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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文化公益行名家讲座 中国围棋技术发展史研究

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20-3-21 17:37 编辑

2020年03月17日 09:36 新浪体育综合


李喆


  文章来源:围棋报与你同行

  前言

  一、 布局

  二、 定式

  三、 中盘

  四、 死活

  五、 官子

  李喆,围棋职业六段棋手,1989年1月31日出生于中国湖北武汉,祖籍湖北麻城。

  李喆8岁学棋,2000年11岁入段。第8届、第10届“三星火灾杯”世界职业围棋公开赛本赛, 2004年全国个人赛亚军,第4届“理光杯”八强,第9届阿含桐山杯快棋公开赛八强,第19届名人战八强,第21届中国天元赛八强,第13届中国新人王赛冠军。2007年升六段,同年取得围甲主将七连胜。2008年亚洲杯八强,第7届招商银行杯cctv电视快棋赛亚军。第11届“理光杯亚军。首届世界智力运动会围棋男子个人铜牌。2009年(所在武汉队)围甲联赛主将最多胜局。2010年(所在贵州队)围棋甲级联赛MVP(最有价值棋手奖),赛季胜率、胜局第一且主将全勤(主将17胜5负)。2011年第三届中国围棋龙星战冠军,国内等级分排名第三。2012年就读于北京大学哲学系。2013年LG杯世界围棋棋王战四强,第五届中国围棋龙星战亚军,2017年首届新奥杯世界围棋公开赛四强。


  2017年首届新奥杯世界围棋公开赛李喆打入四强。

  陈祖源,围棋规则研究专家、围棋文化学者。曾主持制订2008世界智力运动会围棋规则。《围棋规则世界统一之研究与推进》一文获2016年第四届杭州国际棋文化峰会的论文一等奖。著作有《围棋规则新论》《围棋规则演变史》《循环劫》《黑白钩沉》《眉山墅隐(点校)》《杭州围棋史话》和即将出版的《中国围棋棋谱史》。


陈祖源先生



  前言

  近几十年来,已经出版的中国围棋史不下于六七部,但这些围棋史都是人物、事件的文字的历史,而于围棋的本身大多忽略,这是一个重大的缺憾。毫无疑问,围棋本身,它的技术性、艺术性的发展历史才是围棋历史的最根本也是最基础的部分。这种忽略的原因一方面是以往都是文史研究者在作围棋史,其关注点在文史意义上的史;另外客观上古代棋谱资料散见,难以形成系统的研究。现在由中国棋院杭州分院主持的《围棋文献集成》工程历经四年已经完成,共计25大册收集古代围棋文献近一百二十种,中国古代围棋棋谱基本上囊括其中。在此基础上完全可以也应该写一部中国围棋技术发展史。


  作技术史的研究不仅仅可以认识围棋技术发展进步的历史,可以古为今用,还有一个重要的意义,就是破除中国古代围棋不如日本的认识。长期以来普遍认为中国古代围棋一味好杀,没有形成理论。相比日本,道策、秀策建立了先进的围棋理论,中日围棋水平的差距是围棋理论发展的差距。于是日本棋界津津乐道“中国是围棋的生母,日本是围棋的养母”。

  中国围棋历来有理论研究的传统,从《敦煌棋经》、《棋经十三篇》到黄龙士的《弈法总论》、徐星友的《兼山堂弈谱》、《眉山墅隐》,再到施襄夏的《弈理指归》、范西屏的《桃花泉弈谱》,其体现出的围棋理论之丰富与全面是超过同时的日本的。日本的道策、秀策和其他人并没有留下什么可以与中国相比拟的理论著作。因此说中国古代围棋理论落后于日本是对中国古代围棋的无知。通过中国围棋技术发展史的研究,打破中国古代围棋水平不如日本的传统认识,充分评价中国古代围棋达到的技艺高度,为中国围棋史正名,这也是事关中国围棋的大事。


《敦煌棋经》



《棋经十三篇》



  中国围棋理论从《敦煌棋经》、《棋经十三篇》开始就有全面、具体和深刻的论述,后代包括日本的围棋理论基本无出其外。古代棋谱多把《棋经十三篇》附于篇首,其意就是表示棋谱是以《棋经十三篇》为旨而述。但基本理论的具体实践要体现在具体的技术上。本文就布局、定式、中盘、死活、官子等围棋基本技术的演变发展进行分门别类的分析研究,这也是中国围棋技术发展史研究的最主要最基础的工作。

  一、布局

  布局一词最早见于明万历十五年(1587)邵栋编的《玉局藏机》的凡例:“布局之法全局尽载,近择精妙者十局收录。”(见图一)。


图一《玉局藏机》凡例



  但“布局”一词在古代围棋文献中所见甚少,除了《玉局藏机》,仅有后来黄龙士在《黄龙士弈谱》中有使用。更为常见的是“满局”。


黄龙士纪念馆一角



  从《忘忧清乐集》开始,中国古代,主要是明代,围棋著作中一般都以若干局全局棋谱为第一部分,其意即作为布局的范例,宋朝叫“格图”,明朝多叫“满局”。到了清朝则叫“出子式”或“拟出子式”“出局”,即拟局。传世的有周东侯、黄龙士、范西屏、施襄夏等的拟局。

  清初著名棋手周东侯的《弈悟》是少有的讲述布局的棋谱。其《弈悟小引》特别提出布局的重要性:“善弈者,在未落子之先。至落子经营,已入第二法门。况后半局而经营惨淡,岂上乘见解乎……人所忽为胜负无关者,不知正胜负所系也。”他以让二子棋谱为例,讲述布局的道理。古代棋手的拟局多用让子棋谱,大约是平时下指导棋时的教学的总结。


图二《弈悟》小引



  座子围棋下的布局可以视之为对角型布局,近代围棋多喜好平行型布局,因此中国古谱的布局对于现代围棋布局研究也是一种很有意义的补充。座子围棋的布局也是有很多变化的,而且随着时代发展,有发展、改进,也有不同的时代流行。中国古代围棋非常重视布局,《忘忧清乐集》开篇的三局古谱和后面当时国手的“野战十格图”其实都是演示布局的。


  《忘忧清乐集》上有三局古代棋谱:“孙策诏吕范弈棋局”、“晋武帝诏王武子弈棋局”、“明皇帝诏郑观音弈棋图”,时代分别是东汉末年、西晋初和唐代,是最早的古代棋谱,但对其真实性历来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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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樽俎折冲势”正解



  《弈正》在此图说明:“诸谱俱以7着断,即谓白活。此变乃汪心斋(汪绍庆)所增,8着妙而白复杀,故《玉局藏机》表之为最。吾病其皆讹,因变劫活于后。”早期题谱误以为白7断即为净活,《玉局藏机》指出了黑8的杀招,《弈正》再补上白7于A位劫活是为正解。

  死活题在历代围棋技术著作中占据了很大的篇幅,表明古代棋手对此相当重视。在创作以及修订的过程中,死活题的质量与数量都不断提升,同时保持了《忘忧清乐集》乃至吴图的势图命名传统。命名使得死活题不只是一个个技术训练的工具,而成为具有了一些文艺属性的作品。

  五、官子


  官子技术是较晚开始重视的,这是可以想象的。最早见于明代万历后期《弈旦评》,名“收着”。崇祯二年(1629)刻印的《仙机武库》上有“收局有好着”。《仙机武库》是由过百龄最后修订审定的,上面的评语很可能就出于过百龄,则当时即便是过百龄本人也尚无官子之说法。明末是围棋棋艺的又一个高峰时期,其特点是技术更加细腻精确,出现了通过官子技术取胜的情况。过百龄意识到其重要性,把它当作一个专门技术研究,过百龄的《官子谱》就是在明末官子技术发展的背景下产生的。过百龄最初的命名可能是“官着”是《官着谱》,《黄龙士弈谱》的“诀条”上用的也是“官着”。


过百龄



  由于清康熙著名棋谱陶式玉的《官子谱》的内容包括很多死活题,因此棋界普遍认为当时的官子一词含义更广泛,到清中叶嘉庆时卞立言编《弈萃官子》时提出“官子者,大局既定之后,各守疆界之着也。然大局虽定,而胜负未分,全凭官子。前局逐块成形,即有存留官子着法。至于活者压之,死者活之,或成形、或成劫、或便宜数子,皆有定理。”才确定了和现在含义一样的官子定义。这是不正确的。实际上明末过百龄通过《官子谱》提出的官子定义,应该就已经和现在一样了。因为死活、残局原来已经有了明确的名词,他提出新名词针对的当然就是“收着”、“收局”这样不够明确的名词。远在陶式玉的《官子谱》(康熙三十三年)之前,周东侯的《弈悟》(顺治末年或康熙初)上有“官子大”、“官子细”、“官着讹”的说法。清初著名棋手吴瑞徵在他编印的棋谱《不古篇》(康熙二十一年)的棋评上就有:“官子大极”、“官子细极”、“官子俱细”、“官子俱好”、“官子便宜”、“官子欠细”、“损官子”、“白子可以取胜因官子欠细故败”等语,和现在的说法完全一样。而吴瑞徵也正是陶式玉的《官子谱》的校订者,陶式玉不是棋手,他主要是收集,最后由吴瑞徵审定。吴瑞徵在《官子谱》序中“若夫形象已成,疆域已定,其沉几观变而出奇制胜者,惟官子是赖”,则当时官子一词含义其实已与现代一样。时间稍后的大名鼎鼎的《兼山堂弈谱》(康熙五十八年)上,徐星友的评谱上也有大量与吴瑞徵同样的用语。徐星友在评述《眉山墅隐》的优点时说“官子不遗”,古代棋谱大多不记到终局,《眉山墅隐》棋谱都记到最后,徐星友已经和现在一样把官子当作终局的代名词了。

  一般均认为过百龄的《官子谱》早就失传,陶式玉在康熙年间编《官子谱》依据的是曹元尊的改编本。但国家图书馆藏的清初刘壮国刻印的《四子谱》附有《官着谱》。其前有“官着说”:“谱有官着自过百龄君始,是欲以上乘相期也。己亥冬予观政京师,得之周君赞鲁之秘笥。庚子长夏多暇,因同诸弈友评而梓之。” 己亥为顺治十六年(1659),庚子是次年即1660年。《官着谱》共计231例图,其内容全部都是官子技巧,没有死活题。“同诸弈友评而梓之”就是“一好,二妙”之类,因此此本当即是过百龄本之原貌。只是删去了原本的序言等文字,不能了解过百龄的原意,以及其初刻时间是一遗憾。值得注意的是其题名“官着谱”,刘壮国的序言也是“官着说”,里面提到的也是“官着”。

  一个一直困扰的问题是陶式玉的《官子谱》和《弈萃官子》中都包含了大量的死活题以及一些局部手筋,甚至是被《弈正》等列为“残局”的题目和《玄玄棋经》里的一些势题原题。而吴瑞徵的《官子谱》序和卞立言的《弈萃官子》序中又明明白白的写了“若夫形象已成,疆域已定”“官子者,大局既定之候,各守疆界之着也”,明显矛盾。猜想大约是清代以后不时兴《玄玄棋经》那样的全科式棋书,如《桃花泉弈谱》、《弈理指归》以及《弈萃》都是研究布局中盘的大棋理的书,死活题失去了位置,于是借《官子谱》之机而汇集之中。但从《树滋堂官着谱》全是正宗官子题来看,过百龄的《官着谱》因为是第一次提出“官着”在一新名词,自然不会杂入其他内容。


图三十四《树滋堂官着谱》四题



  值得注意的是,《官子谱》与古代一般的死活题有个区别:官子题通常演示的是双方最佳变化,而死活题通常演示的是最难最妙的变化。例如此图所示,左上题中并未演示黑2强行走在3位连接则白棋有何巧妙手段;左下题目也未演示黑2走3位企图吃白将会遭遇何等妙手。给出的正解是双方避开了陷阱与妙手而下出的看上去可能较为平常的局部双方最优解。而死活题则如前文“神机妙算势”所示,演示的下法不一定是双方最优,但却是最能展现精妙手段的变化图。这种差异体现出古代对于官子题和死活题的区别认识,题目的性质不同,示图的选择标准也不同。

  在官子题中,并没有一方的棋是被直接吃掉的,因此正解图通常需要演示的是局部双方最优下法:在一些手段的施展之下,双方如何在局部达成一种合理的平衡。而死活题更多的是强调这局部究竟有何妙手,计算可以达到何种深度。也因此古代的一些死活题答案看上去并不是双方最优下法,尤其是一些全局性的残局题,若以胜负为标准甚至并不会在正解图的起手处发生战斗,但正是这未必最优的战斗中双方展现出的妙手鬼手和计算之深远才是死活题的精华。这种差异是古代对死活题和官子题的性质和价值理解不同所致。


《黄龙士弈谱》之“诀条”



  最后以黄龙士的著作作一总结。棋圣黄龙士不如范西屏、施襄夏留下《桃花泉弈谱》和《弈理指归》那样的传世名著,所谓的《弈括》和《黄龙士全图》无甚可观,甚疑其为伪托。但上海棋院藏有一部(上下两册)《黄龙士弈谱》手抄本,却论述颇有精辟,图谱也颇可观。其《诀条》有专门叙述关于官子的技术要点,用的也是“官着”:

  官着,须详较先后多少,自始至终,着着求先,谅彼必应,虽小当攻,是先手也。若先手已毕,至于后手,择多先补,觅急先填,斯为胜算。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黄龙士对棋局大式的表述:

  大式总分三停,上以布局散势,中以进战入腹,下以侵分。官着在我,宜毋失其序。倘彼失序,即从其疏处先攻,则不拘此类。

  即是:布局,进战(定式),侵分,然后官子。侵分就是中盘,因此黄龙士这一围棋对局的战术阶段分析与现代围棋完全一样,比起明代的满局、起手、侵分、残局,显然更为准确了。


  2013LG杯中国棋手包揽四强,李喆同时也打入四强。

  (本文为2019年杭州国际棋文化峰会参会论文,获优秀论文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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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十七-3《弈薮》侵分 三十三变



  如图二十七上三例图皆为白方对黑棋常见棋形的精妙侵入手段,在今天看来也具有很高的实战价值。

  中盘局势千变万化,难有两局相同,不像布局定式可进行套路化的研究和展示。因此古代关于中盘技术的部分,图例即表现在尚可套路化的“侵分”之中,思想则表现在文论和棋评之中。

  在手抄本《黄龙士弈谱》中记有一篇《弈法总论》,据信为黄龙士所作,文中提出了“五地说”,可视为中盘战斗之要旨:

  兵有九地,弈有五地,五,轻、交、重、争、伏也。我得无益,彼失无损,取舍不见有利害,两敌胥视以为轻,此轻地也;我可往,彼可来,交通无所为关隘,与孙子衢地诚异而实同。一出其地,动必失先。当缓出此交地也;重者势力之地,彼形势欲全,封疆欲固,必投关侵之,须咸进咸退,毋入重围,以致有失;争者险要之地,攻拒存亡,在于一路。彼得彼生,我得我存,必夺而据之,纵敌善变,莫如予何;敌所必由之地,利于用伏。用伏之法,先算近而及远,先算己而料敌。敌或据此着而胜,或因此着而出,则从胜出之处倚险埋伏,纵敌知,敌亦无所施其计。

  四、势图-残局-死活

  死活毫无疑问是围棋中最早被关注到的技术,也是围棋的基础。最初叫“势”,最有名的势图就是《玄玄棋经》上那378个“势图”了,被棋界(包括日本)奉为死活题的最早的经典。最早记录于史书中的两晋南北朝时期的棋谱,就叫“围棋势”或“棋势”。如史书有记的司马懿的小儿子司马伦的门人马朗等编的《围棋势二十九卷》,西晋湘东太守徐泓撰的《围棋势七卷》等。

  势就是一个形态,即一个棋形图。摆一个棋形出来,然后看应该怎么下。大多就是看里面的死活,因此一般就是死活题。《敦煌棋经》指出:“欲得为能,多修势图……此则先人之巧,智士之威。遂使似死更生,如生更死。多习有益,教学渐能。不业势图,解而难巧也。”但当然也可以是官子,也可以是一个最合适的应对。

  最早有名字的势图就是《敦煌棋经》中的吴图了。《敦煌棋经》上有“汉图一十三局,吴图二十四盘”。

  汉图如前述是指定式,吴图是:“雁须、兔屈、神化、狼牙,此则四角之能,覆隐之难也。”


  从《忘忧清乐集》、《玄玄棋经》到明中期的一些古代棋谱,上面的势图每题都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名称,例如“八王走马”、“高祖困荥阳”、“韩信取三秦”等等,其中不少与动物有关,对应于雁如《玄玄棋经》中有“长空射雁”,《万汇仙机》中有“雁行中断”。对应于兔如《忘忧清乐集》中有“鹘打兔”,《玄玄棋经》中有“苍龙捕兔”。虽未找到“狼牙”但有以“虎牙”、“龙牙”、“犬牙”、“象牙”等命名的死活题。至于“神化”则《玄玄棋经》中就有一题叫“神化势”。图28即“御十七”页上的“神化势”图(黑先白死),王汝南《玄玄棋经新解》中评:“此题也确属上品”。这里的技术是金鸡独立,但是一个很隐蔽的难度很大的金鸡独立,从中可以看出南北朝时期的围棋技术已经达到相当高度了。


图二十八神化势-1



图十八神化势-2



  《敦煌棋经》中的具体的汉图十三图和吴图二十四图除了金井栏和神化势其余无传,汉图和吴图的名称也渐渐的淡化,但它们的内容应该大多都包含在后来的如《忘忧清乐集》、《玄玄棋经》等的棋谱中。“汉图”和“吴图”可以说是我们现在可见到的最早的围棋技术分类的术语。

  到明万历以后,和角图改叫起手式同时,势图也改叫残局了。明万历八年(1580)刊印的徐希冉编的《萃弈搜玄》分元、亨、利、贞四卷,其利卷为“残局边势共一百二十”,贞卷为“残局角势共一百四十八”,这可能是最早使用残局一词的,而且还以边、角以分类。雍皞如的《弈正》中如“起手说”一样也有一篇“残局说”,说到:“弈有残局……必毕力以思之,使杀者杀,生者生,无余蕴而后始可为法也。” 苏之轼编的《弈薮》也同样以“残局”为名,也有一篇“残局说”。明代棋谱“残局”,数量又有增多,如《万汇仙机》多达490图。并且对《玄玄棋经》上的死活题多有纠正。


图二十九 《弈薮》“残局说”



  “残局”一词很可能借用于象棋,围棋的死活题很像象棋的残局排局。但两者毕竟本质不同,围棋的死活题并不是残局。因此清代围棋不用“残局”,但也未见有新的名字,而是把它归到“官子”里去了。康熙三十三年的《官子谱》和康熙三十七年的《弈学会海》均在“官子”中包含死活题。

  与现代死活题相比,古代死活题尤其是以《玄玄棋经》为代表,尤好排局,偏重精妙手段的展示,虽不乏精彩,但雕琢之味太重。如《忘忧清乐集》中之“长生八俊势”为了演示最后出现四劫循环,在棋盘需要的地方布好子。


图三十《忘忧清乐集》长生八俊势



  最后下到左下角,成了四劫循环,如图31。但这也让我们知道早在宋代就已经对循环劫有了认识。


图三十一 四劫循环



  再如下面图32左图《忘忧清乐集》中的“妙算无穷势”,它要展示的是白棋如何通过妙手,在看似作不出第二个眼也杀不了边上黑棋,却能够巧妙的成活。即便这样的棋局布置不合实战,妙手的过程也非尽然合理。


图三十二《忘忧清乐集》“妙算无穷势”



“妙算无穷”正解图



  正解图演示至31,白方净活。过程中,黑12和26均有机会选择打劫,虽然就局部而言白棋本身劫较多,近似于活棋,但若按照现代的死活题惯例,仍应以劫活为正解。但若选择打劫,则不能展示白25、27、29等连环妙手。

  从《忘忧清乐集》、《玄玄棋经》到明代的《玉局藏机》、《弈正》等著作中的死活题演变来看,后期的死活题相对更重视双方最优解的展示,而早期的死活题解答更在乎巧妙。到明代中后期,以《弈选》、《玉局藏机》、《弈正》、《弈薮》为代表,基本抛弃了明显的排局,

  明代《弈正》中有大量对从前死活题的订正,显示出当时棋手的研究精神。如图三十三“樽俎折冲势”


图三十三《弈正》“樽俎折冲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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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十 《弈薮》金井栏 一变



  如图二十为《弈薮》金井栏第一变,评为“两分可法,6妙”,这两个判断与今人接近,甚至与AI判断亦接近。黑6自退一步的应法,在《商山弈谱》中尚未出现,而在《玉局藏机》和《弈薮》中俱评为“妙”,可见是经过研究得出的改良新手,最晚至明代已公认为正应。

  “金井栏”到清就即便是成为古董了,因为技术进步,定式和定式是选择是随时代而发生变化的。

  《忘忧清乐集》上角图有八种:

  “空花角”、“立仁角”、“背绰角”、“莲花角”、“倒垂莲角”、“大角图”、“小角图”、“穿心角”。

  南宋的《商山弈谱》上角图数量庞大:

  “大角图”、“小角图”、“金井栏”、“刘仲甫玉井栏”、“卷帘边”、“倒垂莲”、“大压梁”、“镇神头”、“偃月角”、“双绾角”、“连环角”、“布置角”、“空花角”、“金剪子”、“飞捺角”、“飞盖角”、“背绰角”、“斜飞角”。“龙爪角”、“象眼角”、“立仁角”、“穿心角”、“莲花角”、“大飞角”、“大角”、“小角”、“依盖”、“钓竿”、“入角”,以及一些沿及边的“起好手”和破拆二、拆三等。可以说一直到明代棋谱中的定式基本都在其中。

  从明代后期起渐渐以“起手”或“起手式”取代“角图”。其实《玄玄棋经》上就有“起手法”一词,但到晚明才被普遍接受。如万历四十一年(1613)著名棋手雍皞如在其编著的《弈正》中,在“起手篇”前专门有一《起手说》,解说起手式的重要性:“起手势入门法也,道正则所趋亦正,正道本无歧,多歧非正道……”。天启二年(1622)苏之轼编的明代著名棋谱《弈薮》,把各种起手式以第一子落点位置,如“六三”、“六四”、“七三”、“九三”,来分类。各种有名字的定式,如镇神头,金井栏、倒垂莲等均在其二级目录下。


图二十一《弈薮》起手说



图二十二



  如图二十二是明代以前最复杂的定式起手下法,此后有A-D等多种变化,自《商山弈谱》始,大量“角图”由此下法继续演变而成,如“金井栏”、“大角图”、“小角图”、“钓竿势”、“立仁角”、“穿心角”、“背绰角”、“起好手”等等。

  这些定式变化的共同特点是易形成局部的复杂战斗,内藏诸多关窍,一着不慎可能就会吃大亏,因此在介绍这些定式的书籍中往往列出了大量的“中刀图”(即一方失察而被妙手击溃的变化),这类“中刀示范”的惯例也延续在一些拟局创作之中。


图二十三《玉局藏机》钓竿势 二变



  如图二十三左下角即为“钓竿势”一变,黑方被33妙手一举击溃,这一变化最早出现在《忘忧清乐集》的“长生图”中,是一个典型的“中刀示范”。

  明代的“角图”中保留了《商山弈谱》以来的定式分类以及部分变化,并根据写作时的研究成果进行删减。但是,在明代棋谱中实际上采用《商山弈谱》定式的已经不多,尤其是到晚明随着“镇神头”、“倚盖”等定式的流行发展,“金井栏”、“钓竿势”等老定式逐渐不为人所用。究其原因,“金井栏”等“急战型”定式真正成立为两分的变化不多,给予双方的选择余地较少,涉及到对杀的角部复杂变化随着历代国手的深入研究而逐渐明晰,这些定式的实战效用便因此逐渐减弱。而“镇神头”等定式相对而言双方回旋余地较多,优劣往往不甚明晰,可供研究和实验的空间也就更大了。

  自周懒予破解倚盖、徐星友批评旧习,到清初“镇神头”、“倚盖”等定式也开始退出流行。再到范施时代“九三投”的盛行,棋手对定式的认识和使用又产生了新的思路和变化。而著名的“双飞燕”定式则是在清初才出现的。双飞燕一词最早见于徐星友,明代棋谱只有一处“双飞”,只有一图且不典型,可见当时尚未引起重视。双飞燕在清初从周懒予到黄龙士、徐星友时代非常流行,到清中期范西屏、施襄夏时代研究的更加充分,但他们的实战很少使用。双飞燕也是现代的常见定式,当代棋手对双飞燕也有一个从很讨厌到不惧的认识变化,可见范施时代对星定式的研究和认识已经非常深刻。

  在范施及其后学看来,“九三投”是最“正”之起手,“九三投”之后的下法,当然就成为了当时重要的定式研究对象。


图二十四 九五镇



  如图二十四黑2即为标准的“九三投”,白7“九五镇”即为其后一变。《弈萃》评此变曰:“白虚镇得神,黑忌尖出,则受笼逼也。”《弈萃》作者卞立言乃是范施高足,棋艺承自范施,他认为黑8尖出被白9位顺势倚盖,形成缠绕攻击之势,黑棋不利。黑8正着应在下方A位自行拆二,置黑2孤子于不顾,根据白方下法再决定腾挪或弃子,这是非常具有全局观念的认识。此外黑2还有在B位碰等下法,在《桃花泉弈谱》、《弈理指归续编》、《弈萃》等清代棋书中均有介绍。这些研究已相当深入,涉及到周边子力配置不同而应分别选择哪些下法,但其形制并非全局演示,仍限于由角及边乃至半盘,同一谱中通常演示不止一个变化(如右上和左下各一变),因此这些变化仍应归于定式而非布局之类。

  除“九五镇”之外,在“九三投”的基础上还发展出对清初流行的“双飞燕”、“六五飞攻”等定式变化的深入研究,尤其范施认为“起手双飞不无太紧”,成为技术层面上使“九三投”得以流行的一个重要论断。

  有趣的是,在《弈萃》中还收录了“无忧角”的相关变化。


图二十五 《弈萃》无忧角 一变



  在中国古棋中,无忧角只有让子棋才会出现,但实际上对于非座子的定式早有研究,如“空花角”等。对无忧角,卞立言认为白1碰是最好的借用手法,这和当代棋手的认识基本一致。

  从“金井栏”、“钓竿势”到“镇神头”、“倚盖”再到“九三投”,代表了古代围棋定式大体上的流行演变。这一演变过程反映出两个特点:

  一,整体趋势上的“由紧入松”。从早期一上来就在角部进行扭杀的定式套路(唐宋),到较为宽松、富于进退变化的中期定式(明),再到从理念上摒弃开局战斗、更早考虑全局关联的后期定式(清),这些定式演变的内在逻辑是围棋技艺水平的不断提升以及对定式研究理解的不断深入。

  二,表现形式上的“由角至边”。早期定式主要研究限于角部的战斗,中期定式的许多战斗由角部延伸至边路,而后期定式常直接从“九三投”的边路开始全局关联作战。

  定式一词在清代也未见。民国十八年(1929)徐去疾所著之《围棋入门》是民国时期最著名的围棋入门书,其原版是以意大利文在罗马出版的,并出了法文和英文版,在欧洲也产生影响。其中也无定式一词。他把一局棋分为布局、合战、收官三个阶段。而从他把《桃花泉弈谱》中的定式变化棋图作为“合战”之例图,明显是把定式与中盘合在一起。徐去疾和当时棋界交往密切,则当时尚未有“定式”一词。“定式”当出于日本围棋术语“定石”,时间至少是在民国晚期以后。


图二十六《弈薮》之“侵分说”



  三、中盘

  明代提出“侵分”,指中盘开始时的打入之法,侵入对方阵地分得一利之谓。侵分可以是在角上,也可以是在边上,是中盘战斗之始时的一些方法。这一术语现在不大使用了,日本围棋中也没有相应的说法。明代围棋在把“角图”改为“起手式”时,出现了“侵分”一词。如此围棋的技术就被分成;满局、起手、侵分、残局四个部分。下图即《弈薮》“侵分”部分之开篇“侵分说”。由于中盘太过复杂,反而不好有定型的凡例,因此古谱中侵分的图例比起手式与残局要少得多。

  《桃花泉弈谱》和《弈理指归》是定式之“侵分说”结合侵分的著作。


《桃花泉弈谱》



  《弈薮》录有“侵分”七十二变,《弈正》录有“侵分”二十一式,《玉局藏机》录有“侵分”十四变。其中有重合变化,是后作从前作摘录而得。“侵分”的时机并无明确规定,从内容来看应多用于序盘与中盘,主要是对布局常型的局部后续手段。


图二十七-1《弈正》侵分 第五式



图二十七-2《弈薮》侵分 二十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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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20-3-21 17:37 编辑


图十一 《弈悟》对局谱 第八局 周东侯(白)过百龄(黑)共299着



  自过百龄发扬“倚盖”以来,对于布局起手下法的研究越发细致深入。《弈悟》前九局全都出现了“倚盖”,每局都有不同的新变化,显示出当时国手们对于布局套路的钻研精神,以及实战与复盘反思并重的研究方法,这与现代棋手的方法是一致的。

  图十一第八局中,过百龄下出了黑10跳补,这是符合现代围棋理念的一手,周东侯亦评价黑10为“正”着。而在对阵周懒予的前几局中,过百龄都是下在148位扳寻求战斗。


图十二《弈悟》对局谱 第十二局 周懒予(白) 周元服(黑)共187着



  图十二白1大飞挂,周东侯评价为“间或有之,不可为法”,也就是现代棋评用语中的“趣向”。有意思的是,对于黑4周东侯提出了批评:“4不宜用倚,宜37位投,角子虽孤白亦不能奈何,今倚后反凑白成势,阅者自知。”周东侯认为面对白3双挂,黑4应该再次脱先他投,这一认识是基于对局部效率和全局平衡的高度理解。由于白1比平常双飞燕的位置远了一路,黑若如实战黑4继续倚盖走强自身,则白1远一路可能反而成为优势,唯有脱先它投,白1远一路才显得“松”了。


图十三 《弈悟》二子局 第二十九局



  在二子局第二十九局中,周东侯再次强调了前述观点。对于白1、3、5,周东侯评曰:“三、七起手欺敌也,受子多不善应,如若应总不如‘不应以为应’好。3设套法,受子见双三、七胸中无主,多应左右尖、左右飞皆系入套。不若4又不应之为上乘也。5欺点,谅黑应不完全而黑以最平常应去,白皆失尽便宜,可见不应为应之妙如此。”

  周东侯赞叹的“不应之应”,其背后是当时高手对于布局“紧松之辩”的认识,这一认识先是在对局中由实践经验而产生,其后竟成功理论化为布局理念的一大革新,最后再转化成具体下法表现为“九三投”的盛行。


  徐星友在《兼山堂弈谱》棋评中,对急战、恋子、过分的着法批判十分严厉,他将这些着法统统批为“不正”,而将倚盖、镇神头等起手式评为“沿用古法、未识局面”。在徐星友的棋评中可以明确地看到当时布局理念“由紧入松”的


图十四《兼山堂弈谱》第十九局 周懒予(白)过百龄(黑)



  图十四周懒予的白7、9,看上去是一种避战的下法,实际上成为破解过百龄“倚盖”的重要着法。过百龄为了保持先占角的战斗优势而继续在10、12压迫,被白13、15冲断后局部陷入苦战。徐星友评道“白13、15冲断,其着法莫详于懒予,而变法亦灵活,乃伯龄屡经创艾绝不改计,何也?”

  我们看到过百龄对周东侯局选择了黑10跳守在22位,可见过百龄并非一味蛮干不知改计变通,而是理念上的革新尚未完成。“倚盖”乃至于黑10、12,其内在的思想在于强调占角一方掌握子力优势而形成的局部以多打少,认为局部以多打少是最能够发挥子效的方式。

  然而随着周懒予的破解倚盖,周东侯提出的“不应之应”,徐星友强调的“紧松之辩”,乃至于范施认可的“起手双飞不无太紧”等等,国手们对棋的理解变化了,子效不再被要求于局部战斗中获得实现,而是在全局所有子与子的关联中获得实现。于是,“九三投”应运流行,清代的布局潮流为之一大变。

  下面以徐星友在《眉山墅隐》中的评述对中国古棋布局作一总结。首先,中国古代围棋布局的主流是打散分割的,与现代棋的连片有很大差异。这一方面是对角型的座子的原因,另一方面是还棋头的规则使得分段对方具有实在的价值意义。如图15是《眉山墅隐》第十局汪汉年(白先)-周东侯之局的前22着,双方各五块棋交叉分割。这样的棋谱给现代下围棋的人会产生很大的视觉冲击。


图十五 《眉山墅隐》汪汉年(白先)-周东侯



  但这样的布局也是有其规律的。其最大特点是大飞守角,这是因为四四座子下即使是小飞角也不实,而由于还棋头的关系,一般不大会三三点角,因此大飞加小尖是守角的较好选择,本图白棋左上右下都是这个棋形。再就是边上的分投认为以九三最好。如本谱3、5、8、10、12、16均是九三。理由当是九三位正好进退均可拆二,如左边下边。

  徐星友布局理论还有一点是:棋下在宽的方向,如图16是程仲容(白)-盛大有一局的布局,徐星友认为“5宜A位布置为正。”而对于图15,鉴于同样理由徐星友认为白17应换一个方向在上面A位挂。棋下在空的一边与15呼应。在这里我们仿佛看到了一点现代的布局的思维了。


图十六《眉山墅隐》程仲容(白)-盛大有



图十七《眉山墅隐》盛大有(白)-程仲容



  但在徐星友之前的明末清初,布局思想尚未系统的理论化,有过分重角的,有过分重外势的,分投有十三的(中间星位下一路),也有八三的,这些均被徐星友批评为“不正”。比如“汉年尝用十三起手,非局面之正着。”图17是盛大有(白)-程仲容开局,徐星友评:“5中十三布子大有常用之着,不是正兵。”黑当应在A位,白如B位拆二效率不高,如不拆黑投C,则白无拆之地。

  所谓八三即是超大飞,如图之4。徐星友对于八三批评更严厉:“起手四着即以八三自大,懒予、东侯尝用之,未得局面之正,汉年、大有殊少此一节,优于二周。”“7八三占地懒予尝用之,非局面之正着。”“凡起手无故用八三自大,如5着之类皆不得局面之正。”“三数手即以八三自大,尚是古派。”如此批评比比皆是。超大飞作为守角间隔太大,因此批评为自大。

  布局大端至黄龙士徐星友已经定型,至范西屏施襄夏发展的主要是定式以后,《桃花泉弈谱》开篇第一页就是对九三投的九五镇,另外就是定式的发展。

  二、定式

  定式一词不见于中国古代围棋文献之中,见于《忘忧清乐集》和《玄玄棋经》的最早的定式大都以“角”字命名,故后来通称为“角图”。如《忘忧清乐集》上的“空花角”、“立仁角”、“背绰角”、“穿心角”、“大角图”、“小角图”,以及“倒垂莲角”等。《玉局藏机》的凡例第二条上说:

  择角图一百一十七势,两分者各述其妙,全胜者必述其胜败之由,间有打劫者,即以本势寻劫以定胜负。

  可见“角图”是当时对定式的统一叫法。如果成劫,以本身劫材确定此定式可否成立,这在现在的定式选择中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则。

  现存最早的围棋著作《敦煌棋经》(南北朝后期557-581),上面说到有“汉图一十三局……将军生煞之法,以类征丘”。将军指座子,意即围绕座子的战法,分门别类。则这“汉图一十三局”应该就是十三个定式。其中举例的有“褚胤悬砲、车相井栏,中央之善”,是指这两个定式有利于中央,即外势。褚胤是南朝宋朝时著名棋手,以棋手名字命名颇似现在体操动作的命名,只是此定式无传了,想来也许是以打入对方之子而收气紧外围。这“车相井栏”当即是著名定式“金井栏”了,也是一个弃子而取外势的定式。梁武帝萧衍(464-549)《围棋赋》中有:“至如玉壶金台、车厢井栏,既见知于曩日,亦在今之可观。”则其历史还更早。这里井栏不是水井的围栏,是马车车厢的围栏,以金饰示其高贵。民国时汪耘丰以金井栏定式赢了日本著名棋手广濑平治郎,于是有“平生快事问秋翁,金井栏赢独眼龙”的故事。这“金井栏”当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定式了。


图十八 金井栏基本图



  金井栏最早见于《商山弈谱》,是一个包含了许多复杂变化的定式图。《商山弈谱》列有金井栏三十四变,并附有简要评断,其评断大致有三类,一为“黑/白胜”,二为“黑/白得外势”,三为“两分”。这种评断方式与现代的定式评断基


图十九《商山弈谱》金井栏 二变



  图十九《商山弈谱》金井栏 二变

  如图十九左上一变评为“黑胜,39着”,此图说明白12急进之误。右下一变评为“两分,18着”,表示这是双方均可接受的一种定型,即现代所谓“定式下法”。

  “金井栏”易成急战,变化繁多。但随着定式研究的不断深入,急战过程中的要点、陷阱与优劣都逐渐被探明,到了明代,金井栏已不太流行。如《玉局藏机》仅录金井栏八变,《弈薮》仅录金井栏三变,在明代实战谱中金井栏亦较为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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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局棋谱上在棋局总着数后面均有“分局面停”四个字,以往研究者多忽视。这里的关键是“停”字,由于“停”字的主词义“停止”太过强大,常常忽略了它还有“总数分成几份,其中一份叫一停”的词义,有“停分,均分,各据一半”等表示两边匀称的意思,这在各种字典上均有明确的表述。而在《敦煌棋经》和《棋经十三篇》上在解说胜负计算时均有用“停”表示两边相等。因此“共四十三着,分局面停”的意思是:开局43着,棋局分布,局面两分。也就是说,这三局棋谱是布局双方正常应对的范例。编者冠上古代名人名字,以示隆重和强调其重要性,这也是古人常用的比拟方式,比如后面死活题中的“高祖解荥阳”,和《玄玄棋经》中如“孙膑陷庞涓”等,都是类似的方式。所以我们大致可以认为,这三局古谱是棋手编的布局示范图,类似吴清源的《黑布局》、《白布局》。当然这三局范例图应该不是《忘忧清乐集》的编者所作,因为这是一部集编,编者主要是收集而不是创作,放在最前面又加上古代名人名字,其来源也许很早,北宋早期或唐朝都有可能。


图三《忘忧清乐集》上的“孙策诏吕范弈棋局面”



  宋代的“格图”——最早的布局研究

  《忘忧清乐集》上有一组很醒目的棋谱“诸国手野战十格图”,由于每局都有对局者当时(宋徽宗时代)国手的名字,还有对弈地点,因此具有重要的围棋史的意义。但考其“格”字,有规范、标准的意思,例如符合规范叫“合格”。因此编录此十局棋谱也是作为布局范例的。但这十局棋谱当是实战对局棋谱,因为对局者的名字都是与编者同时的人,同为宫廷的棋待诏。而其中有些谱是一方失败的,失败也是一种范例,但当然不可能把失败编给现实的棋手。


《忘忧清乐集》



  时代稍晚的南宋的《商山弈谱》上“格图”数量更多,如“王琬布置立格图”、“王琬十格图”(其中第二、三图即是《忘忧清乐集》上的“唐明皇诏郑观音弈棋局图”和“晋武帝诏王武子弈棋局面”),“朱逸民十格图”、“刘仲敏布置立格图”“分先敌手网格图”等。还有“黄保局面”4局,“孙策诏吕范弈棋局面”、“晋裕思庄与王抗奕胜局面”、“晋朱道珍与刘郭奕胜局面”、“王琬局面”3局等。这其中大部分应该是演示布局的拟局。

  《忘忧清乐集》上的“野战十格图”都是从一个角部的常见下法开始,此角定型结束则转战下一个角,随着局面变化而由角蔓延至边,其中包含数个近乎定式的下法,而从第二个定式开始都是根据之前定式所形成的具体局面而进行选择。最后涉及中腹,以此示范全局的大体走势。由于关注的是布局,虽或有优劣,但尚未到完局,因此没有胜负结果,因为目的本就不在此,这和现代的布局研究方式相同。但“十格图”没有文字解说,有些定型是否是故意下成一方崩溃以作警示?有些定型优劣难辩,亦难知作者判断,需读者自行考量。这也是早期棋谱的特点,即使是寥寥数语的棋评,也要到明末,至少是万历后期才偶有出现。到过百龄的《四子谱》、《三子谱》和清初周东侯的《弈悟》,棋谱才有分析解说。总体而言,宋代“十格图”是全局性的下法示例,其中自然地包含了定式、布局等基本元素。下面以《忘忧清乐集》“诸国手野战转换十格图”之一局“天清图”为例作一介绍。棋谱说明:“东京州南婆台寺,王珏饶晋士明黑先”。


图四 天清图开局“钓竿势”



  布局伊始的黑1至白4,是古代最常见的起手下法,直至清代仍为流行开局,天清图中黑5即为其中一变,名为“钓竿势”。此变化历经一千多年的研究,历代棋手于其中开辟出许多分支新手,总结了一系列优劣变化与两分下法。


图五 天清图2



  黑21后,左下定式告一段落,白得外势黑得实地,从白22挂开始第二个角的攻防。黑23大飞、白24逼都是一直流行到清末的定式下法,在今天看来也是正着。值得注意的是,黑25尖顶时,明清棋手多走29位扳粘或27位单立,而早在天清图中白棋选择的却是跟今人相同的26位长。在范施的著作中均未对当时棋手面对尖顶不选择上长做出解释,但显然此非不知也,乃不为也。至于26长被遗弃的原因,今人只能在围棋技术的发展历史中仔细寻找。

  左上定型告一段落,右下从32开始进入第三个角部定型。35-38的下法在今天也近乎定式,左上和右下的定型除34可能略缓之外几乎与今人无异,从中可以看出宋代棋手在布局上的理解和水平已经达到了较高的程度。


图六天清图



  《商山弈谱》中的格图的布局演变更为丰富,有些后来盛行的布局也能在其中找到源头,例如图7“朱逸民十格图”之一,黑1挂,白4分投,黑5拆逼,白8拆挂,就是清代中期流行的 “九三投”布局的雏形。


图七朱逸民十格图之一



  白4分投就是所谓的 “九三投”,这一下法在“王琬十格图”、“朱逸民十格图”中均有示范。白4分投与正宗“九三投”的区别仅在于多了白2和黑3的交换。清代棋手总结出了“起手双飞,不无太紧”的理论,认为星位一方不惮被双飞燕围攻,这一观点与现代AlphaGo的下法相吻合。而在清代以前,面对黑1挂角,白棋通常都会选择在角上应,或大飞守、或一间夹、或倚盖、或镇神头等。

  明代的《玉局藏机》中对定式与布局做了明确区分,定式(择角图)变化限于一角,布局则必至全局。《玉局藏机》凡例中提到布局之法“欲践迹者当用黑白小子就谱而演,则目力易周而不苦繁,乃入门快捷方式也。”可见作者认为定式图例用目力观习即可,而布局则需在棋盘上演示出来,用以入门学习。

  《玉局藏机》布局十例中包含“正兵”八局及“四仙子图”、“金花椀图”各一局。从今天的视角来看,布局十例中的一至四局基本上结束于四角定型,五至七局结束于中盘,八至十局结束于官子。“四仙子图”、“金花椀图”是实战棋谱,尤其是“四仙子图”,《玄玄棋经》中收录的观棋者徐宗彦写的《四仙子图序》详细记述了对局经过,包括时间地点,对局者以及对局之情景,这在古代围棋史中极为难得的。明代棋谱常常把演示布局的拟局,与实战棋谱混在一起,以至于后来都以“满局”名之,主要指满局都有全局示范之义,其中亦包含今义布局之示范。其收录的“四仙子图”、“金花椀图”删去了后面不少着数,说明其意义主要还是在布局。

  下面以《玉局藏机》对《忘忧清乐集》和《商山弈谱》的一局棋谱的修改和解说,来看明代棋手对棋艺的追求。这局棋谱即《忘忧清乐集》中的“明皇诏郑观音弈棋局图”和《商山弈谱》中的“王琬十格图之一”,《玉局藏机》中名“正兵一局”。


图八《商山弈谱》的王琬十格图之一 七十七着 白先



图九《玉局藏机》正兵一局 七十九着



  《忘忧清乐集》中的“明皇诏郑观音弈棋局图”与《商山弈谱》中的“王琬十格图”之一是一样的。只是《忘忧清乐集》中缺黑8、12,现在见到的《忘忧清乐集》现代版是今人补上去的,有的版本补的不正确,当以《商山弈谱》中的“王琬十格图”为准。《玉局藏机》中“正兵一局”是正确的,但其来源当是另有所本。“正兵一局”对白33的手法做出了修订,总手数也因此多出2着。从而给出了经过棋手本人研究后的更恰当的示范谱。修改后的白33更为精确,可称妙手。类似这种修改在明代的“布局”或“满局”中时常得见。

  《玉局藏机》“正兵一局”共79着,至此四角与四边全部定型完毕。在此图的评论中,作者对黑56着做出了批评,认为“若在五五上觑之,则角可保”。黑56即为“错着示范”,其意义在于引出白57以下的严厉着法,至79白方凭“金鸡独立”快一气吃掉黑棋,取得局部作战的优胜。此例可以看出,当时的布局示例有时会刻意选择让一方下出错误的着法,借此引出另一方的好手以为示范。左上角的40-45亦为此类。

  明苏之轼编著的《弈薮》有分先“满局”四十局,经当时一众国手校订而成。其谱具体出处难以尽考,已知有一部分仍为旧谱之修订(如第十七局近似于《玉局藏机》之正兵二局),另一部分则应为当时国手自拟。

  在《弈薮》的“满局”四十局中,最常见的起手下法是“镇神头”,而流行于后的“倚盖”和“九三投”在此时也均已出现。如第七、十一、二十一、三十一、三十七等局均出现了“九三投”;第二十六局出现了“倚盖”。


图十《弈薮》满局第十一局之“九三投”



  图十 面对白1挂角,黑2径直分投是为正宗“九三投”,其后7-12形成经典的“双飞燕”定型。

  “镇神头”起手在《弈薮》“满局”中出现率近乎一半,可以认为这是当时得到众国手公认的流行开局,而在比《弈薮》出版早数十年的《玉局藏机》和《弈选》中,镇神头开局都比较少见。“镇神头”作为一种布局下法在《忘忧清乐集》“烂柯图”等棋谱中早已有之,但其流行程度一直低于大飞和一间夹。大致可以认为,明万历到天启年间,“镇神头”作为起手式才成为被当时国手认可的最流行的布局下法。联系到“天清图”中对尖顶的长,我们可以发现大部分下法,包括现代流行清代少见的下法,其实大多古已有之。只是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流行,当然每一次对老的下法的新流行都伴随着新的理解和发展,这和当前围棋的布局情况也很相似。

  清初的围棋技艺臻于成熟,其中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对布局下法的研究更加重视和深入,理念有了更新。周东侯《弈悟》中收录了一些当时高手的对弈谱、让子自拟谱以及自己的解说,从中可见一些布局的发展线索。虽然在过百龄的拟子谱《四子谱》中已经有了一些解说,但其主要着眼点还是在定式演变上,至周东侯《弈悟》才把着眼点放到布局上,所谓“善弈者,在未落子之先……人所忽为胜负无关者,不知正胜负所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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