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战
一 高部道平
二月底,日本关西,岛根县西北的海边。
虽然时值正午,但是这片海滩却不见什么人影。毕竟,旅游的季节还没有到,而这片海滩也不是什么渔船出没的港口,这个时节便显得人迹罕至了。
然而,海浪声中间,却夹杂着悠扬的笛声。
这不是普通的笛声,而是如战场上的战鼓一般。笛声时高时低,忽快忽慢,时而如千军万马,时而又如涓涓细流,音韵起伏令人陶醉。
海浪声似乎也在为这笛声伴奏,声音忽高忽低,如战场上的喊杀之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音韵突急,那是两军交战,刀光剑影;旋律骤缓,那是鸣金收兵,两军战士喘着粗气遥遥相望;奇音乍起,那是突现伏兵,神兵天降;萧瑟之声,那是战事已定,漫漫黄沙尸横遍野……
吹笛的是一个穿着古旧长袍的俊美男子,站在海滩边一块大的礁石旁,微闭着双目,静静品味着自己吹奏出的动人旋律。一曲吹毕,吹笛人缓缓睁开双目,静静望着远方平静的海面,微微扬起了嘴角。
眼前海浪起伏,仿若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之声。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人鼓掌的声音——声音显得十分孤单,却如同在无人的沙滩上独自嬉戏着的孩子一般轻快。
吹笛人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笑着向自己走来。
“精彩的旋律。”男子赞美道,“想不到这小小的岛根县竟潜藏着阁下这样的蛟龙。”
吹笛人得意地笑了,他微微向迎面走来的男子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多谢夸奖。”吹笛人笑着说,“刚才献丑了,如有打扰请恕罪。”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如此气势雄壮的笛声,怎么称得上打扰。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吹笛人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这个穿风衣的陌生男子,似乎稍稍有了些戒心:“岛根县无名小卒而已,姓名不足挂齿。”
看到对方的推辞,男子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可能失礼于人了,于是微微行礼致歉:“在下高部道平,东京人士,偶然来到关西,巧遇先生在海边吹笛,一时好奇,请勿见怪。”
高部道平?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吹笛人审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东京人:“阁下因何故来岛根县?”
“解谜。”高部道平笑着答道。
吹笛人有些困惑。
“您可曾听说过有一位蒙面棋手在这里出现过的事情?”高部道平接着说道,眉宇间突然猛地添上了几分无奈。
吹笛人稍稍一愣,随后却笑了:“坊间传言而已,阁下当真了?”
“不是传言,一切都是真的。”高部道平收起了笑容。
吹笛人却轻佻地笑着:“何以见得?”
“我认识一个和蒙面棋手交过手的人。”高部道平低声说道,“我几个月前找到了他,但他已经神志不清了。由此我肯定蒙面棋手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他的棋力高强得令人难以置信。这几个月,我一直试图找到那个蒙面棋手,我几乎把整个日本走遍了,期间还先后去了一趟朝鲜和中国。我发现这个棋手只在日本的几个城市间出现过,而他最早的一次出现,就在这里。”
高部道平指着脚下,低声对吹笛人说道:“就在岛根县。”
吹笛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旧笑着:“所以你就追到了岛根县?”
高部道平点了点头:“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找到了又如何?”吹笛人笑道。
“找到他,然后与他对弈一局。”
“仅此而已?”吹笛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你花了几个月时间,找到岛根县,最后就是为了和他下局棋?”
高部道平皱着眉头,低下头:“若他真的如传闻中那么厉害,我想拜他为师。”
海浪声突然轰鸣起来,如同一阵雷击一般。强劲的浪花打在礁石上,似乎礁石也为之一震。
吹笛人的笑容凝固了,他静静地看着高部道平,沉默半晌。
“阁下究竟是何人?”吹笛人问道。
“一个棋手。”高部道平答道,“我过去在东京棋正社,雁金准一先生那里谋生。”
“东京棋正社?”吹笛人静静回味着这个名字,“我似乎对此也有耳闻。雁金准一先生,是前代名人本因坊秀荣门下得意的弟子,是吗?”
高部道平微微点头,笑而不答。
“这几个月,阁下东奔西走,大概也就没时间再回棋正社了吧。”吹笛人问道,“这几个月来靠什么为生呢?”
高部道平苦笑了起来:“唯凭棋艺与人赌棋,赚得少许钱财作为路费。”
“哦?”吹笛人似乎突然来了兴致,“阁下不怕输吗?”
“坊间棋手,未经过正规训练,棋力有限。高部道平虽非当世第一高手,但应付坊间豪强,尚有余力。”
吹笛人的兴致越来越高了:“这么说来,阁下本是一名职业棋手?可据我所知,职业棋手似乎是不允许参与坊间赌棋赛的。”
高部道平笑得更苦了:“生计所迫,别无他法。昔日本因坊家主秀甫落难关西之时,也曾经化名参加坊间赌棋以求生计,并非我们有意相欺,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吹笛人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高部道平羞愧难当,恨不能钻到地底躲起来。
“敢问高部先生,现在身上钱财还剩多少?”吹笛人笑道。
高部道平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瞒先生,只够我和与我同行的那位好友付三日的店钱。”
“那高部先生还不赶紧去赌棋求生计?”吹笛人笑着调侃道。
高部道平却紧紧皱起了眉头:“岛根县不比东京、神户、大阪、京都这些棋界重镇,并非每日都有大彩头的赌棋赛。这两天我在岛根县四处打探,也找不到有人赛棋。”
看到高部道平满面愁容,吹笛人将笛子收了起来,笑着说道:“一曲笛声引得高部先生与我攀谈甚久,也算是一场缘分,不如就由我出手解了高部先生的燃眉之急吧。”
高部道平微微一惊,期待地看向眼前的吹笛人。
“我虽然是岛根县的一个无名小卒,但自幼也跟人学了些棋艺,略知道些棋理,只是棋力平平。难得遇到高部先生这样的东京高手,不如我就以一日店钱为彩,每日与先生对弈一局,待先生取胜,名正言顺取走这彩头作店钱,如何?”
高部道平却面露难色:“我与阁下萍水相逢,今日却要阁下解囊相助,高部道平实在惭愧。”
吹笛人却豪爽地笑了起来:“先生不必推辞,就当是给我指导数日,我替先生付店钱做酬劳了吧。”
“多谢阁下相救。”高部道平向吹笛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我与我的朋友所住的旅馆内有一张棋座,请先生与我同去吧……”
“老板,那个东京人回来了,好像还带了一个人回来。”旅馆的店员对老板低声说道。
“那人有钱吗?”
“穿着个破长袍,不像有钱人……”
老板厌恶地朝旅馆门口看了一眼:“如果他还要一间房,你告诉他,要先付一个星期的押金,否则别让他进门。”
“他们看起来不是来住店的,他们一来就跑到棋座旁边坐着了,好像要下棋……”
“去看着点,别让他们把棋座刮花了,又要花钱买新的……”老板吩咐道,“再让人去楼上那个东京人的房间看看,别让呆在房间里的那个疯子再跑出来,会吓着别的客人的……”
店员应了一声,赶紧跑回旅馆大堂去了。
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了,怎么碰上个带疯子一起住店的穷光蛋。老板在心底暗暗叹道。
“不知先生棋力几许,需要我让几子?”高部道平轻声问道。
吹笛人却放肆地笑了起来:“不必让子,分先对弈吧,反正胜负也无悬念,若万一让子输给了我岂不是还要输一日店钱给我?”
高部道平一愣,紧接着也微微地笑了笑:“那么,请先生执黑吧。明日再对弈之时,换我执黑棋,再往后以此类推,算作是分先对弈吧。”
吹笛人笑着点了点头:“对弈起来我可是会倾尽全力的,请高部先生多指教了。”
高部道平也一躬身:“请多指教。”
话音刚起,黑子已落。吹笛人似乎毫不考虑,只等高部道平落子。
右上角,小目。
高部道平微微颔首,也取出一粒白子,静静地落在棋盘之上——左上角,小目。
两侧小目位的两支黑军遥遥相对,却丝毫不见杀气,似乎两军正拱手作揖,相视而拜。
吹笛人笑着又取出一粒黑子,落在了右下角小目上,两支黑军对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各自远远地护住彼此的破绽,为自己留下退路和进攻的余地。高部道平再次颔首,这个吹笛人的棋路看起来似乎很正,略通棋理只怕是自谦之言。
高部道平也在左下角错向小目的位置上落下一子,两侧黑白二军棋型一模一样,看上去一团和气。
“高部先生,我先得罪了。”吹笛人笑道。只见他取出一粒黑子,直奔白军小目留下的空当而去——挂角!
这原本也是常理,棋盘上的胜负从来如此。这粒奔袭向白军的黑子,竟也似乎是笑着奔驰过来,向白军行礼作揖的。
高部道平不愿早早吃尽恩人的棋,于是挥军转向,避开黑军锋芒,朝另一侧展开阵势。
吹笛人却暗暗笑了。
双方划定疆界,黑军又向白军奔袭而来,再攻向白军另一支小目阵地而来。
高部道平令旗一挥,白军再度避战,远远地向另一侧展开阵势。
高部道平,战场上哪有靠逃跑打得赢的仗?
吹笛人继续向白军紧紧逼去,白军一退再退,很快就让黑军在整张棋盘上飞速扩张开来。黑军肆无忌惮,在棋盘上任意奔掠,白军只缩在边角的堡垒中,静静看着黑军在战场上挥舞着战刀,豪放地将几乎整张棋盘纳入自己的阵内。
似乎礼让够了。高部道平在心底暗暗说道。
白军封住了自己阵营的最后一个漏洞,随即全军听命,默默取出了藏在袖口中的利刃,只待主帅军令。
高部道平轻轻取出一粒白子,缓缓落入到那片浩大的军阵之中。
棋子与棋盘之间发出一声清脆地撞击声。
“攻!”白军从天而降,低声喊道。
吹笛人却笑着看向高部道平的这支奇袭之军。
终于动手了,高部道平。吹笛人在心底暗暗说道,可是你真的有本事破我的天罗地网吗?
黑军毫不慌乱,战马止蹄,兵刃转向,从四面八方对着阵中奇袭而来的一粒白棋孤军虎视眈眈。孤军横刀立马,静静平稳着气息,静待黑军的攻击。
“杀!”
一支黑军从天而降,竟紧紧贴住了白军,如影子一般!
高部道平微微一惊——对方竟不给白棋任何空间,一上来便贴身肉搏,力求将白军赶尽杀绝?
黑军大将紧随白军,不待白军立足便挥刀猛砍下来。白军大将架住敌将蛮刀,心中稍稍慌乱一阵。但不过一支敌军而已,胜败不足以定。对方竟一开战事便贴身肉搏,便是要拼出你死我活不可!
既然敌军送上门来,大可取下敌将人头,吞下此军以立军阵!
高部道平不作犹豫,取出白子奋力与黑军绞斗起来。吹笛人心底暗笑,也毫不惊慌,立刻率黑军以攻对攻。
棋盘中央好一番龙争虎斗,两军纠缠在一起,互试杀招,火光四溅!
高部道平自幼学棋,更是曾求师于本因坊,又与雁金准一这样以算路精深著称的顶尖高手切磋多年,攻杀之法自然是了然于心。只见棋盘之上白军左冲右突,骁勇无比,黑军几次设防,竟都无力抵挡!
眼见白军再黑阵内生龙活虎,黑军几度举起屠刀都被白军奋力挡下,似乎就要在黑阵内活出一条巨龙来,吹笛人默默沉思了起来。
高部道平棋力果然不弱,绝非一般坊间棋手可比。吹笛人感到自己冒然与高部道平展开混战是过于轻敌了,这样无礼的招法在高部道平这等高手眼中自然尽是破绽。
此时黑军的浩瀚军阵已经被白军冲击得七零八落,而远远地在防线上还留着空隙,随时可能让白军就此冲出。阵内四处都是被打散的黑军败将,沉重地喘着粗气,静静等待着援军。
四面楚歌,形势危急。
吹笛人默默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再睁开双目,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锐利,如刀刃一般!
善战者,制人而不制于人!
吹笛人取出一粒黑子,黑军全军再度转向,刀口又全部面向了边角的白军!
吹笛人落子,黑军转向向白军边角攻去!
“冲!”黑军全军得令,怒目看向层层堡垒中的白阵。
高部道平困惑不解。白军边角防守已十分稳固,只要正常应对必然不会遭遇危机。莫非是吹笛人棋力不济,看不出这点?或者是对手已经在准备认输了?
高部道平不敢怠慢,谨慎地应对起黑军的进攻。
黑军一次次向白阵冲击而去,白军则处处设防,谨慎以对。两军交锋数次,黑军竟不能突入白阵分毫!
黑军重兵喘着粗气,绝望地看着厚厚的白壁,悲壮地仰天长啸。
然而,吹笛人却丝毫不感到惊慌——相反,他的眼中竟流露出自信的神色!
看起来似乎是黑军在不顾一切地向白阵发起轮番冲击,但是白阵必须自保,否则将全军覆没。也就是说,在黑军进攻的过程当中,白军的每一次行动都在黑军的预料之中。经过一连串的攻击,黑白两军在边角已经划定疆界,大军镇守的双方边界已经密不透风。
这同时也就意味着,黑军边界的漏洞已经全部被堵住了,白军再也没有趁乱杀入黑阵的可能!
接下来,只需要屠掉黑阵内的白军巨龙就可以了。
白军在黑阵内仰首而立,威风凛凛。然而,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存有致命的破绽!
黑军再度转向,从四面八方虎视眈眈地看向白军。
“断!”
黑军猛然攻向白军,在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将一条白军巨龙断作两截。
若让黑军就此断开,惨遭腰斩的白军巨龙将分别遭到吞吃。只不过,高部道平似乎对此毫不在意——这个断点他早就注意到了。
白军张开獠牙,将这粒断开白龙的棋子咬在了口中,一旦他敢轻举妄动便将他吃下。如此一来,黑军是否就将缴械投降了?
还远远没有结束呢,高部道平。
黑军再度强攻,又围绕着白军的另一处断点展开了攻势。高部道平不敢怠慢,又按照早已计划定的方案将黑军的攻击打退。随后,黑军又如鬼魅一般,找出了白军新的弱点进行攻击。高部道平疲于应付,但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黑军几乎尸横遍野,但白军也被黑军神出鬼没的袭击惊得草木皆兵。
时机到了!
“灭!”一粒黑军带着吹笛人的呵斥,从天而降。
高部道平再看去,不禁大惊失色!
已经几乎战死的层层黑军在这支援兵的号召之下,竟突然起死回生!再看向白军巨龙,尽管单次的攻击都被奋勇挡回,但数次进攻之后,黑军四处散布的死子却恰好将白阵冲出了一个无法防御的断点——白龙被断杀了!
高部道平惊讶得目瞪口呆。回想着之前现在外围做准备,再从内部神不知鬼不觉地造出了精妙的缺口,整套招法一气呵成,天衣无缝!眼前这个对手根本不是一个略知棋理的坊间棋手,分明就是一个顶尖高手!
“哎呀,高部先生……”吹笛人一子落毕,略作惊慌地看向高部道平,“刚才一时杀得兴起,不小心将先生胜了,这一日店钱反而是先生输给我了……”
高部道平一惊,抬起头看着吹笛人,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吹笛人笑了笑,紧接着却突然以锐利的眼神看向高部道平:“想不想把输掉的店钱赢回去?”
“快来帮忙!”一个店员拼命堵着一个房间的大门,惊慌地冲着远处的另一名店员喊道,“那个疯子又要跑出来啦!”
话音刚落,像是在解释这句话似的,门的另一侧响起了沉重的撞击声,似乎是有人在用力地敲着大门。
另一名店员慌忙赶过来,也堵住了门口:“千万别再让他跑出来了!”
撞击声一声又一声地响着,伴着门的颤抖。
两名店员丝毫不敢怠慢,奋力顶着大门。
而在门的另一侧,井上孝平被堵在门内,但他却丝毫不觉惊慌。
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根绳子系在窗台上,另一头却被抛到窗外,直落到旅馆楼下的院子里。
井上孝平举起枕头,猛地向门板扔过去。
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门外传来了两个店员慌张的喊声:“千万别让他跑出来!撑住!”
“嘿嘿,傻子……”井上孝平痴痴地笑着,顺着窗台上的绳子向楼下爬去。被蒙在鼓里的两个店员还在全力顶住门板,完全没有感觉到井上孝平早已离开了。
爬到了楼下,井上孝平呆呆地四下张望,想找点东西吃。他迈着笨拙的步子,竟从院子绕到了旅馆正门去了。看到眼前有一家旅馆大门,他傻傻地笑了笑,径直朝着门内走了进去——从窗户爬下,绕了一圈,又从正门走进去了。
然而,刚走进大门,井上孝平却看到眼前有两个人正在对弈。其中正在冥思苦想,似乎陷入了苦战的那个,正是几个月来带着井上孝平到处奔走的高部道平。
高部道平,有钱,有吃的……
井上孝平正要跑过去招高部道平讨饭吃,无意间却瞥向了高部道平正在对局的对手。
那是一个面容极其英武,穿着长袍的男子。
这张脸,似乎让井上孝平想起了什么……
突然,井上孝平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感击中,他几乎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
突然爆发出的哭喊声让高部道平和吹笛人都猛然一惊。井上孝平突然冲过来,猛地将满盘的棋子全都抹掉,四散的棋子在地板上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撞击之声,似乎散乱的脚步声一般。紧接着井上孝平如同被吓坏了的孩子一般,躲到了高部道平的身后。高部道平一时间不知所措,但紧接着却突然警觉起来,以难以置信的眼神再次看向眼前这个吹笛的高手!
井上孝平,莫非你想告诉我……
吹笛人却微笑着,似乎毫不惊慌。
“高部先生,看来我们的对局无法进行下去了。”吹笛人笑道,“但你若想再找我决胜负,请明日此时到我们今天相遇的那片海滩来吧——你还欠我一日的店钱呢。”
吹笛人突然高声笑了起来,笑声肆无忌惮。他起身迈步,向旅馆门外走去。
高部道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井上孝平躲在高部道平身后,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是他?
岛根县西北一座荒无人烟的山间,雾气弥漫着。
“你的斗笠呢?”一个蒙面人静静地问道。
正被他责问的是穷奇。穷奇笑着,正要伸手从长袍内取出斗笠,却又被对方的话打断了。
“你若再这样一意孤行,座主迟早会发现的。”
穷奇笑着摇了摇头:“谢梼杌大人提醒。”
“看来你找到新的猎物了?”这个被称为梼杌的人问道。
山下是午后的岛根县,半座城市都尽收眼底。
穷奇却诡异地笑了。
“我们有必要找一个新的使者,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