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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李昌镐个人头衔和主要记录

1975年出生于全罗北道全州。李在龙和蔡秀僖次子。

1981年在祖父李花春的带领下入门围棋。

1983年HAITAI杯儿童围棋比赛十六强(最年轻棋手鼓励奖)。

1984年同龄人棋王战优胜;与曹薰铉下过授三子指导棋战后,被收为内弟子。

1986年以史上入段第二年少的年龄入段(11岁)。

1989年KBS棋王战优胜(韩国国内头衔获得者中年龄最小)。

1990年最高位战、新王战、国手战优胜。

1991年大王战、最高位战、王位战、MBC帝王战、BACCHUS杯、名人战优胜。

1992年东洋证券杯(世界头衔获得者中年龄最小)、大王战、最高位战、BC信用卡杯、MBC帝王战、名人战、BACCHUS杯、KBS棋王战优胜。

1993年东洋证券杯、棋圣战、大王战、SBS连胜围棋赛、BC信用卡杯、MBC帝王战、BACCHUS杯,名人战、国手战、国棋战、投递王战优胜。

1994年棋圣战、霸王战、SBS连胜围棋赛、最高位战、棋王战、BC信用卡杯、名人战、国手战、国棋战优胜。

1995年亚洲电视快棋赛、KBS棋王战、投递王战、大王战、棋圣战、霸王战、SBS连胜围棋赛、最高位战、BC信用卡杯、棋王战、名人战、国手战、国棋战优胜;参加职业1号公益勤务。

1996年东洋证券杯、富士通杯、亚洲电视快棋赛、投递王战、大王战、最高位战、王位战、名人战、天元战、国棋战、国手战、世界围棋最强战(EVENT大赛)优胜。

1997年LG杯、三星火灾杯、大王战、棋圣战、最高位战、BC信用卡杯、王位战、TECHRON杯、天元战、国手战优胜。

1998年东洋证券杯、富士通杯、投递王战、大王战、棋圣战、最高位战、王位战、名人战、TECHRON杯、天元战优胜;公益勤务召集解除。

1999年LG杯、三星火灾杯、KBS棋王战、最高位战、王位战、名人战、天元战优胜。

2000年三星火灾杯、棋圣战、王位战、名人战优胜。

2001年应氏杯、LG杯、LG精油杯、棋圣战、霸王战、王位战、KBS棋王战、名人战优胜。

2002年亚洲电视快棋赛、棋圣战、国手战、霸王战、王位战、名人战、KBS棋王战优胜。

2003年丰田杯、春兰杯、LG精油杯、国手战、棋圣战、王位战、名人战优胜。

2004年LG杯、王位战、LG精油杯、KBS棋王战、泰达杯(EVENT大赛)优胜。

2005年春兰杯、ELECTROLAND杯、王位战、KBS棋王战优胜。

2006年圆益杯十段赛、国手战、ELECTROLAND杯、王位战优胜。

2007年王位战、KBS棋王战、中环杯优胜。

2008年十段赛、ELECTROLAND杯优胜。

2009年KBS棋王战、HIGH RESORT名人杯优胜。

2010年KBS棋王战、国手战优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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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巨人的肩上起飞



  1991年初,我和老师进行了第十次师徒对决。1990年的时候,我已从老师手中接过了最高位的头衔,若再次出战,是作为擂主;而这次我是以挑战者的身份登上了大王战挑战赛的舞台。

  然而这时,我遇到了点麻烦。本来是韩国《围棋月刊》和日本《围棋俱乐部》联手,特别策划筹办了这场第十次师徒对决,日程已经定好了。然而此时,日本方面却邀请我和日本棋手依田纪基八段进行一场名为“韩日新锐代表棋手5局制比赛”。

  这件事情真是很可笑。如果是日本棋院碰到类似情况的话,他们会怎么办呢?肯定当即就会反口讥笑:“你们有没有搞错?”倘若是韩方向日方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么韩方肯定会碰一鼻子灰,毫无疑问。

  正式的国内锦标赛举办期间插入另一场负担极重的国际赛事,并且还是5局决胜负的赛事,这种突发奇想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是韩国方面冲着“日本承担获胜奖金”的条件,立马就上了钩。韩国正式锦标赛的三冠王和日本新人王在所谓同等条件下进行激烈角逐的“韩日新锐棋手5局制比赛”,在韩日双方毫无异义的支持下开始了。当时《围棋月刊》中有一篇代表“大多数人意见”的专题这样写道:

  “胜负就是有胜有负。李昌镐如果想要成为最强者,就必须要通过这种国际比赛积累经验,磨炼心性。如果李昌镐觉得日方提出对战的这件事情是‘目的在于利用我;可能会赢,但也可能会输,脸面不好看’,并以此为由逃避比赛的话,那么这必将违背一个职业棋手的原则,并且这也不是一个职业棋手应有的姿态。下定决心不管是输是赢都要一决胜负,这才是为了围棋迷们应该做的事情。”

  这种论调脱离逻辑,跨越性反倒不小。作为一名堂堂的国内冠军头衔的保持者,难道只要国外不管是谁提出挑战,哪怕是在锦标赛激烈角逐的期间,我都必须要应战吗?如果避不出战,就非要承受“丧失了职业棋手应有的姿态”这样的非难吗?

  虽然当时的我并不在乎是和谁对局,并且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从不打算逃避。但是对围棋这个圈子的管理者来说,保护头衔持有者,同时维护比赛的公正性是他们应尽的责任,然而事情却如此发展,这真是值得我们多做反思。

  我不由得想起了1980年12月末到1981年1月初的那场“赵治勋名人访问故国纪念对局”(曹薰铉对赵治勋)。当时老师虽然已经是韩国国内的全冠王,但是比赛中仍然拿的是次等的对局费。金额虽然差不了多少,但赵治勋九段用日元,老师用韩元,这样分开支付。

  反过来揣测一下,日方分明怀着这样的一种心态:EVENT赛事自不必说,日本名人和韩国冠军头衔持有者拿同样的对局费,降低了日本职业围棋的档次。所谓的价值,总是体现在那些想要努力守护的地方。

  接着讲述那场加塞进来的比赛,从结果说起—我输了,1胜3败。在首尔比赛的时候是1胜1负,到了东京之后,我连输两局。这里我并不想对失败做辩解。当时我的精力不集中,输给依田纪基八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韩日新锐代表棋手比赛的期间,也就是第二局结束后的2月6日,大王战冠军头衔被我收入囊中。战绩为3胜1负。从老师的第一个冠军头衔“最高位”,到之后第一位的象征“国手”,再到“大王”,我一路走了过来。人们这时开始议论:“现在到了李昌镐离开曹薰铉怀抱的时候了。”

  我的独立问题从取得“最高位”头衔时开始考虑,而在这个时候终于被定了下来。老师说:“再没有可以教授给你的了,我们可以到此为止了。”并且决定在我3月份升入高中的时候让我正式独立。老师在北汉山山脚安置了一所漂亮的生活乐园,而我考虑到和全州家人的往来,移居到江南高速公路汽车站附近的一间公寓。

  但是南北分隔的我和我的老师很快就再次见面了。有一本围棋杂志这样写道:“弟子好像并不满足于‘大王’这一个头衔。他渴求着更大的独立礼物。”

  在赢得“大王”之后,我向老师递上了另一张挑战书。那就是“王位”争夺赛。

  2月13日开始至4月24日结束的第二十五届王位战是7局决胜制比赛。序盘的时候,局势一直以老师的意愿而发展。挑战赛第一局,老师力挽狂澜取得胜利。算起来到那时为止,在我和老师的对局中,序盘、中盘总是以老师占优势结束,而我则会在后半盘赶上,反败为胜。这几乎成为了一个模式。

  老师聚集起自己的气势,继续取得了第二局的胜利。人们都说:“曹薰铉终于走出了自己弟子设下的魔咒。”然而我在之后的第三局到第五局一连三胜,几乎是一口气又夺回了系列赛的主导权。

  挑战赛第六局,老师惊险地以半目获胜。挑战赛第七局,执白的我获胜并最终摘取了王位战的桂冠。

  比赛结束的一瞬,跷着二郎腿、领带松散的老师从沙发上翻了过去,头着地。但所有人的表情都很肃然。我已经汗流成河,面对这种难堪的场面无能为力地低着头,不停地眨眼睛。

  这之后我用6月份一个月的时间取得了另外两个冠军头衔并且进入一个世界锦标赛的决赛。我的1991年以68胜23败、胜率74.7%结束。

  许多记者都问我:站在国内围棋最高峰上是什么感觉?当时的我既兴奋又惶恐,根本很难表达自己的想法。而现在回望那个时候,觉得引用牛顿的话作为回答是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说我比其他人稍微能够看得远一点的话,那是因为我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老师是为我照亮前路的灯塔。我不过是一个矮小的侏儒,只因为站在一个名为曹薰铉的巨人的肩膀上才得以看到广阔的世界。

  超过300次对局的师徒大战,看着头衔一个接一个地交到了弟子手中,老师有时也会面带苦笑。但是老师从没有后悔收我为内弟子。

  如果我做老师,能够像他那样超然吗?坦率地讲,我没有那个信心。大约十年之前我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就是:有一天我上了年纪的时候,我也要去发掘一个有杰出才能的孩子,培养围棋界的后续力量。但是当我越接近老师的心理的时候,反而越难再次产生这种念头了。

  没有什么像拥有才能却仍然遭遇失败这种事情一样常见的了,这个世界上充斥着那些没有得到社会承认的天才。这就是世事的原则。而我这个无比犯上不敬的弟子,如果不是拥有了从老师那里借来的巨人的肩膀,飞向更高、飞得更远的这种动力又从何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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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向成熟的最高位战



  1989年12月第三次师徒对决的国手战中,我以1胜3败出局,并在最高位战中以1胜1败的战果度过了年关。贯铁洞的观察者们无不点头说:“第四次的师徒对决还是会以绝对高手曹薰铉的光荣胜利告终。”

  虽然最高位战中我1胜1败算是打了平手,但是我以前和老师对局的战绩实在是太凄惨。第二十八届最高位战1胜3败,第二十四届霸王战三连败,第三十三届国手战1胜3败,这个差距是非常巨大的,在争夺冠军的比赛中我是一路失败着走来的。基于这些记录,观察者们做出以上的判断真是合情合理。

  并且,当时通过应氏杯的胜利登上顶峰的老师已经在122次的锦标赛中取得了108次的冠军,14次亚军,胜率接近90%,实力非同小可。

  但是,我在最高位战挑战赛第三局中采用了与厚实相反的作战策略,束缚住了老师轻快的棋风,在157手的时候获得了胜利。这次,我终于扳回了每次必输的局势。

  贯铁洞再次因紧张的气氛而沸腾了。挑战赛第四局老师用“霹雳闪电”般的速度占领三角使中腹无力化,取得完胜。比分再次拉平为2∶2,命运般的胜负压在了最后的决胜局。

  1990年2月2日挑战赛第五局的号角吹响了。早上9点40分,我们师徒二人还是坐着师母开的那辆轿车,向着韩国棋院出发。按照赛程,我们迟到了5分钟。我们都被扣除了10分钟的时间,随后开始了这场比赛。

  当时谁执黑子成为了外界关注的焦点。似乎又是命运之神的偏爱,我执黑子。

  这场胜负角逐不愧是最终决胜局,直到最后一刻它也不容许人们妄加预测,简直是一场难解难分的浴血奋战。我首先占领了四角,并且未放任老师的快速攻击,在四下里布下障壁。

  这次我积聚的障壁并不是实地和攻击性的厚实策略,而是实地和防守性的厚实策略。计算精准且快如闪电的老师说:“我觉得你会以半目优势获胜”。而这场对局结果证实我以半目获胜,赢了厚实中隐藏的那半目。

  在照相机的闪光中,我低下头不停地眨着眼睛,而老师用双手蒙住脸,轻轻笑了。虽然已经想过会在某个时候把头衔转到弟子手中,可为什么偏偏是最高位战呢?老师并没有预想到。

  1974年,我出生的前一年,老师获得了生平第一个头衔“最高位”,并且一直保守了16年。16年之后,他将这个头衔交到了我的手上。媒体将我们师徒间“最高位”的交接称为“报恩对战”。

  回到家之后,师母一边抚摸着我的背一边说:“昌镐现在长大了哦。”奶奶(老师的妈妈)也一边笑着迎接我,一边说:“做得很好。”我不知为何要哭了出来,生硬地问了声好,马上跑到2楼自己的房间去了。

  之后,从1990年2月27日职业新王战中战胜金生俊初段开始到9月2日棋圣战中败给刘昌赫四段为止,我取得了四十一连胜,创造了一个新的记录。

  1990年10月10日,一直以拥有最悠久的历史而著称的“国手”称号也实现了它的师徒传承。老师一直捍卫10年之久的“国手”头衔在这一天正式移交给了我。

  虽然对弈的最终结果是三连胜,但是比赛过程中没有一场对局不是命悬一线的苦战。我一盘又一盘地用拼死学习的姿态竭尽全力。说起来,再也没有比实战更有效的学习方法了。并且,这种通过和世界最强的胜负师实战较量进行的棋艺学习,对我来说机会并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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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世界顶峰的期盼



  在这期间内,我的老师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1989年4月开战的应氏杯五局决胜赛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职业棋手都是靠奖金来说话的。而40万美元的奖金金额比当时韩国所有赛事的奖金之和还要多。决胜系列赛的第一轮交战(1~3局)在中国浙江省省会杭州拉开帷幕。

  第一轮赛事以聂卫平九段2胜1败略占优势告终。但是,我的老师并没有放弃。8月的最后一天,老师为参加应氏杯的第二轮比赛飞往新加坡。当时老师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吃过从首尔带过去的感冒药并洗了个热水澡之后便早早睡觉,但是却久久难眠。

  9月2日上午10点,在威信-斯坦福酒店72层的特别对局室里,第四局比赛开始了。执黑的老师以与第二局相同的方法展开了布局。以曾经败退不迭的布局再次进行比赛,这是老师“同样的方法不会再失败第二次”的特殊傲气,也是他对相关形势判断后的预见。

  老师在这场对局中以快速的行棋率先占据实地,并且放弃了以往用炫目的攻击迅速结束胜负争斗的必胜定式,果敢地构筑势力,直刺对方咽喉。但是,背负着现场一边倒的声援和支持,聂卫平九段并没有轻易动摇。

  这是一场超过了300手的恶战。占领四角并执拗地进攻中央的聂卫平九段最终在收尾处输掉了比赛。

  这场比赛变为了2∶2,胜负裁决重回原点。接下来9月5日的第五局将成为决定胜负的最后一锤。第五局中执黑的老师并没有采用第四局的方法,他采用了彻底的实地作战方案,迅速地占领了三角,并抢先进入中央制造了巨大模样。面临着此等迅猛的攻势,聂卫平的中腹希望刹那间灰飞烟灭。有着“棋圣”称号,并且是中国围棋英雄的聂卫平九段,在中盘进行到145手时,无力地认负了。

  在韩国棋院公开解说场进行现场解说的金秀英教练把老师获胜的消息向全国人民转达,并高呼万岁。金教练几乎嗓子沙哑,他哽咽着说不出话,不住地流泪。在韩国心系着比赛胜负的我那一刻也热血充满胸膛,难以自制。

  这场胜利使一直处在边缘地带的韩国围棋进入到世界的中心。这一天,我的老师心情如何呢?这里我还是想引用之前的那本书,向大家略做介绍(朴治文《李昌镐的故事》)。

  “那天天色较晚的时候,曹九段坐在宾馆的房间里,灯没有开。巨大的优胜奖杯缩在一角,桌子上随意搁置的那只白色信封里装着40万美元的奖金。曹九段一言不发。房间里十分的安静又气氛略显沉重。为了写新闻报道而特地来采访曹九段的我,仿佛也被这种深海底部般的氛围同化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沉默不语。最终还是一直都陷入沉思的曹九段率先打破了沉默:

  “‘从今往后,该昌镐看着办了吧!’

  “曹九段的这句话真是出人意料。如果把这句话中所隐藏的意思一一抽解开来的话,大概可以这样理解:‘日本和中国围棋一直以来像天那么高,如同是我们的主人,但是现在,我打败了他们。能够这样战胜他们是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但是这奇迹一般的事情,我做出来了。可今后,谁来继续呢?不要再想了吧,有昌镐在,他会看着办的。’

  “曹九段的语气十分低沉,一点都不像一个刚刚获得了40万美元冠军奖金的人,反倒看上去有些忧郁。在他胜负人生最辉煌的瞬间意外地所思所想的竟然是昌镐,他的语调十分沉静,而他的表情里带着的,是那种奇妙的郁郁。

  “‘昌镐信得过吗?’我这样问道。曹九段回答说:‘当然信得过!’曹九段从9岁开始了职业棋手的生活,近三十年未曾松懈一直奔跑在围棋比赛的跑道上,而现在,终于站到了人生顶点。此时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是对耀眼的成功和之后必然随之而来的长时间休息的茫然?还是已经本能地预感到一直以来不断跟在身后的弟子昌镐将会面临的激烈胜负对决?”

  后来,我读到这段文字才明白了老师的期待是什么。并且,这种期待总是会在我感到疲惫不堪想要放纵玩耍的时候成为点醒我的精神支柱。

  虽然因为性格上不善言语,我从没有向老师说过一句“请您相信我”之类的话,但是那不辜负老师期待的意志和感激之情却一直都深藏在我的心中。

  我的老师和赵南哲教练一起在青瓦台获得了银冠文化勋章。起初政府决定授予老师文化勋章,但是我的老师拒绝了:“在播种现代围棋种子的赵南哲先生没有获得之前,我是没有资格的。”于是政府接受了老师的建议,同时授予二人银冠文化勋章。

  同时在老师品尝到人生最高点的那年秋天,伟大的老师,和跟随在他身后的弟子之间,一场新的胜负对决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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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瓶颈,首夺冠军



  1989年4月,我代表韩国出战第二届富士通杯围棋大赛。出战的棋手包括韩国锦标赛冠军得主(曹薰铉九段、徐奉洙九段)、新生代领跑者梁宰豪教练(当时为六段)和我一共四人。我在一年之前曾经参加过IBM早期公开赛,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国际大型比赛的经验,所以这算是我第一次参加正式的世界大型比赛。

  东京富士通杯对阵抽签仪式上,担当主持人的女播音员对我产生了很大兴趣。这个带着明显孩子气的胖嘟嘟的少年竟然出战国际性比赛,她一脸很惊奇的表情。抽签后的结果是我要对战王铭琬九段。女主持人看着王铭琬九段,笑嘻嘻地说:

  “对方还是个14岁的孩子呢,请您手下留情哦。”

  客席上爆发出了一阵笑声,韩方的出战棋手和陪同的相关人员纷纷鼓掌致意。说起王铭琬九段,当时的人们可能都不放在眼中,但他在2000年、2001年连续在日本围棋排行榜上位列第三,是占据着日本锦标赛本因坊冠军的大器晚成型强者。但是在当时,他并没有得到人们的多少注意,甚至被评价为“比起顶尖棋手差那么一点点”。

  韩国代表团和围棋迷也是对王铭琬九段存在着小觑的心理,很多人都觉得虽然李昌镐并没能够超越自己的老师,但是作为那个能够打败徐奉洙获得挑战权的天才,对付王铭琬这类棋手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即便是不能够获胜,那么也够王铭琬苦战一番,够他喝一壶的。在这种期待和接近于确信不移的信任下,我在第二天的比赛中一败涂地,算是个令人震惊的结局。如果我自己来讲述这一段,那么听上去似乎在炫耀失败,所以这里我想引用一段他人的描述(朴治文《李昌镐的故事》)。

  “但是,在第二天,昌镐那‘善于计算的名手’、‘石佛般的韧性’这些评价所描述的特点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比赛十分没劲地以失败结束。我内心一片茫然,陷入了沉思。难道是我们过分夸大了对昌镐的评价?那么国内围棋强者看到昌镐如同见了‘童子魔鬼’一般的事实又是为什么呢?即便胜利的希望十分邈远,但是就算仅有半目获胜的可能也绝不放弃,昌镐那惊人的计算力和不可思议的精神力量,这都是他所具备的特殊能力,而这些能力曾经让金寅九段也为之叹服啊!可为什么面对王铭琬这样的对手,昌镐竟然如此轻易、如此令人寒心地就败下阵来呢?虽然王九段听到这话有可能会不满,但是,这便是当时我的真实感想。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我便又开始反省:是不是因为我们被李昌镐的魅力所倾倒,所以不能全面而正确地看待他了呢?不管怎么说,他正是那个女主持人口中所讲的不过14岁的孩子啊。

  “那之后昌镐在国外的赛事上也经常输得很惨。如果和对方是第一次交手,那么他的表现会更差。即便是1992年之后,昌镐已经成为韩国围棋的第一人,但是他仍然在之后的比赛中败给了中国的棋手车泽武,并且在迎战那位刚刚离开中国的女性棋手芮乃伟时,一度出现了完败局面。由此,因那个名为昌镐的天才少年感到无比的自豪,对他的无穷力量不断夸饰,并想让世界为之震惊的我们,那期待的心一次次品尝到了挫折。但是,昌镐一到国外比赛就无力地输掉,其中的缘由到底是什么呢?”

  虽然中间有这个挫折的小插曲,但是我并没停下前进的步伐。1989年初,我站到了最高位战和霸王战的挑战台上,并被公众贴上了“新锐种子选手”的标签。对此,我十分满足,并且在同年的夏天,我重新踏起了加速踏板。王位战、棋王战、国手战、最高位战、霸王战、名人战、大王战、东洋证券杯等几乎所有的棋战我都进入了决赛,并在第八届KBS棋王战中取得了四连胜,站到决胜赛场上。

  1989年8月8日,在出生14年零10天的那一日,我向着“世界最高”的目标迈出了第一步。在以金秀壮教练为对手的决胜三局中,我成功地取得了第一个锦标赛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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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实战课堂



  1988年我以75胜10败的胜率(88.24%)、最多优胜(75胜)、最多对局数(85局)、最多连胜(25局),将4项记录收入囊中,并且登上了挑战赛的舞台。其中,我成功进入了包括最高位战和霸王战在内的6个棋战的决赛圈,并被选为MVP(最有价值棋手)。那个时候我所创下的记录,到现在仍然没有被打破。

  有人说这真是很奇异:棋风显得木讷迟钝的人,在朝着围棋最顶峰攀登的路上却走得比谁都快。这真是足够奇怪的。但是,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韩国围棋界的力量是比较薄弱的。

  1988年12月,圣诞节的前一天,人生的第一场师徒对决拉开了序幕。“绝对强者曹薰铉和14岁的弟子李昌镐之间的围棋之战究竟会怎样进行呢?”对于这场争锋,比起胜负结果,人们似乎更乐于窥视这寓居于同一屋檐下的师徒二人,在围棋盘上你死我活相争时的心态。而大部分棋迷对于这场比赛的看法是:李昌镐还没有超越老师的能力。

  对局那天早上,我和老师并排坐着师母开的那辆白色轿车到达了棋院。而在对局开始之前,老师喝着咖啡,抽着他那特有的细长玫瑰香烟并和围在四周的人们交谈。而我呢,坐在老师对面,低着头,保持安静。

  师徒对决对于老师和我来说都是充满负担的一件事情。一直沉默不语静坐一旁的我自不必说,老师虽然一直面带灿烂微笑,不时和周围人们谈东说西,但是内心深处却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自在,这种与弟子相争的公开赛,对他来说更是十分沉重。

  这场对局是我们师徒的第一次对决。整场比赛给我留下的记忆是“后背满是凉汗,内心充满不安”。而老师虽然心中充满抗拒感和不安,但表面上一副淡然之态,而之后老师说的话,却又让我吃了一惊。

  一本围棋杂志采访老师的时候,他如是说:“这种和弟子一起较量的比赛真是沉重得很啊。周围人们的视线给我很多压力……但是,我在心中却想着,快点忘掉这些外界的干扰,好好地下一局棋吧。我当时是这样对自己说的。”看到老师的这些话,我感到,其实老师与我相比,感到的是另一重压力。

  但是我总感觉老师并没有把我当做是他的对手。他只不过是心中充满对弟子的赞赏,怀着这种心情来和我下一盘围棋。比起和对手的争战,老师当时心里想的似乎是“通过实战直接来教他几盘”。

  我在那些记者和相关人员的注目下,尤其是在摄像机的镜头前,十分不自在。心里想要集中精神到棋盘上,但是周边时不时地会有照相机的闪光灯咔嚓一下,经常让我吓一跳。

  最高位战挑战赛第一局,我执黑先行,并以“高中国流”布局,试图构建自己的外势,彰显气势。而对拥有“霹雳闪电”般路数的老师来说,那些招数如同稻草扎起来的靶子一样不堪一击。我的布局如同脚夫熙熙攘攘围住河岸,而这包围之势在老师犀利的渗透和攻击下毫无招架之力地溃散了。老师果然和以往遇到的对手不同。

  第一次师徒对决才不过进行到80手,就十分凄惶地结束了。我的老师当真是与众不同。一直扬着眼角、充满好奇观看棋局的人们,这时候都不住地点头说:“新鸠未越岭啊”。意思是说小鸽子越不过大山峰,李昌镐的成长虽然华丽耀眼,但毕竟姜是老的辣,比不过自己的老师的。

  1989年新年伊始,在师徒对决锦标赛10对决系列赛事中,我输掉了所有比赛。最高位战挑战赛5场对决,我的最终战绩为1胜3败。只有挑战第二局时将对局拖到了229手时,以半目的微弱优势获得了胜利。这个算是可以聊以自慰的战果了。

  同时我开始找到了一点点信心:老师的序盘、中盘布局可谓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但是只要在序盘、中盘把差距控制住,那么结束的时候我还是有希望追上的。

  但是,希望毕竟只是希望,现实终归是残酷的。老师在他雄踞榜首11年的霸王战中以更强势的姿态击败了我—3∶0完胜。我创造了新的记录,那就是锦标赛十二连败。

  虽然以失败结束,但是我初登挑战者舞台的这个不大不小的事件还是引起了界内爆发性的关注。在安排有挑战赛的日子里,国内的主要媒体都会在赛场争抢地盘,进行所谓的“新闻取材战争”。最高位战挑战赛第四局于1月26日在历史悠久的云堂旅馆举行,MBC(韩国文化电视台)把这场“老师防守、弟子挑战”的赛事和“年龄最小的挑战者”作为新闻特别报道,并对我进行了采访。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再次看到了那本年代久远的《围棋月刊》。上面刊登的照片都已经老旧发黄了,里面的我一脸惶惑的表情,无语地死盯着地面;而站在记者们蜂拥伸出的话筒面前,老师则耸着双肩,皱着眉头挤出些许微笑,好像是因为和弟子争胜负而感到很惭愧。

  在我眼里,老师是为了向我展示围棋界顶端的艰险,让我明白守卫战如同世上其他所有事情一样“没那么简单”。这是一堂严肃的课,并且在那看上去非常微妙的笑容里,我能感受得到老师对弟子能够长大成才,产生的那种忍不住的由衷的喜悦和自豪。

  我在很长时间之后才切实领会到那种为人师的心情。那是一次我和友人去韩医院的时候,在等候室里我随手拿起了一本《韩国福布斯》,上面刊载着老师的访谈,老师讲述了一些关于为人师的训诫。

  “在我的老师的思想中,老师的精神世界和一般人的层次应是不同的。它应该更接近于道人的世界。在我成为职业棋手之前,他就不断教导我要先学做人。而成为职业棋手继续围棋事业的过程中,他也不断向我强调做人的重要性。通过他的这些教诲,我隐隐感受到了他的为师之道。而他老人家也十分明白地向我展示了什么才是一个老师应有的作为。他曾说过:‘老师就是给弟子打开前行的道路。’回到韩国,收李昌镐为徒后,我便暗下决心:‘一定要按照老师的教诲,践行他的为师之道。’”

  每当回想起那天老师的笑容,和他笑容中隐藏的弟子所带给他的自豪感,我的心就会变得特别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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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迫观念—一把双刃剑



  大概有近十年的时光匆匆流逝了,一次我和走得较近的朋友们一起,很随意地吃着便饭,记不得是谁向我开了一个小玩笑,他说道:

  “李国手下围棋的时候真的是很认生哦。”

  这句话是在饭桌上嘻嘻哈哈开的玩笑话,但是我觉得这句话真的是有专业写作水准的人才能够讲出来的,因为它实在生动绝妙地形容了我围棋的一个特点:遇到陌生的对手,或者在遭遇陌生的棋局变化时,我总是会表现得很慌张。我对“认生”这一观察和判断,表示很赞同。而更准确一点讲的话,我在下围棋时“认生”的这个特点,正是由于我自身比较“认生”的性格特征决定的。

  最初的时候我并不是一个特别认生的孩子。在接触围棋移居首尔之前,或者说是移居首尔成为职业棋手之前,我虽然算不上是一个言语无忌话很多的孩子,但是也非常地无忧无虑活泼自在。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大方自如、天真烂漫的李昌镐便成为记忆中遥远的影像了。

  成为职业棋手之后倾注在围棋上的时间渐渐增多,随之而来的是说话越来越少。因为围棋本来就是不需要言语而进行胜负角逐的运动,并且在对弈过程中的交谈是被严格禁止的。

  正襟危坐、凝神思考下围棋占据了我每天的所有时间,渐渐地身上那些孩子活泼好动的天性丧失了,活泼地跑来跑去的时间更是没有了。而在不知不觉中,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平衡也开始在沉默中被打破,这种平衡的丧失或许是给我的一个警告。

  然而没有人往这方面想过,当时年纪还尚小的我没能够考虑很多,也并不关心。如果当时我能够坚持一直和同龄孩子们玩乒乓球的话,或许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会比现在好得多。但是比较亲近的同龄人不是有排得满满的正式比赛日程,就是正在为成为职业棋手做着辛勤的准备,我们几乎没有这种可以一起锻炼玩耍的时间。

  研修生的时候有崔明勋、尹成贤等同龄的好友,也有比我大两岁的朋友一样的前辈,我们在一起打打乒乓球,东拉西扯,日子并不是很无聊。但是成为了职业棋手后,我必须按照对弈日程来行动,与同伴们相处的时间再也没有了。

  其实就算不能够跟伙伴们一起玩,只要有同龄的朋友在身边,心里也会踏实许多。但当时我的身边全是成年人,他们像一堵一堵墙围在我的四周,让我喘不过气来。并且在当时的围棋比赛中,吸烟是被允许的,成年棋手吞云吐雾,我在那些烟气中更是痛苦异常。

  在跟我有类似经历的其他研修生中,最早入段的有尹成贤九段和李尚勋九段,他们在我入段后的第三年,也就是1989年成功入段。另外有崔明勋九段(1991年)、杨建九段(1992年)、金泳三九段(1993年),他们分别以3~6年的时间差进入了职业棋手的行列。虽然说起来变成“哑巴”这件事并不光荣,但是以前那个和同伴们相处融洽,经常叽叽喳喳讲话的李昌镐在入段后已然成为了“吃了蜂蜜的哑巴”,或许“闭嘴”是在成人世界游走的我能够坚持下来的秘诀。

  这并非我的本意,但是我无可奈何地持续了这种沉默寡言的生活,直至同伴们突破层层障碍成为职业棋手。1989年,随着熟悉的研修生同伴们纷纷入段,我的心渐渐开始恢复平静和坦然。这一点或许他们并不知道,但是他们的存在给了我巨大的安慰和力量。

  刚刚进入二十多岁时,在围棋界有一位被称为“网球传教士”的崔馨基教授,他介绍我学习了解网球。通过这项运动我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间增多了。但是那种发自内心讨厌在人前讲话的意识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而一场网球比赛下来,胸闷气短的我更是意识到自己的体力有多么差劲。

  如果细究起来,从入段时开始,那支配我的心理,让我不知不觉开始“认生”,开始寡言的根源,就是“强迫观念”。在由成年人围成的藩篱中,我需要不停地辗转在心里给自己定下种种规矩,我就这样不知不觉变成一个“老人般的孩子”。

  强迫观念可以说是一把双刃剑。这里说的强迫观念并不同于医学上的那种精神疾病“强迫症”,因为强迫观念并不是单纯地类似于疾病的坏东西。它包含着两个层面:一方面是不能控制强迫的症状而转变为精神疾病的危险;另一方面则是通过正确的方向和坚强的意志塑造出道德观念和责任感。

  虽然在人前讲话这件事情是我极度厌恶和抗拒的,但是我一直努力着把强迫观念向着好的方向引导。比如我十分积极地投入到能用自己的专业才能贡献社会的“PROBONO”活动中;即使在个人战中一败涂地,在代表国家的国际对抗赛中我也一定要打起百分之百的精神取得胜利,并且创造了胜率90%的记录。这些都是用强迫观念做到的。

  单纯的观念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要用强迫观念创造出好的结果则需要非常大的忍耐。在激烈的胜负角逐后,每次都会陷入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而此时我只能坦言:那种尽力控制自己的精神世界,使其不至于崩塌的努力是无比痛苦的,但你必须战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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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而知新——复盘的力量



  棋迷们总是怀着美好愿望期待有新英雄出现,他们希望打败徐奉洙教练的我能够借这个势头登上挑战者的舞台,但是我并没能像他们希望的那样成功。在国棋战四强比赛中,我被卢永夏教练击败止步不前,而后又在紧临的5月举行的“台风对决”中败给了安官旭业余6段。

  身披“常胜将军”称号的我,一直给人以围棋生涯前途无量的感觉,但是我却败给了业余棋手。这不仅让我的棋迷们觉得很意外,也给了我不小的打击。

  在之后,1988年6月日本举行了第一届IBM早期公开赛。我成为了韩国远征队中的一员。我在第一轮比赛中战胜了日本老将铃木六段,进入了第二轮比赛。铃木六段可能因为败给一个小孩子的事实感到很窘困而脸红了,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并让我先不要离开,等待了片刻,只见他拿来两把折扇作为礼物送给我。他的确是位亲切的棋手。

  在第二轮比赛中,我遇到了强劲的对手—日本最厉害的新人棋手小松英树六段,他集日本新人王等名誉于一身,备受瞩目。对局时,我由于序盘布局不当最后输了这场比赛。

  实力不如对方所以输掉比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让给我加油的棋迷们失望了,这让我感到很遗憾。在我感到抑郁之际,意外地遇到了正在日本留学的柳时薰初段,他乡遇故知,我的心情变得特别好。时薰哥和我上小学的时候,在儿童围棋大赛(同龄人围棋王战)中轮番得到过优胜,我们还一起在韩国棋院做过研修生。

  和时薰哥一起回到酒店后,我们两人一直对弈到很晚,一边下棋一边说谈,哥哥一边谈我不久前输给安官旭教练的棋一边逗我。

  “我在这里每个月都会看《围棋月刊》,听说昌镐你不久前输给了业余棋手。”

  “虽然是业余棋手,但是水平非常高。”

  “话虽这么说,但是职业棋手输给业余棋手像话吗?”

  事实上安教练的水平不比职业棋手差。尽管职业棋手输给业余棋手是一件让人不好意思的事情,但是后来安教练也成功地成为了职业棋手,也算是帮我挽回了点面子。

  这时候在我身上发生了这样的规律性,那就是我能战胜顶尖级的职业棋手们,但是一遇到中间级棋手或外国棋手我就会意外地输掉。在韩国,入段初期以疾速上升一段时间后,在重要的关口连续败给了卢英师教练,并且被吴圭哲、朴英灿教练等抓住机会拉下了马。

  后来,我和在IBM早期公开赛上让我败下阵来的小松六段于1990年举行的“韩日新艺旋风战”第二轮比赛上相遇,并再一次输掉了比赛,我登上国内棋坛的顶峰之后还多次败给了日本和中国的中间级强手。

  有的人曾这样嘲笑过:“因为李昌镐只研究了最强者们的围棋,只能对付强者们”,事实上,上面所说的这些失败并不是只有这么单纯的原因。有几个围棋新闻工作者对我做过类似的诊断,说:“这是对陌生对手的强迫感。”

  客观上,单纯从战斗力来衡量,明明可以轻取的对手我却往往输给他们。这难道不是有实力以外的原因吗?那就是我对陌生对手们产生的一种强迫感。

  当然,话不能完全这么说,谁遇到陌生的对手都会觉得不适应,这是事实。如果是第一次遇到的对手谁都可以说互相不熟悉,但是顶级的棋手们的棋谱平时练习得比较多,所以可以说相对更加熟悉一些。反而对我而言,说不定和徐奉洙教练这样的人下棋会觉得更舒服一些。

  说不定我的这些失败事例恰好是为了证明我并不是一个天才。像老师及李世石九段这样真正的天才,不管对手是谁都不会丢失中心,有明确的“自己的流派”。不管对手是谁,都会把对方引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用对自己有利的局势完成比赛。

  但是我跟他们不一样。虽然熟悉很多战略战术,用以对付那些位于顶峰的职业棋手们,但一旦遇到那些不常过招的棋手就不知道用什么布局有利,该怎么破解当前局面了。相比之下对局反而更加艰难。

  密密麻麻写有200个以上招数的棋谱,我的老师只要拿在手中稍微看几眼,就能迅速准确地找出那些下得不慎的招数,他就是有这种非凡的才能。而我看到这样的棋谱,别说找出不慎了,光看着就眼晕。要不是因为我这样愚钝,我的老师也不会这样对我说笑:“说不定昌镐在围棋方面没有什么才能。”这可是拥有独一无二、出类拔萃直观判断的老师对我产生的怀疑。

  所以我要战胜棋才非凡的棋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努力。除了比别人精力更集中,思考得更多之外,没有其他的捷径。围棋有“复盘”这样一位“好老师”,如果你获胜了,那么复盘可以让你养成“胜利的习惯”;如果你失败了,那么复盘可以让你做好“胜利的准备”。

  当我再次和以前输给他们的棋手对弈时,我的表现和第一次交战的时候很不一样。我有经验了,一次、两次相遇后,就会变得熟悉起来,适应起来,结果对方就变成了我能战胜的对手。对这种情况,我取得了绝对的胜率。

  我虽然没有天才般的才能,但是我有持久力。我不断将失败的对弈重新复盘,找出失败的原因,类似于这样的努力我自认为比任何人付出得都多。持久力和努力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只要能不懈地努力,就再也没有必要害怕那些天生具有某些才能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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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1988年年初,我再一次成为了人们的话题中心。因为我在第十三届国棋战决赛八强比赛中一举战胜了当时韩国最强棋手曹薰铉—我的老师,以及与老师共同推动韩国围棋发展的徐奉洙九段,并挺进了四强。现在初段战胜九段的新闻是家常便饭,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当时,新手和国内围棋中坚力量的棋手在棋技方面存在明显的差距,不同等级之间权位严格划分开来,这次颠覆常情的胜负结果刹那间成为了大新闻。

  那天是1月25日,星期一。在韩国棋院特别对弈室里正在进行着两盘决赛级对弈。一盘是老师参加的Bacchus杯的决赛对弈,另一盘是角逐国棋战四强的重要对弈。

  记者们当时好像对徐教练和我的对弈并没有什么兴趣。大部分观战者们可能想“昌镐虽然现在上升势头很旺,但是还不可能战胜徐名人”。

  中午过了不久,在老师参加的Bacchus杯比赛中,以老师的全胜而结束了比赛,对弈室里只剩下徐教练和我两个人。观战者寥寥,对弈室十分寂寞而安静。只能听到偶尔从围棋盘上传来的“嗒、嗒”的落子声。

  在让人倦怠的下午,早早落山的太阳余晖透过窗户进入对弈室,把徐教练的脸映成了红色。不知不觉到了最后的局面,盘面零零碎碎地只剩下几处空位。在这一刻徐教练和我都知道了胜负结果,又进行了几次战术安排后结束了这局比赛。执黑的我剩下7目,最后黑棋以1目反败为胜。

  我在对弈结束的这一瞬间并没有看对方的脸,那时候我的视线几乎固定在围棋盘上了。直面失败一方的脸的这种事情,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做的,但对于当时年少的我而言,是一件特别歉疚不安、过意不去的事情。

  当时的记者们是这样报道的:“打败徐奉洙巨头的李昌镐定下了目标”,如果被观察力敏锐的人看到了当时的情形,会不难发现我在面无表情的背后努力压抑着我不适的心情。至少我当时并不是大家所说的“扑克脸”的表情。

  比赛结果暂且搁置不说,对弈结束后我们第一时间进行了复盘。徐教练很快就恢复了明朗的表情,并一边指着棋盘一边问了我很多问题。虽然我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一般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但是徐教练很努力地听清楚我的回答,并不时地称赞我“下得很好”。

  他突然呵呵呵地笑起来一边说:“昌镐能够作为挑战者和曹老师对弈就有意思了”,一边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脸。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徐教练身上还有调皮的一面。所以被他冷不丁的玩笑吓了一跳。

  这件事给我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复盘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徐教练像开玩笑似地向我提出很多问题,虽然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里面装满了真心。从那以后徐教练偶尔会给我打电话,他在下棋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问题会问一下我的看法。向不是同龄人,尤其是向比自己小很多的后辈棋手问有关招数的问题,实在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但是徐教练经常很自然地给我打这种电话。

  就是那时我从徐教练身上学到了“不耻下问”的姿态。不知道的就要问。向比自己地位低的人问问题不用害羞。那种行动本身就非常重要。

  愉悦地接受比赛结果并清楚认识到问题所在,也许这就是推动徐教练围棋水平不断前进的动力。虽然大部分人都知道对弈结束后的复盘对失败的一方更有利,但是很少有人能这般坦然地接受败果。

  还有一点是即使不知道公式,不断地寻求答案最终发现公式的这种令人惊叹的执著。徐教练本人在围棋入门阶段就表现出了这种态度。

  徐教练的围棋之路开始得并不早,是自己天天围着家附近的棋院转悠,未经任何人的介绍自己进入了围棋世界。大部分的奇才都是在周围人的引导和保护之下迈入职业门槛的,而徐教练和大多数人的成才过程完全不一样。

  1970年,17岁的徐教练入段,在不久之后的第二年就包揽了初段名人的所有挑战权,并且在挑战赛中升到二段,获得了名人的称号。那时候的徐教练18岁。与那些很早就开始学围棋并在各种呼声中成为职业棋手的奇才们相比,徐教练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在20岁之前就登上了围棋的顶峰。

  在韩国,哪怕只有一次站到过顶峰的职业棋手都会被授予“国手”的称号。当然,“国手”首先必须是职业棋手。比国手赛奖金更高的比赛有很多,但唯独大家都喜欢国手这个称号,其中的原因是只要获得国手的称号,就会被延伸到更高的荣誉和意义,例如“全国棋艺最高”等。

  徐教练曾经两度获得过国手的称号,但是却没有人称呼他为“国手”。因为徐教练在18岁时挑战初段名人、争取二段名人时,着实给人们留下了过于强烈的印象。

  徐教练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他是独自一人走向围棋之路并到达顶峰的另类名人。所以他成为了韩国围棋界唯一的“名人”。无论是职业棋手还是业余棋手都管他叫“徐名人”。

  徐教练的直观意识和主观意识比任何人都强。因为没有老师的指导,独自一人钻研棋术,也许正因为这样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使他和所有其他棋手的思考体系很不一样。除此之外,在围棋界还广泛流传着“徐奉洙语录”。

  “所谓的围棋就是在木板上摆上石头。”

  “遇到不好斗的对手,我自己也发挥不好。所以燃起对方心中的怒火,也是我奠定胜利的一种方法。”

  “我无法理解整天啰啰嗦嗦把爱、和谐、谅解、理解随便挂在嘴边的人。我觉得憎恶、攻击、挑战、斗争、报复等杀气腾腾的词语更真实,更加贴切。”

  “一定要赢,一定要赢,每天一定要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每天脑子里都要想着胜负。为了不让心软下来,每天都要跟自己重复这样的话。”

  “如果真有围棋之神的话,那么在神的眼中什么所谓的胜负策略、气势等模棱两可的话语一定显得很可笑。在神的眼里只能看到好棋和臭棋。所谓的胜负策略、气势只不过是人们无法完美地解读而产生的词语而已。但是在决胜负的时候,气势和运气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因为当处在难以区分胜负的困难局面时,大多数人的心理防线会变弱。”

  “说我是天才?我创造成绩非属正常?对不起,我不知道天才和非天才、正常和非正常间的差异。不,不是,这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异吧。”

  “我想利用给我的所有时间,每盘最后一分钟倒计时。这个时间最能体现出对弈时棋盘前面的那个人的精神状态。快棋太轻率,没有意义。在短时间内赢棋基本跟运气有关。我保证快棋绝对不能下出好的对局。”

  老师给我种下了无限的想象力和创造精神的种子,徐教练给我展现了激烈的求胜精神。两位都是我伟大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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