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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和张璇的爱情
1999年2月,常昊八段和张璇八段从昆明飞到上海,办理了结婚手续。两年的恋情,添上了画龙点睛的一笔。
他们不想声张,连不少朋友都没有惊动。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引起了一串串惊叹。
这对燕尔新人本来话题就多。常昊23岁,张璇31岁,年龄上有差距,而且还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所以二人又成了一个焦点话题。
确是一段奇缘,也是一段棋缘,是棋局上那张网络捕获了他们。这段故事该从1995年9月讲起——
那次常昊到东京参加中日围棋擂台赛,曾连胜了日方的小林觉“棋圣”和林海峰“小棋圣”,加上之前的三村智保、森田道博、柳时薰,完成了漂亮的五连胜,棋界内外一片震动。
张璇当然也拍手叫绝。自1991年到日本求学后,她就没再见过常昊,记忆中的常昊还是一个棋童呢。后来常昊到东京比赛,她到赛场去看过,但她到时对局已经开始了,她离开时,对局还没完,因此两人没碰上过。
和常昊同行的俞斌九段,是张璇在国家队时的棋友,相处融洽。这次,她把他们请到自己在东京新宿的住处,聚了一次。一转眼,常昊已成了1米80的大小伙子,棋艺也臻于成熟了,直让张璇称奇。不过,当时还谈不上感情。
当时张璇正打点行装,准备回国,行李不少,连托运都成了一件头疼的事。正好,她抓了常昊和俞斌的“壮丁”,请他们带了些用具回国。常昊带的是一台CD机,据他说,“从东京回到北京后,我的肩上都勒出了好几道好印儿!”
后来他们对我说起这段缘分,就是从那次见面说起的。虽说还谈不到感情,但好感却是有的。
当年的10月,张璇回到国内。或许是在国外奔波四年的缘故,她太渴望生活了。经父母说合,她结了婚,对方留学美国后拿了“绿卡”,在深圳经商。记得当时我采访她时问起过他,张璇回避了,不想谈这件私事,仿佛周折颇多。
她一直留在福州父母身边,放着长假似的。再回北京时,已是1996年初了。到北京参加天元战,她赢了杨晖七段,输给了张文东九段。除了很想生活,她自然还很想下棋,在棋局中的心情特别好,因此慢慢找回了感觉,赢过不少棋手,其中还包括聂卫平。
此时的张璇,引起了常昊的注意。她人长得靓丽,而且聪明过人,很好相处。她经常和常昊一起摆棋,还有丁伟、刘世振等年轻棋手,挺热闹的。张璇有一种热情,这种热情使她不缺朋友。当时,她对常昊如同对待一个弟弟,叫他“鸭子”——他的绰号。
在比赛中,常昊还输过她一局。1996年4月的名人赛上,他被她淘汰出局。当时我们开玩笑说:“常昊是不是被张璇迷上啦?”
还没有。当时常昊等年轻棋手有多狂?没有真心重视张璇的棋。那次常昊也轻敌了,比如眼见她的四子被征吃,常昊心想,这样的棋你居然也下得出手?她却一身轻松,反正处在弱者的地位。最后她竟然胜了。
那次失利,加重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后来在南京举行的升段赛上,二人相遇,常昊不敢再马虎,弹不虚发,完胜了一局。
张璇已不是国家队的棋手了,平时在福州,只有在比赛时才到北京。只要到北京,她就住在中国棋院楼上的宾馆里,像个旅游者,平时就找常昊下棋、闲聊,十分要好。
常昊也到了棋艺生涯最繁忙的时节了,而围棋场上严酷的一面,也显露出来了。20岁了,常昊对友情,对感情有一种敏感,一种渴念。
感情像一棵树,不知不觉地生长起来。要说时间,该是在1997年。
1997年1月,在北京举行的天元赛上,二人发挥出色。常昊在擂台赛上十一连胜,但这时他并没有获得过什么头衔战冠军,所以心弦紧绷,呼声也高。他先战胜了汪见虹九段、王元八段、吴肇毅九段、周鹤洋七段,进入了争夺挑战权的决赛。那边,张璇也不示弱,连胜阮云生七段、余平五段、邱峻三段、刘小光九段,眼见两人撞了个大满怀。
决赛惊心动魄。本来,这是一盘双方都有机会的棋。但一个败着,使张璇失去了对棋局的控制。输了棋后,她跟常昊开玩笑说:“你也太黑了,本来我还是有胜机的!”
常昊回敬说:“你就是拿了挑战权也没用,到了马晓春那儿也是白送,还不如我上呢!”
当时我们在聊天,常昊说这说时,我觉得他们已不仅仅是朋友了。
之后,他果然就在上海以3比1胜了马晓春,夺得了“天元”——他的第一个番棋赛头衔。再后来,张璇说:“你说的不错,还是你上好。”
张璇回国,进入他的生活后,常昊的国内外大赛突然间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整日闭门苦修,一扇扇大门相继打开了。这也和他在擂台赛上的佳绩有关。而他的发挥却时起时伏,在世界棋赛上,最终还是受挫。按说他才20岁,还有稚嫩之处,可人们对他的期望太高了,他对自己的要求也太高了,他无法得过且过。输棋是痛苦的,痛苦难以排遣。
1997年9月,在北京举行的三星杯八强战上,常昊负于韩国的金承俊七段,痛失晋级四强资格。那次他和张璇受到过一次心理冲击。
常昊输得冤,对手比赛时几乎是拔了一着棋,子已落盘,又收了起来。常昊的情绪一直波动,结果断送了好局。
本来就难过,可局后,还不得不按规矩,祸金承俊一起复盘,别提多别扭了。
输了棋,他好久缓不过来。他对张璇说:“输了棋太难过了,那么多棋迷希望我赢,我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
“想那么多干吗?”她说:“想那么多你也太累了!”
事后说到此事,张璇对我讲过她的看法,“你想,我们输棋后都不会这么想,他这么年轻,使命感已经很强了。我们佩服他,也相信他的棋会与众不同。”
她还说到那次在南京升段赛上的经历。一天,常昊赛后已经很累了,但他被几个棋迷拉住了又下了一局,直到晚上八点。下完,那棋迷说:“再来一盘。”他的母亲周樾园不愿意了,说:“饭还没吃呢,不能下了。”
常昊却不会说一个“不”字。张璇挺生气,也挺感动,她说:“一个人的涵养、人品和年龄是没关系的。”
那次三星杯赛后,他俩和几个棋手相约,去了趟黄山,散心去了。
在顺利或挫折时,在快乐或苦恼时,张璇总会在常昊身边,一起分担,一同分享。
用张璇的话说:“我和常昊的棋风、性格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很不一样,所以才相互吸引吧。”
常昊的棋风,属于上海的“学院派”那一类,功底扎实,堂堂正正,严谨得连歪着邪着都少见。而张璇是从福建出道的,无拘无束,信马由缰,怎么想就怎么走。常昊经常当面数落她的路子,可对她的棋感和灵气却很欣赏。
常昊性格偏内向,话语不多,拙于抛头露面。而张璇却伶牙俐齿,对应自如,他的不少事情,都是她张罗的。
对于胜负,他视如生命,无时无刻不萦绕于心。她却看得比较开,赢了棋高兴,输了棋也能找到安慰。她说:“这样也好,要是我像芮乃伟那样特别要强、执着,我们在一起看来就麻烦了。”
还有一点,就是生活上的常昊是需要照顾的,而恰恰张璇心很细。一次,他要去沈阳参加NEC杯比赛,临走时张璇特意对我说:“到沈阳你帮常昊打一下领带,他不会打。”
到沈阳后我问常昊:“那你平时比赛,领带怎么打?”
他说:“都是在北京打好,到时候往头上一套。”
常昊像山,张璇像水。绿水围着青山转。
棋手的生活是孤独的,单调的,虽然有时也满天下乱跑,其实仍摆脱不了一种内在的紧张感。和张璇在一起,常昊极为轻松,似乎沉闷的空气中吹拂着清风。
1998年3月,常昊在上海战胜了了王磊六段,卫冕天元;回到北京后,又夺得了首届乐百杯。张璇见到我说:“得了冠军要请客,今天我们去庆祝一下。”常昊夺冠,张璇请客,他们分明已是一对恋人了。那次,喝了啤酒的常昊话语如流,好不快活。
两次决赛,对手都是王磊,常昊和王磊又同宿舍。记得张璇特别提醒常昊:“对人家王磊好点啊,虽说是对手,但也是朋友嘛!”
这句话我印象很深。棋手们整年沉湎棋道,许多事情有人沟通,有人提醒,该是益事。
之后不久,他们又去了上海,参加NEC杯围棋赛。张璇是作为讲棋人去的,常昊则是特邀嘉宾,他是上届比赛冠军。
二人特别能谈得来,相处也特别本色。举个例子,就说那次失掉天元挑战权的比赛吧,张璇说:“我输得挺冤。”
“一点都不冤,跟你下,可能让两子都不够。”常昊说。
“那你肯定输飞了!”张璇说。
“摆上,咱马上摆!”常昊不依。
“我不摆,反正以前在国家队时,我让你两个子,这辈子你也别想让我两子了!”当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时,那一定就是爱情了。
然而这份感情的得票率,打一开始就不很高。
原因说来说去只有一个,即张璇比常昊大8岁,是不是合适,挺世俗的一个问题。
张璇的父母听说此事,提出过一些疑问。常昊的父母也同样担忧。
他们听的鼓励很少,人们好象只是在旁观。棋手的婚姻似乎是一个挺特殊的领域,离婚的棋手不是不少吗?他们能成吗?
常昊的母亲周樾园是个很热情也很开通的人,提得起来放得下去似的。她和常昊是母子,也是朋友,可以无话不谈。一次她问常昊:“喜欢你的姑娘不少,你怎么偏偏挑上了张璇呢?”
“我们挺能谈得来的”常昊说。朋友或许很多,可找真能谈得来的,却难。
周樾园对张璇也熟悉了,只要到北京,她们就一起聊天,一同外出,形影相随,也很投机。周樾园觉得常昊需要张璇,她陪他,照顾他,二人的生活已经连成了一部分了,拆不开的。
有一次,周樾园问常昊:“张璇比你大8岁,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他的回答让她吃惊:“我没觉得她大多少。再说,小林光一不是比小林礼子小13岁吗?”
在棋界,小林光一夫妇是一段佳话,他8夺日本“棋圣”,他们还培养了小林泉美这位后来的“女流棋圣”,完全是围棋世家。
后来周樾园对我讲起这段话时,我感到常昊选择张璇的同时,也意味着他把自己的整个生命,都和围棋紧紧相连了。作为棋手,一个年轻棋手,他的选择是让人感动的。后来他也对母亲说:“这辈子我也不想别的了,只想当个棋手。”
常昊的父亲常富森一直担忧,但他也没有干涉常昊。
张璇说:“我们俩内心一直很矛盾,觉得不现实。”
那段时间,二人都有种不安。我曾几次问张璇:“以后你们是怎么想的?”她茫然的说:“谁知道呢,边走边看吧。”
那段时间常昊大赛不断,他的步子不那么轻盈了,心里明显有愁云。我总有一种感觉,假如没有这些纷扰,那么他的棋赛成绩也许会更好。包括那次富士通杯和李昌镐决赛之前,我都能体会到他的一丝愁思,临行前,状态也不特别饱满。
后来张璇说,他们陷入了矛盾之中,觉得不现实了。人言可畏的。张璇压力不小,一旦常昊有什么闪失,人们会怪罪她;常昊的压力不小,一面是棋赛,一面是感情,让他没少苦恼。后来他说过:“我到了30岁再说结婚的事吧。”
还是围棋,给了他们力量。
1998年8月富士通杯,常昊惜败李昌镐,痛失夺冠的机会。之前张璇到福州参加比赛,得了一瓶上等洋酒,她捐了出来,说:“谁得世家冠军,我们就为谁庆贺。”也可以说,她是给常昊加油。但没有喝上那瓶酒。
他从东京回来后,我到棋院去看他。只见他躺在宿舍里,双目通红,挺痛苦的。张璇也在,她对我说:“你好好劝他,我觉得我说什么话,都很苍白无力了。”
其实真正能安慰常昊的,还是张璇,她懂常昊。那天她提议:“咱们出去玩两天吧,放松放松,老呆在棋院不行。”
我们去了郊外的灵山。
灵山是北京第一高峰,那时节正人满为患。我们只得住在一户农民家里,和一群学生一起,十来个人挤在一间房里。
玩得还算愉快。农家主人炖了一锅羊肉,还有贴饼子。 白天就是爬山。
爬山时,常昊替张璇背着包,拉着张璇的手,缓缓前行。那情景看上去是一幅美好图画。不是说一次旅行就是一次人生的浓缩吗?在山上,常昊的话也多了起来,能一起逗乐了。
回城后,我问过他:“输给李昌镐,不会影响你什么吧?”他答干脆:“不会。”说起来,1998年是他们的好年景。常昊获富士通本亚军,并三得头衔战冠军,一获中日天元对抗赛优胜;张璇也如愿取得了宝海杯世界女子冠军。想想幕后的故事,他们并不容易。
他们商量在北京买一处住房,一次父亲常富森问常昊:“你们什么时候买,告诉我一下。”一直相互缄默的父子俩,刹那间心心相通了。
爱情需要缘分,也需要勇气。
张璇说:“现在人们真是宽容多了。”不那么宽容呢?常昊也未必会退却,他没失去过勇气。
这艘“爱情命运号”下海了,就像常昊说的:“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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