则黑地势必不足。不过能在庆之手中,同时逃出两条大龙的,柳恽已过逝,就是钱仲方或陶弘景也无法做到,到溉没下过不知道,陆云公则机率一半一半。庆之不敢大意,步步追逼展开屠龙术。此时虽然是腊月隆冬,尧雄却满头大汗。死一条龙就输了,因此雄拼着死两条龙的可能返身攻击在两条白龙中的黑棋,只有围杀那些黑棋让两条白龙会师才有胜机。在上灯前第一百九十六手,确定两条白龙间的黑棋两眼活,尧雄弃子投降了。

  “我本想到建康去向到溉挑战,没想到连你都下不赢,我真是愧对师父范宁儿了。”

  “什么!范宁儿还活着?”庆之惊呼出声。

  “不!我师父在我十三岁那年就死了。看来要想称霸棋檀我是痴人做梦,也罢!我要从军去了,或许有一天我会再到江南来,不过嘿!嘿!我要是再来可是带着大军来的。”

  “我也略懂兵法,也许不是你的马来喝长江的水,而是我的马去喝黄河的水,你想带大军来我也想带大军去,他日重逢,咱们再在马背上下一局。”

  “略懂兵法?你知道什么是战争吗?江南太平太久了,我想你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看过战争,不过很快你就会了解什么是战争了。”

  尧雄和盐行的人离开太醉楼,庆之呆呆的看着雄的背影,脑中一直回顾着雄说的最后一句话:“很快你就会了解什么是战争!”

  庆之的父亲担心鱼天慜过些时日会再来生事,赶紧到利源布荘去提亲,好在白家也十分钟意隆之这个女婿,亲事说来相当顺利,寻常百姓家不重视什么繁文缛节,看好了日子就赶在过年前办喜事。因为庆之家实在太小了,为了布置新房,盛之被叫去粮行住,庆之则借宿县衙的库房,义务看守木料。这个年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了,看着隆之和白桃儿卿卿我我的样子,庆之想起了钱晓兰,当然也想起了陈霸先,不自觉的心里直发毛,好不容易忍耐到年初三,一早跟家里的人说学校有事必须提前回去,抛下百般的不舍,跨上骏马,一路马不停蹄直奔吴兴。回到学校没有看到钱仲方,只见晓兰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哭。

  “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在哭?”

  “陈霸先他……陈霸先他……”庆之心凉了一截。

  “陈霸先欺侮你是不是?你快说!他做了什么事?”

  “陈霸先和一些同学都被抓到郡衙大牢里去了。”庆之松了一口气。

  “你爹呢?校长怎么处理?”

  “我爹刚刚被叫去郡衙问话了。”

  “你别哭了,陈霸先家里有钱又是郡里的大族,一定不会有事。”

  “他这回可惨了,他和一票同学跟郡长的儿子及郡长儿子的同伴打群架,还把郡长儿子的腿打断了。”

  “喔!那可不好收拾了。”晓兰越哭越大声。

  “别哭了,你再怎么哭也帮不上忙,等你爹回来,问清楚状况再想办法吧!”晓兰停止了哭泣,默默的和庆之相对坐了一会儿。

  “说真的,要是我被抓去大牢,你会不会也像这样哭?”

  “什么跟什么嘛!你又不会闯祸,为什么会被抓去大牢?”晓兰的脸红了。

  “假设嘛!”

  “讨厌啦!”晓兰转过身子不让庆之看见她的表情。

  “快说,快说,你会不会哭?”

  “不知道。”晓兰的头得低低的,连耳根都红了。

  庆之闻着晓兰的发香,心中一阵荡漾,他很想亲晓兰,可是不晓得怎么做,也很想抱晓兰,但是一抱下去,晓兰生气怎么办?

  “你会比他还疼我吗?”晓兰以很轻的声音说。

  “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去疼你,但是我没有办法跟他比。”庆之希望晓兰能明白他和陈霸先家境的差距,不是他有能力可以改变的,在物质的供应上,他完全没有办法和陈霸先比,然而晓兰想要听到的却是简单的“一定,一定,我一定比他还疼你。”你样的决心表现。

  “你连哄人都不会!”晓兰哭着奔进她的闺房。

  庆之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话,呆呆的愣在那里。

  陈霸先在大牢里关了三天就被放出来了,不过屁股挨了三十大板,看样子元宵以前都得趴着睡觉。听钱仲方说,陈霸先和郡长的儿子在烟雨楼赌棋,郡长的儿子输棋耍赖,陈霸先追打郡长的儿子,郡长的儿子从楼梯口跌下楼摔断了腿,陈霸先说是郡长的儿子逃跑时不慎自己跌下楼,郡长的儿子说是陈霸先踢他的屁股,他才跌下楼的。因为郡长的儿子衣服后摆有个清楚的鞋印,虽然陈霸先说那是跌下楼梯更早之前踢的,郡长还是依此为凭打了陈霸先三十大板。陈霸先的父亲还包了一百两银子给郡长的儿子当医药费,其余双方参加斗殴的同学都被罚打扫街道一天。

  转眼新的学年开始了,马佛念毕业了,宿舍的寝室里轮到庆之睡下铺了,上铺则搬进来了一个新生名字叫做陈森,他是陈伯之将军的孙子,陈伯之也是南朝有名的将领,虽然早已退休却是硬朗而且长寿。陈森的父亲亡故的早,所以由祖父带大。陈伯之亲自传授陈森武功及战技,由于陈伯之不识字,特别送陈森来谂书,希望他能强你爷胜祖,光耀门楣。陈森惯用的武器是一支通体乌黑的枪,比一般长枪重上五、六倍,只要脅力够,一枪刺过去,别说刺穿盔甲,恐怕还可以洞穿两三个人的胸膛。

  庆之还要度过二个学年才能毕业,但是上天并没有打算让他在学校里待太久,清明刚过,天上还飘着濛濛细雨。一天,钱仲方在午餐后叫庆之到校长室:“庆之,你家里来信,看来你不得不提早离开啓芳斎书院了。”庆之接过信,信是父亲署名的,不过看得出来是请人代写的,大意是义兴县要徵兵,每户有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壮丁三人就必须出一人当兵,父亲要养活家人,大哥刚结婚,庆之责无旁贷必须从军,十天内到县衙报到。来啓芳斎书院就学的学生,有一大部分是军人子弟,庆之早就耳闻许多军旅传闻及军中生活点滴,因此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多的惊恐,唯一不舍的就是钱晓兰了。

  “我会请道戟老师核算你剩下多少学费退给你,你今天就打包行李,早点回家去,多跟家人相处些时日,一旦从军将来就很少有时间和父母兄弟共享天伦了。”

  “我的学费是陶大仙人给的,剩下的应该还给他。”

  “陶弘景现在不在茅山,听说他练丹失败,到别郡去寻找宝地,已经去了好些时日。你如果一定要还他,我找人帮你送上茅山交给他的弟子。”

  “也好,那就劳烦校长了。”

  “你今晚不要到餐厅吃饭,我叫晓兰准备些好吃的,晚餐在我房里我们一起吃,就当作给你饯行。”

  下午的时候,庆之去找相熟的同学一一道别,然后回到宿舍整理行李,胡龙牙没去上课,向老师请了假来帮庆之。

  “当兵要先受训,希望你在受训的时候认真学习,那些都是将来打战时保命的技能。你不要以为天下太平,打战像在玩游戏。我父亲在北方边疆,几乎没有一年不打战,面且每一场战役都要死伤很多人。其中死得最多,最快的就是新兵。我毕业以后也要从军,但愿到时候你还活得好好的,我们可以并肩作战,杀敌报国。”庆之握着胡龙牙的宽大手掌:“谢谢你两年来像兄长一样的照顾我,当兵以后我会小心谨慎,我将来一定要和你并肩作战。”

  晚上在钱仲方房里,晓兰给父亲和庆之都斟上了酒。“饮下这杯酒,今后你就是雄纠纠,气昂昂的战士了。我知道你喜欢晓兰,你的武功和谋略都超世绝伦,很快就会成为一位将军。等你升任将军,可以叫人来提亲。”这些话钱仲方说来就像在和家人闲聊,平静而且温柔,但是听到庆之耳里却好巨钟发声,隆隆震耳,假如他没有听错的话,校长要把女儿许配给他了。双手捧起酒杯,心脏剧烈跳动的让他说不出话:“校长,我……我……。”

  “打战就像下棋,靠智慧也要靠战斗力,我写了一本刘裕传,虽然还没有写完,但是大致也写了七、八成,我誊写了一份副本给你,这是我毕生对兵法的见解,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来!干了此杯,祝你武运昌隆。”

  酒足饭饱后,钱仲方让先和庆之下了盘棋,不过只下了九十五手就打挂了,钱仲方说:“这盘棋等你升任将军再来下完,到时候你的心境和对棋势的看法会有绝然不同的见识。”

  隔天,胡龙牙和钱晓兰送庆之到吴兴城门,庆之腰悬配剑,手拿长棍,背上背着包袱,眼中泛着泪光,不停的回头挥手,再会了胡龙牙,再会了晓兰,再会了啓芳斎书院。庆之迈开脚步,踏向不可知的未来。

  预知下回分解    请看第五章“出身行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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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出身行伍



  新兵训练营在句容县,正靠着茅山的山脚边,军营里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作息规律的生活,对刚离开启芳斎的庆之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不适。只是新兵训练一开始不外如何排好队,站得直向左转,向右转,走路的步伐要一致,拿枪要整齐,出枪要整齐,收枪要整齐,庆之枯燥得有些不耐烦,军营里的教头可不像啓芳斎的老师,庆之的态度对教头来说是很刺眼的,军营里是不允许任何新兵对教头的指令质疑、漠视,甚且置之不理的。庆之一副爱做不做的样子,让接触到庆之的教头,无不莫明而生一肚子火气。想要修理庆之的教头于是常常叫庆之出列示范所教过的动作,因为不能没有理由处罚个人,所以凡是表现和庆之一样及更差的,一律处罚,或跳,或蹲,或滚,或是跑圈圈。可怜和庆之同队的新兵就成天被罚得团团转,因为受过啓芳斎教育的庆之在各种军事动作上是有一定水平的。
   
  充足的运动没有累坏庆之反倒让庆之壮硕了不少,日子虽然难熬,好歹一个月也过了。军营里要选一些人,和普通新兵分开来训练三个月,成绩及格的人担任十夫长。

  选拔的方法很简单,新兵每两人一对,用没有枪头的长枪对打,赢的对赢的,输的对输的,赢三个人的当选,两败淘汰。庆之轻轻松松就连赢三人,隔天早上,就到十夫长训练营报到去了。

  十夫长训练营就在原来的新兵训练营隔壁,这里的训练课程比新兵训练营辛苦很多,但同时也有趣很多,庆之总算开始认真学习,毕竟能当个十夫长也不错。

  庆之学习态度良好,动作表现出色,渐渐赢得训练营的教头欢喜。有一天,一位教头对庆之说:“好好努力,争取前几名毕业,每个梯次训练成绩最好的两个或三个人会被留下来当教头。在这里当教头就不用上战场。”

  此后庆之更用心学习,更积极表现,果然结训时,庆之被留下来当教头。

  穿上教头的红军服,庆之开始了雄纠纠,气昂昂的教头生涯。白天操课,酉时晚膳,吃完饭到就寝前是自由活动时间。训练营里有为教头休憩专设的康乐室,里面还卖酒食。新任教头满怀期待的踏进当学员时只能眼巴巴干望的教头康乐室,哇!竟然有人在下围棋,而且还有四、五桌之多,庆之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三步并两步的赶向前去。庆之看到一个头发斑白的老教头,正在一面喝酒一面自个打谱。老教头围着金色的领巾,哇!一等教头长,教头里的最高阶级。由于想下棋的欲望大于一切,庆之顾不得对方的官阶,走向前去,行个礼:“长官好!卑职能有荣幸向您请教一盘棋吗?”

  “你是刚上任的教头,你不知道我只下彩棋吗?一盘一吊钱。”

  庆之伸了伸舌头:“我还没官饷,没有钱,不过你要是能赢我一盘,我就一天任您差遣。”

  “你认为你一定赢我?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我想最少有二十年了,希望你的自信和你的本事是一致的。”老教头从怀中拿出二个小沙漏:“每一手都得在沙漏滴先前下定,沙漏滴完未下就算输了,你敢不敢下?”庆之好想下棋,那管什么沙漏不沙漏的,当然一口答应。

  两人坐定猜先,摆好座子,先下的一方把沙漏翻过来,下好子后,等待对方落子,对方也把沙漏翻过来,下好子后,另一方得立刻把沙漏翻过来,在沙漏没滴完前可以思考。使用沙漏布局阶段,庆之没有什么困难,但是一进入中盘,黑白两军开始攻杀,在沙漏的催逼下,庆之的脑袋瓜子,竟然像装了浆糊似的,不是昏招,就是勺子,满盘棋七零八落,庆之下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认输了,再来一盘好吗?”庆之的声音有点哽咽。“要下可以,拿钱来,不然先把你的承诺兑现了再说,明天晚膳后到这里找我报到。”庆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下围棋也有输这么惨的一天。

  隔天,抱着一颗忐忑的心,庆之来找老教头,不知道老教头会叫自己做什么事?庆之被老教头带到营里的库房“哪!把这堆米搬到那边去。”那米像小山一们高,庆之搬了整整一个时辰:“报告教头长,米搬完了。”“米一共有多少包?”“什么?刚才没数,不知道有多少包。”“哪!把米搬回去。”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有多少包米?”“报告教头长,一共一百八十九包。”“好!回去睡觉吗!”

  第二天,庆之又跟老教头用沙漏下了一盘棋,庆之又是输了一塌糊涂,所以第三天庆之又到库房报到了。“今天你去把库房里所有有阶梯的地方都走一遍。”这回庆之小心的把所有的阶梯都数清了数目。“现在把库房里所有的灯火都熄灭,然后再把所有的阶梯走一遍。”庆之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走完。“太慢了,再来一遍,要快。”一共试了五遍,老教头才满意。

  尔后的日子,庆之几乎把库房都翻遍了,然而却连一盘棋也赢不了老教头。庆之心里纳闷:“这老教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啊?虽然说自己不善长下快棋,但是下这么多盘了,连一盘都赢不了,显然老教头的棋力是比自己强很多的。”庆之原以为自己的棋力很强,怎知这里还有如此高手。

  “报告教头长!您的棋力这么强,怎么不去考品位?我看您不在柳恽之下。”“棋檀盟主?别妄想了,没有门第那个位子是坐不住的。何况比我强的人还多的是。像岭南的识贤大师,吴郡的玄清师太,益州的梁师友,对了,他们每四年都会带着得意的徒弟来茅山找陶弘景论棋,算算日子快到了。听说识贤大师的徒弟欧阳頠和玄清师太的徒弟顾思明棋力都非常了得。你这阵子库房都摸熟了,刚好可以代理我的职务,这回我要请一个月假,好好跟这些高棋会一会。”庆之听了,口水都流下来了,他也好想去啊!就算下不到棋,看看也值得。

  虽然去不了茅山,不过代理教头长管理库房却是一件很过瘾的差事。老教头离开军营的那天庆之拿到金白相间的代理教头长领巾,换下自己的蓝色初级教头领巾,从初级教头的大营帐搬到库房旁一等教头长的独居营帐,帐内还分前后,前帐有案头是教头长办公的地方。后帐才是寝室,帐门外还有两位卫士站岗,随时接受教头长的差遣。一等教头长是这个训练营除了领队将军外的最高长官。庆之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得向他敬礼,庆之简直爽爆了。

  有一天,大匠卿裴邃来训练营视查,刚好领队将军不在,庆之是营里阶级最高的,责无旁代由他来接待。大匠卿是管工程的最高长官,首先视查的地方当然是库房:“教头长啊!这堆米有几包呢?”“报告长官,一共二百五十七包。”裴邃还真的叫随从的士兵一包一包的数。“教头长啊!这里的阶梯有几阶呢?”“报告长官,从这里上去二十三阶,到那边上去十六阶,转过来往下二十二阶,远处那个梯子十八阶。”“很好!难怪你这么年轻就能代理教头长,老教头长很会下围棋,你呢?”“报告长官,卑职围棋下得还可以。”“还可以?不错喔!今天我会留下过夜,晚膳后下一盘吧。”出乎庆之的意料,裴邃的棋艺竟然也非常高超,庆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赢了一目半。

  庆之不知道裴邃已经被皇上任命为抗击北魏大军的元帅,正马不停蹄的视查各地区军队准备组成北伐大军。隔日,裴邃带着随员匆匆离去。庆之又回复日常生活,对即将巨变的世界毫无所知,毫无所觉。十数日后,老教头回营了。庆之兴奋的询问茅山论棋的情况:“您打败几个人?最后谁是冠军?”“哈哈哈!我一个也没打败,以前为了下彩赢钱我常下假棋,名声搞得太臭,他们不会让我参加论棋的,不过没关系,这次我压棋赢了六千两,我要办理退休了。而后在茅山下顶间酒馆来经营,再买个小妾,舒舒服服过个几年。”“到底谁最厉害?”“不知道吔!他们还继续在下,我赢够了,先回来。”

  庆之迷惑了,老教头下棋只是为了赢钱,胜负不重要,名誉不重要,现在很少棋手知道他,百年之后没人记得他。这样的围棋生涯对吗?下棋难道不该追求点高尚的理想?

  老教头退休了,上头很快派了接任的人,庆之又回到了初级教头的岗位。结训完的新兵上前线了,另一批新兵又来报到,转眼要过年了,因为训练不能暂停,所以教头们是轮休,庆之被排到第一梯次休假,可以在家里吃年夜晚,但是年初三就得回营报到。庆之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大哥的儿子已经会走了,而大妹已经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不知道晓兰现在怎么样了,庆之迫不及待的赶到啓芳斎,像往年一样,校园里空无一人,晓兰父女正在屋里烤火取暖,看到庆之前来,钱仲方喜出望外,连忙起身相迎,但是晓兰看到庆之时表情却怪怪的,说高兴嘛又带了点冷淡,说热情嘛似乎缺少渴望,总之不像分开很久的恋人突然见面时该有的激狂,只是亲切,像兄妹的那种亲切的感觉。“陈霸先没来吗?”庆之对晓兰提起那不开的壶水。钱仲方引庆之入府后告诉庆之:“陈霸先的家里来给晓兰提亲,我想推辞所以告诉陈家晓兰只嫁给将军,没料到陈霸先这浑小子二话不说就从军去了,听说刚被派到岭南去。”“看你这身军服,你是在当教头,你知道吗?教头最高只能升到一等教头长,永远不能当将军的。像你这样没有门第的人家,要当将军,唯有上前线靠战功才能晋升。我和现在的统军元帅裴邃颇有交情,我给你写封推荐信,你找机会去见裴邃,先弄个一官半职,再找方法升将军。事不迟疑,别拖时间,假如陈霸先升了将军,我只能照承诺把晓兰嫁给他了。”

  庆之看晓兰的表情,心头顿时凉了半截,陈霸先是世家大族,只要一点战功立马升将军,这种道理晓兰不会不知道,所以晓兰应该已经在做当陈家媳妇的心理准备了。

  庆之喜欢晓兰,陈霸先喜欢晓兰,那晓兰喜欢谁呢,陈霸先高大,英俊、风趣、胆大豪爽,家境富裕,社会地位高,晓兰凭什么不选陈霸先而选庆之呢?钱仲方是比较喜欢庆之的,因为庆之可以继承他的教育事业,晓兰如果嫁给庆之,庆之跟晓兰几乎可以确定会留在他身旁,他等于多了一个儿子。如果晓兰嫁给陈霸先,也几乎可以确定,晓兰会跟着当官的丈夫远赴他乡,他一个老人就得寂寞地渡着晚年。倘若晓兰孝顺,舍不得离开父亲,自然就会选择庆之,这是庆之的一线希望,使他敢于和陈霸先争爱。

  回到营里的庆之,每天眼巴巴的望着军营大门,祈祷能看见裴邃的身影,远方车马掀起的尘土每每引动庆之的注意。一个小小的教头要如何才能面见大军元帅?庆之有着纠心的苦恼。还好上天没有折磨庆之太久,这梯次新兵结训,需要数名教头带领他们到前线报到,庆之当然极力争取,因为这个任务有半路遭遇敌方攻击的危险,而且路途舟车劳顿,又有保护新兵不出意外的责任,甚且还得在指定日期内到达,否则会被军法处罚,所以绝大多数的教头都没有意愿,庆之因此很容易的争取到这个差事。

  因为裴邃治军有方,一路运输补给顺畅,庆之完满达成任务,新兵一个不少的送达目的地。由于庆之有介绍信,得以名正言顺的晋谒大军元帅,很幸运的裴邃并没有忘记这个下棋赢他的小伙子,裴邃看完了钱仲方的推荐函对庆之说:“好吧!你就留在我大帐当郎将吧。”别看郎将中有个将字,郎将可跟将军一点关系都没有,郎将就是元帅的侍卫,平时要轮值站卫兵保护元帅的安全,战役开打时则担任传令,骑着马在战场来回奔跑给各军宣达统帅的命令。韩信投靠项羽,项羽叫韩信当郎将,韩信就气跑了。郎将的阶级和十夫长一样,只是郎将陪伴在统帅身旁,身份和地位都不是十夫长可以相比,而且由于传令的关系,各将军对郎将无不客客气气,因为有时郎将少讲一个字就会给将军带来天大的祸事。

  对庆之这种年轻小伙子,完全没见识过战争,能够担任郎将实在是无与伦比的幸运。马上到来的会战将要给庆之这一生第一次的大震撼。

  大部队经过几天的行军,到达会战的预定地,远远看见满山遍野的敌军,双方都先忙着安营扎寨,沟火彻夜通明,巡逻士兵来来往往,庆之既紧张又兴奋,整夜无法成眠。天将微曦时,各军备饭,炊烟裊裊,五更饭毕,各军整装治械,列队依序进入阵地。布阵是会战胜败的大要素,各兵种要摆错位置,立刻就会醸成大祸。布在最前沿的是手持长方型大盾,腰悬二尺长,三寸宽的剑的士兵,为什么大盾兵要用这样的剑,这是几千几万次会战演变出来的,等会战役开打就会明白。大盾兵的后方排排站的通常是左手持小圆盾,右手拿长枪的士兵,再后方是弓箭手或弩兵,弓是用手拉开来射,弩一般比较大且重士兵要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才能拉开弦装箭。通常在弓箭手的后面还有戈兵,戈兵不带盾牌,当敌阵被攻破时,戈兵可以快速进攻,不过戈兵没有盾牌防卫,如果不小心曝露在箭雨之下,会死伤惨重。再来布在最后方或左右两侧的是骑兵。头脑正常的指挥官是不会叫骑兵去冲击大盾兵,骑兵大都用在破阵时突破缺口,或者迂回到敌方侧背扫荡敌方的弓箭手和戈兵。大型会战往往不会缺少霹雳车和石炮,霹雳车一次可以发射二、三十支箭,用来阻止骑兵或戈兵的攻击,堵住阵势的缺口。石炮则是平射的投石机,用来破坏大盾兵的方阵。该有的武器装备双方都有,就看双方的指挥官在临战时如何运用。

  咚!咚!咚!双方都敲着战鼓,让士兵前进,渐渐的双方进入弓箭的射程,大盾兵的方阵中间的士兵把方盾盖在头上,哗!双方的弓箭手都把箭射向空中,两片大乌云纷别向前飞去,在空中短暂的交会再分别向前落下,长枪兵把小圆盾高高举起,尽量蔽住身体,啪!啪!啪!双方都有不少士兵倒下,哀嚎的哀嚎,惨叫的惨叫,盾牌没挡到的箭射到身体上,幸运的擦到盔甲就弹开,倒霉的就插到颈子,腿肚,手臂,甚至眼睛里,什么武功在此时都没用,只能听天由命,咚!咚!咚!双方的士兵更加接近了。这时,双方的弓箭手都进入对方的弓箭射程,当乌云来袭时,赶紧跑到避箭木栅车后面,动作慢的就被箭吻了。碰!碰!碰!碰!双方的石炮纷纷作响,大盾兵的方阵不时被轰出一个洞,动作快的弓箭手赶紧向洞发射,大盾兵如果及时把洞用大盾补起来就没事,不然就会倒下更多人让洞更大。终于双方大盾兵的方阵碰在一起了,双方都用盾用力的推挤对方,这时候二尺剑发挥作用了,在盾与盾的间隙中双方都无法用剑挥斩,只能用刺的,不要小看刺击,只要剑入人体三寸就能致命。只要有一方的大盾兵被挤出一个缺口,后面的长枪兵就会蜂湧向那个缺口突入,冲破缺口就是长枪兵对长枪兵了,双方拿长矛互刺,这时候就要看那边的士兵平常训练的好了,个人武功完全没用,隣兵与隣兵要同时出枪,同时收枪,左手的圆盾不是保护自己而是保护左边的隣兵。当有一方的长枪兵溃败时,只要长枪兵一转身逃走,无法结阵,戈兵就会挥戈追杀。但是刚占优势的一方别高兴太早,对方的长枪兵一散开,迎面而来的将是霹雳车的弩箭,而且骑兵很快就来了,戈兵一但曝露在空旷地,就是待宰的羔羊。所以己方的骑兵也必须立刻出动。最后,骑兵对骑兵往往成为战役胜负的关键。

  这场会战,北魏军二万八千人,南梁军三万五千人,但是北魏军有一万骑兵,南梁军只有四千骑兵,从辰时打到申时,双方都无法扩大战果只能鸣金收兵。战场上,北魏军留下六千余具尸体,南梁军则躺下了八千人。

  战后双方清理战场,建立永久性营寨互相监视。当夜,庆之陪同裴邃视查慰问伤兵,到处都是血淋淋的,有的要切断手,有的要锯掉腿,眼看救不活的要用锤子敲后脑速死。庆之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战争果真是这样打的吗?”看了会战,庆之突然明白为什么碁法于兵了,棋罢两奁收黑白。会战结束,双方各自收集士兵的尸体,一大堆堆在一起,取下兵籍牌和遗物后,要么挖大坑埋了,要么放火烧了。本来活生生的人,会蹦会跳,会讲话,死了就跟棋子一样,不分贫富,贵贱,美丑,全都收到一个盒子里。庆之心中一股莫明的恐惧湧上心头:“有一天我是否也要站在队伍里,和敌人攻杀,我不是下棋的人而是被下的棋子,战役结束的时候,自己就像被收到盒子里的棋子一样和一大堆的同袍被埋到大坑里。”

  南梁军和北魏军沿着战线对峙,双方都在寻找机会突破对方,三、五天就会一次小冲突。

  一天,庆之的家里来信了,信中说,陈霸先击败山贼晋升偏将了,这消息仿佛一支大棍子猛然敲在庆之的的脑袋上。偏将就是准将军,预备当将军的意思。庆之赶忙去找裴邃,把原委说明后向裴邃请求:“让我当一名百夫长吧!我必须赶快立下战功晋升将军。”“好吧!你也该是历练百夫长的时候了,去找侦骑队的领队将军方大矩报到。”叫庆之当郎将,本来是想留庆之在自己身旁多观摩学习,这是日后成为大将军难能可贵的经验,无奈庆之等不得,这是命运的造化,就让命运去主宰吧。

  侦骑队有五个百夫长,一名偏将当副军主,一名领队将军是军主,侦骑队的职务是侦查敌情,搜索敌踪,因为全都是骑兵,必要时也是快速打击部队。庆之有一百名部下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急于有所表现的庆之,日日夜夜都在操练他们。上次会战,庆之看到超过七成的伤兵都是箭伤,但是弓箭的射击技巧不是一般士兵短时间内可以练成,何况要在马背上一面奔驰,一面射击更是艰难。庆之设计了一种轻便的小弩,一次可以装填三箭,连续发射,左手持马缰,右手持小弩,骑马接近敌人时,十步内发射,百发百中,庆之的构想是五百名侦骑,每人配备二把小弩,鞍头左右各挂一把,临阵接敌时,一骑六支箭三千支百发百中的箭,一定可以重创敌阵,瞬间在敌阵的侧翼打破一个大缺口。

  庆之把做好的模型拿给裴邃看,裴邃吩咐营中工匠先做二百把小弩和六千支箭给庆之试用,就在小弩和箭做好不久,一天,裴邃接到报告说,北魏寿阳城城内有人愿做内应。裴邃下令全军动员,大部队后面跟上,自己点了三千骑兵先行,庆之所在侦骑队也在三千骑中。一路衔枚疾走,于傍晚前赶到城池下,然而内应并没有出现,裴邃不得已命令士兵用大斧砍城门,城上的守军用箭射,用热油淋,一没有攻城设备,二没有大盾防护,破城门的行动遂变成惨烈的自杀。在军法的威逼下,南梁士兵前扑后继的送死,等攻进城的时候,已经阵亡了四、五百人,接下来是更激烈的巷战。打了一整夜,黎明时,眼看快要夺下城池了,城外忽然出现大量军队,一看旌旗竟然不是南梁的大部队而是北魏援军。裴邃百般不舍,无奈的下令撤退。现在是实围战了,庆之和部属死命保护裴邃,小弩和连发箭发挥了奇效,让庆之一行冲出重围。回到大营,裴邃立马斩了迷路误期的指挥官蔡秀成,同时将庆之晋升为将军。庆之固然护驾有功,但是一下子连升三级,好像很奇怪。不是裴邃特别关爱庆之,三千骑出发,活着回来的还不到九百人,侦骑队领队将军方大矩以下百夫长以上军官只有庆之一个人没死,战场上来不及训练出另一个侦骑队领队将军,只好叫庆之走马上任了。

  庆之连夜修书,一封寄给钱仲方,一封寄给家里,他终于晋升将军了,他可以娶晓兰了。然而,老天跟庆之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庆之的信还没有送到义兴和吴兴,钱仲方的信却早一步到达了庆之的军营。钱仲方告诉庆之,陈霸先上个月领军全歼山贼,晋升将军,这个月初已经返乡和晓兰成亲。

  当夜,庆之和同僚喝酒,喝得大醉,而且醉得满地打滚。

  这一年,庆之随同裴邃四出征战,大部分是攻城,骑兵只是远远在马背上观战。虽然裴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是庆之看在眼里,总觉得裴邃的攻城战术有很多不妥之处,每场战役有很多士卒是不必要死伤的。庆之还没想到改进的方法,只能默默研究。

  隔年新年刚过,箫衍派朱异去会晤北朝新投降过来的徐州刺史元法僧。裴邃指派庆之带他的五百骑兵去接应。在彭城庆之见到了一样来接应的胡龙牙。

  “哇!怎么你也当将军了。”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我爹是胡文超,我一参军就是偏将,二年才给我升将军,闷死我了。”“你小子还真有办法,什么门第都没有竟然二年也升了将军,你干了什么好事,赶快招来。”话匣子一开,老同学天南地北聊个没完没了,“唉呀!还真气人,没想到晓兰竟然给陈霸先捷足先登了。”“不过,这对我可是好消息,我有个妹妹还没嫁,这回我们随朱异回京,顺道到我家去,保证你会喜欢的。”

  吴郡,南梁第三大城,本来就已经很热闹的街道,今天更是人山人海。吴郡最大的酒楼泰豊堂的门口,插了一面大旗,上面斗大的字写着“比棋招亲”,大棋的旁边立起一大片棋盘状的看板,上面布满从十九路横十九路,三百六十一根钉子。听说顾宪之的女儿顾思明年方十八,拒绝了所有来提亲的人,跟她父亲说,她要嫁给围棋,因此她父亲就办了这次比棋招亲。凡是三十以下,十八岁以上的男子都可以报名参加,初赛前四名的选手分别和顾思明对奕,再由顾思明挑选她的如意郎君。

  更奇特的是,泰豊堂的对面街道上,竟然有人摆了个棋摊,摊子旁也立了一面大旗,旗上也写着着斗大的字:“让天下一先”,摆摊子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士。这个人可真缺德带冒烟,人家比棋招亲热闹办喜事,你过了参赛的年纪,不能参加,也不用这样给人家寻诲气,而且好大的口气:“让天下一先,这不是摆明了告诉顾思明,无论你怎么挑都是次等货色。

  胡龙牙对庆之说:“你来吴郡是看我妹妹的,比棋招亲我来就好,你去教训教训那个狂妄的东西。”于是胡龙牙进了泰豊堂,庆之到棋摊上坐了下来。

  “年轻的军爷一盘一吊钱,下得起吧!”文士拿出两个小沙漏,

  “快棋会下吧?”庆之拿起白棋心想:“待会就拔掉你的大旗。”

  一个时辰后,胡龙牙喜吱吱的走出泰豊堂:“你怎么还在下?我今天全胜,明天还要来。”“咦!你这盘棋快输了啊,你已经输几盘了?”“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庆之的语气非常谦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在下益州梁师友。”“久仰!久仰!您的棋力远胜柳恽,为何不到京城一游,早早扬名天下?”“斗膳请教,茅山论棋,究竟谁是赢家?”“喔!小兄弟连茅山论棋都知道,那尊师是那位?”庆之愣住了,老教头并未收自己为徒,而且听老教头讲,这些人是瞧不起他的,所以不敢提起老教头。

  “家师远游,不愿意人家提他的名号,还请见谅!”

  “茅山论棋,还是识贤大师厉害,不过他老了,下次我会赢他的,你问我为何不去京城?我去干什么?去告诉皇帝老儿,他顶多只有五,六品棋力吗?柳恽给他定个二品,全国棋力高强的人,就没有地方摆放了,只能以柳恽为首往下推了,像小兄弟的棋力,如果我是二品,你就是六品,如果你是三品,那我到那里去了?”庆之仿佛挨了一记闷棍,原以为自己在棋壇已经是拔尖的高手了,没想到还差得远呢。

  “你参加过定品大赛吗?”“我去做什么?争棋壇盟主?茅山论棋那才是棋壇的顶峰,到溉主办的那个,连比赛规则都很可笑,他们用点空法比目计算输赢,以为一人一盘先下就可以平衡。我们用数子法计算输赢,先着的人贴给后着的人三子,简单便捷,一则不用下那么多盘,二则谁先谁后都不吃亏。”“陶弘景知道数子法?”“当然知道,有什么问题吗?”庆之纳闷了,陶弘景知道而不告诉皇上或者到溉,甚至柳恽。“那陶弘景和你比棋力如何?”“让二子他从来没有赢过。”“那他如何参加你们的论棋?”“陶大仙人是对围棋贡献最大的人,他不但提供场地食宿,连我们远道而来的盘缠都是他出的,让二子有什么关系,陶大仙人下得很开心啊!”“那柳恽和到溉知道你们吗?”“我没有见过柳恽和到溉,但是我认为柳恽是知道的,陶弘景应该会告诉他。”庆之明白了,为了皇上的二品,臣下是用心良苦,而全国百姓却不得不呆呆的去争那名不符实的证书。“你的棋力这么高,为什么远从益州来到吴郡这里摆摊?而且人家在比棋招亲,你在对门让天下一先,不会太缺德吗?”“哈!哈!哈!天机不可泄漏,益州很远的,来这里要花不少的盘缠的,而且你知道吗?顾思明可是玄请师太的爱徒,玄清师太是褚思庄的孙女,不能多说了,去!去!去!”

  回到胡龙牙的家,满心期待的庆之等着看胡龙牙的保证,胡龙牙的父亲和哥哥都在前线,家里只有母亲和妹妹,一个军人家庭,满屋子到处摆着盔甲、兵器,胡家小妹从小就与它们一起成长 。等胡家妹子移步大厅会客,庆之一看“唉哟!这那是小妹,应该叫胡大妹才对。”个头不比庆之矮,体型还壮硕过庆之,还好甜甜的笑容带着酒窝,娇嫩的声音,听了让人舒心入骨,白皙的皮肤,透着健康的红润。“小妹叫什么名字?”听到庆之一下子就问名了,胡龙牙和母亲仿佛松了口气都露出了笑容:“她叫丽晶,都怪我爹粗心,忘了我们姓胡,本来丽晶很好听,但是加上我们的姓就走样了。”庆之差点笑了出来,“还好啊!你哥叫虎牙,你叫龙牙,我还以为小妹叫豹牙呢!”晚膳在欢笑声中进行,庆之很快融入了胡家。

  庆之不知道,为了胡丽晶这个名字,胡大妹子从小把邻里巷弄的小伙子全打遍了,到了二、八年毕,连一个提亲的都没有,要找媒婆,也全被推辞。月下老人是很有智慧的,赤免马最终会配上关老爷,至于谁是赤免马,谁是关老爷,那是人家关起房门的事,月老就没兴趣管了。

  隔天,庆之陪胡龙牙再去比棋招亲,泰豊堂里的人更多了,顾家是城里的望族,想攀这门亲事的人可多了,再说又不是最赢的人中选,所以报名踊跃。“顾小姐长什么样子啊?”“什么时候顾小姐才会现身?”泰豊堂里不少人在交头接耳的讨论,“人家在进门的大屏风上不是挂着画像吗?都不知道眼睛长那去了。”不说,庆之也没注意,还以为那是泰豊堂的装饰画,因为那画中人太美了,不像现实中的真人。

  庆之在对奕的人群中转了转,感觉没什么可看性,信步走出泰豊堂,看见对面的棋摊上,有人在跟梁师友下棋,走近一看,庆之倒抽了一口气。那是一个年纪和庆之相仿的年轻人,星目剑眉,英气逼人,说多英俊就有多英俊。看进行中的棋局,来人棋力竟然不在梁师友之下,在小沙漏不断翻转的声音中,两人战斗得浑然忘我,全然不管围观的人,棋局终了,还是梁师友赢了,不过梁师友却赶忙捲棋子收摊:“还愣在这干什么,我这面旗子就是因为怕你不来才立的,茅山论棋,人家顾小姐和你下完棋,回家后弄得茶不思,饭不想,都病倒了,赶快进去吧!欧阳頠小兄弟,识贤大师的得意高徒,这场比棋招亲就是特地为你设的啊!”欧阳頠,至少要让三子,庆之才能跟他抗衡,泰豊堂里的那些人,唉!

  当然,整个晚上庆之都得听胡龙牙唉声叹气了,和胡大妹子的姻缘一则要胡龙牙父亲的同意,二则要庆之父母的首肯,庆之想趁返回防区向裴邃报到前,回义兴一趟,禀告佳音,请家里派人到胡府提亲。

  欲知下回分晓,请看第六章:骑兵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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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骑兵将军



  庆之刚入家门,前方告急的文书已经摆在客厅的香案前。庆之火速返回防区。北朝派元琛引五万大军来攻,裴邃拟好计划,准备了四层埋伏,命直阁将军李祖憐前往挑战,准败不准胜,引元琛大军进入口袋阵地后,再加以攻击。庆之和他的五百骑兵担任侧面冲击的任务,庆之事先准备了五百支二丈余的竹杆,前面削尖,手握处缠紧布条做成把手,士兵们叫它“撞干”。

  春寒陡峭,冷风嗖嗖,正月的大地的战鼓声中震动,低身埋伏在长草中的庆之五百骑,远远的注视,一波波的北朝大军经过,庆之受命看到元琛的华盖时才冲出去,等啊,等啊,元琛终于来了。庆之一声令下,五百骑兵同时从长草中跃出,元琛四周的部队慌忙结阵,但是“哗”五百骑兵成锥型冲来,五百支撞干把挡在前方的障礙,一下子破坏殆尽,元琛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拍马快逃。元琛华盖向后移动正是四层埋伏发动的讯号,于是伏兵四起,大战于焉展开,没有统帅指挥的北朝五万大军,在垫后的将领长孙稚拼死奋战下,勉强脱离了战场,留下一万五千具尸体。大捷,皇上要奖赏表扬有功人员,裴邃指派庆之为受奖代表,进京晋谒皇上。庆之拜见皇上时,不由自主的热泪盈眶,箫衍也颇为感动。这个差点被他阉了的棋童,竟然能效命沙场,克敌致胜。箫衍给庆之连升三级,晋位八品宣猛将军,聊表当年的歉意,当然不会忘记留庆之下来晚膳,顺便下盘棋,看看这些年来,誰进步的比较多?庆之记得梁师友的话,下手轻轻的,局终小输三目。“不错嘛,这些年你也长了不少棋。”宾主尽欢,庆之快快乐乐的回家,然后急急忙忙的请人到胡府提亲。

  唯恐军情误良缘,胡家也速速应允了这门亲事,问题来了,庆之家太小了,怎么办?只好暂时把娘家当婆家,让庆之到吴郡去完婚了,对一个武人来说,庆之是既大登科又小登科,正是人生得意时,这个婚假一请请了二个月。

  胡家妹子,虽然身强体健,却也温柔婉约,可惜不通棋道,不能楸枰相望。不过,出乎庆之意料的,胡大妹对擒拿术和拳脚棍棒甚为喜欢,闲来无事,俩人乒里乓郞的从屋内打到屋外,要么手来脚往,要么棍棒相迎。这门亲是结对了,天下间能有几对夫妻能够白天刀光剑影,夜里大战三百回合。不数年,娃娃一胎接一胎,个个是壮丁,胡大妹一连给庆之生了五个胖小子才停手。相对于陈霸先与钱晓兰,晓兰真是命薄,第一胎就难产,产后熬不到一年就撒手西归,儿子在六岁那年又意外身亡。钱仲方竹篮打水一场空,直是老泪纵横无处诉,哭断肝肠谁人知。

  箫衍派他的儿子豫章王箫综去驻守彭城当徐州刺史,命庆之带二千骑兵护送箫综前往,庆之只能放下依依不舍的胡大妹,整装出发。

  五月裴邃病逝军中,箫衍派夏侯亶接任统帅。

  彭城自古是军事重镇,南梁因元法僧投降而得到它。庆之来了,胡龙牙来了,谁也不知道大祸也来了,城墙外有北朝的二万大军虎视旦旦,大伙正在商议如何破敌,突然北朝来了个使者,胡龙牙首先接见他:“你来做什么?”“中山王元略请我来的”元略不当彭城的统帅已有些时日了,这人竟然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鬼?胡龙牙把那人带去见更高一阶的将军成景儁。“你是来当刺客的吗?”成景儁问那个人。“今天奉命担任使者,还得回去报告成果,至于动刀杀人,希望以后有这个机会。”成景儁报告箫综,箫综告诉成景儁,皇上怀疑元略要叛变,所以派自己来替换,他曾派密使假装是元略的密使和北朝接头,如今北朝果然派人来接洽。于是成景儁摆下酒筵招待这名使者,筵后引这名使者到一个单独的房间,然后箫综的随从假装是元略的随从到这个房间告诉北朝的使者,说元略病了,不能相见。隔天这名使者告辞,成景儁和箫综的随从送这名使者出城。这事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六月八日,

  北朝军队突然大举攻城,并且高声大喊:“你们的统帅箫综,昨天晚上已经投降  ,人就在我们大营,你们这些呆子还守什么城?”大伙儿到处找不到箫综,一下子全军大乱,城被攻破了。庆之第一时间,以本能反应,带领他的二千骑兵奔出东门,往东北方向投奔王僧辩的父亲王神念。武人要有武运,同样出自啓芳斎的胡龙牙却本能反应带他的四千人马出南门,结果和其他部队的溃兵挤成一团,被一路埋伏的北朝军,狠狠的攻击,最后在宿预这个地方重伤的胡龙牙咽下了他最后一口气,这是运气还是智慧呢?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箫综神经错乱的突然失踪投降北朝,这是后世史官才能弄明白,庆之是不可能在当代得知的。由于这个事件,南梁在彭城的守军几乎死光,只有庆之完整无缺,一个不少的带回 了他的二千骑兵。箫衍不能给大败的军队奖赏或处罚,因前方缺员严重,活下来的成景儁成了徐州刺史,继续防守边疆。庆之回到夏侯亶的麾下,现在他有四千兵马了。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战役,庆之一面作战,一面研究新的战术,新的武器装备和新的管理部队方法。就武器装备方面,庆之的四千骑兵,每人都有二把连发小弩,还有撞干,庆之将它设计成由数节竹干组装而成,平时拆开来由运粮车搬运,临阵时再套接起来变成撞干,另外这些竹干也可组装成梯子或担架。庆之的骑兵是轻骑兵,没有配备厚重的盔甲防箭,庆之让全军每人都披上白绸布,骑马飞奔时,绸布会飞起,帮后面的同袍挡箭,一般弓箭都是抛物线射来,极少能射中飞奔时的第一排骑士,此时铁皮制的盾尚未发明,木盾太重,骑兵还没有用盾。

  至于运粮车,庆之将其左右两边的侧板加高,然后隔成两层,下层一样放置粮食和器物,但上层却拿来当卧铺,行军时有部分的士兵在睡觉,等到安营扎案时,这些睡饱觉的士兵就能站岗巡逻。必要时,分批睡觉,军队还能日夜行军,因为每名骑兵本来就备有副马,加上部分的人睡觉不骑马,所以马匹连夜行军是没有问题的。在新战术方面,由于北方适合养马,北朝本来就以骑兵见长,尤其是重甲骑兵。拿轻骑兵去和重甲骑兵硬拼无异以卵击石。还好重甲笨重,人马穿戴后不能远行,所以遇到重甲骑兵,尚未结阵前可以推毁它,结阵后就得避开它。庆之曾想到把霹雳车改造成可以奔驰的战车,但是还没有设计成功,厉代南朝军队能够重创北朝的只有刘裕,庆之反反复复不知读了多少遍钱仲方给他的刘裕传,可惜钱仲方没有写完,庆之始终弄不懂那个可以洞穿好几个人的身体,连大盾都挡不住的铁槊是什么东西,以前有为什么现在没有,好用的东西为什么会失传,而且南朝不用,难道北朝也不用?对付重甲骑兵,最好用的就是强弩,可以射穿厚甲的强弩。由于重甲骑兵冲锋是一段短暂的时间,强弩的数量和密度要相当才能有效阻挡重甲骑兵,在此时庆之不具备这个条件,他能想到的就是让轻骑兵“侧跑”帮露出破洞的防线争取时间重新布防。因为重甲骑兵的破坏力在于冲破,面对重甲骑兵时以斜形阵式趋前,一面以撞干减缓重甲骑兵冲击的速度和力道,让重甲骑兵不由自主的慢下来,一旦慢下来的重甲骑兵要再起跑就很困难了,一面用小弩射击马匹,重甲骑兵的马匹虽然也披着重甲,但是毕竟不像人体包覆严密,近距离以小弩射击间隙,可以重伤马匹,马倒了,穿着重甲的骑士一落地,就是长枪兵和戈兵的点心了。管理部队方面,通常同一郡乃至同一乡里的士兵常会被分派到同一支部队,因为一则语言相通,沟通容易,二则乡亲土亲,较易结成同袍之情,团结力量大。不过流弊也是容易成群结党,到处搞小圈圈。骑兵不用走路,伙食和待遇又是各兵种里面最好的,所以很多人想尽办法成为骑兵,有办法的人,总是问题多,因此骑兵将领得有较好的管理头脑才能应付狡黠的部属。庆之部属中最难搞的是一个叫麦泽伟的十夫长,这人出身太湖渔帮的小头领,也就是小流氓头,平日在同袍间称老大。作威作福,欺侮弱小,举凡流氓都有些小聪明,麦泽伟一进骑兵队,就眼尖的巴结上队上资格最老的百夫长牛大头,还跟牛大头拜了把结成兄弟,另外拉拢了几个十夫长,儼然也在军中组成了一个帮派。他们虽然没有开帮立派,但是队上其他人都叫他们牛头帮。

  攘外必先安内,庆之得在部队进入战斗前摆平牛头帮。首先庆之把牛头帮的主要成员都打散分开编排到不同的百夫长麾下,避免他们朝夕相处,结群生事,然后把麦泽伟派到负责侦搜的百夫长石士凤的队上担任第一十夫长。接到任命时麦泽伟很高兴,侦搜队的第一十夫长,整个部队的领头尖兵,部队行进时骑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哇!这可神气了。

  没打过仗的麦泽伟,怎么知道这个职务是整个骑兵队最危险的职务,一般只有经验最丰富,既勇敢又谨慎的人才会被指派担任这个职务。一个老兵被派到这个位置,大家就知道他马上要升百夫长了,然而如果被派到这个位置上的是新兵,大家一定都在肚子里偷笑:“哈!哈!这小子不死也残废。”

  庆之的骑兵队在行进中,遇上敌军的斥侯,果如庆之所料,骑在最前面的麦泽伟十个人被敌方三、四十个骑兵团团围住,此时连发小弩发挥了奇效,敌方一瞬间死了一大半,其余的没等石士凤率队赶来就逃走了。只见麦泽伟脸色铁青,眼神呆滞,同袍恭贺他旗开得胜也无回应,仔细一看:“唉哟!麦泽伟尿裤子了。”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骑兵队,麦泽伟再也当不了老大了,至少在骑兵队里他别想当老大了,因为岂有尿裤子的老大?

  夏侯亶也是极为优秀的统帅,南朝军队在他的指挥调度下,战果辉煌,取得了不少疆域。最后,北朝防守寿阳的扬州刺史李憲投降了,夏侯亶派庆之前往接收,一共五十二座城池。这一道防线的战事暂时停息,庆之因累次战功被提升为东宫直阁将军,也就是太子的侍卫长,入京就职,几年的征战,终于可以休息片刻。庆之用皇上的赏钱,在京城置了宅第,本想请父母来京同住,但是父亲说:“乡下人住不惯繁华大都市,何况亲友皆在义兴,倘若富贵不在乡里,那不就成了锦衣夜行了。”庆之赶忙也在义兴买了个比较大房子,让父母及弟妹们居住。胡大妹终于搬出了娘家,她现在可是五品将军夫人了。

  来到京城,下棋是交际应酬的必要节目,和太子下和皇上下,和朱异下,和到溉下,甚至和陆云公也常常下,陆云公的职位是黄门侍郎,不时都在皇上身边打转。二品要升一品,就是要能赢同样二品的人连续四盘,柳恽死了,二品只有皇上,陆云公再笨也不敢连续赢皇上四盘,所以一品就一直从缺。庆之和陆云公对奕,现在已经是久久才赢一盘了,庆之没敢告诉陆云公茅山论棋的事,但是他很渴望能看到陆云公和梁师友下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要如何不让皇上知道而能进行这一场大对决呢?想着想着,庆之的思绪转到一个方向:“梁师友可能不愿来京,不过欧阳頠或者顾思明应该是不难请来的,加上自己,四人在太子宫来个东宫论棋也不错。念头打定,庆之秉告太子。这等热闹的事,太子当然同意。立即吩咐人以太子的名义邀请欧阳頠和顾思明、陆云公来东宫论棋,很巧的是,欧阳頠与顾思明成亲,此时正回吴郡省亲,来京甚是方便,于是热热闹闹的东宫论棋登场了。

  第一天,陆云公对顾思明,欧阳頠对陈庆之,每个对手下二盘,一盘先着,一盘后着。庆之没敢把数子法计算输赢的构想提出来,不过却准备了沙漏,只是因为自己不善长下快棋,而把沙漏改大了一号。庆之知道自己必输,所以心理上没有负担,放开胆子全力拼搏。另一桌陆云公本持着国内第一高手的心态,何况对战者又是个美若天仙的孅孅弱女子,一开局就松了手,布局不够严谨,打入又迟疑,更没料到顾思明棋力的强大,百手之后,局面竟然大幅落后。“败了!败了!陆云公败了!”午膳时间,整个建康城很多人奔相走告,陆云公败给一个女棋手的消息在人们口耳相传间飞快的传遍整个京城。下午,皇上竟然亲自来观战。

  南朝的女子棋手,在刘宋时期有一个叫娄逞的很厉害,不过她是女扮男装。当时的皇上还封了她官做,不过后来被人发觉她是女儿身,当时的人群起攻之,骂她是人妖,奏明皇上把她给免官赶回家去。可能娄逞长得令人不敢恭维,像顾思明,名门望族,大家闺秀,转眸投手都美得让人屏息,怎么可能会有如猛虎般的棋力?不光皇上急急忙忙来一睹芳颜,还不到棋局终了,太子宫挤满了达官贵人,官小的根本别想进来,官大的几乎一个不少。陆云公虽然常在皇上左右,但是这种场面也还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很不幸的是自己还是主角,众目睽睽都在看他。第二盘,陆云公虽然是先着,然而下到二百多手,他的盘势又落后了。因为有沙漏侍候,由不得他长考,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他的额头冒出。年轻气盛的陆云公,自尊心不允许他连败两场,所有的潜能这时候都得搬出来了。刼,打刼,置之死地而后生,棋局精彩到让围观的人鸭雀无声,最后“赢了!赢了,陆云公赢了!”又一阵口耳相传,一波波传送出去。陆云公先着赢了一目,面子顾住了,里子却都没了。庆之二盘都没下完,皇上召来四人:“没想到我大梁还有如此才子佳人,朕原以为岭南蛮荒,不料竟然棋风这般顶盛,能蕴育出绝世高手。”“启禀皇上小民是湘州长沙人,家师识贤大师现在驻钖广东法性寺,小民去过岭南,但不是岭南人士,绝世高手不敢当,大梁棋力比我强的人还有的是。”“喔!你是说还有人比你还强?”庆之巴不得茅山论棋的事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戝内在吴郡皇上也不曾得知,大梁国土如此辽阔,人文荟萃,安知高手究竟有多少?”“说得是,说得是,定品大赛一年一度,远的来不了,女子不方便参加。难免遗珠之憾,无奈啊!”箫衍拍着大腿叹息。

  隔天再战,陆云公对欧阳頠,陈庆之对顾思明。庆之好想赢一盘啊,尤其能赢过这个大美人,只是毕竟棋力相差在二子以上,又是二盘都下不完,陆云公使出浑身解数,耗尽心思,拼斗到日落西山,最后还是只能颓然投子,也是两盘中盘败。

  欧阳頠夫妇在京城又盘还了几日,王公贵族争相邀约,大家忙着欣赏这对金童玉女,没人注意品序的问题,庆之的算盘落空了。长得俊美的人就该聪明优秀,好像人人都这么认为。陆云公受到的打击就很深了,原来他是众人捧在手心的宝贝,棋壇盟主的称号多威风啊!一转眼,一位英俊的青年和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妇从他眼前经过,突然,他光芒尽失,红花瞬间变成绿叶。当人们再提到陆云公时,“喔!那个二品。”他已从棋壇君王论落为陪臣首位了。一品的称号从此与他永世隔绝。

  人的心理是很有趣的,当你离目标只有一步之遥时,你会拼着老命追赶,但是倘若你和目标有相当距离时,你只会懒洋洋的望着它。东宫论棋之后,围棋对庆之而言,就是娱乐了。


  一天,皇上宣召庆之,庆之以为又要下棋了。棋是下了,但是皇上一面下着棋,一面对庆之说:“北方又有战事了,这次曹仲宗自告奋勇请缨要担任主帅。曹仲宗是开国元熏,平日颇好谈兵,曾多次要求领兵,然而他的个性只能胜不能败,临危则慌乱,朕不放心他,给你一道密旨和符节,必要时你夺帅代其领军。”好个皇上,阵前夺帅一不小好就会被就地正法,这还真是个好差事。

  数天后,庆之奉命到校场去点阅他的部队。“马佛念!竟然是你。”派给他的副军主是马佛念。“还有我呢!”侦骑队领队将军是陈森。在队伍最前面掌军旗的那个高个子庆之看了很眼熟:“你叫什么名字?”“报告将军,卑职鱼天愍。”“你怎么当起兵来了,你爹不是盐行管事,花个钱请人顶替不就得了。”“报告将军,我娘死了,我爹续弦,后娘生了二个弟弟。”“怎么后娘舍不得银子?”鱼天愍不说话了,庆之拍拍他的肩膀。

  庆之领军和曹仲宗会师,一起进攻涡阳。北朝派元昭率军五万人增援涡阳,前锋抵达驼涧,距离涡阳四十里。陈庆之主张迎战,奉命来支援的寻阳郡长韦放认为北朝的前锋一定是骑兵,最好不要去惹他们。庆之对陈森说:“走!我们去打他个措手不及,挫挫他们的锐气。”庆之只带了侦骑队中的二百人出击,因为人少,北朝的部队以为那只是侦察的斥候,不料庆之笔直的攻了进去,送给他们一千二百支弓箭后扬长而去,北朝军死伤了数百人,吓了一大跳。

  庆之主张迎击是对的,如果此时进攻的不是二百人而是二万人,一击北朝的五万大军就报销了,涡阳守军不攻自破,可惜没有同僚支持,曹仲宗也没那个胆识。

  接下来两军在涡阳城前对峙,从春天打到冬天,大小会战几十次,将士苦不堪言。在几十次,架梯子攻击对方的营案的战斗中,庆之摸索出新的攻城方法,就梯子来说,士兵扛着梯子,跑啊跑啊来到城墙下,把梯子靠上城墙再开始爬,别说跑的过程会被弓箭射死多少人,梯子靠上去会被推倒,人爬一半会被热油淋,石头砸,弓箭射,爬上去了不是枪刺,就是刀砍,仰攻的牺牲太大。庆之首先改良梯子,一、梯头装铁钩,靠上城墙后不容易推开,二、梯子是竹子做的,把节弄通,内穿绳子,梯子分成两段,士兵先抓住梯头,两人扶住梯子的下半段,两人拉绳,梯头的士兵连同上半段梯子靠上城墙时,直接就上城头,不必攀爬。还有撞城门的撞车,有顶蓬避箭是一定要,不过推到城门下,被热油一淋,再丢个火把,攻城的士兵立刻全成了烤肉。庆之改良石炮,让抛射变成平射。距离一百步威力最大,寨门一轟就垮,城门得多花一些炮弹,炮车还装了轮子,可以用人推或马拉着走。在庆之制造新装备同时,北朝的援军来了,这次他们把营案建在南朝军队的后方,企图截断南朝军队的补给线。南朝军队里顿时起了骚动,有的将军开始高喊撤退,皇上料得没错,曹仲宗果真慌了。

  庆之的军事知识告诉他,这时撤退是找死,一旦军队移出阵地,就会被敌人沿路埋伏攻击,能够平安突围的顶多是全军的二、三成,大部分的人都要倒在撤退的路上。显然现在已经是必要的时候了,庆之在大多数将军聚集在曹仲宗面前吵闹的时候,拿出皇上的密旨和符节,大声告诉大家不能撤退的理由,和皇上的旨意,同时收缴曹仲宗的卬信和兵符,阵前夺帅了。还好曹仲宗没有反抗,庆之顺利取得指挥权,开始发布命令。

  带着新式石炮和梯子,骑兵先行,先攻涡阳守军的十三个营案,从涡阳守将王纬所在的营寨先动手,果然一鼓即下。在步兵赶来之前,骑兵已打下四座营寨。庆之命韦放挑选三十名口齿清楚的俘虏,叫他们一面高喊“败了!败了!”一面跑回九座营寨,派斥候骑兵监督,不喊叫不跑步的,一律射杀。庆之再把其余的俘虏编成队伍,押在南朝军队的军前,全军擂着战鼓,大声呐喊,攻向九座营寨,九座营寨逐一崩溃。南朝军队全军追杀,败军和追兵把北朝的防线完全冲垮,四十里内遍布尸首,涡水几乎断流。除了三万俘虏,北朝全军覆没。

  凯旋回京的庆之,花更多的心思研究新武器,新装备,新式的战车这时候完成了设计。因为战车上要放置能破重甲骑兵的强弩和大量弓箭,所以战车不用马拉,改用牛拉,战车不用快速奔驰,只要移动不要太慢就可以,还有战车排起来围成一圈要能当临时城寨,就地防守,所以侧板加高加固。另外车辕预先凿洞,临战时插上支架挂上布缦帮牛只防箭。

  长期担任骑兵将军的庆之,感觉骑兵带撞干,就不方便同时携带长枪,于是设计了马刀。马刀较步兵的剑长二倍有余,因为长所以不能宽,不然太重,无法长时间挥舞,马刀稍有弯度,便于快速拔出及砍下时破坏力较大。骑兵的标准配备变成主马一匹,副马一匹,撞干一支,马刀一支,连发小弩两把,箭三十支。

  另外庆之也改良步兵,把大盾兵和长枪兵结合,士兵每人皆持大盾,每人皆配二尺剑一把挂于腰间,但邻兵,每两人有一人持长枪,一人持连发小弩。步兵方阵对攻时,长枪可以延缓敌方方阵冲击,争取到时间让连发小弩近距离朝敌方空隙发射。敌方方阵出现破洞时,长枪与小弩可以立即制造更大的缺口。至于戈兵,庆之让他和弓箭手结合,即戈兵每人皆背了弓带箭筒,射箭时,戈置地上,射完箭,背起弓,挥戈杀敌。

  不打仗的时候军人生活是悠闲的,除跑马射箭锻炼身体外,庆之就是读书下棋。现在庆之是五个孩子的爹了。东宫直阁的差事是很轻松的,皇上英明神武,太子当然没事干。庆之偶而还能去吴兴陪陪钱仲方或上茅山找陶弘景。庆之终于弄懂刘裕的铁槊是什么东西,那玩意儿到了后世叫標枪,早在西方已流行过千年,在中国失传是因为一则铁器昂贵,一旦射出去,除非打胜仗,不然拿不回来,二则携带不方便,两头尖尖,一不小心就会刺到自己。

  庆之的战车设计是否真的能够对付北朝的重甲骑兵?当箫衍看到模型的时候,觉得满有意思的,就叫工匠照庆之打造的模型,做个一百辆来试验看看。车辆做好,箫衍到校场去看庆之如何破敌。庆之在校场中央立了一千支木棒,棒上绑上稻草做的假人,再给假人披上重甲。然后在校场的右端排上五十辆战车,左端也排上五十辆战车。一声令下,战车上的强弩,开始向校场中央的假人交叉射击,每辆战车射击三十支箭。射击停止后,士兵进入校场检查假人,很神奇的每一个假人都中箭,无一例外,而且半数以上的箭都穿透重甲,参观的人,吱吱称奇,箫衍若有所思。数日后,箫衍吩咐工匠,限期再造四百辆战车。庆之此时并不知道,一项空前伟大的军事行动即将展开,而主角正是他。

  欲知下回分晓,请看第七章《白袍雄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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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袍雄师



  一天,庆之又被皇上宣召到皇宫里下棋,等在那里的是北朝刚投降过来的王子元颢,元颢的身旁站立着一位身高八尺的年轻军官,有着很漂亮的胡子。“这位是元颢的直阁将军杨忠,棋力十分高强,今天看你能否招架得住。”皇上示意庆之和这位美髯将军摆枰过招,杨忠是何许人也?将来此人会有一个大大出名的儿子叫杨坚,隋朝的开国皇帝隋文帝,南北分裂的局面就是在他手上终结的。

  知道茅山论棋后,庆之已经明白,天下之大,高手无穷无尽,南朝如此,北朝是否也如此?今天正好可以试试北朝棋风。皇上不叫陆云公来下,而叫自己来下,是否因为陆云公是众所皆知的南朝高手,赢了固然好,输了有损国威。庆之想错了,这盘棋的输赢根本不重要,因为接下来,皇上命令庆之带一支部队护送元颢回北朝抢帝位。

  箫衍问庆之想带多少部队?“启禀皇上,这是件大事,请给微臣十天,微臣得好好计划计划。”

  这是庆之有生以来最难的考题,带去的兵马太多,北朝将会倾巢出军,严阵以待。带去的兵马太少,一旦深入敌境就成了送肉喂虎。经过几天的长考,庆之拟定了如下配置:
  一、战车五百两,每辆驾驶兵一名,弩手一名,共一千名
  二、骑兵四千,原来的领军将军马念佛,晋升为自己的副军主空缺由陈森接任
  三、大盾兵一千五百名,戈兵兼弓箭手五百名,步兵领军将军由宋景休担任
  四、石炮二十门,每门十名炮手,共二百名
  五、另外工匠、伙夫、文书,幕僚、郎将等一百五十名,鱼天愍为郎将长
  全军七千三百五十名

  箫衍批准了庆之的编置,庆之立刻到校场展开远征人员组训。一天,一个士兵来找庆之:“报告将军,我会一种技能,您看这值不值得升我为百夫长?”庆之一看来人,竟然是麦泽伟。麦泽伟会放大风筝,上面可以载人的大风筝。风筝飞到天空后,风筝上的人靠着操控木头做的大哨子,发出有高有低、有长有短的哨音,可以传达给地面上的人知道有关的讯息。“不错,你的技能很珍贵,战场上大有用处,但是百夫长要能领导一百个人,先让你当郎将领百夫长的薪饷,等你教会一百个人放风筝再升你当百夫长如何?”“谢谢将军提拔!”麦泽伟欢天喜地的离去。

  庆之的远征军于焉有了空军,难鸣狗盗之辈还不能小看,临阵尿裤子,却有大用,毕竟打仗不只是靠勇敢。

  庆之报告皇上,准他十月出发,隆冬出兵,这可是兵法奇观。七千三百五十南梁军加上五千北朝降军,浩浩荡荡的出发,十月的长江以南土地,干爽硬朗,战车和炮车行走方便,而黄河流域已经飘下初雪。

  庆之的第一个目标:铚城,边陲小城守军老弱一千五百人。守城的将领面对包围的敌军,在城楼两旁烧起了数锅热油,大声高喊:“放过此城,绕道过去吧!硬要拿下此城,你们也得死伤数千。”庆之派人传话:“立刻投降!一盏茶后攻城。”没等守城将领回神思考,庆之命人推出了二十门石炮,,架设完毕,上好石弹刚好一盏茶时间。“发射”一声令下,二十发石弹集中射向城楼,城楼瞬间颓垮在自己准备的热油引起的熊熊烈火中。二十门石炮再度上弹,“发射”这次二十发石弹集中射向城门。一阵土石灰尘散开后,城楼洞开,城门不知去向,一排排的北朝士兵列队出降,守城的正副军主都在烈火中阵亡了,一千五百个士兵,个个一脸惊愕。

  拿下铚城后,庆之按兵不动,除了大部分的部队继续操练外,庆之每天派出数百骑兵,到北朝境内四处抢劫粮食。这种行为看在元颢眼里,心疼不已,毕竟这是他的国土,他的百姓,十数天后,元颢忍无可忍,来找庆之:“将军,我们不过万把号人马,看你抢来的粮食都快够十万人用了,将军这种行为有何用意?”“主上要立国不用十万部队吗?”“我那来十万部队?”“主上很快就会有十万部队了。”元颢满心狐疑,但是天下是要靠人家打的,一时也没有理由争辩,只好怏怏然离开。

  日子,一天天过,外头的雪越积越深,庆之的骑兵不能跑远了,当然北朝也不可能有军队打来。于是庆之全军在铚城准备过年,好一个肥年,吃喝不尽。

  庆之在铚城一直待到四月,士饱马肥,精气神都足够了,才下令开拔部队向北方挺进。还不到梁国城,斥侯来报,北朝军一万三千人出城列阵。庆之传令准备会战,训练了大半年的庆之兵团要展现他们的实力。

  庆之的布阵如下:六千北朝降军在正中央,顶在他们背后的是一个千五百南梁大盾兵,目的非常明显,就是不准降军后退。二百五十辆战车在右翼,二百五十辆战车在左翼,每辆车上加一名戈兵兼弓箭手,大盾兵的后面是二十门石炮车,石炮换了零件后恢复成抛射,马佛念领二千骑兵在右翼战车的后面,庆之和陈森及另二千骑兵在左翼战车后面。

  “咚!咚!咚!”战鼓声响,会战开始了。北朝军的大盾兵方阵二十个成四排挺进,但是南朝军的中央降军却留在原地并没有向前移动,双方距离六百步、五百步、四百步,进入弓箭的射程了,“哗”北朝大盾兵把盾盖在头上,继续前进,然而南朝军一支弓箭也没射出,“三百步”,这时“碰!碰!碰!”南朝军的石炮发射了,飞来的炮弹不是石弹而是甕装的油,一甕甕砸碎在北朝大盾兵的大盾上“二百步”哗!哗!哗!一支支点着火的箭从南梁军那边飞了出来,“轟”北朝军的二十个大盾兵方阵成了一片火海,烈火冲天,哀嚎声不绝于耳。北朝军的长枪兵和戈兵被火海阻隔,不能前进,因为没有命令也不能后退。不一会儿,北朝军大盾兵纷纷痛苦的倒下,烟火稍减,尚自在战场中发呆的北朝军长枪兵,戈兵,弓箭手全然不知大难临头了,五百辆战车的强弩发射了,箭纲是交义的,战场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太惨了,这不是战争,这是行刑,不是战斗而是屠杀。庆之令旗一挥,四千骑兵奔了出去,北朝军的骑兵早已被刚才的景象吓破胆了,那能结阵应战。只见南朝军骑兵背后的白绸布随着战马奔驰而飞扬起白茫茫的一片,铺天盖地而来,还是那句“太惨了!”一场双方都超过万人的会战,南梁军方面的伤亡竟然是零,而北朝军全军覆没,死亡破万。南梁军里绝大多数的人都仿佛做了一场梦,打了许多年仗的老兵一时间也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仗可以这样打?这样赢?

  要进攻梁国城,先经过梁国东面的荥城,攻城而不死伤士卒这才是军事天才的真本事。庆之命降军分成四组,每一千五百人一组,一人头顶土包,两人拿盾牌在左右护卫跑到城墙下放下土包,来来回回堆土包,看起来像是要堆起和城墙一样高的土坡,让军队越过城墙攻进去。四组人马就是四道土坡。荥城的守军只有三千人,守城的将领不得不把士兵分成四个部分去防守四个土坡点。一个时辰过后,麦泽伟的风筝起飞了,哨音响起,宋景休的步兵扛着梯子,一下子就从没有人防守的城墙翻了进去,打开城门,骑兵长驱直入,毫不费力,了无死伤的拿下荣城。梁国城的守将慌了,火速向朝庭求救。北朝的皇帝派了大将丘大千领了七万大军来支援,在梁国城外筑了九座营寨。庆之亲自去侦查一番后,拟定作战计划,首先命杨忠领五百名骑兵带着几十个大铁锅到梁国城西方四十里处,立栅围圈并埋锅煮粥。杨忠莫明奇妙,但是只能领军前去。再来庆之请元颢带着剩余的八千余降军在丘大千与梁国城间布防,只需摇旗纳喊,并叫骑兵在马尾绑上树枝然后来回奔跑,尽量制造大量尘土。

  庆之带着七千南梁军,徐徐接近丘大千的九座营寨,南梁军既不打鼓也不奔跑,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可以用慢慢的走进丘大千的营寨群来形容。一头雾水的丘大千不晓得南朝军队要干什么,吩咐下去,九个营寨都按兵不动,看看这区区七千人能在七万人环视下搞出什么花样?

  南梁军在丘大千所驻守的营寨的隔壁营寨停了下来,五百辆战车把营寨围了起来,车辆与车辆间的间隙由大盾兵拿着大盾填补,戈兵拿着弓箭站在战车上,骑兵则环绕在战车外。北朝军都好奇的站在营寨墙头观看,七万人九座营寨,每座营寨都有将近八千人。这是一个极有趣的画面,在北朝军的包围下,七千人的南梁军竟然去包围一座八千人的北朝军营寨。丘大千看到这里几乎笑弯了腰,然而还没等他直起身子,“碰!碰!碰!”南梁军的石炮作响了,一甕甕的油划过天际,抛向被围的营寨,然后,战车上的五百弓箭手弯起了弓,弦上的箭都点上了火,“哗”五百支火箭射向被围的营寨,火和烟的盛宴再度展开,哀嚎声令人毛骨悚然,忍受不了烈焰烧炙,企图冲出营寨的北朝士兵只有换得弩箭穿身。不过一、二盏茶的时间,八千人马竟然报销了。丘大千吓呆了,在他还没有恢复理智去作适当的应对措施时,南梁军已经开始包围他驻守的营寨,丘大千当下做了最明智的选择:“立刻开寨门投降”,其他七座营寨,没有任何人出兵迎战,而是纷纷棄寨逃走,由于梁国城的方向,尘土飞扬,人马喧腾,北朝军只能向西没命的奔跑。此时,庆之挥挥手,四千骑兵拔出马刀,还是那句话:“太惨了!”

  在四十里外等了一晚上的杨忠,看着锅里的粥,心里直纳闷,搞什么鬼?这也叫打仗。黎明时,东方忽然涌现大量北朝的潰兵,奔跑一夜,又饥又渴的士兵排排站在栅门外:“好心的军爷给碗粥吧,我的枪给你,我的刀给你换碗粥吧。”就这样,几十大锅的粥收缴了像小山一样高的兵器,还有几千人赖着不走,因为害怕下一顿不知道在哪里?

  杨忠带着归顺的降兵回到庆之的大营,对庆之说:“下官原以为只是棋下不赢将军,没想到将军的兵法更高不可测,今天下官终于见识到什么叫神乎其技了。”

  梁国城不战而降,连不远处的重镇睢阳,也在庆之兵锋刚到立即开城。不数日,北朝降军已然多达十万。元颢对庆之早早准备十万人的粮食叹服不已,在睢阳城南,元颢设壇祭拜天地,登极称帝了。元颢封陈庆之为卫将军,徐州刺史、武都公。庆之知道这些头衔都是空头,一点意义都没有。现在元颢有十万部众,自己还是只有七千余兵马,形势不同了。

  没有多余的思考空间,庆之只能继续引兵北上,下一个目标“考城。”北朝的朝庭派丘大千支援梁国城的同时,也抽调北朝京师的羽林军的庶子即不是元配而是妾生的儿子,组成一支二万人的部队,由济阴王元晖业指挥赶来助阵,因为丘大千失败得太快,元晖业不得不停军考城,考城四面有广深的护城河环绕,城池高峻又坚固。庆之带着侦搜队骑兵,一连绕城三周,苦思破敌良策。

  庆之找来麦泽伟:“风筝有办法把人空降吗?”麦泽伟说:“可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降下去一个人一百两,打开城门再加一千两,摔死的给家里一人二十两。”“好!成交,你是控绳的人,事不成给你一百两,事成给你一千两。”

  这天,风筝队每个人都写好了遗书,没想到小混混还能弄出了义气二字,这百号人真的为麦泽伟赴汤蹈火了。像上次攻荣城一样,北朝降军负责填土包,十万人可以轻易的把每个城门前的护城河填出一个土坡。麦泽伟把每个风筝加上了活动翼和控制杆,风筝上的人可以操弄控制杆影响飞行的方向,但是降落就是要靠运气了。能够降入城内的可能只有一、二十人,要靠一、二十人打开城门是几乎不可能,然而倘若要清除某一段城墙的防卫,一、二十人就措措有余了。宋景休的步兵梯子队全员待命。天刚微曦,元颢的十万军像蚂蚁一样背负土包前行,因为有盾牌的防护北朝军对这些丢土包的蚂蚁无可耐何,只能着急的注视各个土坡点。至于几十个风筝飞翔在天际,北朝军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人去特别留意,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这些风筝是有花样的。当守城的士兵纷纷集中到各个土坡点时,风筝竟然飞进城里了,听到哨音通知的宋景休,下令步兵梯队朝某一段城墙飞奔而去,转瞬间数百人翻墙而过,城门开了,骑兵长驱而入,当庆之来到考城衙门大厅时,惊讶得合不拢嘴的元晖业,手上还拿着沾着豆汁的油条。

  莫明其妙考城就被攻陷了,让元晖业惊讶的说不出话,然而清点战利品时,换庆之惊讶的说不出话,考城里竟然有和庆之的战车一模一样的战车一千三百辆,而这二万守军更不可思义的全是战车兵。要造战车和训练战车兵可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换句话说,建康城里有北朝的奸细,在庆之组训军队的同时,北朝也发展了战车,只是幸运之神站在庆之这边,要不是庆之有麦泽伟这支空军,战车大决战就会在考城城外出现了,五百对一千三,庆之焉能不败?

  当夜,马佛念晚膳后就对庆之说:“这一千三百辆战车和二万战车兵,你要是留给元颢,我认为我们都不可能活着回国,而且这将是南梁未来的大灾难,因为你已经教会了他们怎么使用战车。”庆之思考许久,问马佛念:“怎么办?”马佛念只回答了一个字“杀!”

  这是庆之一辈子最大的污点:“杀俘”。史书上记载庆之屠考城。要杀二万个手无寸铁的人,只因为他们是战车兵。庆之也因此和元颢结下了大梁子,元颢自此恨死了庆之。庆之帮他打江山,固然功劳不可没,但是杀光这二万人却居心不良。经此一事,二人貌合神离了。

  考城一攻下,不远处的大梁城随即投降,再过去就是虎牢雄关和它背后的天下第一粮仓荥阳了。荥阳城由北朝的宰相左仆射杨昱亲自率领七万个羽林宗子防守,宗子就是元配生的儿子。守虎牢关的更是名将王罴。庆之派侦骑四出侦查,发现北朝的上党王元天穆即将来到,前锋尔朱世隆的一万骑兵已进入虎牢,而尔朱吐没儿的五千重甲骑兵和鲁安的夏州九千轻骑兵已经在百里之内了。元天穆的部队号称有三十万。庆之知道如果没有在北朝军队合围之前进入荣阳城,他的七千人马和元颢的十万大军暴露在旷野将会像牛羊一样被屠宰。庆之仔细观察了荣阳城,一座近千年的名城,防护设施完善无比,储粮恐怕十年都吃不完,又有七万人防守。还好守军都是新兵,而且主将杨昱是文人,副将西阿王元庆,抚军将军元显恭都是公子哥儿。庆之拟定好攻击策略,宣布命令:“杨忠带二万兵马去攻虎牢,虚张声势就好不必硬拼,目的是盯住尔朱世隆,在全军攻击荣阳城的时候,尔朱世隆的一万骑兵可千万不能出现在背后。二、元颢指挥五万人攻东门,二十门石炮支援,要搞得热热闹闹,轟轟烈烈,尽量吸引荣阳的守军到东门防守。三、马佛念领二万降军和二百五十辆战车及二千骑兵攻南门。四、庆之自领一万降兵和二百五十辆战车及二千骑兵攻西门。关键是宋景休的一千五百步兵,全躲在这二百五十辆战车里。攻击发起的前一天,早餐饭毕,杨忠领军先行,其余各军秣马厉兵,晚膳提前一个时辰,晚膳时,每人面前都有一杯酒,新兵还兴奋莫明,老兵却有不少人掉下了眼泪。当席,庆之发表了他那篇著名的演说,后世史官把它写得很美,其实庆之是很粗鲁的告诉部下:“我们一路烧杀掳掠,杀人父兄,淫人妻女,已经和北朝人结下了不可戴天的大仇,明天我们如果不能攻下荣阳,在无城可守的状态下,如果被北朝军抓到的话,一定会被生吞活剥。所以我们明天必须抱定必死的决心拿下荣阳,拿不下荣阳,到时候我们想求死都不能。”

  饭后,各军早早就眠,睡得着的人睡,睡不着的人就躺着发呆吧!明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长眠不起了,睡不够,明天一定睡得够。

  天亮了,战斗开始。“碰!碰!碰!”东门的石炮打响了,五万人杀声震天。南门这边,马佛念给降军下了死命令,退后者,弩箭侍候。看来,马佛念打算用光这二万人,因为他的任务也是尽量吸引荣阳的守军过来防守南门。麦泽伟的风筝再度升空,庆之这边一万降兵也带着梯子冲向西门。杨昱的布防,原本在东、西、南三门及其周遭城墙各放二万人,北门摆二千,其余八千人当预备队。由于石炮猛轟东门,担心城破的杨昱立即投下五千人助守东门,接着因为南门攻势凶猛,杨昱又把手边剩下的三千人派去南门。这时,风筝上的哨音响起,马佛念急令二千骑兵奔向北门。城楼上的杨昱看见滚滚尘土向北门捲去,也赶忙下令叫西门分兵一万到北边城墙去填补空隙。西门的守军一移动,风筝上的哨音又响起,庆之命令手边的降兵全扑向西门,而且集中攻击城楼的那一段城墙。当西门的守军纷纷向城楼集中时,风筝吹起了一长一短,一长一短绵绵不绝的哨音,庆之千等万等就等这一刻,宋景休的一千五百步兵这时全跳出了战车,扛着梯子奔向接近西门六百步远的某一处城墙。庆之抓起自己的头盔,对所有身旁的郎将说:“我们一起上!”鱼天愍一把抱住庆之:“鱼天愍死不足惜,将军若有闪失,谁能带领这七千弟兄回家?头盔给我,帅旗借我,我就是你,我上!”

  梯绳一拉,戴着主帅头盔拿着帅旗的鱼天愍和宋景休同时第一个登上荣阳的城头,一千五百南梁步兵,鱼贯翻墙而入,离西门六百步,却是一条漫漫血路,过程只能用“惨烈”二字来形容,到西门被打开的时候,有七百多个南梁步兵躺在这条血路上,再也爬不起来了。还好,鱼天愍和宋景休都活着。荣阳拿下了,降军阵亡二万余,南梁军七百余,守城军阵亡一万六千多人,对南梁军而言这简直是奇迹似的大胜,然而一直以为自己是神兵,刀枪不入的南梁步兵,因为一下子失去了接近半数的同袍,悲愤不已,几乎疯狂,全体跪在庆之面前,请求将杨昱生吞活剥。杨昱是北朝的栋梁,元颢正要引他为股肱,不得已自己亲自出面向南梁步兵求情。最后折衷,元颢交出守城军三十七个将领换杨昱一命,可怜这三十七个将领何罪之有?竟然活生生的被开膛破肚,挖出心脏吃掉。南梁军的禽兽行为这才刚刚开始。

  数日后,元天穆大军陆陆续续到达荣阳城下,黑压压的一大片。元天穆派人送来战书,要求和庆之会战。元颢说:“荣阳的粮食吃都吃不完,有将军守城,元天穆一辈子都别想进荣阳,那个脑袋坏掉才跟他会战。”庆之知道。兵形如水,困守荣阳绝对不是聪明的。庆之对来使说:“好!明天会战。”元颢一脸狐疑:“你的步兵不都还在养伤吗?”

  第二天,庆之只带着五百辆战车和三千骑兵和一万降军步兵出城,庆之留下一千骑兵给马佛念“盯着元颢,如果我失败了,你想办法活着回去。”庆之沿着护城河背河布阵,三千骑兵在前,一万步兵在后,二百五十辆战车在右端,二百五十辆战车在左端。元天穆一看这阵势,哈哈大笑,“韩信的背水阵用在这里,简直画虎不成反类犬,这南蛮子真是狂妄到极点,不给他大大的教训,他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元天穆下令:“尔朱吐没儿的五千重甲骑兵在前,鲁安的九千夏州骑兵在后,一次冲锋就把这南蛮子赶下护城河,冲锋时,敢骑在我后头的一律斩首。”冲锋令下,一万四千北朝骑兵奔腾而出,蹄声震天,尘烟蔽空。在围棋来讲,元天穆此时下出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勺子,因为他的军事知识里少了“交义箭纲”这四个字。

  距离六百步,距离五百步,距离四百步,距离三百步,哗!哗!哗!五百辆战车的强弩发射了,城墙上的数千弓箭手发射了,等尘烟稍散,元天穆这才发现他的一万四千骑兵,还骑在马背上的恐怕还不到三百人,而庆之的三千骑兵这时候冲出来了,白绸布飞扬起白茫茫的一大片。北朝军想都想不到的画面出现,元天穆和他残存的骑兵没命的奔逃,而像幽灵一样的南朝骑兵紧追其后,就在数不清的北朝步兵眼前奔过。北朝军想射箭,正面怕射到自己的主帅,背面是蔽箭的白袍,侧面呢?飞奔的骑兵太快了,只有零星的箭手来的及张弓。如果北朝人知道后来南朝的史官写说陈庆之三千人打垮北朝三十万人,一定会气得吐血,因为他们看到的,明明是陈庆之三千人打北朝三百人。元天穆和尔朱吐没儿侥幸逃掉了,庆之三千骑兵完好无缺的回到阵地。北朝的步兵,一没人指挥,二留在原地不晓得要干什么,只好慢慢退出战场。清理战场,掩埋死尸时,逮到装死扒在地上的鲁安,鲁安跪地请降。

  庆之等北朝军走光了,立刻叫杨忠领三万降兵跟随自己的三千骑兵去攻虎牢,因为虎牢和荣阳是崎角关系,非拿下不可。尔朱世隆和王罴不敢应战,弃城逃走,庆之留杨忠守虎牢,自己率领三千骑兵回荣阳。

  杨忠后来在虎牢城中,抓到来不及逃走的北朝大将辛篡。庆之等宋景休,鱼天愍和步兵弟兄养好了伤,就出兵洛阳,除了留守各城池的守备军外,现在元颢已有十五万可以攻击的野战军了。

  欲知下回分晓,请看第八章 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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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洛阳



  荥阳城里不仅是储粮丰富,而且各种军事物资皆非常充沛,当十五万大军向洛阳出发时。一路上,盔甲鲜明,旌旗招展,武器雪亮,可谓声势浩大。北朝的权贵主体上是鲜卑人,鲜卑人来自北方长城外,以牛羊肉为主食。因此随军牛羊成群结队,浩浩荡荡。洛阳城里的北朝皇帝元子攸,此时手边已无重兵可以防-守洛阳城,只能狼狈出宫,渡黄河向北奔逃。留下的百官在临淮王元或,安豊王元延明的率领下,赴大军前恭迎元颢入宫。元颢改元大赦,封陈庆之侍中,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采邑万户。当然,又是一大堆空头头衔,庆之手下还是只有他带来的那不足七千人的南梁军。因为庆之会打仗,有事北朝降军就给他指挥,没事指挥权立刻收回去。只有一件事情比较实际,元颢赏给庆之二十个侍女,慰劳他这一路征战的辛苦。庆之叫来众将:“我二个就够了,我先挑,其他你们一人挑一个。”排排站的二十个侍女,其中一人发声了:“我是柔然公主,除了将军,我不能匹配别人。”另一个一看就知道是西域人种的侍女也发声了:“我是突厥公主,除了将军我也不能匹配别人。”庆之看了看这二个女子“好吧!我就挑你们二个。”另一个侍女跪了下来:“我是柔然公主的侍女,别把我们分开。”庆之不能再要第三个,气氛有点僵住了。“好吧!这个给我。”马佛念开口解围,于是从陈森、宋景休、鱼天愍以下依序挑人,连麦泽伟都分到了一个。

  当夜,大半年不近女色的庆之,干柴准备烈火,急吼吼的叫柔然女子来侍寝,那知那突厥女子赖在房间里不肯走:“她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凭什么她先?”柔然女子生气了:“你是什么公主?你家只是我家的铁工,你凭什么跟我争?”庆之弄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好,好,好,别争,抽签决定”柔然女子抽中了签。柔然女子叫郁久阁依媚,突厥女子叫阿史那伊娃。庆之闲来没事就教她们二人下围棋,这二人彼此对奕的时候,仿佛千百年的仇人相见,招招都想置对方于死地。观战的庆之对二人说:“围棋是讲究谋略的,要有大局观,不是两个无赖拿小刀子互捅,光是緾斗攻杀。”但是两个女人根本听不进去,能够吃到对方的棋子,显然是她们下棋的最大乐趣。

  南梁军在洛阳城里,因自视功高,到酒楼喝酒,看中意那张桌子,不管坐着的是谁,一律赶走。上妓院从来不排队,一进门就高喊:“白袍军来了,让开!让开!”就算房里的客人还没办完事,也把人光着屁股赶出来。更糟糕的是一天,宋景休在街上看到一个女子很漂亮,二话不说,就叫手下把人抢了回去上了床。而同日,鱼天愍在酒楼喝醉了酒,打死了元延明的儿子。气昏了的庆之把两人捆了起来,准备棍打,但是手下一扒开两人的衣服,庆之看到他们满身的伤痕,庆之打不下去了,想起荥阳西门那条漫漫血路,庆之眼眶都红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只的不罚,小只的就没法管,麦泽伟竟然把风筝队变成了强盗队,暗偷明抢,见到那家店铺生意兴旺,当夜就去洗劫一空。洛阳城里的百姓,一旦小孩子哭闹不休时,就会告诉孩子:“白袍军来了!”小孩子立刻停止哭闹。

  舒服的日子过了不过十来天,不好的消息传来了。元天穆可不是省油的灯,元颢大军从荥阳开拔的同一天,元天穆就派崔孝芬和刁宣包围元颢的后卫都督,镇守睢阳的侯暄,日夜不停猛攻,侯宣突围时被全部歼灭。元天穆自己率领四万人马攻大梁另派费穆领二千骑兵和一万八千步兵去攻击虎牢关。这时候,杨忠已经回到洛阳,虎牢的守军不到二万人,局势变得非常严峻了。

  打仗当然是庆之的事了,庆之只用三天的时间准备。在南朝因战马珍贵,庆之的战车都用牛拉,现在情势急迫,而北朝战马充裕。庆之花三天改车辕,将五百辆战车全改成四匹马拉,连石炮车也改成分解后挂在战车后。所有的步兵全上战车,变成战车兵,因为庆之要一路奔袭了。

  元天穆打下大梁后带着尔朱世隆的一万骑兵和三万步兵,悠悠哉哉的向虎牢前进,他做梦也想不到,白袍军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庆之的奔袭,除了最前沿的一百个斥侯骑兵,紧跟着的竟然是五百辆飞奔的战车,战车尘土扬起后才是一片白茫茫的四千骑兵。元天穆的步兵都是久经阵仗,当然也经历过荥阳城外的一战。因此一看到庆之的战车奔来,本能反应立刻退出大道,在道路旁一字排开用大盾护衙。庆之的白袍军对元天穆的步兵,连看都不看一眼,连一支箭都舍不得射。全军猛扑元天穆的骑兵。一万人被七千人追着,没命似的逃跑,因为不跑不行啊!谁会笨得等强弩射来。只是元天穆想都没想到他这一跑,黄河以南他竟然连个容身之处都找不到,因为白袍军追得太紧了,元天穆急忙到黄河渡口,用船把骑兵运到黄河北岸。白袍军一则没船可以渡黄河,二则也没空渡河去追元天穆。庆之回头得收复那些失去的城池,好在所有守城的北朝军都知道庆之攻城的厉害,顶多稍稍抵抗,要么投降,要么逃之夭夭,不到十天,所有失去的城池全都收稪了。只有费穆还傻傻的在攻虎牢关,就在他快要攻下城池的时候,背后来了白茫茫的一片,唉啊!可怜的费穆除了投降没有其他的选择,元天穆跑掉了,他可没机会跑了。

  庆之在转瞬间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失土,仅凭七千人,这是南朝的史书写的,南朝的史官刻意忽略了,随着庆之的奔袭部队,元颢派杨忠领五万精锐跟进。元天穆的三万步兵是向杨忠投降的,费穆认为自己跑不掉,不是被七千人包围,而是被五万人包围。

  所以,庆之凯旋回洛阳后,志得意满的人是元颢,现在他已经拥有二十来万野战军了。外在的威脅减轻,内在的猜忌立刻暴露出来,庆之上朝的时候,临淮王元或和安豊王元延明,开始在言语上和庆之针锋相对。庆之向元颢请求,外放出去当徐州刺史,元颢当然不同意。庆之向南梁皇帝请求加派援军,援军始终停留在边界,南梁史书上写的是元颢上书给箫衍说不需要援军。其实,南梁举朝上下都知道,庆之仅凭七千人就打下黄河以南,倘若给他加派援军,恐怕庆之再也不会回南方了。马佛念正是如此向庆之建议:“将军震摄河洛,撼动中原,功劳太大,权力太重,元颢势必会对将军不利。大丈夫应该先下手为强,诛杀元颢,占领洛阳,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庆之知道他自己骑到一头大老虎身上了,做错一个决定,将会立刻酿成大祸。如此的大疑难能向谁请教呢?庆之想到了昙鸾,嵩山少林寺正在洛阳不远处。庆之赶忙修书,叫人快马飞奔送去给昙鸾。

  不数日,一个和尚风尘扑扑的跟随送信的人来到洛阳,庆之见着这和尚,先是惊呆了半响,然后双膝跪了下去,痛哭失声。来人正是庆之阔别多年的师傅,道育和尚刘澄之。

  解铃还需系铃人,刘澄之叫庆之从小背诵孙子兵法,造就这一代名将,如今也只有他能救庆之了。

  刘澄之知道庆之的困惑,所以他亲自来见庆之,毕竟他是刘裕的子孙。刘裕倾南朝全国之力才拿下洛阳和长安,庆之仅凭七千人就打掉北朝半壁江山,刘澄之不得不讚叹他这个徒弟真是了得。

  “师傅您看我究竟能不能安全回国?假如回不去了,该不该就地称王,拼个名留青史?”“不管称不称王,你都已经留名青史了”。“徒儿是南朝人,不称王,怎能号令北朝的士卒?”“称王以你的才智是会有一番丰功伟业,然而能持续多久呢?你的子孙会怎样你可想过?”我刘家子孙像猪狗一样让人屠宰,连我这般血缘疏远的,都得终身逃命,巅沛流离。何况,史书是人写的,多少都受当朝皇帝的影响,只要子孙不争气,失败得太快,青史不但不能让你留芳,恐怕还是遗臭的多。”

  “师傅,那我的七千弟兄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平安回到南方?”“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你的七千人马没进洛阳以前,一个个都孑然一身,可以轻忽而来,轻忽而去。如今一入洛阳,一个个都满身金银珠宝,要平安的走,难了!”刘澄之拿出一个包袱,摊在庆之面前,里面是一件袈裟,一把剃刀,一本度牒。“我专程来,就是给你带来保命的法宝。袈裟和剃刀不用说明,度牒是你道生和尚的身份证明,没有度牒你走不出百里。危难时,剃掉头发,穿上袈裟,拿着度牒,一路皆有寺庙可以挂单,记得莫走大路。”

  道育和尚走了,临别前摆枰和庆之对奕了一局:“南朝的围棋有皇帝刻意推广,棋风顶盛,但是高级知识份子,世家大族多数留在北朝,无论是教授传承还是棋谱的保存,棋理的研究,北朝皆高于南朝。有时间的话,多和北朝的高棋下下。”

  再来的日子,元颢以为他雄兵在握可以高枕无忧了。于是整天醇酒美人,不奕乐乎。庆之无所事事,烦恼也没用了,刚好到处找人下棋。而七千南梁军在洛阳由于没人敢得罪他们,乐得满街欺侮百姓,见着喜欢的就拿,不给就抢。这时候,北朝顶顶大名的大军阀尔朱荣,已经平定了北方的叛乱,转身要来进攻洛阳了,终于两军隔着黄河对峙。元颢军的最前线,黄河大桥的北岸护桥城北中城,理所当然由庆之和他那七千南梁军驻防。

  庆之是何等的将领,让七千人挤在一座小城中,坐等敌军围攻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当尔朱荣的部队一队队列队向北中城行进时,庆之的白袍军从城中出阵了,白袍军一出城,并不是到城外列阵准备会战,尔朱荣从来没见过的战术出现。白袍军以战车为前锋,笔直的冲向尔朱荣军,不过不是冲向大部队,而是专挑一、二千人以下的小部队,一阵强弩狂射后,骑兵随后掩杀。杀完一股再找下一股,尔朱荣军如果集结超过五千人,白袍军就会避开。反正步兵是追不上奔驰的战车和骑兵。至于尔朱荣的骑兵,一接近就被强弩射得七零八落,几番交手下来,骑兵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白袍军在战场上来回奔袭,蹂躏他们的步兵。七千白袍军在尔朱荣十几万大军中,穿过来又穿过去,到处留下一片片的尸体。最后尔朱荣军纷纷龟缩成一团一团万把人的大丸子。在围棋上这叫被打成了愚形。

  第一天战斗结束,尔朱荣军死伤超过两万,白袍军完好无缺。气盖吞河的尔朱荣郁闷到徹夜难眠,身经百战的尔朱荣这回真是见鬼了。一宿不寐,好不容易想好了对策才勉强阖眼。尔朱荣的算盘打的是,等白袍军出城掠阵时,埋伏在左右翼的各一万步兵大盾方阵,迂回到北中城的城门外列阵,阻断白袍军的归路,白袍军要么到黄河以北的旷野中去游荡变成游兵,要么就只能强攻大盾兵方阵,只有七千人的白袍军,用不到二万大盾兵就可以让他们消耗殆尽。第二天的战役开打,战情果然照尔朱荣预设的剧本进行,二万大盾兵方阵在北中城前沿会师,尔朱荣高兴的跳起来,吩咐各军前进,压迫白袍军去冲击北中城前的大盾兵方阵。可惜尔朱荣漏算了一件事,这时候,北中城中的石炮纷纷作响,当尔朱荣军的大盾兵摸到身上怎么都是油的霎那,漫空的火箭飞来,烈焰腾空悽厉的哀嚎声划破天际,浓烟稍散,白袍军的战车一字排开,唉!只有惨不忍睹四个字,当白袍军的战车调过头来时,所有尔朱荣军不约而同停止了前进,并且自动自发的彼此靠拢,不一会儿又到处是一团一团的丸子。第二天的战斗草草结束,尔朱荣又损失了二万人马。不是战斗死的,是被行刑死的。当天晚上,尔朱荣吃不下饭,酒一杯一杯的猛灌。正当他一筹莫展,苦思无策的时候,下人来报,杨昱在大帐外求见。尔朱荣等不及穿鞋,只穿着袜子就跑出大帐:“太好了,仆射大人,你终于逃出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杨昱带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元颢军中驻守河中小岛的夏州部队,想要破坏黄河大桥,断决庆之的南梁军和元颢军的联系,希望尔朱荣军能去接应。尔朱荣喜出望外,立刻传令下去,征调所有能够调集的船只。明日大部队佯攻北中城,吸引南梁军的注意,然后船上的军队抢攻黄河大桥中段。一举切断南梁军的補给,把南梁军困在黄河北岸。

  第三天的战役开打,庆之一看尔朱荣军一大早就到城外布阵,二天死了四万还这么勇敢,肯定有猫腻在里头。麦泽伟的风筝队再度升空,果然,一下子就传来哨音。当尔朱荣的船队接近黄河大桥时,庆之的战车已经一辆接着一辆的像一排城墙似的在那里等候了,而且石炮也都架设好了。夏州部队如约破坏了黄河大桥,南岸的元颢军当然豪不犹豫的攻击他们。尔朱荣的船队在强弩和石弹的猛击下,别说接应河中岛了,连一艘都没有逃回去,全部都到黄河底去报到了。夏州部队当然也一个不剩的全遭屠灭,从桥上收回战车的庆之,趁着天色还早,又出城去猎杀一番。南梁史书记载,庆之对尔朱荣十一战全胜,杀敌无数,算都算不清。灰头土脸的尔朱荣,本想撤军北归了。杨昱和黄门侍郎杨侃,苦苦哀求尔朱荣留下:“没有船可以征调民间木材结成木筏,只要大军一旦登上黄河南岸,元颢根本不是将军的对手。”尔朱荣最后请巫师卜卦,果然大吉。于是沿着黄河大量结筏。六月十九日,尔朱荣发动总攻,全军同时渡河。从马渚西峽石渡过黄河的尔朱兆和贺拔胜,一举攻破元颢的儿子元冠受的大营,并且生擒了元冠受。安豊王元延明一听到这个消息,竟然弃军逃走。元颢这个公子哥儿,更是不知所措,慌慌张张率领数百侍从骑兵就从洛阳南门出逃。

  庆之的南梁军,一下子成了孤军。只能跟着溃兵全军结阵向南突围。庆之突然发现平时奔袭时飞奔的战车,撤退时怎么跑起来慢吞吞的马匹像很吃力的样子。仔细一看,唉呀!每辆战车都载满了金银珠宝。更糟糕的是憋了一肚子气的尔朱荣现在亲自领着精锐骑兵来追庆之。且战且走的南梁军,这时不断有伤亡了。为了保住金银珠宝,南梁军已经红了眼,没人去管同袍的死活,甚至还有多死一个,少一个人分财物的想法。

  一路苦战来到嵩水时,南梁军只剩下四千多人了。嵩水正是从嵩山少林寺流下来的河流,往东注入颖水。这时已经过了午时,战车太重了,全卡在河床动弹不得,庆之下令叫人丢弃车上的物品,但是没人理会他,大部分的人都疯狂的下河去推车,包括骑兵。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战车上的金银珠宝,都是北朝的民脂民膏,南梁军这一路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天若有情亦垂泪,岂容禽兽安乐回。黄河流域,盛夏时山区必有午后雷阵雨,注该老天要收拾南梁军。早个把时辰前嵩山已下暴雨,此时滚滚洪流刚巧到来,除了庆之,马佛念,陈森,和不到五百名没下马的骑兵,和一干眷属幕僚,其余的南梁军瞬间都做了波臣,和那一车车的金银珠宝,一并向东流。

  要回南朝的路还有几百里,单凭五百骑兵是回不去了。庆之召集众人,吩咐大家各自逃命。庆之和马佛念,陈森,众幕僚,一一拥抱道别。最后对着自己的两位小妾:“我们一起走必死无疑,你们都是塞外的人,南方湿热不适合你们居住,你们想办法回家去吧!”庆之解下配剑,将剑身交给阿史那伊娃,剑鞘交给郁久阁依媚:“有缘有生之年再相见,无缘重逢黄泉路,我辜负你们了,就此别过。”哭泣、流泪是短暂的,因为接下来是严酷的逃命,庆之骑马奔跑了四十里,找一个僻静的乡间,把马匹赶跑,拿出师傅交给他的包袱,袈裟、剃刀、度牒,庆之仰天长啸:“师傅啊!师傅啊!果真如您所料,徒儿又要当一回道生和尚了。”

  欲知下回分晓,请看第九章 四州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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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四州都督



  一个和尚跪在南梁建康城的皇宫前,一大堆大小官史围在他身旁交头接耳:“七千多人出去,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逃回来,这皇上不知道要降什么罪。”“扮和尚还真聪明,我们皇上最尊重和尚了。”丧师辱国,这罪非同小可,返抵国门的庆之,连家都不敢回,穿着袈裟直奔皇宫向皇上请罪。

  簫衍召见庆之,看起来相当高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将军辛苦了。你别怪朕没给你援军。你看你光凭七千人就搞得北朝天翻地覆,洛阳还传唱:”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假使朕给你七万人,你要么不回来,要么回来当刘裕。至于你那七千人怎么没了的,朕都知道,就像一个伸手到瓶子里拿糖果的小孩,抓了一大把糖紧握拳头,结果手抽不出来。这次如果真让你全军而归,你可要富有的让全国侧目了。”

  簫衍是很疼爱庆之的,他让庆之从五品东宫直阁直升二品右卫将军,封永兴县侯,赏赐众多。回家后的庆之和胡大妹子俩人抱头痛哭。十月出发,六月回,短短七、八个月,竟然恍若隔世,真是九死一生啊!自己是幸运的,想到此时有七千多个家庭正在流泪,庆之心疼不已,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七千多弟兄,成就了庆之万世威名。不过抢刧抢到搬不动,最后弄到全军覆没,还不能不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右卫将军就是羽林军副統帅,位高,权重,事少,薪水多,好美的差事,庆之当下的正职是下棋,因为他从北朝回来后,棋力突然高涨许多,好多人排队要跟他讨教。陆云公就很吃味了,两人同时成长,如今庆之高官厚禄,而他还是小小的黄门侍郎。庆之创造了不朽功业,而他除了围棋,一无所有。更让人气恼的是,庆之的棋艺竟然紧跟其后,他就只比庆之强那么一点点。

  能者多劳,舒服的日子总是不能让庆之过太久,十二月簫衍命庆之担任北兖州刺史,提兵出征。因为有个叫僧强的人自称天子,当地豪门蔡伯龙响应他,聚众武装,攻陷北徐州,乱军兵力达到三万。叫庆之去收拾变民,简直是用牛刀杀鸡。只是为何不去杀敌人,却得来杀自己的百姓,庆之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造反,而这些造反的人也想不明白,打仗是要专业的,不是拿着刀,握着枪就会打仗,他们没有机会记取这个教训,他们绝大部分的人,连格斗都没有就死了,不是被箭射死,就是被马刀劈死。用骑兵去冲击大盾兵方阵,只有变民会做,一、二百人冲进去,连一个都没有出来。这场战役,变民军和庆之军的军事力量比大概是围棋上让二十五子的棋力差别,变民军在棋盘上是一块棋都活不了,在战场上则像羊群遇到狼群。僧强和蔡伯龙当然是被活捉后斩首示众,不过陪死的几万人,有很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们攻进州城袭杀州官的时候,勇不可挡,面对庆之军时他们一样的呐喊冲杀,却是一整排一整排莫名其妙的躺下。

  庆之不费吹灰之力,迅速平叛。簫衍一口气封庆之为北兖州、南兖州,北司州、南司州,四州都督,等于将整个淮河流域的军事全交给庆之打理。庆之以迅 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辖区内的北朝军队全部赶走,因为簫衍命令他不准越界,所以庆之没有进一步的军事行动,军队不能闲置。士卒不操练就会作怪。庆之下令全军沿边屯垦,共开良田六千顷。因为庆之能自给自足,朝庭不用运输粮食给他,沿着长江到鄱阳湖,洞庭湖的各州人民都获得休息。

  百胜将军,庄稼汉,庆之偶而也戴起 斗笠,背着锄头到田里和众弟兄一起耕作,搞没几个时辰,手上都起了大水泡,弄得大伙哈哈大笑。种地也是要专业的,拿锄头也有拿锄头的功夫。

  接下来,北朝又开始大内乱。北朝皇帝元子攸亲手杀了尔朱荣,元天穆也同时被杀。由于尔朱荣的子侄众多,殘留势力依然十分庞大,于是北朝爆发大规模内战。庆之的防区进入完全太平的时代,遍地稼穑,仓库满盈,家家户户丰衣足食。庆之的儿子们逐一成年,庆之耕读之余也不忘训练他们军事技能,其中最令庆之喜欢的是十五岁的陈昕,因得母亲的遗传,长得高头大马,身强体健,胁力过人,把舅舅胡龙牙留下的方天画戟,舞得虎虎生风。

  这时候,茅山的陶弘景,派人给庆之送来了茅山论棋的邀请函。庆之喜出望外,心中却难免纳闷:“我的棋力有资格参加论棋吗?”庆之现在是封疆大吏,没有皇上的同意,他可不能随便离开防区。于是庆之据实向簫衍报告。大概承平数年了,而且皇上也对茅山论棋颇有兴趣,准行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要去茅山当然得先去建康面见皇上,庆之非常惊讶,陆云公竟然没有被邀请。

  等庆之到了茅山,他才恍然大悟,识贤大师和玄清师太都告老退休了,而陶弘景已经垂垂老矣。顾思明要照顾活蹦乱跳,跑来跑去的儿子欧阳纥。这次参加论棋的是梁师友,欧阳頠和一个北朝归降的将军叫独孤信的。就是獨孤信指名要邀请庆之,因为他非常想见见这位神乎其技的战场魔术师,而刚好陶弘景也自知自己来日无多了,想在归天前再和庆之聚聚。庆之看到獨孤信,不自觉的愣住了,这是一个非常美的男人,欧阳頠是俊中带着英气,让人秉息不敢仰视,独孤信却是美得令人目不转睛,一看就粘住了,舍不得移开视线。尤其在这晚秋的季节,满山的红叶,在金色的阳光下辉映,更衬托出獨孤信那雪白带着嫩粉的肌肤和容颜。再看獨孤信的穿着,没有一处不贴称,头身的比例,肌肉的分布,手腿的粗细。以形貌来说,庆之和獨孤信相比,庆之是凡人,獨孤信是神仙,因为如此美男子,只应天上有,那能人问得。若干年后,獨孤信那颂城倾国的女儿就是嫁给了杨忠的儿子杨坚,而杨坚也终身不渝的恩爱他的獨孤皇后。人美,除了长相,气质也占了很大的分量,气质的底蕴是文化水平,文化水平不够,说什么气质也高雅不起来,换句话说,书要读够,知识要丰富。讲到谈吐,庆之在獨孤信面前,就相形见拙了。同样是军人,人家温文儒雅,言谈之间让人如沐春风。庆之谈不了多久,总觉得自己用字迁词,处处是疙瘩。从小长辈们教导说北方人都是胡人,是粗鄙的蛮夷,等庆之亲身到了洛阳才知道高级知识分子都在北方,自己才是南蛮子。鲜卑人虽然是从长城北方的大草原,越过长城进来占领中原的游牧民族,但是他们的皇帝非常聪明,实施全盘汉化,不但禁胡服,胡语,改汉姓,还强迫各王公贵族和汉人女子婚配,并且以身作则。一两百年下来,鲜卑人与汉人完全融合,甚至数百年后,鲜卑人竟然成为汉人的主体,几乎七成以上的汉人都带有鲜卑血统。鲜卑人,身材修长,皮肤白晰,喜欢冒险犯难,能过迁徒飘泊的日子。继越人的夏,东夷的商,羌人的周和楚人的汉以后,鲜卑人将成为统治中原最长久的民族。

  论棋开始,比照陶弘景的前例,其余三人对庆之让二子,而彼此猜先。庆之的目标是赢一盘,全败太难看了。不是下三盘赢一盘,而是九盘赢一盘,因为每个对手要下三盘。

  下围棋战略战术的运用的和緾斗厮杀的激烈并不逊色于实际的战争,只有一件事是大不相同的,棋子每个都一样,而实际的战争,武器会不同,而使用武器的人会因各种因素而不同。庆之因为操纵部属和武器在战场上屡屡创造如魔术般不可思义的奇迹,然而在棋盘上,只有战略和战术的变化。庆之经历了北伐数十场的大战,在战略和战术的思虑上已经更上层楼,由是棋力也提升到另一个境界,对三人,庆之每人都赢了一盘。梁师友对欧阳頠和獨孤信都是两负一胜。果然棋怕少壮。最后就看欧阳頠和獨孤信这南北两大美男子的对决了。先前战成一胜一负,这时第三局已进入中盘,对奕的人全神贯注,观战的人秉息以视,整个空间和时间仿佛凝结了,只有棋子落盘的声音,和沙漏翻转的声音,许久……许久……一声长长的叹息,獨孤信投子了。“各位同好,小弟今年三十岁了,多年来为了追求棋艺的精进,小弟走遍名山大川,造访各地棋道俊杰,如今棋愿已成。小弟自幼也热读兵书,练就一身武艺,此番下了茅山后,小弟也要投身军旅,希望日后也能像庆之兄一样为国家建立不朽功业。”

  欧阳頠的鸿愿并没有落空,在梁朝的下一个朝代陈朝,也就是陈霸先建立的陈朝,欧阳頠雄霸岭南十数年,他过逝后,他的儿子欧阳纥袭爵成为岭南的大军阀。不过当陈霸先也往生后。欧阳纥看不起陈霸先的继任者,偱陈霸先的老模式起兵造反,向建康城进军。不料陈霸先生前留下一手奇招,把年已古稀的钱道戟摆在欧阳纥进军必经之路的衡州担任衡州刺史。别看钱道戟是个终生教学的老学究,他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常年担任南朝第一军校校长深负韬略的老道戟,不仅大败欧阳纥,还手到擒来,活逮了这个贸进的小子。欧阳纥的下场当然是满门抄斩,为了给一代棋王欧阳頠留下一条血脉,陈朝皇帝特别赦免欧阳纥的最小的儿子。可怜一代绝色女棋士顾思明,临老还得因教子无方而挨上那一刀,令人不甚唏嘘。

  陶弘景对自己慧眼识英雄,感到非常得意,当年若不是他慷慨解囊,送庆之去启芳斎,岂不埋没了一个军事大天才。庆之对陶弘景的感激,天下间没有物品可以比拟,以庆之的学问,也无法找出优美的言辞来表达,只能磕头请安。

  钱仲方,钱道戟作育英才,陶弘景奖掖后进,在兵学和棋道上,他们都做出了极大贡献。以茅山论棋来说,陶弘景羽化登仙后,还会有人出资举办吗?不是陶弘景,梁师友能千里迢迢赶来茅山和众高棋相聚论棋?没有陶弘景梁师友只能默默无闻的老死益州乡间。獨孤信能到茅山是梁师友找他来的,因缘际会,这茅山棋艺颠峰对决还能有下一次吗?众人在频频祝福陶弘景长命百岁声中,依依不舍的彼此道别。獨孤信见到庆之平凡如是,真有“将相本无种,君子当自强”的感慨,除非你亲自在战场上被这人打得大败,不然你根本无法相信你眼前的人是“战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是神话,这人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中等身材,寻常身高,薄薄的头发,稍扁的鼻子,没什么肌肉,没读过多少书,除了烱烱有神的眼睛显示这人颇有智慧外,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出众之处。你会觉得这人要么是个成功的小生意人,要么是一个地方上的小吏。“战神”太不相配了。适合战神的造形应该是欧阳頠,獨孤信自知少了那股英气,自己不该是战神的写照。庆之是战神老天显然开了很大的玩笑。

  下了茅山,庆之当然得先回建康城去向皇上报告茅山论棋的结果。此时,京师正为一件事情闹得沸沸洋洋。百济国的王子来访,特别提出向南朝的围棋高手挑战。百济王子连胜到溉,朱异,正和陆云公鏊战。庆之回到京城时,陆云公已经败了二局。簫衍问了庆之,知道欧阳頠夺了魁首,立即叫人拟旨,想宣欧阳頠进宫。庆之对皇上说:“微臣有办法战胜百济王子,请皇上允许微臣一战,倘若战败再宣召欧阳頠不迟。”

  陆云公对百济王子的第三局还是败了,因为庆之对陆云公几乎很少赢过,簫衍对庆之应战百济王子颇为担心,然而庆之说他有办法,表示庆之要用谋略取胜,那就估且让庆之试试吧!战场上庆之是魔术师,看看他在棋盘上是不是也能变出魔术。

  庆之对百济王子说他是镇守边疆的将军,随时都会有紧急军情,所以不能旷日费时的下棋,必须使用沙漏控制时间,还有一人一盘先下,万一各有胜负会下个没完没了,因此使用数子法,先下的人贴给后下的人三子。百济王子的随从正好是高句丽人高见智,这人和庆之下过棋。他在百济王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百济王子就点头同意。

  棋局开始了,百济王子没有料到庆之的棋力竟然大大强过他的预设,因为布局不够严谨,一进入中盘百济王子就明显居于劣势,在沙漏的催逼下,百济王子很快就落败了,庆之赢了第一局,萧衍松了一口气,庆之果然是魔术师。第二局,百济王子猜先赢了先下,虽然他小心谨慎的下,步步为营,但是贴子的观念并没在他脑筋里生根,等到他惊觉他的盘势贴不出子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最后收完官,百济王子领先二子,但是依照约定的规则,百济王子还是以一子见负。

  第三局,还是百济王子先下,他一步步计算目数,然而庆之却搞了好几个大刼争,在沙漏的催促下,百济王子手忙心乱,一不小心找了个不重要的瞎刼,庆之消劫,百济王子颓然投子。

  百济王子极不甘心,提出再下第四局,庆之告诉他,别再下了,南朝有个茅山论棋刚刚结束,自己是参赛的棋手中,敬陪末座的,南朝高手比比皆是。以百济王子的棋力在茅山论棋中,恐怕每个棋手都得让他三子。

  输得莫明其妙的百济王子愤愤不平的回国去了,在百济传说他们的王子大胜中国的棋手,而在中国传说南梁的棋手大胜百济王子。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依照百济的围棋规则百济是胜了,依照庆之的围棋规则,百济是败了。

  萧衍的面子是保住了,不过陆云公的尊严却荡然无存,本来他是品位大赛的棋圣,南朝的棋壇盟主,当欧阳頠出现的时候,他变成了“哦,那个二品”现在他三败给百济王子,而庆之却三胜百济王子。不管庆之赢的手段光不光彩,在朝庭,在建康城,在全国人的眼中,他输了而庆之赢了,这是铁的事实。从此,陆云公每天借酒浇愁,不数年,当值壮年的陆云公一命归天。有人说他死于酗酒过度,也有人说他死于重金属中毒,因为当时的酒杯都是铜做的,而陆云公酷爱喝温热的酒。陆云公一生都奉献给了围棋,在围棋史上,也该有他一席之地。陆云公亡故,萧衍痛失棋友,亲自到陆云公的灵堂上哭泣。

  庆之正准备离京返回防区时,数十个衣衫褴褛的人求见。庆之一看带头的人,急忙冲过去,一把抱住他,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你还活着!”来人竟是陈森,白袍军骑兵领队将军,“嵩水分手后,我带了一百多号弟兄进入山区落草为冦,后来北朝内乱,我们还干得有声有色,一度发展到三千多人马。前一阵子来了一个州官叫尧雄的,这个黑脸小子忒是厉害,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我带着殘部南逃,回到国门,就剩这四十几号人了。“尧雄!”庆之还记得那个在国山桥头和他决斗的黑脸紫膛汉子,糟糕,防区要有事了,尧雄的抱负正是饮马长江。庆之赶紧启奏皇上,替陈森和硕果仅存的人加官进爵,并表明得立即带这些人返回防区,这些能征惯战的老将,势必大大提升他现在的军队的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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