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禅一味微信号 2019-10-31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棋禅一味,作者何云波
人物档案:蔡绪锋,1952年出生于中国潮州。父亲40年代去泰国,从事保险业。1958年,随母亲一起到泰国,先后就读于易三仓商校,法政大学经济学系夜班部(1976获泰国法政大学经济学学士学位),法政大学工商管理硕士班。在易三仓商校读书时就开始工作。在赫格公司工作一年,1973年进入正大集团。28岁成为正大旗下七家公司的总经理。先后从事饲料业、国际贸易和商业零售。1990年底,接手 7-eleven,从27家店发展到如今万余家。1990年至今,任泰国正大集团副董事长。泰国围棋协会会长,世界华人围棋联合会会长。2004年以来,获多所大学荣誉博士学位。著有《东方CEO》《围棋与东方管理智慧》(与何云波合著)等。
一、初识围棋
何云波(以下简称何):蔡总好!请问您是哪年出生的?
蔡绪锋(以下简称蔡):1952年,出生在广东潮州。
何:那什么时候到的泰国?
蔡:我父亲四十年代抗战胜利后到了泰国。我母亲1958年来泰国,就把我带出来了。
何:蔡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棋?好像开始学的是象棋吧?
蔡:对,我从四五岁就会下棋。
何:那是看大人下看会的吧?
蔡:对对对,看大人下就会了。
何:那时候还是在潮州吗?
蔡:对对对。
何:那后来你的象棋水平还是挺不错的呀。
蔡:应该是国手让两到三个兵。
何:是吗?那已经很好啦。那你下棋只是是看人家下,还是专门有老师?
蔡:不是,我没有拜师,我全部去买古谱
何:象棋古谱是吧?
蔡:嗯,然后再追踪中国每年比赛出来的新布局,所以我的水平到今天还比我的围棋好。
何:是吗?
蔡:是。
何:当年你对象棋那么入迷,还买那么多书,当初的动机是什么?
蔡:好学啊,当时我这个人很好学。看到书店有古谱,那我就买喽。在中学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围棋的规则,然后我就开始买黑白纽扣,我的同学,他是今天泰国的财务部长,一起瞎弄一个礼拜后,大家就没有办法进步了,就不了了之了,然后就到我工作了。
何:您是哪一年开始工作的?你当时好像就是在易三仓商校的时候就一边读书,一边在外面打工了,是吧?
蔡:对啊,我当时是半工半读,那时先读中专,易三仓商校是中专,后来上法政大学,也是在夜校班,一边上学一边工作。
何:您一直是边学习边工作,这对您后来在正大管理学院和浦江学院提出“工本位”的教学理念,有一定关系吧!
蔡:是的。“工本位”就是“工作本位”。一个人如何上了大学,在硕士、博士读完,可能就快30岁了,学了很多理论知识,做研究可以。如果再去公司,做实际的工作,就有点晚了。我一直提倡,上学的时候,就要有实际工作的经验,这样能更快地适应社会。
何:那围棋是什么时候接触的呢?
蔡:就是我在中学的时候,当时在中学,跟同学学了一个礼拜后不了了之。然后我在夜校,一边读书一边工作。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德国的制药公司,一年后到了正大。我是主管国际贸易,做国际贸易的时候开始接触日本人,日本人当年的管理层都会下围棋,他们有围棋俱乐部,每周末都碰在一起。那时我在印度,晚上吃完饭后,没娱乐,有一个人就问我,说要不要来下围棋,问我懂不懂棋规。他三段,我俩就碰了一下,就知道会跟不会,还是差很远的。我虽然下过一个礼拜,不能算会,但是我回来以后,就托朋友找日本这些围棋俱乐部,他们几十个棋迷,有一、两级的,到四、五段。他们给我介绍了一位老棋友,叫上松,就是上松先生,他当年应该已经有六十几岁了,他是泰国一个日本料理的主厨,他比较有空,主厨就是指导几个徒弟。他就有空陪我下棋。他让我四个子,他不会讲解,他的泰文就是只能讲“好”“不好”“死啦”这样,就几句话。那我就下得很吃力,然后我就慢慢去香港、台湾买书,教人怎么下围棋的书。所以那时候就知道林海峰是谁,日本棋院的几个名人都知道,里面有那个记录,然后就从没办法招架下到偶尔赢一盘。但是老人家规定,我要连赢三盘,才能上一级,剩下三个子。我下了两三年,我最好的就是能连赢两盘,没办法连赢三盘。我是从1979年就开始跟他下。我记得就是我26岁那一年。1979年开始买书。等到1981年,这个老人家就介绍一个泰国到日本留学的教授,他叫扩撒教授,他是一年级从泰国就拿到奖学金,去日本读大二大三,大四毕业后,就在那边工作,他曾经当过好几个大学的讲师,他是第一位弄出日泰字典的学者。他围棋下得很好,因为他曾经是奈良的业余冠军,也可以算是六段。他偶尔就来泰国,他在那边已经娶妻,有孩子,他就跟着孩子能拿到日本籍,然后他就变成来泰国玩,来探亲。上松先生就是看到这个人,来他们的俱乐部下棋,他就看准这个机会,介绍我跟这个老师学。老师就会讲围棋真正的下法,以前我那种围棋棋盘的象棋下法,是根本上不了段的,最高也就是二级。他就慢慢地有耐心地用了一年多,把我的下法扭转成为围棋的下法。从那时候我就开始考三段了。
何:在泰国就有段位赛,是吧?
蔡:不是,三段什么意思呢?就是他同时也教了一些大学生,本地的一些大学生,就等于我的师兄弟,我们也就是有二十个左右啦,而且我在正大里面,我也叫了几个人,说服他们学围棋,所以混在一起都有二十几个。老师就替我们去世界围棋联盟申请说:我们泰国有围棋俱乐部啦。他们呢,很高兴,就问我们要不要参加世界围棋联盟。他派团来,来了三个专业来考我们,那我就在泰国拿到了1段的证书。当年还是让我七个子,但是没下完,下到后面就说:ok,你的水平够1段了。因为他们三个人同时要考二十几位,那就看到我的下法有章有法,就说那你就来个1段吧。
何:那日本来的是职业棋手还是业余高手?
蔡:来考我们的都是专业的,什么福井啊,三个都是专业的,来考察泰国真正有人下棋吗?哎,我们有二十几三十个,而且好多棋力都达到初段,所以1983年,我们就参加了世界围棋联盟。1984年,我没办法,就代表泰国去参加世界业余比赛,当年也就三十三个国家。当年代表中国参赛的是王群。
何:王群是专业棋手啊?
蔡:还没有,当年还没有评专业不专业。到了韩国,遇到刘昌赫,我就跟他们熟了。
何:你是不是在香港还是越南,有一段时间进步特别快,还没到那个时候,是吧?
蔡:还没有去香港,1984年初我刚刚跑到香港工作,我代表泰国去比赛,泰国那几个日本围棋朋友,都讲:嗨,蔡先生,你只要能赢一盘你就过关,我们就会感觉到很替你高兴。结果,我六盘赢两盘。
何:哦,还不错啦,超额完成任务了。
蔡:哦,七盘,七盘赢两盘,倒数第三。就是小分比较差,虽然赢两盘,其实也不错,说不定从后面数,数到第八、第七也可以,但是我后数第三。所以每次我都很……怎么讲,喜欢开玩笑,人家问你成绩怎么样,我就讲我第三,但是是从后数。
何:哈哈哈。
蔡:然后我就到了香港。那我就跟陈嘉锐,因为那个时候,陈嘉锐刚跟香港人结婚,是唯一一个在香港的专业七段。然后我就跟他学,跟他下了两三年的四子棋,偶尔有赢。所以,后来我接触的专业的,大陆的、台湾的、韩国的、日本的,被他们让四个子、三个子,我对让子棋的经验很丰富。我就变成喜欢用大模样,因为我已经有四个座子。专业四段、五段,我的四个子偶尔也可以赢一盘。我还爱看书,我看过陈祖德的《超越自我》,我就跑到北京,想让北京的同事找林文龙来教我棋。林文龙也跟国家队混在一起,后来没有吃围棋专业饭。然后再通过林文龙约见陈祖德老师,我们就开始接触。
我早就知道林海峰的老师就是吴清源。而且我也看过《超越自我》里面有讲到吴清源,当时我刚好也买到一本《以棋会友》,知道了吴老师的生平。刚好,我们日本正大的办事处,就是翁倩玉的爸爸,翁炳荣。正大综艺里《爱的奉献》这首歌,就是他写的,他女儿唱的。然后他就约我去拜访吴清源老师,然后吴清源老师就被我邀请到泰国来玩,1986年他老人家就来了泰国。来泰国的时候,他送了我一份很重的礼物,就是写了一个证书,给我五品,然后签名的时候他就冠上大国手。他给我解释,他应该是日本的名人,因为他十番棋赢了那么多,十一次,他就是历史上真正的名人。只是日本人赖了他,所以他应该是一个名人。名人棋所的名人是有权力给证书的。他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他应该得到的权力,给了我一张五品的证书。他那时候只是一个九段,刚好台湾围棋协会的周至柔会长,周至柔将军,也封给他大国手。等于他们把林海峰当国手,那师父就是大国手,所以吴清源用大国手的名,给我一张证书。这可是一个宝贝。
在泰国我也和他下过两盘棋,让五子的两盘棋。然后到了香港,香港中文大学1987年又送给他荣誉博士。他也去到我家,我们就变成很熟了。在泰国玩了一个礼拜,我家里的人也开始跟他来往,中间我也去了日本,每次去我都要去他家做客,他也对我客客气气。所以到香港,我们也招待他,但是经费全部都是金庸给,在香港就和他再下第三盘,我的围棋经历最辉煌也就是跟吴清源老师下棋了。
何:嗯,吴大国手。
蔡:跟吴大国手下了三盘棋,让五子的三盘棋,不用问输赢,哈哈哈!
何:哈哈哈。
蔡:这样我就和吴老师在大陆碰头,那我经历比别人精彩的就是和吴老师交往。包括陈嘉锐,想到日本去当专业,日本人就讲:ok,你来,但是你只能来拿我的三段证书。陈嘉锐就不干。刚好,因为他代表香港去比赛,我也去日本,我就介绍他去拜访吴清源老师,我就拜托吴清源老师去跟关西棋院说,因为桥本宇太郎是吴清源老师的师兄。吴清源就托桥本宇太郎给五段。但是这个五段呢,你要来跟三个人下,下得可以你就能拿五段。所以他到了那边,把三个高段的专业都杀光,他就稳坐五段。后来很快就升到了七段,到今天就九段啦。他是下过那种大手合升段赛的。
二、泰国围棋之父
何:蔡总,媒体称您为“泰国围棋之父”,那您在泰国推广围棋主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蔡:我的棋从香港回去泰国的时候,应该是可以叫5段,因为我是跟专业经常下三个子,而且到了今天,像史金帛很强,我和他三个子互有输赢。最起码,四比六,三比七,因为我喜欢用大模样。从1984到1995,我七次代表泰国打国际比赛。等到我的学生已经三段、四段了,我就让他们出场,我就不会再浪费时间了。
我的开蒙老师就是阔撒教授,开蒙了就是等于真正地懂围棋啦!再到处找专业的老师,一边下一边学,复盘的时候学。
何:金庸说他的老师有一百段,那你的老师几十段也是有的?
蔡:我是几百段,哈哈哈。
何:哈哈。比金庸还多啊?
蔡:多多了。因为我到处跑,我比他多很多了。
何:那你在正大当副董事长是哪一年开始的?
蔡:那时7-eleven面临着要关闭,是我抢救了7-eleven,这在集团是一个很大贡献。然后就进步到副董事长,主管商业。
何:你在正大推广围棋是在你做了副董事长之后才开始的,是吧?
蔡:还没有,那时候我是7-eleven 的总裁,一两年后我才去搞围棋,到了1993年,我就成立泰国围棋俱乐部,后来登记成为围棋体育协会,属于体育机构。你们这边是什么?
何:体育总会之类的。泰国围棋协会是哪一年成立的?
蔡:从俱乐部到围棋协会,大概1997、1998年吧,我记不清了。
何:那时候在泰国下棋的大概有多少人?
蔡:那时候如果粗粗地算,就从卖棋盘来看,我们商业那边供应商就上千,我们也没办法勉强他们一定支持围棋。我们有很多去大学教、网上教、在电视台去教围棋。然后我们就生产这种磁铁棋盘,做一些促销的礼品,也到处推广便宜的大棋盘、正规的棋盘。一下子没几年,经常就是搞活动、卖棋具、送棋具,就是促销,那时候加在一起有三、四十万套。
何:三四十万套是指整个卖掉这么多是吧?
蔡:是的。
何: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蔡:嗯。
何:那已经不少了。围棋人口估算起来有多少?
蔡:三、四十万套棋具。而且那个时候也有一些人开围棋棋具的工厂,出口也有,便宜的棋具。我们有三、四十万套,那围棋人口可以号称一百万以上。
何:一百万以上?是指到现在总共卖掉三、四十万套棋具,到现在为止?
蔡:就不止啦。现在就不知道多少啦。
何:你只说这个数字大概是到什么时候为止?
蔡:我那个时候是因为促销嘛,所以一下子数字就出来了……而且网上已经有下围棋的,网上可以教棋,所以整个泰国,哪个角落都会有人下棋?那你就只能根据三、四十万套做一种算法,对不对?你怎么去统计也很难呐。但是我们那时候已经普及到大学、中学、小学,然后就是好几个城市,像普吉岛呀、清迈呀,这些个二线城市,还到那边去成立俱乐部,让那边有上段的去当老师,所以我们是多管齐下。
何:那推广围棋主要是以正大的名义,还是以围棋协会的名义?
蔡:从俱乐部到完全协会,我们是用这个。
何:协会一成立你就是会长吗?
蔡:是。哈哈,到了现在,苦恼的就是找不到新的会长。
何:找不到接班人是吧?
蔡:是这样。1999年就被请来参加炎黄杯,泰国的几个小孩就一起带过来参加,到了2003年,第五届的时候,他们就托泰国来搞这个炎黄杯。
何:第一届炎黄杯在丽江,你也去了,是吧?
蔡:嗯,去了。到了第四届,是在重庆到三峡。
何:前面四届炎黄杯你都参加了是吧?
蔡:就黄果树那届没去。乌鲁木齐、重庆、丽江三届都去了。重庆到三峡,在船上下棋我也去了。然后组织人就问我,他很苦恼,因为老聂、林海峰、金庸、沈君山他们都不管了。第一届后,到第三届他们去玩,就不出力了,就变成云南帮他们发起这个,这一位是国际友好协会的,二、三、四届,都由他去跑。他没办法了,就讲第五届,原来是成都承办,结果成都呢,摇摆不定。就问我,能不能到曼谷来,那我就说:好啊,就来曼谷。所以,2003年,第五届的时候,我们就在曼谷成立了世界华人围棋联合会,我来做会长,陈祖德是副会长。从这届开始,“世华围联”就接手了炎黄杯。
何:“世华围”是在泰国注册的?
蔡:没有注册,它是个国际组织,不能注册。
何:哦,国际组织,那它只不过松散的组织,其实没有注册,是吧?
蔡:没有注册,只是大家愿意参与,各个国家的这个围棋组织,像新加坡围棋协会、马来西亚啦、日本的华侨。大家都喜欢,每一年到一个城市去玩,以棋会友。但没办法注册,注册也没意思,反而你有法人的约束,有法人要报税、要做账,麻烦死了。可以注册,但是我们认为没意思。而且,世界华人围棋为什么要在泰国登记?从第五届炎黄杯,就变成是“世华围联”的活动招牌,一直做到今天,做了十五届了。
何:炎黄杯每年一届,是不是觉得有点多?组织起来也麻烦,有没有可能变成两年一届?
蔡:没有啦,还是一年一届。到了今天十五届。我已经做了十五年了,很想卸任,找个合适的人来顶替。
何:我上次跟林建超主席把您把这个意思跟他说了一下,在电话里面,他的意思是大陆这边现在肯定没有合适的人,然后其他地方也没有合适的人,有没有可能还是,林将军的意思是希望您还能继续发挥作用。因为现在中国围棋协会新的领导班子也成立了,林将军对您还是很看重的。
蔡:我还是希望能找到接手的人。
三、围棋的力量
何:你觉得你这一辈子围棋给你带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蔡:围棋让我学会如何去做管理,还有就是围棋具有教育功能。我认为小孩下好围棋,最起码接近1段了,他的气质会整个提高,为人比较文静,包括谦虚,围棋会教你很多东西,所以会下围棋的人不敢骄傲。我认为到了今天我推广围棋,最后的意义还是教育。刚好我也办大学,在泰国办正大管理学院,在南京办浦江学院,还在浦江学院设了围棋管理的专业方向。我就是等于搞围棋,我企业稍微有一点成功,所以我也去办大学,泰国也好,中国也好,需要大力推行围棋教育。
何:正大管理学院里面有围棋吗?
蔡:有有有。
何:他们是开围棋课程是吧?
蔡:选修。但我的附中,一年到六年,从初中到高中,都要学围棋。这一千多个学生,肯定不少会上段。
何:是正大管理学院附中,是吧?
蔡:嗯,附中。而且我有奖学金。如果你到了初段,你就可以拿一万五,你到两段,再拿五千,到三段,再拿五千,四段你再拿一万。五段或者再高段,就再奖。所以,家长都支持。
何:这个奖励力度挺大的呀。
蔡:对,所以家长都支持他们下围棋。所以到了今天,总共有六百多个有段位的了。你再等六年以后,这一千多个学生出来了,我们的有段位的会超过一千五。
还有泰国的大学,下棋的很多。我们从1996年开始,每年都有亚洲大学生运动会,亚洲锦标赛,九个、十个国家的围棋高手,大学生棋手,聚在一起。我们有两个级别的,国际的和本地的。而比如新加坡会派来两个团,一团四个人,三个男的,一个女的,低段的就参加泰国本地的,高段的就参加亚洲大学生赛。我们从1996年来到现在,每年都有。
何:现在从正大管理学院到附中到小学,总共有多少学生?
蔡:正大管理学院16000多学生,我们已经有硕士和博士学位。
何:那你在南京办浦江学院的初衷是什么?
蔡:嗯,我们借鉴泰国正大管理学院的经验,希望在中国也搞出这种大学的教学模式。
何:还有,你提出的“工本位”的教学理念,希望在浦江学院也能实施,是吧?
蔡:是的。
何:您从围棋中得到的最大启发是什么?
蔡:就是棋块的力量,关键是如何让棋子有一个合理的组合。管理上不能内耗,要摆平一切的矛盾,对外你强也不要去欺负人,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这是让我推崇的围棋理念。
何:从管理学角度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管理的核心就是让每个人或者每个棋子发挥他最大的效能。
蔡:是的,就是组织出来产生力量,你棋块如果只是一串骨架,肯定没有力量。棋的形状要产生力量,力量越来越大。
何:就像你以前说的,组成一个能量场。
蔡:每个棋块都是一个能量场,围棋的谋略就是让棋子的力量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何:很多时候围棋就是一门谋略学,您怎么理解这一点?
蔡:谋略学就是有好几个战场,一个战场应该有一个策略,象棋只有一个战场,一个策略。但围棋有好几个战役,一个战役你胜了,你投的子比别人多,别的地方你可能会亏,所以你就不能贪胜。因为你贪胜,说不定到了别的地方,你的成本更高。你求胜,说不定就变成输棋。所以我给小孩子的教育就是,不求胜,求不败。如果你下围棋不尊重对方,不判断形势,只是凭主观意志,你的棋肯定下不好。因为主观上你这个也要那个也要,那你求胜就会变成败。如果你能坚持,你的对手变成求胜的时候,你还是求不败,对手的求胜就会打败他自己。所以我就认为企业管理不贪财,第二就是为人,为人要考虑别人,考虑你有好几个战场,考虑好几个策略,也要去协调。所以围棋是谋略,就是因为你要经历几个战场,不像象棋只一个战场。
围棋跟人生一样,你的胜利是别人愿意给你的,朋友愿意帮你的,你对手不会去拉你后腿,有了这一切的这个因素你才能成功。你好胜,你到处想占便宜,就会把你的事业、你的人生毁了。懂得如何做人,再去做事,在管理上你要善于把各种力量组合在一起。
何:你当初接手7-eleven的时候,让企业一年内扭亏为盈,应该是商业上最成功的一件事了。
蔡:就因为我已经开始用围棋的理念来管理了。
何:具体是什么围棋理念,能不能说得更详细点?
蔡:就是我的团队一定要是一个健康的团队,与人为善,我会照顾我的团员,我会尽一切摆平他们的矛盾,我本身也要忍耐,自己也要修身。下棋就是棋子的组合,跟团队的组织是一个道理。我们办事的时候就会强调急场和大场,最起码我一、两千个同事都会下围棋,他们也感觉我用围棋术语来打比方,他们容易理解,工作应该怎么做。
何:那你当初接手7-eleven的时候,你觉得最大的急场是什么?
蔡:就是止损,就是每个月不要亏。慢慢的,我的店子开得越来越多,我们在社会上的力量就越来越大,我们内部的力量越来越强,就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场,能应付一切的危机。
何:现在 规模过万家了,是吧?现在还在增加?
蔡:每天增加两家。我们在定任何策略的时候,都要用到围棋的谋略学,有好几个战略,怎么去协调好,特别是当企业越来越壮大的时候,更需要运用到围棋的战略,去统筹好。
何:祝您的企业越来越兴旺,你在大学里普及围棋教育的心愿也早日实现。
蔡:谢谢,我们一起努力。
——2018年3月24日访谈于北京
访谈手记:2006年暑期,受蔡绪锋先生邀请,曾去泰国正大集团观摩、考察、学习,走访蔡绪锋先生管理的企业,感受正大的企业文化。同时跟蔡绪锋先生做一个关于“棋道与商道”的访谈,后来整理成一本书《围棋与东方管理智慧》,2008年作为“围棋文化研究丛书”之一,在中国大陆出版。后来,也经常陪蔡先生在中国各个大学里去做演讲,或者陪他下下棋。用蔡先生的话说,我们是棋逢对手。十几年下来,没怎么分出胜负,所以便能长久。后来,蔡先生做董事长的7-eleven出资,在南京与南京工业大学合作创办了浦江学院,后来又在浦江学院先后成立围棋学院,围棋文化研究院,我挂一个院长的名头。围棋学院的很多活动,蔡先生都会亲临,我们接触和下棋的机会就更多了。只是每次都是手谈胜于口谈,棋乐融融,深入交流的机会反而不多。2018年3月下旬,蔡先生去北京公干,同时会晤中国围棋协会新任主席林建超将军,商谈世界华人围棋联合会未来发展之事。我做陪,正好利用这一机会做一访谈。访谈断断续续,见缝插针,甚至有时就是在去赴约的路上,在车内语音导航声,在外面的车水马龙声中,我们聊兴不减。蔡先生从他如何学棋开始讲起,讲到后来如何在泰国普及围棋,如何成立世界华人围棋联合会举办炎黄杯围棋赛,如何用围棋的原理去经商,如何大力推进大学围棋教育……蔡先生就是一个围棋的“行者”、“传道者”。行行复行行,尽管之前大致听过蔡先生的围棋经历,亲身感受过蔡先生对围棋的那份热情,我也在浦江学院师生中多次做过“围棋与东管理智慧——蔡绪锋先生的棋道与管理之道”的讲座,但与蔡先生聊天,还是觉得收获多多,感触多多。中国古人云:“苟日新,日日新”,信然。
——《口述史:我的围棋往事》(2),何云波著,杭州出版社,2019年10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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