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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认识的藤泽秀行--孔祥明 著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3-12-9 16:27 编辑

我所认识的藤泽秀行



孔祥明 著



  即将此书献给我最尊敬的秀行老师和我的日本母亲秀行夫人。

  人生,要活得潇洒,豪爽和侠义。男人的价值不是金钱、名誉,比起女人来更由“人生哲学”来决定。

--藤泽秀行



前 言



  藤泽秀行老师为围棋事业尽力和奉献了一生。他的人生与围棋一样,具有鲜明而独特的个性风采。由于围棋缘,我与秀行老师有着很深的师生情谊。从20世纪70年代一直到今天,仍然在继续这种友谊。

  秀行老师在围棋以外的生活中,常常与我谈起他过去的经历、他对人生的理解和对生命的看法。因此,可以说,我对秀行老师是有着很深刻和具体的了解的。况且,秀行老师的三儿媳妇也曾动员我写一本关于秀行老师的书,她将给我提供更多、更详细的素材,我岂能辜负她的一片期望和秀行老师的厚爱呢?即使是再力不从心、笔不达意,我也不能不写,用我对秀行老师全部的崇敬和感激之情去写。

  严格说起来,我写这本书最初的动因有两点:一是我非常珍视与秀行老师的师生情谊,想让更多的人们对秀行老师有更全面、更深刻的了解;二是秀行老师的人生思想包含着许多让人深思、反省的哲理。每当秀行老师谈到人生时,所表现出那种意气风发、义无反顾的个性魅力时,我就有一种冲动,总想把这些谈话整理成文,让中国围棋界圈内圈外以及喜爱秀行老师的人们共享他的为人和思想。

  我在得到秀行老师的许可下开始撰写本书,断断续续地写了三四年。原来是准备在国内的一个杂志上连载的,由于其他的一些原因,就放弃了这个打算。我在日本时,因忙于各种事物,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认真打磨这本书稿,现在终于成书问世,正是得益于我能够静静地、安心地坐下来整理和修改那放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手稿。我总算可以给秀行老师一个交待了,也实现了我这个长久以来的心愿。

  这本书分上、中、下三个篇章。上篇“我与恩师藤泽秀行”,是以我的角度和口气来谈秀行老师的。这主要是想让大家对秀行老师有一个从外在看上去的全面了解,以及对我与秀行老师之间师生情谊关系的了解。中篇“藤泽秀行人生之道”,是我站在秀行老师的角度,以他的口气来自述自己。我认为以这样的方式表述,更能体现出秀行老师的性格,读起来有一种亲切感、真实感和可信感。如果不以秀行老师的口气叙述,许多语言读起来就没有“秀行味”。下篇“藤泽秀行名局鉴赏”,是我评述秀行老师围棋生涯中的重要经典棋局。这主要是考虑到围棋爱好者和厚爱秀行老师的朋友们品棋的需要,也是体现秀行老师“围棋人生”完整性的需要。因为秀行老师把他的人生观构建在他的围棋对局之中,没有秀行老师的围棋局,也就没有藤泽秀行的围棋人生。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虽然做了许多努力,想把藤泽秀行的围棋人生写得完整和全面,但仍有不足和欠妥之处,我真诚地希望广大读者谅解和宽恕,同时,望不吝赐教,谢谢!

孔祥明


2002年2月于成都


4月定稿于北京



目 录



上篇 我与恩师藤泽秀行

一、秀行老师为中国围棋的发展作出的贡献是不可泯灭的,这在有记忆的人们的心中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二、1986年初,去日本学日语无收获,我却展开了与秀行老师的师生情谊

三、我很敬重、感激秀行老师,但我最爱戴的是秀行夫人

四、我儿子去日本后,秀行老师在为他学棋的路上大开绿灯

五、1994年,秀行老师在银座一个高级俱乐部里成立了秀行会,并以此来增加我的收入

六、秀行老师爱棋,才那么苦苦地追求,奋斗不息


中篇 藤泽秀行人生之道

一、男人的胸怀,几经生与死的磨难修炼而来;人若没有经受生活苦难后的觉悟,便会被淘汰

二、人生留下钱财也没有意思,我的辞典里没有“后悔”二字

三、人生是由许多篇幅组成的,就算在写第一页时不尽人意,在下一页、再下一页尽力去写得完善的话,也就能越过挫折和坎坷了

四、人并不是想死就死。于是,在有生之时,应该尽可能追求完善

五、不管是下棋,还是赌赛车、赛马,我的斗志至今也没衰退。心中失去了热情,人也就老了

六、对每一盘棋,我都绞尽了脑汁。但是,比起胜负来,我更在意是否能下出让自己满意和使自己理解的棋

七、不管自己多么努力,不一定立刻就能有结果;过分注重结果,挑选安全的道路,进步也就停止了

八、对棋,对书法,我认为自己十分拙劣和不成熟。因此,必须努力到生命的尽头

九、我认为我写的字有“气”的魄力

十、棋也好,书法也好,人生也好,我都是听凭自己流。米长邦雄是米长流;藤泽秀行是藤泽流

十一、人生必须讲战略战术,战术上要出其不意,才能开辟道路

十二、年轻人必须拥有自己的人生观和生活目标

十三、在最恶的状态下如不能战斗,就不是男人;在期待对方出错的瞬间,运气也就逃走了

十四、若怕酒醉人,最初就不要沾口;若惧赌危险,开始就不要接近

十五、要好好珍惜跟着自己一块受苦的妻子,在《三国志》里不是有“糟糠之妻不可欺”吗

十六、若开后门,能使难事变易。但是,在此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既增加能力,又可变得了不起

十七、不懂的就说不懂,是成熟的人。我最讨厌不懂装懂、自以为是的人

十八、把问题想得越复杂,问题也就越难了。把什么都权当不懂去学习,人也就变得充实

十九、在这个世上,存在着拥有各种才能的人,为了让其才能开花结果,需要环境,需要有“学习的姿势”,需要努力

下篇 藤泽秀行名局鉴赏(略)

十九、在这个世上,存在着拥有各种才能的人,为了让其才能开花结果,需要环境,需要有“学习的姿势”,需要努力


  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师”

  一段时期,我的棋被称为“异常感觉”,好像是说,我拥有常识无法推测的才能。这是一个围棋评论记者给我的命名,其他记者们觉得这很有趣,便都使用上了。结果也浸透了业余爱好者之间。文字这个东西的威力实在是可怕,在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印象一直就消失不了。

  对我本人来说,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称号。怎么想都奇怪,我只是偶然生存在让我的棋的才能伸展的环境里,我决不是天才,也不是异才、奇才。比如说,让我在10秒钟里跑100米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在这世上,拥有不同才能的人很多。为了让这个才能开花,我想,需要环境,需要学习的姿势,需要努力。可即使这样说了,不管我怎么努力,要我10秒钟跑100米也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不会去进行那种无益的努力。但从10秒钟跑100米的人那里可以学到些别的东西。这个意思就是说,3岁幼童也是我师。世界上包罗万象的所有,都有可以学的东西,以这样的想法理解人生的话,不久,这个人所拥有的才能就一定能开花。

  我的棋,从原来到现在,是正流派的最右翼。我是这么认为的。先筑起厚势,从正面开始战斗,一点怪异的味都没有。一点奇异的地方也没有。现在不管去问超一流的任何一位棋手,所谓“藤泽学校”的同期生很多。有研究会时期的人,有曾经专门为了下棋来住上几个晚上的棋友。那时,与我同辈的棋手,曾非常认真地对我说:“你这个人也太好了,那些人把你的技术学去了,自己变强了之后,什么时候再把你打败,你不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绳子吗?”

  我的想法与这种看法不一样。我教出我的知识,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可惜的,如果多少被人吸收,并且有一定收获收益了的话,我是最欢迎的了。增加一个强手,也是增加围棋世界的一份财产。而且,他们即使渐渐变强,我也不认为我会轻易地就输给他们。

  当然,我在这期间也继续着自己的学习与研究,和正在发展的棋手们一块儿下快棋,研究棋谱。几年后,我在不断地学习与研究基础上真的输给了那些年轻棋手的话,这只能说我的棋艺还不成熟而已。由此,他们也是我的老师,为了提高棋艺要更加地努力。

  我的同事们的劝告,说不定中了一半。从前的这些年轻人今天已经与一流棋手的名称连在了一起,已经成长到与我对等争夺冠军的位置上了,我与他们共有胜负。尽管如此,我今天也并不认为在棋艺上我不如他们。


  远离世俗是我的生存方式

  来参加我的研究会的棋手们,都拥有自己的老师,这并不影响大家聚集在我这里。可能是因为与我对棋的感觉,在理论认知上产生了共鸣吧?如果认为我的棋是“异常感觉”的话,一定不再会有心情接受我的指导的。我敢肯定。

  把我的棋称为“异常感觉”的那位记者,我想大概是把新手和奇手混同了起来。还有,在我重视厚势的棋谱上,说不定反映出了什么异常吧。

  武田信玄在寒冬里,去攻一个当时并不重要的小城,部下们对此感到疑惑。不久,开始了春天的总攻击,那个小城一下成为了敌我双方争夺的要地。我的棋因为能及早掌握对弈双方的要点,由此而不好理解吧。

  还有一条不在棋上,而是在我的人生哲学里,和一般棋手离得太远,这好像是一个因素。狂饮,疯赌,借债如山。我自己是想按自己的方式去生存的,可还是与人世间的定论大大地远离了。从这样的我身上,他们想学些什么的姿势很让我感激不尽。

  被称为“异常感觉”也没去在意。新闻界要怎么说,是他们的自由。我不想去否定,也不想去肯定。如果直接被问到:“你是异常感觉吗?”我会回答:“不,我属于正流派。”别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什么时候历史能证明真实,我是这么想的。

  本来,我就不擅长在人面前表述自己的观点,也没进行过正规的演讲,有心情时,也就是应付周刊杂志的一些问题。一般的采访都拒绝了。这也是因为是我那和人见面怕麻烦的性格。在得到“棋圣”后,我一下子成为了围棋界的大红人。便有电视台来让我和我妻子去做嘉宾,可是,每当“棋圣战”一结束,除了对局日,我几乎都是在喝酒,哪有空闲去电视台,便都请他们宽谅了。而且,如果为了去电视台就戒酒的话,那我的酒早就戒掉了。

  其实,正因为喝酒,我经常在公众面前出大丑。记得,第一期“棋圣战”由于在第五局已决定了结果,事先预定好了的仙台赛场便用不上了。为此,应地方关系者的要求,吴清源君和我为爱好者们下一场公开对局表演赛。当时围棋段的赵治勋君担任大盘解说。赛前,我不断地告诫自己:“为了花钱买票而来看比赛的围棋爱好者们,我不能喝醉。”可我一旦喝上了酒,就停不下来了,那时喝了很多的酒。后来,我怎么去下的棋,一点都记不起来了,等我清醒过来时,传到耳边的话是:在两千多人的观众面前,我不管是谁都叫家伙。更可怕的是把很脏的话也说出了口,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如果,真的是这样,再随便的我也很介意了。于是,我便向同事的某君去确认。我是大呼小叫地喊了“家伙”,但那是对着大盘解说的赵君,而不是对着观众。我终于松了口气。不过,在我喝醉酒是说脏话是自然就发生的事,是很下意识的,只有请大家宽恕了。

  如果由这些行为被说成为“异常感觉”的话,那是没有办法的了。假如当时有一个洞的话,就恨不能钻了进去。可在那年的“NHK杯”赛事,我又演了个大失态。又是喝多了,和杉内雅男九段对局。我想还有人记得吧!我在90分钟的播放时间里,30分钟就中盘输了下来。棋的内容当然是糟糕透了,更有甚者,在对局后的讨论中,随便、自由地乱说了起来。那以后,我曾深深地进行了自我反省,并通过日本棋院向NHK电视台提交了一份写有“今后,请允许我不再参加‘NHK杯’赛”的辞表。

  有过这样的前科,辞退上电视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如果是文字,还可以进行修改,可在电视上却是不行的,况且,又由于我是向往一步步求艺、无拘束生活的男人,上电视不合我的作风,这样的意识非常强烈。

  基督教徒成不了一流

  不用等历史来证明,“异常感觉”的印象自然地消失了。不知从何时起,在年轻棋手之间,一遇到布局阶段局面很广而搞不明白时,便会说:“去问秀行老师。”自己这样说有点不谦虚,但我的棋是正流派,不是得到了更好的证明吗?

  其实,我的棋好像在搞不清楚的局面时越能发挥出力量。特别是在谁都选择迷惑的布局阶段,我很准确地就找到了正解。还有,一边摆棋谱,便能指出两对局者一直没注意到的地方--序盘的恶手。因此,我便常常被誉为“序盘的日本第一”,以及“到50手是最强的”。这实在是有点过于夸奖。不过,我也没有什么不满。在中盘,我有独特的流线。扭在一起比力量时,也拥有不差于他人的自信。就是在中盘,也有官子厚又巧妙的评判。甚至于在官子阶段逆转胜负的棋也不少。也就是说,我在棋艺上还不输于任何人,这是我想说的。

  不管怎样,即使现在的年轻棋手在议论纷纷搞不懂、弄不明白最善一手时,我能立即回答出来。选择越多,越只有依赖瞬间的闪念。若没有这种闪念时,我就回答说:“不知道。”当然,我不是棋的神灵,自己觉得明白了说不定也有搞错了的,那就看听的人怎么去对待了。

  如果对我的话囫囵吞枣一样地接受,那最好不要来问我。我也没有一点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的打算。我只认为可以把这作为一个跳台,从那里开始更加发掘自己的棋风,我想这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因而,我由此认为,基督教徒是绝对成不了一流棋手的。以我的交流范围来看,在各界崭露头角的人物们,没有一人例外。他们都是些拥有自己鲜明个性的人,表面上很和蔼,可都具有一国一城之主的气度和风骨。

  当然,来参加我的研究会的一流棋手们,谁都是发挥了自己的个性才成长起来的,这是对我的话没有囫囵吞枣的证据。在日本的将棋界也是完全一样。比如说,年纪轻轻就登上最高座的中原诚永十段,从当内弟子时期就接受同门的芹泽博文九段的指导。这个芹泽曾说过这样的话:“这个中原,平时没有比他更听话的孩子了,可一到棋盘上,也没有比他更倔强的孩子,不管我怎么强调,在这里不这么下不行,只要他没理解,或认为他自己的想法好,就无法改变他。”

  米长邦雄永世棋圣是这么巧妙解释的:“中原对局,只要有芹泽在,芹泽就出主意、谈方案,而中原呢,一到对局就不遵从芹泽的方针,所以才把头衔拿到了。(笑)但是,芹泽的提言是慎重的,也只有芹泽才能说出来的,而若不是中原,也是违背不了的,俩人就是这样的关系。因此,在中原的成功里有芹泽的存在。”

  从师傅那学什么?何为师傅?真是巧妙的解说,如果,再加一句的话,我想这也是现在理解的教育姿态。如今嚷嚷着“尊重个性教育”,我看比起100个论调来,这段话更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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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把问题想得越复杂,问题也就越难了。把什么都权当不懂去学习,人也就变得充实


  不管是棋,还是人生,都充满了意外性

  常常听到“学围棋好难”这句话。“人生更难”这句话就听得更多了。认为南的话就显得很难,若认为不难,也就变得不难了,这是我的看法。

  这似乎有点像禅语。若从围棋的世界来看,就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似看非看地也就立刻学会了。我的大前辈,桥本宇太郎先生是被称为天才的名棋手。他就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在棋会所看了一会儿就会下棋了,让喜欢下棋的父亲大吃了一惊。认为学围棋很难的人,总是先去买一大摞围棋入门之类的书,全力以赴去研读,围棋便变得难起来了。不论是棋还是人生,都不会照着教科书那样去进行的,权当什么都不懂,去学习、去努力就行了。

  以我一生的经验总结来看,人生的意外性占了很大的要素,计划性这种东西是很少能够实现的。至少,我是有这种切身体会的人之中的一个。在二十多岁时我建立了自己的家。对结了婚的我来说,靠下棋养家,其他都无法考虑。于是,为了早日和当代一流棋手争胜负,就努力地学习。

  可是,进入30岁以后,没有想到被借债生活俘虏了,坠入地狱的深渊,明天还能不能下棋也没有保证。反正,我靠下棋的收入也是还不了债的,便对社会上的各种事情都出手涉及了。可总会在哪个地方搞错计划,而且,计划外的因素也太多了。举一个例子,我曾创办过一个“船上围棋俱乐部”活动。原计划是三晚四天的日程,乘船到德之岛去,享受观光和海水浴的欢乐,在船上还能和专业棋手下棋。同时,让大家去看看岛上的可售土地,鼓动有钱的人买下来。可以说是一个完整的计划。

  计划也进行得比预想的顺利。来参加的客人有大公司的要职人员、医生、律师、工薪阶层和学生,共有380人,来参加的专业棋手的阵容也很豪华,以林海峰、石田芳夫、加藤正夫、武宫正树、工藤纪夫为首,加上五名女棋手,共来了40人。

  可是,在船已经开到德之岛附近时,却由于海上的大风雨而无法进港上岸。没办法,只能在船上进行专业棋手的公开表演对局,不同水平的围棋讲座等等,以为客人们服务。带去的150面棋盘也由棋手们签了名作为礼物送给了客人。接着,船上的各种设施也免费开放,以至于船上酒库的酒也喝得精光。

  结局,客人们虽没上岸,却在船上得到了大满足。可是我呢?由于气候不能上岸根本不再计划之中,却造成了悲剧,将最重要的土地买卖也变成了画饼,两手空空地回了家。

  做房地产也是一样,计划并不坏。在卷起改造列岛的旋风时,我也制定了去搞房地产生意,并以此来赚钱来还借债的计划。那时心情也很高涨,可谁知在此同时,突然又出现了中东石油危机的打击呢?这也是在计划外的。如果是专业房地产商,虽然也很艰难,但总能越过那个难关的。可棋手却无法坚持挺下去了,本来是准备还借债的,反而更以增加了债务而告终。


  这世上,若能按计划进行的话,也就不用去辛苦了

  在那样困苦的借债生活中,我获得了“名人”,也获得了“棋圣”,还获得了其他的冠军。对我来说,这一切都使意外性的产物,我也从来没有为争夺冠军而制定过什么计划。那时,明年去争个什么冠军,考虑这类问题的时间从没有过,也没有这种心情。每天都在全力以赴。若要说定计划的话,那就只有定自杀的计划。

  面临对局时,是输是赢,根本没去考虑,只是以我的人生哲学的心境去面对自己。“这个结果,偶然与优胜连接了起来。”这样想比较确切。反过来考虑,假如我过着坚实无比的富裕棋手生活的话,能得到几个冠军?谁也无法保证。我认为,可能我一个冠军也拿不到。

  我这并不是对他人的人生有什么说法,而是想说,计划性这种东西就像砂土上的楼阁,几乎可以说只是一种自我满足的虚构,那是一种没意味的东西。这成为了我的一个人生观。

  这么说了,我也并不是瞬间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者,不管是在什么状态下,我的天职就是下围棋,这种信念从没动摇过。催债鬼们逼得再厉害,我都没间断过对围棋的学习,生活是一天天度过,会有终点的。但围棋却是永恒的艺术,要一生一世走下去的。在这世上的事,不管考虑到多么深,也是没有“正解”的。

  现代生活对计划性要求提高了,年轻人也好像很实在地为将来定出计划。十年后收入能有这么多,建立一个家,十五年后还完了借债,可以考虑老后的生活了。投什么资好呢?为此,现在就开始研究利息、动向,--如果真的照此实现的话,那的确是很优秀的人生。可这样的计划以我之见,是风一吹就散的。这样的人,周围的情势一有变化便发生惊慌,这不用我来证明,现在这个世界早已对此作出证明了吧。从一流大学毕业,再进入一流的公司的话,人生就安泰了?这个计划也太一厢情愿了吧。

  如果我有做计划的空隙,我想,更充实自己的力量比较好。也许,在今天、明天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在十年、二十年后肯定会有用的。公司如何发展了,货币价值又有何变化了,只要有力量,不管对于什么样的情况,都能产生对应的措施和方法,而没有恐惧。

  我记得白隐禅师在“和赞”里,有这样一句话:“融通无碍曰空白,理智圆明曰清静。”我很喜欢这句话,并常常挂在嘴上。被称为能人的人,没有例外,都具备着“融通无碍”的自在性。无论遇到什么,都不惊不慌,自在地去处理。定一个计划,为实现而绞尽脑汁,这样是产生不了自在性的。

  因为,视线变得短窄,考虑方法也就固定了。用在棋上的话,死背定式,不会应用。储备自己的力量,养成自己考虑问题的习惯的话,虽然达不到白隐禅师的境界,但也可以拥有自在性了。


  真正的学习,才能拥有真正的人生

  以前,在大学入学考试中有“四中五落”这样愚蠢的话,就是说一天只睡四小时的孩子能考上大学,睡五个小时的便会落选。以我说的话,应该是“四落五也落”。

  这不仅限于入学考试,学围棋,或者学别的什么。学习这东西,并不是坐在桌子面前就会有效果的。为什么而学习?学习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在此不集中精力的话,学习效果是上不去的。我知道的一位五段男棋手,到现在也每天20小时地学棋,他已经坚持了许多年,可结果也没有强起来。这就是说,要想强起来,不光是学棋,要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提高、充实自己是很重要的。

  宫本武藏是一代剑豪,除剑之外,也是绘画的能手,并建造庭院。佛像也能做,还留下了《五轮书》这本名作。以我的经验,棋的进步与工薪人的升职一样,有相像之处。

  记住了棋的规则,开始对弈,刚开始虽然不明白胜负的方法,但渐渐就会懂得。然后,也可以看书了。下棋数量增多,越过一个又一个对手,着手变得像棋了。一般来说,能到我们让九子的程度,就可以开始真正感到围棋的有趣了。到此,如果不在途中放弃的话,谁都可以达到。但从这开始,差别明显出来了。从九子毕业,进到八子、七子是不容易的,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有的人在墙前总是原地踏步,这有素质和努力的因素。但一旦越过这堵墙的话,一定可以进步一大截,这是可以保证的。

  让九子能不能毕业,我想是不是相当于一个有十年工龄的工薪人初入公司时,忘我地记、拼命地学、努力地工作。经过三年左右,大致明白了工作的要点,进而转入吸收专门知识。到了第五年,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可仍还不明白工作的真正趣味。能明白工作的趣味,是在人生经验也丰富起来后。如不久结了婚,中间多少经过了一段疲惫期,工作开始变得有趣了。若这时有机会也有能力承担一定责任的职务,并专心地努力工作的话,作为公司职员,这个时期可能是人生最能集中精力工作的阶段。

  但是,从这开始时也变得难了。由于我不是工薪基层的评论家,说错了不好。于是,我专门去向这方面的专家请教并确认过。他们认为:“十年是一个关,成为能不能升职的分水岭。若光是看这一时期的工作成绩的话也就算了,可往往在别的方面也有要求。这也就是说,一个人是不是可以重用,委以重任,光是优秀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是远远不够的,在此协调性也很重要,其中巧妙地沟通上下级也很重要。如果,这些得到了认可了的话,首先,课长的位置是坐定了,若得不到承认,虽然也能成为课长,但要晚很多年。当然,如果从此再往前提升,人生路就更显得艰难了。”棋也是。从七子到五子也是一堵大墙,与九子到七子相比,最低也要多花三倍的工夫。如果,我让五子能下的话,作为业余棋手,到哪都不用怕羞。这相当于工薪阶层的部长级别了,作为将来重要职务的候补了吧。


  即使自己强了,仍然也有成不了器的

  接着刚才的话题,联想到一件事。“协调性”,这句话在棋上表现不就是要综观大局吗?工薪阶层中好像有不顾他人,只坚固地构建自己城的人。一问熟人,还真是这样。这种人,一般工作能力都比同事强,开会时也能作出有说服力的发言,上司对此也十分欣赏。可就是大多没有人缘,为什么呢?我认为,这是“一匹狼”的霸气性太强,怎么都朝着表现个人的方向行走。若组织团体工作,容易独掌权利,搞乱团体的综合与协调性。

  如果是棋手,作为“一匹狼”也没有关系。可作为以组织活动为第一考虑的现代企业来说,却很难使用这样的“一匹狼”。追逐功名,在年轻时可能会被认为是很有能力,可是人到中年,已有十年以上工龄的工薪人,那就只能被当作搅乱组织活动的障碍了。

  像这样的人成不了大器。也许什么时候能当上课长,但那一定不会在主要部门,无非就是个闲职。在业余棋界,也有相似类型的人。自己的棋子一个都不肯被吃,而对方的棋子就是只有一个也想吃,像这类人,是很难冲破九子的墙壁的。

  在棋上有“贪吃不得胜”的格言。吃子只是增加目数,若吃得很多当然是好事,可为了吃子而不顾全局,在一个地方过于介意,这样在大势上却落后了。

  更具体地说,吃了对方几个子,增加了10目棋,可为此,在另一方面已损了15目。就是说,只顾局部而忘了全局,如果不从大局考虑,不从舍小取大去考虑的话,棋也很难有进步的。


  当人能吃饱饭时,就开始变弱

  我的朋友曾有一段有趣的话。他说:

  “加强组织的确是十分重要,可现在由于过于强调组织化,职员们便变为小沙粒了。这种说法虽然稍微过严了一些,可现在的一些有心的经营者反倒希望能有‘一匹狼’似的职员。在组织过于官僚化的时候,这种个性化还是有必要的。虽说这种人不会被重用,但也不会受压抑,即使升不了职,到了退休前没有失去职位就行了。不过,这种人多了也麻烦。”

  经他这么一说,我感到真是原来如此啊。回过头看看我们围棋界,虽然不太显眼,没有一点冲劲,不求上进的棋手也有一大群。专业棋手如果不在十来岁成为初段,将来便没什么希望。相同的初段,也有强与弱之分,强的将来有可能夺冠军,也有可能夺不了。弱的就是终于入了段了,也就仅此而已。

  日本的专业初段,比业余的县代表(日本的县相当于中国的省)的水平要强,大约是我让二子的水平吧。弱的初段虽然在实力悬殊上并不大,可就在这初段的时期,生存的道路便明显分开了。强的初段,将入段作为跳板,更加努力追求棋艺,是应有的态度。但不知为何在成为初段的人中间,虽然并不是没有继续发奋的人,但“生活派”的颜色变浓了。成为了初段,可以到公司的俱乐部或个人那里进行指导了,怎么都有饭吃了,开始安于现状。这要让我说的话,是绝对不行的。

  当初没饭吃,便只有发狂地学习。一入了段靠教棋的收入,只要不奢侈,总能生活,以这种态度自然就放松了学习。本来就是弱初段,又不学习,不可能强起来,渐渐地产生失望的心态,“反正我也强不了”。变得更加地不学习,只安守现有的生活了。在强初段中,随着升段,也有掉伍者出现。虽然进入了高段者行列,但反正也拿不了冠军的想法一出现,便是脱落的第一部,比起对局收入,更多考虑去增加指导棋的收入了。

  如此一来,学习态度变得随便而不认真了。要找着好的指导棋,生活也能安定,一习惯于这种生活,再找机会重新振奋起来就很难的了。为了生活去下指导棋是必要的,可为此放松了学习棋艺,哪个是主,哪个是从却搞不清楚了。

  说不定这也是时代的责任,与工薪阶层同样,棋手们变成小沙粒的也好像多了。


  韩国、中国的棋手已经赶上来了

  现在,我在做棋以外的更重要的工作。

  “棋是日本的独擅艺术”。这样想的人说不定还很多,但现在这种看法已不能通用了。韩国和日本的棋手已经并肩追了上来,两国的顶尖棋手和日本棋手对抗的话,日本棋手肯定能赢的保证是没有的。

  我多次访问过中国,很早就开始敲警钟,并喊道:还没听见韩国、中国棋手们的马蹄声吗?已经是近在耳边了!可是谁也不肯听。一位一流棋手还这么对我说:“藤泽君,你就那么想中国赢啊?”这是我心情也变坏了,便不再那样大声呼吁了。终于,日本棋院现在开始有了危机意识。

  这对于日本棋界是个大问题。比如说,现在关西棋院的棋手将所有冠军都拿走了,主办者必将减少与日本棋院的契约费用,增加关西棋院的契约费用。同样的道理,比如在中国与日本的围棋对抗赛中,总是中国棋手胜,并持续几次的话,主办者会停办这个比赛的,开始考虑一个有中国棋手参加的新棋赛也是不奇怪的。

  对于爱好者们,这样会更有趣。就像高尔夫球赛,比起光是日本棋手参加,当然是由外国选手参加的有趣得多。因此,在不远的将来,在新闻棋赛中,韩国、中国棋手也参加进来,将冠军带走,说不定这样的时代会来的。都已经很紧迫了,可日本棋院对事态的严重性醒悟得太晚了。就如美国的汽车产业,轻视日本的汽车产业,等到意识到时,已经输得无法挽回了。总觉得没什么大了不起的,对方还追不上来,这实在是个认识上的大错误。

  中国有句谚语:“士别三日,须当刮目相看。”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三天没见着,便应有对对方已经发生了变化的认识。我对年轻棋手经常强调:“棋也是这样的。”在年轻的时候,一定要不断地变强。关于中国的棋,这个感觉更强烈。从全国选拔来的精英们埋头于其中,强起来的人还可以成为教练,以棋能保证生活,神采都不一样。在这一点上,日本棋手不太明白。“日本的年轻棋手也在很努力地学习。”--自豪地说这话的大有人在。可是,让我说的话,这是一种错觉。棋这东西,年复一年,如是敷衍了事的学习,不管到不到老,也都强不起来。就是花了五十年,弱者还是弱者。

  当然,韩国、中国强起来,我是大欢迎的。可日本的年轻棋手们没有余地地被压倒,我也是忍受不了的,要不输于对方的学习态度,一心下棋,这才是真正的胜负。


  我在来世也下棋

  我已经做了辞世的歌。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晚上,喝多了酒进入酣睡,做了一个有趣的梦。我和阎王爷为争地狱的王而下赌棋,周围都站着手拿金棒的红鬼绿鬼,等我惊觉时,便朗朗吟起了辞世的歌,醒后竟然还记住了。

  “红与绿,以棋盘争大王。戴着冠,阴阳界的河。”

  那时,正好是我从林海峰君那里夺得“名人”后不久,正是春风得意、喜气洋洋。趁着酒兴,到那个世界去打败阎罗王,准备夺另一个天下了。

  这是件心情很畅快的事,这首辞世歌至今也很合我意。若被问到,下辈子生出来想干什么?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下棋!”因为,我讨厌被定型。所以,不适合现在这样的管理社会。回到原始社会最好的了,但是,这又不可能。看来,我就只有下棋了。

  如果下棋,就不用被套在一个模子里了,也不会被谁强制,能够有自己的生活。还有,能将自己随意的考虑在棋盘上表现出来,这种乐趣是任何东西都代替不了的。

  如果自己的所思、所想,没有表现的场所,那人生一定会变得很孤寂、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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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不懂的就说不懂,是成熟的人。我最讨厌不懂装懂、自以为是的人


  现在的政界、财界和官界全是些蠢人

  要说在这世上最讨厌什么?吹捧,狐假虎威,不懂装懂,巧妙周旋的家伙。普看日本现在的政界、财界、体育界,全是这样的人飞扬跋扈。由此,日本走向衰落也是当然的了。

  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棋还不行,所以不显威风,也不会在不懂的地方装懂。有那样空暇的话,该去更加地努力学习。从棋的神灵来看,我已是很不行的了,这个不行的人还教些不行给别人,去说教。与其如此,不如独善其身是最妥的。

  我不收内弟子的理由也在于此。换一句话说,比起我的棋,我的生存方式是不能成为表率的。师傅一般是不教弟子棋的,相反,而是教棋以外的东西。因此,我不收内弟子。在人生经验上,我没有教年轻人的东西,作为棋本身,不管是哪个师傅的弟子,都一起学习。在我成为专业棋手的那个时代,不成为五段是没有资格参加新闻赛的预选的,现在的初段不存在这个问题,可在当时想对局却是不可能的。因此,成为真正的棋手,怎么度过到五段的时期,是有很大意义的。

  距今大约三十年前,我在阿佐谷自己的家里开设了一个研究会。一个月一次,想为还没资格参加新闻赛的年轻棋手们做一个好的有刺激的场所。当然,我自己也由于与这些年轻人能相聚,受益匪浅。大竹英雄、林海峰、工藤纪夫便是阿佐谷教室的第一期学生。以后,道场移到了我在代代木的事务所里,研究会增加到每周一次,和加藤正夫、石田芳夫、武宫正树、小林光一、赵治勋等精英们下过几百、几千盘快棋,并和他们一块研究棋谱。

  稍注意一下,在这举出的棋手中,除了林君和工藤君,其他人全是木谷先生的内弟子。大约15年前棋界是被誉为“木谷门下的全盛时代”。他们年轻时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大家一块儿研究棋,相互对下。创造这么一个环境,是木谷先生的伟大。当时,木谷的弟子们几乎独占了日本棋界所有的头衔,他们全是肩负着日本围棋明天的任务。而我,却是自己跳进那个环境的。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冲破了不管是谁的弟子的这条界线。就是到了现在,和他们也一年开一两次类似同窗会的聚会。当然,首先是相互学棋,然后,便是喝酒、唱歌了。


  教人能教到什么程度

  就是现在我也仍然召开棋的研究会。在家里一月一次,以研究年轻棋手们的棋谱为中心。人数在十七八人,每月专门从关西赶来的棋手也有。

  时间是从下午1点开始,大家围绕着每一个人的棋谱进行认真地研究。在这里该怎么下?这么下了有什么变化等等。然后,棋手们便坐下来很认真地听我分析和讲解。也许是上了年纪,坚持7个小时,就与对局一样的疲劳。不过,我不打算中止这个研究会,其中有为了棋界发展的心情,在这之上,更因我喜欢棋,而这研究会能成为我喜欢的学习围棋的环境。

  老实说,这是我为了发展年轻棋手们的才能所能够惟一想到和做到的事。这或许也就是我所坚持的“独善其身”吧!

  不光是下棋的,胜负师们或多或少都有独善的地方。“自己的计算是正确的”,若不这么认为的话,是无法去争大胜负的。不过,这不外乎是自己心中的构想。诚如一再重复地下某一着,又总认为这始终是最好的一手,可是在棋上不明白的地方仍有很多,自然就会有错着。所以,我在教棋时,总是事先对年轻人叮嘱:“在我所说的棋着之中,十分之一二会有搞错的地方,你们要花工夫自己去思考。”

  由此,“在这不这么下不行”等等这样的断言,我认为是不合适的。假如有棋的神灵,看我们都是些弱智,而就这样的弱智者还对一些弱智者们指手划脚地说:“这不行,那不行。”就如外行去栽盆景,本来是很优美的松枝也被糟蹋了,是个上等的材料也被耽误了。

  在车站的站台里贴有孩子们写的毛笔字,一见就感到写得很好。可老师打的红圈却一个字也没有。可能是按照写字的定理,在这里是不能这样写的吧?可我却认为,让孩子们自由地去写,伸展自己的个性不是更好吗?

  在商业的社会里,不是也有相似的事吗?正好这些人又都是上级,总觉得不说不行,可说的全是没用的废话,让本来能成功的事也变得不成功了。人教人是很难的,当然,指导者的信念是很有必要的,有时也是有一些用处的,但是,我认为时常不能忘记自己是个不完全的人。


  父母要让孩子走自己的路

  关于创造环境,想对做父母的说一句话:“你们明白自己也并不怎么样嘛。”的确,父母对于孩子在何时、何处该怎么做,不是一个简单能回答的问题。我自身就不能说是一个优秀的父亲,在这个地方没有一点自信。

  只是,想根据适合自己孩子的教育说上这么一句话:如果孩子有什么目标的话,要协力为孩子创造那样的环境,孩子不想做的事,强迫地去创造那样的环境也是没有用的,应该把力量用在孩子喜欢干的事情上。

  现在有种“教育妈妈”的说法,我认为“教育妈妈”就应该是不去强迫孩子干他们不喜欢的事。再有,父亲的工作的确很忙,很少有时间和孩子对话,但和孩子进行交流不也是很有必要吗?比如说:“最近怎么样?想干些什么?”等等。问一问,有1分钟就行了。要能这样的话,孩子就能将吸收着父母好的地方长大成人。父母对孩子的欠缺处不要太介意,承认孩子好的地方,考虑怎么活用这好的一点就行了。

  我的棋可以说是自学的。在我5岁左右,看见喜欢棋,不,已经超过喜欢程度的父亲,和街上的店主,以及和医生等有钱人下赌棋时,自然的就懂得了规则。

  我的父亲一说下棋出门的话,到深夜也不会来,有时就住在外面。我母亲为此感到好困惑,便常常把我捆在父亲的背上。我就从父亲的背上看他下棋,父亲并没教过我下棋,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学会了围棋。父亲也好像很希望我下棋,当我进入小学后,每天一放学,他就让我到附近的棋会所去下棋。这是父亲所谓的英才教育。但那时我并不像个天才少年,父亲认为我有天份却不去发挥,感到很不高兴。于是,命令我每天将在棋会所的成绩,由店主写明后,带回家交给他检查。

  初次与专业高段者对弈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和父亲的熟人濑越宪作先生(名誉九段,故人),只有半个小时左右,让九子。虽然没有下完,但总算是和专业棋手下过棋了,这可能就成为了我走专业棋手之路的一个契机。

  我在1934年小学四年级时,成为日本棋院的院生。先声明一下,我决不是因为被说是围棋的天才少年而去的,而只是父亲的意愿。有没有素质另当别论,不管怎样都想让自己的儿子下棋,只要儿子能下棋就行。我父亲好像是这么想的。

  刚成为院生时,我的水平就在业余棋手的二三段之间吧,可周围聚集的都是从全国各地来的“天才和神童”,我那一点点手腕根本就行不通。

  当时,院生有70人,其中,能入段成为专业棋手的每年只有两三个人,就算送走五年、十年的院生生活,也不能保证是否能成为专业棋手。看着在入段对局中输了大哭的、途中放弃了走这条路的人,我才第一次开始产生了自己不学棋不行的心情。也就是说,自己下决心以棋为职业去当专业棋手了。

  这样,以我本心去进行修行,才真正开始了我的围棋生涯。这其中,细想想我父亲的作用也是不可缺少的。无论在我刚学会棋时,还是为我提供与专业棋手的对局机会,以及当我成为院生,父亲为了让我下棋,给我创造了他力所能及的围棋环境。虽然,其中说不定被人认为有强迫的做法,但我能成为专业棋手实在是太好了。如果在途中遇到了挫折,我完全有可能被人说成是我父亲的牺牲品。不过,我父亲只是把我送进了日本棋院当院生,而以后成为日本棋院的专业棋手,却是我自己的决定。无论这是幸,还是不幸,都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还在小学时,我曾认为只要加强修行,就算在围棋这个领域不发芽,今后也能重新开始学点别的什么职业。当然,如果我的人生真是那样的话,一定会让父亲气恼以及恨我。世上的父母,应自觉自己的愚昧,想想为了孩子该做些什么?最近,我以我切身的感受,非常认真地在考虑着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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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若开后门,能使难事变易。但是,在此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既增加能力,又可变得了不起


  对商业一窍不通的我,也成了“名人战”的推销员

  我的商业才能虽然是个零,但是,我却好像有说服别人的交涉能力。在1960年,我担任了日本棋院的涉外理事,日本围棋“名人战”的创设就是我一手去交涉的。

  当时,日本棋院的情况并不好,对局费还是许多年前的金额。这个责任在于新闻社,如果不提高契约费的话,对局费仍然提高不了。我作为涉外理事,在和新闻社打交道之中,渐渐地生起气来。当时,作为最高棋赛的“本因坊”赛,挑战手合对局费也只有6万日元。那时,一个大学毕业生参加工作后的月收入是1.5或1.6万日元。这当然是无法比拟的,可作为围棋最高峰,竭尽棋艺的挑战对局,对局费的确是太低了。为了打破这种状态,开设一个新棋赛是最快的手段。如果顶点提高了,全体的收入也跟着提高。

  能与“本因坊”对抗的棋赛名称,当时只有“名人”。我开始组织创设“名人战”,同时,在棋手之间,开始为设“名人战”而行动。不过那时反对创设“名人战”的棋手也不少。因为,“名人”这是个最高的称号,和其他棋赛并列在一起,每年更换人名,是对“名人”这个权威的侵犯。这是反对派的意见。

  我不象他们那样考虑。在我看来:就是传统的“本因坊”称号,也只是棋赛中的一个而已。如今时代已发生了变化,该灵活运用,不应该去介意。把“名人战”高价卖出,以润润棋院的厨房。这是我考虑的第一步。

  正好在这一年,我在《朝日新闻》主办的最高位战中向坂田荣男九段挑战,取得了冠军。作为惯例,优胜者要去主办单位表示敬意。我照例也去访问了《朝日新闻》社,在那里我和信夫韩一郎专务谈得很欢。因信夫君也很喜欢赌,有“朝日的借债大王”之绰号。

  话题涉及到了棋赛,搞什么样的计划好,《朝日》也颇费辛劳。我趁势将“名人战”向信夫君打了个询问。《朝日》自从日本棋院开设升段比赛以来,已有了很长的交往,如果要创“名人战”,应先跟《朝日》提出,我认为这是办事的次序。一说明“名人战”的构想,信夫君也来了兴趣,真不愧为是个大人物,对契约费比最高位高出一倍也没吃惊。当然,能不能统一日本棋院的意见倒是个问题。

  “至今有各种各样的方案提出过,但棋手们的个性都很强,都是一国一城之王,结果统一不了。‘名人战’没关系吗?”

  “棋手们由我去做工作。”我说。

  当然,信夫君当场并没有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但我想一定是等日本棋院的意见统一固定之后,《朝日》再打算接手的吧。如果立刻就正式交涉的话,是有太多的问题的。再加上,我当时又有“本因坊”战的挑战手合,便约定等“本因坊”战结束后再慢慢细谈。就此告辞了。没想到,等我挑战手合结束时,《朝日》内部发生了变化,信夫君已从专务的位置上被撤了下来。他是一个性格爽快的人,讨厌不明不白、糊涂不清的事。我想,信夫君是自己退下来的也说不定。


  不开后门,采取正面进攻,才可最后取胜

  即使信夫君不在位了,原先与《朝日》交涉的想法也没改变。我也是牛脾气的性格,认为该行得通的地方不去试试,是决不罢休的。平时懒惰之极的我,可一旦想干什么,便爆发出疾风迅雷的行动力。

  创办“名人战”就是这样,由全体的构想,算出对局费等等具体数字,作出计划书;另一方面,说服反对的棋手们,再作为先锋与新闻社交涉,交涉全是从正面进行。我通过棋的关系在政界和财界的友人不少,如果有心去开个后门,直接与《朝日》的第一把手交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我的性格就不喜欢开后门。和《朝日》的交涉,一开始就是按部就班地去一级一级地谈。首先,与学艺部谈,不开一点后门,契约费为3000万日元。当然,这不是学艺部部长能决定的,一定得由《朝日新闻》社干部会议讨论。不久得到了答案,但只有1500万日元的契约费。虽然与《朝日》有很长的交往,但作为日本棋院最贵重财产的“名人战”,也不能便宜卖出去。我很委婉地拒绝了。

  《朝日》不行,只有《读卖新闻》了。在和《读卖》交涉时,也有反对的棋手,可我没有介意,乐观地认为只要成功了,大家会明白过来的。和《读卖》的交涉也是从正面开始的,没使用奇手,也没开后门,以围棋新闻记者山田复面子为窗口,我也多次去给《读卖》干部说明计划。因为正力松太郎社长的健在,最后由于他的英明决断,“名人战”得以实施了。契约费3000万日元一分钱也没减少,冠军奖300万日元,这在当时可以说是破格的奖金。循环赛的对局费是10万日元,这比“本因坊”战的挑战手合费还高。日本棋手是靠对局费吃饭的职业。连胜取得冠军的话,可以拿到奖金,收入大大增加。如果能创办出奖金和对局费都是高额的话,是一定能最引人注目的。

  我在日本棋院的评议会和棋手大会上,并没有做太多的说明。只说了一句话:“‘名人战’以《读卖》3000万日元决定了。”

  奇妙的是,我自己所计划、自己所交涉、自己所创造的“名人战”,第一期冠军的位置是我坐了上去。以爱说人坏话的人的话来说:“那人自己想当‘名人’,所以,才那么卖命奔波。”卖命奔波那是真实的,但能夺到“名人”光靠卖命奔波可不一定就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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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要好好珍惜跟着自己一块受苦的妻子,在《三国志》里不是有“糟糠之妻不可欺”吗


  不经受过女人和借债,不会明白人情的微妙

  多少让我说点漂亮的话,要明白人情的微妙,只有经过女人和借债。在这两方面的经验我都有。虽然学费是出奇的高,却给我上了一大堂课,学到了很多东西。

  身为男人,对挑着重物一块儿走过坎坷生活的妻子,是一定要好好珍惜的,我喜欢的书《三国志》里不是有“糟糠之妻不可弃”吗?处于逆境,才发现妻子的坚强。不曾想到过妻子竟是如此之强的女人。从年轻时起,对我的乱行就基本上不说,债鬼们逼上门来恐吓时,在我面前也没说过一个“怕”字,更没有掩面哭泣的事。

  可以说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将钱看得很重而守财的人。对钱,我有一种独特的看法:钱,是在天下巡回的东西,如果一旦停止了巡回,让钱这个该转的东西不转了,并以此据为己有,这便是嗜钱如命的守财奴。老实说,我对这种人是从心底里反感,且不愿交往的。

  可我去借钱的街道金融企业者们就是这种守财奴。对于借出的钱收高利,他们还有相应的理由,说这是被承认的一种商业贸易。这实在是些剥别人的皮,利用他人的弱点,养肥自己的人。提起这些人,身上都起鸡皮疙瘩,可我每天却要和这些最不愿交往的人打交道。我嘴又不会说,对方又不会听我任何的解释理由,即使我再坚强,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神经也快被切断了。于是,我便不断地跑到熟人的医院里去避难。

  在这方面,妻子就比我强多了。为了不影响我对局,总是站在正面为我抵挡,说的台词也是极端的思路清晰,文理不乱。

  “我们决不是说不还,借的钱嘛,当然是要还的。但是,现在不管怎么逼迫,我们也只有偿还利息的能力。”

  妻子总是这么冷静地回答。那个胸怀和气度令人钦佩,来逼债的人无论怎样恐吓威胁,在妻子那里是一点也不管用。交锋两三次后,逼债的人不得不无可奈何地说:“这个大嫂不好惹。”从此,这些人也就少来纠缠了。我曾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过:“你真是回绝逼债人的名人哦。”

  那个时候,税金也有好几年没交了,不巧的是家住的又离税务署很近,署员们常常来催促。这个应付也由妻子去担当了,刚开始总是一副很严肃可怕脸色的署员,来过几次后,便变得一进门就笑眯眯的了。

  实在拖不过去时,我便去税务署交涉。说真的,我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同署员们打交道,也就是将对方提出的条件全部带回家而已。有一段时间,税务署干脆直接从我的银行现金帐上扣除滞交的税金。我对此只能在背后抱怨,妻子却很坦然,代表我到税务署去交涉,并通过力争将强迫扣金令解除了。

  从前,不管我如何狂饮,妻子对我“要注意喝酒”这一类的话从没说过。可自从我动了胃癌手术后,不管我怎么请求,也绝不给我喝酒。妻子是一旦决定了的事,便不会有丝毫更改的。可我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喝酒,比如说来了客人,我便斗胆提出要求。妻子此时会给我开禁,但只是小小的两三杯。如果再想多喝,只要一贪杯,她就说声“不行”!尽管是在客人面前,仍拿了我的酒杯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


  学会了怎样避开妻子,男人也就成熟了

  先放放妻子的事,谈谈我年轻时的经历。那是,我每周要去好几次银座,并不是以女人为目的,而只是想喝酒取热闹。但是,去的次数多了,便很自然地和某个女性亲近起来,这都是顺其自然的。当对方说:“下次一块儿吃饭吧!”或者说:“今天去看电影吧!”....由此开始的交往并不是我的本意。从一开始,我就没曾有过想诱惑某女性的打算。关系都是自然的产生,再自然的消失。

  让我真正动心的有位与银座没有一点关系的女人,但由于我不能、又做不到同时与几位女性交往,也就不了了之了。有位一生一世都得在一起的女人,那就是我的妻子。

  我不能造假币,只有靠棋盘上的胜负来挣钱,为支付与女人交往的费用需去赚更多的钱,那实在是太辛苦了。若光是钱也就罢了,这点辛苦还得硬撑住,真正辛苦的却是感情方面的。

  作为男人,我不会对女人很用心,如果同时钟情于两位女性的话,那就太难办了。去那边要小心翼翼,回到这边也要小心翼翼。而且,女人对男女关系出奇地敏感。所以,我若没有更高的敏感的话,便不成为胜负,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受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间夹中,究竟那边的女人在想些什么?这边的妻子如何思想?我渐渐都明白了一大半,便对症下药,找出自己腾挪的方法,在这个意义上我由此成熟了。这样经过了若干年,我终于从地狱里解脱了出来。不管怎样,表面上不再有风浪了,而且,一接近新闻棋赛,俩人都共同努力,顾及我的心情,尽力让我有最佳的竞技状态。

  虽说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给她们造成困惑和痛苦,有多少不满都是当然的。但在大胜负前,我实在不想在两边使用心思。能和平相处,真要感谢时间。


  男女关系犹如“行云流水”,不管是相逢,还是别离,都是没有办法的,这就是人生

  人生,下一次向何处转?是无法明白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是送走这不明白的人生的人间同志。能走在一起是好,可当有一方若说想分开了,我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和放弃还有些不一样,人生就是这样万般无奈的。

  因此,我对妻子是感激不尽,不尽感激的。但我觉得对不起她的事一次也没有。加藤正夫君把我的事称为“宇宙人”。可妻子教花道的学生说,妻子比我更像宇宙人。只是这宇宙人可不是做了一两年,而是做了二十多年,终于有了结局。

  和妻子以外的女性交往,不知怎么处理而烦恼的男人有的是,这实在是只有业余的初段水平。让我自傲地说的话,这种人要成为专家至少要20年。而到了那时,一般来说也没那份精力了。

  我常常听人说,交女朋友很容易,分手却很难。我还听到另一种说法,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需要整理一下和女性的关系。这实在是不愉快的说法。从当初起,就抱有何时分手的打算去交女朋友,这样的男人也太任性和自私了。就因为有这种心思,才必定得到不愉快的报应。

  比如说,为此而没有吃的了,那肯定也有“没有吃的了”那样一种生活方式。如果一个人不管身处于什么样的生存环境,而只顾自己过奢侈的生活,只满足自己的种种欲望去牺牲别人。我想,这个世界也并不是这么温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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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若怕酒醉人,最初就不要沾口;若惧赌危险,开始就不要接近


  酒,即可一是良药,也可成毒药

  在我的人生中,酒和赌是不可少的。

  首先说酒,在我最厉害的时候,不吃任何食物,一天要喝一瓶到两瓶的威士忌,每天只睡三小时,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酒醒的时候。就是这种程度的喝法,一接近对局日,在一个星期前我就滴酒不沾了。如果做不到这点,在当初就不要沾酒为好。中国的诗人陶渊明、李白、杜甫不是写过许多关于酒的名诗吗?

  喝酒要看喝法,酒是既可成毒药、又可成良药的东西。也就因这喝酒的缘分,我认识结交了许多很优秀的人。其中,一个人就是因“田中贿赂事件”闻名于世的稻叶修君。这是我从初段时就相识的友人,已经有五十多年的交往了。稻叶君的家族是越后村上藩的后代,是藩医的名门世家,与政治也很有渊源。

  稻叶君的哥哥,稻叶圭亮君也当过一期议员,他非常地关照喜欢我,也许说他是指导我心灵的老师更正确一些。圭亮君在69岁后又养了四个孩子,在1975年以90岁高龄辞世。

  我到越后村去玩过。圭亮君每次在我有大比赛前也会不期而来,从新泻到东京,这可不是胜负前的训诫和叮嘱。他对汉学非常了解,非常好学,俩人总是一边对饮、一边谈论中国的历史。

  他有着很飘然的人品,特别是到了晚年,外表看起来似乎有些干枯,但却有着一种仙人的风骨。每当我心中低沉、烦闷时,只要看见他,我心里就会感到温暖和充满活力。他自取名号为:墨斋。他常常自练书法,我曾得到过他写的这么一幅字:

  “兴致一来可狂舞兮,侠情一往可乱醉耳。”

  这幅字简直就像为我说的话,太合我的心意了。兴致一来的话,当然是狂欢劲舞的;侠情一来的话,必定是乱饮烂醉的。借助圭亮君的话,我开始变得大喝狂饮起来。

  和圭亮君相比,秀君就好像是我的哥哥。在很早以前,稻叶修君身为日本国法务大臣那阵我这个当弟弟的喝醉了,便往法务省大臣的办公室里打电话,开口就对接电话的秘书官大声嚷嚷:“稻叶修那白兔子在马?”当哥哥的一接到电话也不示弱:“喂,你小子又喝醉了!”

  稻叶君从年轻时就是个骨头很硬的人。当法务大臣时,在那个“田中贿赂事件”中更以硬骨头出名,在去世的前几年,更是具备了潇洒的风度。

  稻叶家族虽是名门,却一直很贫困,竞选起来力量也不够。有一次叫我去做后援,光在幕后帮忙也就算了,我真不愧是藤泽秀行,酒喝得酩酊大醉时仍坐着稻叶修君的竞选宣传车上街演讲去了。自己说了些什么却一点也不知道,说不定把选票还减了不少。事后,每当我担心地问起稻叶君时,他总是笑眯眯地不责怪我一句,充分显示出当哥哥的风度。他的围棋水平是我让四子的实力,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最叫人佩服的是他不拘泥于定式什么的,总是下自己的棋,在这点上与他一贯坚定自己的信念的政治姿态是共通的吧。

  如果在我的围棋交往录上再举出一人的话,那就是已故的盐入逸造君了。他在年龄和入段上都比我稍晚一些,不过他却是我从年轻时就开始一块喝酒,相互谈得很投机的一位朋友。因为得肺病,他在1966年40岁时就英年早逝了。实在是可惜。

  盐入君是个很纯的江户子弟,考虑问题非常灵活、柔软,有非常卓越的规划能力,我经常受到启发。如果他能有健康的身体活下来的话,日本棋院一定会有很大的改变。

  受到过关照,给过我影响的人实在是无法一一说到。

  最后,还想谈一个人,就是我办的第一个实业《围棋的研究》创刊时的同事--横井利彦君。对我来说,像横井君这样让我惦记在心的友人还没有过。在前面所述的办报纸只是我们友谊展开的序曲,这段友谊一直持续到他的去世。


  我从来没有为了赌而疏远学棋

  我从儿童时代起就喜欢胜负的事情,而且很厉害。像拍纸角、打弹子就没有输过的记忆。说不定天生的胜负感的种子就是从那时萌生的。为此,看似不行,其实应该说是很幸运吧!不是因为输了可惜而找理由,如果我不去出手赌的话,我想,从各种意义上讲,就没有今天的藤泽秀行了。

  不过,我从来没有为了赌而疏懒学棋。

  1937年2月,我被派遣到中国去下棋,领队的是业余棋界可以称帝的安永一先生。一行有梶和为君(八段)、竹内澄夫君(五段)、田冈敬一君(围棋评论家)等。我当时13岁,作为日本棋院的院生,是一行人中最小的一位。在出发前,安永团长就下了严令,每人的零花钱不得超过5元,我很听话地就真的只带了5元钱。可大人们却带了远远不止5元的零花钱。

  从神户上船开往上海,当时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下围棋的人都有一种胜负心,一般都不讨厌赌博,为了驱散一些在船上的无聊,立刻就开始了打牌赌博。

  开始时,我只有站在旁边见习的份,很快也就加入了进去。于是,风向就像往我一个人这边吹似的,一直赢到了上海。到上海后,我先花5元钱买了个新的牛皮钱包,然后再请大家吃了顿5角一份的炸虾,最后还剩下10元以上的余额。

  在上海下完棋后,经由南京去汉口市,由于是逆水而上,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加上是在战争期间,船只能在夜间行驶,白天出外到甲板都怕被暗枪射击,也只靠赌博在船舱中消磨时间了。这一次是打桥牌。

  那时,桥牌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游戏,但很快就掌握了要点。一参加进去就胜不可收,等到达汉口时,大人们的钱包全空了,而我的新钱包却装进了二百元。大家的脸色都变青了,安永先生气急地对我命令:“旅行还长着呢,把钱还给大家。”

  不管怎样,安永先生还是很可怕的,我留下了20元,很不情愿地把钱还了回去。稍微有点赌博智慧的话,应该在还钱时拿张收条回来。这次经历便成为我赌博的根源。以后,又学会了不少赌法,但对麻将却始终没打过,打麻将太费时间,时常要熬夜。以我的性格,一旦打上了肯定会通宵达旦,对学棋来说,打麻将便会成为负担。倘若白天去赛车,晚上去打麻将,不光是学棋,就是写稿的时间也没有了。因此,我虽然赌术一直不错,但我从来不敢为了赌而疏懒我的学棋,荒废我的棋艺。


  永远拥有生存的热情

  开始去赛车时,也和大家一样,只是有点兴趣。那时候,我在心里决定过很坚实的生活。写稿是一笔很好的收入,再加点油,计划盖一幢属于自己家的小楼,真正还没勇气到赛车场去洒大把的钱。

  1950年我结婚时,向金融公库借了些钱,在阿佐谷建起了自己的家。那时我才25岁左右,就能以自己的力量建家,是相当杰出和优秀的了。

  结婚后也断断续续去赛车场,开始时日子都还平安无事,那时正好出版界和大出版社开始有了实力,用正规纸取代了仙花纸,把仙花纸时代的零小出版社全部淘汰了。为此,我的稿子也没处卖了,转入了靠本质围棋工作收入的道路。

  由于朝鲜战争的爆发,给日本的经济带来了转机,社会也开始安定,下指导棋的也增多起来。我在1950年时升为了六段,1952年升为七段,在年轻棋手中很引人注目。随之而来对局费也增高,虽然不太喜欢去下指导棋,但那毕竟也是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

  真正开始赌赛车上瘾是在进入30岁之后,赌赛马也不讨厌,但从我的性格上看,更觉赌车有趣些。赌赛车,按方程式推理很有趣,再加上争斗的激烈,特别是当投入资金的一场中再发生点什么纠纷,在等开裁判审议会的判定时,那份激动不安的味道,没有比这更撩人心动的游戏了。

  赛马场的纯种马,简直就可以说是艺术品的象征,使我渐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就我的趣味来说,赛车场却更适合于我,因场内的气氛不一样。赛马场总有一种悠闲、安静和风雅的感觉。在这点上赛车场就很随随便便、自由自在。这对向往没有拘束的生活的我来说,实在是太对胃口了。

  渐渐对赛车兴趣浓起来,是随着钱包里的钱多起来之后。本来就喜欢赌,对胜负感又有自信,加上什么是一开头就会陷进去的性格。最不好的是,如果下注中了的话,一下子就有大笔的钱到手,这就具备了狂赌的条件。

  的确,我对赛车,远远超过了兴趣的范畴。一般的人只要赚了一定的钱,怎么也会剩留一些,买小一点了,或者很固定的少少的买。但是我呢?赚到的钱会一分不少地全赌到下一场里去了。所以,我能获胜而归的话,就只限定在最后一场里取胜的时候了。

  不免也有反省的时候,很多次在心里发誓:“不去了,戒了!”可一到天亮,又想去了。没有办法,便除了车费就带1000元,用1000元买想赌的那一场,输了就回家。

  那样苦心泣血地努力了半年,最终是开戒了。很自然,家境也随之每天火烧眉毛,到一分钱也没有时,就到日本棋院去借钱。那时,我住在阿佐谷,日本棋院在高轮,借了钱乘中央线回家时,一眼就看到了在立川赛车场的广告便忍不住了。若在中途下车把生活费留下再去也就罢了,我却直接坐到了立川。“右边口袋里的钱是带回去支付家用的,绝对不能动用。”左边口袋里的钱才是买赌券的很坚决的起誓....。可对我来说,遵守誓言的例子一次也没有过。到了最后一场结束时,两个口袋都已空空如也了。

  喝酒也是同样,每年一接近“棋圣战”,就必须和想喝酒的自己战斗,可一喝就会过了头。控制自己是十分痛苦艰难的事。就是这样,我一直和酒、赌作战。现在想来,这说不定是我赖以生存的热情和动力,如果没有这“两个朋友”,我是早引退了,还是已去了他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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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在最恶的状态下如不能战斗,就不是男人;在期待对方出错的瞬间,运气也就逃走了


  左右人生的是余白的部分

  不管是围棋还是赌,我从没有过在“绝好调”时战斗的记忆。虽然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可正因为在最恶的状态下能战斗,运气是不是才转过来的呢?

  不可思议的是,在调子好时,形势即使有点不好,也会觉得赢,没有输的感觉。相反,调子不好时,即使形势领先也不觉得能赢。调子好时,下了坏棋也不会大脑发热,紧张感能持续下去。不久,对方也下出恶手,便能及时抓住战机取得胜利。在大胜负里取胜,或连胜的时候,一般都是处于这种状态。

  我并不是命运决定论者,但“运”的要素还是相当大的。在刚入段时的初次升段赛中,我曾有过八连败的记录。然而,在接下来的升段赛里,我却取得了八连胜。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一下子产生飞跃是不可能的,只能认为是“运”的左右。在调子好时,提前抓住战机便能展开有利的战斗,力量相同的对手,在对方还没意识到时就意识到了战机,这完全是“运”的要素。

  在接受加藤正夫君挑战的第二次“棋圣战”的第五局,我用了2小时57分的大长考,将对方的大龙吃了,这个大长考把大部分变化都算透了,但还是存在没有算到的地方。在接近无限的变化中,我只是把有限的变化算到了,也就是说,这手棋在这里是不是唯一的、最善的一手,我没有自信。同时,在我没有算到的部分里藏有的最善手,被加藤君发现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如果,在最後我输了,只能说我还不成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计算虽然复杂,也只有勇敢地去下了。结果,是我计算正确,赢了。于是,我总觉得是一种“运”的存在。

  我从来认为围棋是搞不明白的,只是尽力去想搞明白。所以,在我不明白的地方,也就是没算到的余白部分,那就是“运”的因素在起作用了。


  为钱而辛苦,得到的是我的人生教训

  我在1962年成为第一期“名人”时,背后有这样的说法:“藤泽秀行虽已被债务逼得快上吊了,可获得了‘名人’,怎么也都可以还债了,可以不用去死了。”

  这实在是没有在最恶状态下战斗过的人的台词,太肤浅了。如果成为“名人”就能还债的话,我哪用去吃那么多的苦。加上利息,借债额远在3000万日元以上,而且,还要多加一个零。得“名人”的300万日元早已消失在与借债毫无关系的地方了。

  这个“名人战”,闭幕闭得很罕见。在循环圈的最后一轮,我若赢了,毫无疑问是“名人”了,若输了,则和吴清源对坂田荣男的胜者加赛以决定冠军。可是,我却输给了关西棋院的桥本昌二九段。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对局场进行的吴-坂田之战还没有结果。不管是他们谁胜了,我都只有在加赛中去加油了。于是,我便和朋友们到新宿喝酒去了。

  可就在我喝酒之间,我却不战而成为了“名人”。

  因为,吴~坂田之战成为了和棋。本来和棋是没有胜负的,但“名人战”为了有个结果,规定了和棋为白棋胜。由此,执白棋的吴清源与我同样是9胜3负,可是,又由于有和棋取胜的只有“半个星”的规定,于是,我以多“半个星”之微差,决定了我的优胜。

  我由于没有预料到会有和棋的结局,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名人”。我狂饮到半夜1点多才回家,就呼呼大睡了。主办报纸的记者为了找我,已经打了好多次电话。自然,我妻子也知道我当了“名人”,在我回家时也转告了我,可我已经烂醉如泥,根本就没听进去。

  第二天一早,还没睡完一觉,就被采访的记者敲了起来,这才知道自己成为了“名人”。比起成为“名人”来,那300万日元的奖金更让人高兴。在当天《读卖新闻》的社会版面里,登载着我几乎全裸地与记者会谈的大照片。当然,催债鬼们也看到了这条新闻。

  但是,对方不愧为借债的专家,他们并没有来取走我的奖金。他们明白一旦把网收得太紧,这个人要是自杀了的话,那不是连利息都收不回去了吗?这个男人能取得“名人”,要让他继续生存下去,一点点地还债才最合算。由此他们好像改变了当初的逼债方针。事实上,从这以后高利贷者们的催债也确实比以前缓和多了,虽然也没间断过,但我稍稍可以喘口气了。

  在那个年代,又开创了“棋圣战”,奖金1700万日元(现在是2600万日元),七番胜负的对局费是500万日元(现在是800万日元)。这是《读卖新闻》社,为对抗《朝日新闻》社把“名人战”挖过去所筹划的一个最大规模的棋赛。为此,《读卖新闻》在其报纸上不断热心地介绍着奖金额和棋赛进行的状况。当然,这个消息也被催债鬼们看到了,在我取胜之前,他们静静地耐心等待。一旦我获得了优胜,他们便开始收网,因为我那时也过了50岁,敌人也认为这是收回债款的最后,也是最佳机会了。

  我连续保持了六届“棋圣”,在第七期时输给了赵治勋君。在这期间,我一次也没有拿到过奖金和对局费。我的大笔的收入全部由高利贷者们所委托的管理财务的律师管理,不经过他们的允许,我一分钱都得不到。

  虽然,我至今仍是一身的债,但是,由于高利的借债如今是通过正规的银行金融机关的融资来偿还,我便没有被催得苦不堪言,脖子几乎被卡断的担心了。今天,同样都是被催促还债,但和以前的债权者相比,简直就有了鬼与佛的差别。


  认真对待胜负的流向,不要因其他问题而改变态度

  那还是年轻时的事了,对手在只有仅此一着的地方就是不落子,我便打了个大勺而输了。这是一次同一位高段者的对局。对方形势大差,而且只有一个地方可下。把所有的变化都算完了后,我认为再怎么都是赢棋,一会儿对方就该投了。我便去想今晚在那儿去喝一杯这种棋盘以外的事去了。

  可是,对方就是迟迟不落子,好像长考似的。我等得渐渐不愉快起来,对方似乎了解到了这一点,就在我已经不耐烦到极点时,他终于下了那惟一的一着。我等不及地就下了下去,结果,那是个大勺,走了下一步棋才该走的地方。

  当然,结果是我输了。局后,对方坦率地对我说:“因为我根本赢不了你,只有想怎么让你浮躁和发急起来。”我就正好钻入了这个套子。在我的院生时代,某高段棋手说过“手伸进了棋盒仍要三思而行”的话,如果有那种程度的慎重的话,就一定不会打勺了。可我就是做不到这点。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认为在对局不下子时是不应该将手伸进棋盒的。而且,我自己也是这么去做的,这不光是气合问题,也是一个礼貌问题。把手伸进棋盒将棋子抓起的那声脆响,就如武士的刀挥出似的,上啊!这一瞬间,气合涌了上来。我在这方面的感觉特别强,气一上来就显得无法控制。因此,在那个瞬间,如果,要再三思而行的话,我恐怕消失了气合,就好像有根线将手拉了回来似的。

  我不喜欢那样的束缚,所以,在我的手伸进棋盒之后,便不会有片刻地犹豫而将棋子拿起投向棋盘。这成了我的一种习惯,几乎到了忘我的程度,即使在无意中把手伸进了棋盒,也会下意识地拿起棋子就下,一碰上这种时候,我就很容易打勺。

  关于礼貌问题,我想再多说一句话。在对局中,我有意识地不看对方的脸。有些棋手就很想从对方的脸部表情变化上读出内容,于是,老看对方的脸。更有甚者,老盯着对方看。我认为这是一种虚势,也是对对方的一种失礼。对手的反应,从棋盘上的着手去判断就已经足够了。

  话是这么说了,可一盘棋也不是自始至终盯着棋盘。在胜负处计算时,隔壁起了火说不定也不会察觉。可在序盘慢慢下时,会有打呵欠的,也会有伸懒腰的。有时,还会有自言自语说些与棋无关的话。某位九段棋手就曾好像很不可思议地对人说:

  “我还在当院生时,有次担任作记录。对局中秀行老师曾自言自语道:‘要是一个月能挣100万就好了,5万为生活费,95万拿去玩。’那时的100万元可相当现在的1000万元的年代,我都还没拿过1万元的钱。我想,这个人是不是其他星球上来的,太厉害了。”

  放下闲话。调子好时,很快就决定了胜负,便认为自己已经赢了,尽去想别的事了。

  还是在箱根下两天制比赛的事了。虽然说是第二天有比赛,但我在头一天仍然邀请了工藤纪夫九段去静冈赛车场赌赛车,同时,我也记住了在小田原也有赛车。在第二天棋赛封盘的时候,是明显的我占优势,于是,我便想这样是不是又可以去赛车场了。由于在静冈赌赛车时已经输光了资金,我就打电话给东京的朋友,请他们第二天把钱带到小田原来。正好,那时在小田原的将棋九段芹泽博文君(已故)打来电话说:

  “怎么样,赶得上明天最后一轮赛车吗?”

  “我只是在等对方投子了,大概在明天上午11点左右能下完吧,能赶得上第一轮赛车。”

  进入第二天,如我所料,对方早早地投了。可由于有局后的研究,我没能赶上第一轮赛车,但赶上了第二轮。这天的运气真好,手上只有3千元,可在东京的现金送到时,我已有五六万元了。结果,东京送来的钱,我分文未动,反而带着50万日元左右的现金大胜回家。


  “运”的风向不是可以求来的

  在围棋和将棋里,有“指运”这句话。在使用完时间进入读秒后,往左还是往右产生犹豫时,只有依靠感觉。由常年修行培养出的感觉是相当可靠的,但被“运”左右的部分还是在增加,这就是“指运”。

  不过,即使承认了“运”的要素,但完全寄托于“运”却是不可的。凭运气,靠天助。这在业余界,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行得通,这在专业界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一流棋手的对弈,稍有一点点空隙便与胜负连在了一起。有抓住一着恶手而胜的时候;也有出一着恶手而败的时候,走出一着恶手已是危险,若再下出二三着恶手的话,那就只有绝望了。对方绝不会扶你起来的,而是将你追杀到底。命运的神绝不会给你挽回局面的机会。

  的确,对方也是人,也会下出恶手,但如果对此加以期待,守株待兔,便是自己已经有了漏洞。越期待侥幸取胜,越不容易取胜。不论是谁,当对方下出恶手时都认为“捡到手了”,其实,实际上从那以后并不容易。

  即使是巧妙地抓住了恶手,构成了优势,但要想保持下去却需要更高的紧张感,若认为已经行了,就在这想法的同时,便产生松懈,这样的例子是不少的。

  所以,我认为“运气”“风向”这种东西,作为一种精神作用来考虑比较好,它不是从外面企求来的。若只是这么想:我现在的调子很好!这便足矣了。

  因此,我在感到风向不好时,也不去考虑怎么去转风向。“运气”和“风向”,并不是人们用这个、那个办法能呼来的单纯的东西。搞不好,还会越离越远。

  以我的经验,“运气”是不可思议的来回循环的东西。所以,当认为运气不好时,忍耐等待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想,苍天是维护正道的,也就能忍耐了。当然,为了得到苍天的维护正道,不进行应有的努力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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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轻人必须拥有自己的人生观和生活目标


  不拥有“自己”的话,便会随波逐流了

  我经常被问到保持年轻的秘诀是什么?现在已年过75了,仍和年轻棋手全力地较量,好像我用有什么秘诀似的。其实这是不存在的,只要对待下棋的姿态不崩溃,我相信,我不会得老痴。

  对我来说,棋是我永远的课题。即使是在我一生中最艰难不堪的时期,以及明明知道对棋的内涵连几十分之一也理解不了时,我也没有想过怠慢对棋艺的追求。一般人,不管是到了50岁,还是60岁,若拥有一个自己研究的课题,至少在精神上就不会老痴,若能承担有责任性的工作,自然地产生一种使命感,也没时间去老痴了。

  最近看年轻人的言行,却怎么都感觉不到年轻人的朝气。在现今不稳定的政治、经济的局面中,也不能去责怪年轻人。但为了不在现今社会中迷失自己,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哲学,由此确定自己的生活目标。

  现代社会,在50岁、60岁的年龄段,能有使命感而热情工作的人,在公司里就是大干部,这一般都限制在屈指可数的人员范围内了。对于在公司里分配不到有责任性工作的人,搞点趣味专业,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要开拓自己眼界,要有干劲才行。如喜欢赛马的人,去彻底调查马的纯种性也可以;或者在家里种菜栽花也行;或者下围棋、下将棋都可以。总之,要树立一个人生的生活目标。对于现在的年轻棋手们来说,这个目标的确立并不难,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比如,要战胜自己总也赢不了的可恨的对手啦,或者要在某一个时间争取到达几段啦,等等。

  不管是什么领域,涉及得越深,未知的部分就越显示出来。想从那里跨越过去,就只有靠自己的头脑去思考了,只要经常动脑子,也就不会发生痴呆的事。这可以说是保持年轻的诀窍,也可以说是不失去自己的秘诀。


  年轻时,从不为自己的力量不够而烦恼

  根据我的经验,在四五段时,是烦恼最多的一个时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实力。若连胜时,便觉得没有可怕的东西,大有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情;可输得背气时,便疑神疑鬼不得安宁了,是否我的实力就只有这个程度?再高一点段位后,也可以说是不明白自己力量的,就算是到达了“名手、国手”的领域,仍是无法正确估计自己的力量。我虽然谈不上是什么“名手、国手”,可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似乎是有些夸张了。老实说,到了我现在这样的岁数,好像才对围棋有了几分明白,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在年轻时,不要去为自己的力量不足而烦恼,只要全力以赴去拼就行了,反正也是不知道自己的潜力,也没必要去深深地苦恼。在四五段时,实力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强许多是常有的,就是因为不明白自己的厉害,所以才厉害。考虑过多,若再连输,便不易振作起来。再说的严重一点,陷入丧失自己的死胡同里就更难走出来了。

  这些都是由个人的性格左右的,对我来说,没有陷入丧失自己死胡同的记忆。翻阅一下过去的总成绩,也有输得多的时期,特别是在七段时期,呆的时间很长,也有像隧道一样黑暗的成绩记录。但我并不认为这就是陷入了丧失自己的死胡同。即使如此,在这样一个成绩低迷的时期,我也认为自己在进步。

  以这种调子,也就没有了陷入成绩低迷时的烦恼。为此,不管是输还是赢,都不放松学习。单纯地说,要想走出成绩低迷的隧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赢棋,就是不失去生活的目标。为了赢,必须要强起来,为了强起来必须要学习。这就是我的考虑。而且,同样赢的话,经过努力的赢和轻轻松松的赢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经过努力而赢,能增强自己的自信。

  不过,生活中的许多事是因人而定的。在丧失自信时,也有“我是很强的”这样不断暗示自己的人。说不定这也是一种方法,但总是难以持久。真正能支撑自己,证实自己实力的还是自己过去所取得的成绩,是不断努力取得的成绩。

  在体育界,新人一破世界纪录,就会引起大骚动,这中间有本人的天才素质,但我却认为是在那背后努力的结果。他本人在努力的基础上持有了自信,破纪录只是顺其成章的事,就是这么回事。什么事都不要想得太复杂,虽然说法比较古老,不管在什么时候,神都会保佑好人的。这么去想就行了。


  当感到这就是自己最大的限度时,就开始衰老了

  1960年,对于我来说是划时代的一年。

  首先,我向坂田荣男“最高位”挑战,夺得了“最高位”。这是我第一次获得大比赛的优胜。接着,获得了“本因坊”战的挑战,向高川秀格“本因坊”挑战,虽然我以2胜4负输了下来,但不管怎么说,从这个时候起,我好不容易成为了超一流棋手中的一员,可以去争大赛冠军了。

  现在回想起来,在对坂田君挑战时,并没有不管怎么都想赢的回忆。当然,也不是说,不是那么想赢就可以简单地会输,那时就是这样的一种心境。现在看来我的棋艺仍还不行,可想那个时候比现在更是差多了,之所以能赢棋完全是忘我地、全力以赴地去拼罢了。由于还年轻,多少有些狂气,作为专业棋手,坂田又算什么?有这种气概也是当然的。在我十多岁时,曾很认真地这么想过:再有半年或一年就能打败吴清源九段了。现在的年轻人若真正能认为:赵治勋算什么?若没有这样的霸气是强不起来的,围棋就是这样的世界。

  在向高川君挑战时,我也是这样的心境,虽然没有一定想赢,说不定多少也有点狂气,期待着以普通的心情去对局。在这个挑战对局里,我下了留在历史记录上的大失误。至今虽然没和人说过,但下出失着不完全是没有原因的。我在围棋界是出了名的讨厌照相,对局以外,或者喝酒了被人拍照下来都无所谓,唯独讨厌在对局中被拍照。当时和现在与所不同,室内照相一定要用闪光灯,在集中思考时,被闪光灯一打搅,思路便被中断了。我从年轻时眼睛就散光,对闪光灯尤其敏感,很搅乱视线,所以,很讨厌照相。

  下出失着的那一局,一般的业余爱好者也都进入了对局室里,并且随便地使用闪光灯拍照。我生性虽然粗犷、随便,但也有意外的地方很神经质,立刻就会上火急躁。对局中被咔咔嚓嚓地拍照火一下就上来了,可对业余围棋爱好者们发火也不是个道理,自己便强抑制住心中的怒气,心情自然不稳定、不愉快,便在棋局上爆发了出来。

  “因为惋惜败局而这么说”,要如此理解也是没有办法。但“藤泽秀行的棋力不够”也是一种说法。还有,也可以说是对大胜负的大舞台还不适应和习惯。我好像是属于多动症状型的,和其他棋手相比,好像极不稳定,又不慎重。因此,现在回想起来,和高川君的战斗,是可惜了一次机会。要是稍微沉着一点的话....后悔也来不及了。

  从那以后,以“名人战”“本因坊战”为起点,我踏入大棋赛的次数多了起来。习惯了大胜负的舞台之后,仍然与“打勺”切不断缘分,这东西好象是我生下来就带上的,简直就摆脱不了。但在另一方面,不管是挑战还是防卫,不管怎么都想赢的欲望却都不曾有过。


  第一次产生想赢的想法时,知道了这是“没有悟性”

  1976年12月,开始的第一期“棋圣战”七番胜负的第一局,潮流稍有改变,对手是我从心底里尊敬的大前辈桥本宇太郎九段。正因为是桥本君九段,便怎么都想赢,而这么想赢的事还不曾有过。

  为何会如此的想赢,我自己也不清楚。新创的新闻棋战--棋圣战,的确是很有魅力的。而我从“名人战”“天元战”开始,对新创的棋赛常常优胜,曾被称为“食新物的秀行”。但光是因为这个还不足以说明“棋圣战”前的心境。在“棋圣战”最高位决胜时我下得很顺利,连胜加藤、石田、武宫三君后进入决赛。我与桥本君俩人都是踌躇满志,斗志昂扬的。有趣的是,《读卖新闻》在最高棋手决胜赛前,举行了一次爱好者们的预想投票。在出场的11位棋手中,我居第七位,桥本君排行第九位,众多的爱好者们,对于预想外的“明治、大正的强豪”对决的结果一定是感到哑然的。

  想赢的话,就一定会去想怎么才能赢,在下棋之前想这样的问题,对于我来说以前还从不曾有过,后来也没有,有的话也就仅此一次。七番胜负的前一个月,我针对桥本君九段的棋制定了一系列的作战方案,可就在这期间,不管我怎么地加油学习,棋艺这东西可不是一下子就能长进的。无论我怎样苦心地备战,可真到对局时,对方不照我预想的方案下,也是没有作用的。

  烦恼了许多,也很苦。结果,我停止了各种想法,做出了只有充分发挥自己水平去拼搏的结论。大致地说,反正我也不懂棋,就只有这么不懂地去拼搏,就是这么回事了。那个时候,我感觉到了在我过去的人生生涯中不管怎么地学习,我也是没有达到悟性的人。“没有悟性”--由此想到了“无悟”这样的词。从那以后,我就常写“无悟”这两个字了。

  比较起同板田君、高川君的忘我挑战,与桥本君的决胜便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围棋,是我奋斗一生也搞不懂的东西,能明白这一点,也是我的一点进步把。和桥本君的七番胜负,一胜一负后的第三局是个关键,我压倒优势的棋发生了逆转,输了。第四局时,原本我已经是输得铁板钉钉了,可桥本君却在官子上走错了,让我捡了便宜,接着,我再赢侠第五局,取得了“棋圣”。“食新物的秀行”,这个奇异的别名被叫得更响了。在“棋圣”就位式上,桥本君专程从大阪赶到东京来出席,他的祝词真诚且含义深刻。他说:

  “和已是老人的我相比,藤泽君正是鼎盛时期,在下七番胜负前就觉悟到了要连败。但是,在一胜一负成为关键时,在心中的某个地方,产生了说不定我能拿‘棋圣’的想法,若拿到了‘棋圣’,就趁机引退了吧等等杂念浮现在脑海之中。可是,第三盘棋下得太糟糕,可能是这些种种不谦逊的想法惹怒了神灵。经过了这次失败,到死都要继续下棋,是神给我的启示。我想从这以后也去切磋磨练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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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人生必须讲战略战术,战术上要出其不意,才能开辟道路


  人生中没有一下子的逆转,要在对方没注意到的地方下才是胜负

  我大概是被认为对压力不介意的人,可就是这样的我,在重要对局前,也有睡不着觉的时候。越想明天怎么去拼,怎么去发挥水平,心里就越热,便无法入眠了。

  可是,在心中构造的胜负是不真实的。在双方势均力敌的状态下,一着棋就逆转乾坤是不可能的。在此,我认为应考虑战略和战术,可战略和战术这东西不是夜不入眠就能想出来的,床上冥想的东西在实践中是没有用的。如何在对方没注意到的地方出击进攻,随机应变,才是战术。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也在不知不觉之中睡着了。

  在我的棋里,被认为“新手”的棋着很多。简单地说,我曾下过较多迄今为止谁也没有下过的棋着。在这一点上,我自认为仅次于吴清源君。我一下“新手”,在观战记里好象常写“这是从平日里大量的研究中提炼出的一手”之类的话。为何说好像,只因为我从不去看观战记和解说之类的东西,只有一次出于好奇,看看究竟写了些什么,曾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好像有这样一段记载:

  “黑19手只用了3分钟时间,这就是说,这一手棋不是秀行棋圣现在才想出来的妙手。”

  这在一般人看来,只要专业棋手一下出新手、奇手,人们立刻就会去调查记录纸上所记载的时间,这简直可说是一种必然的现象,若只用了很少的一点时间的话,那就一定是在实践平日里研究的成果。我并没有批评写观战记的人的意思,可却招来了关于我的新手的误解。我一直以自己的方式继续着“平日里的研究”。可这次这么去下,那次那么去下,并不是可以在事前就能准备得好的。这么说吧,为下出“新手”而专门研究的事一次也没有过。

  至今为止,我下的“新手”全是在对局中临场发挥出来的,也没有凭记忆去思考,我想大部分是凭感觉下的。为了考虑周全,也有使用时间的,但由于我本来就是个下决断很快的人,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不管怎样,在那个场面,我相信是最善的下法,偶尔又是谁也没有下过的。我想,这就叫战术吧。

  棋是千变万化的,是不用说也知道的,期待着出现某个局面,好用上有准备的一着,这种考虑方法本身就没有意义,我讨厌这种侥幸的一时奏效的研究。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想我的“新手”的确是“平日里研究”的成果,那是在修炼的积聚的基础上,对初见到的局面,最善手在哪也就一目了然了。我想比我更多学习的人也就只有吴清源君了吧。反过来说,不下“新手”的棋手,被说是战略、战术不足,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一开始就去做套子,一定会产生破绽

  下将棋的米长邦雄君,被公认是常有打破对方套想的着手的。和米长邦雄君讨论胜负时,时不时引出了“剑”的极高意境,他手中有本关于宫本武藏的一家言,而我对剑道也不方案,有一天,俩人的意见不约而同,一致起来了。

  在《孙子兵法》里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剑道里也有“看透”这句话。即哪一方的剑先碰到对方的那一瞬间,以剑的速度来看,叫做“看透”,也就是说:“看透”是取胜的最低条件。在实力仲伯的对手之间,光靠这一点是战胜不了对手的,在对方的剑伸出时,有没有“密剑”而决定胜负呢?在围棋和将棋的比赛中一着就想将对方击倒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个“密剑”是不是相当于“新手”呢?这就是战术吧。

  在许多讲义之中,研究对方的棋,说出一大堆应付方法,可这在实战中好像并不管用。一般来说,在剑的胜负中,预想对方会这么刺过来是一厢情愿。而在胜负场那个瞬间产生的对应,这一定是建立在长期的苦苦修行和经验积累的基础上,而不是仅靠“密剑”的一着就能定乾坤。

  剑的极高意境叫“无形无招”,即所谓的似无形而有形,似无招而有招。若一定要设定定式的话,那肯定会产生破绽,就像下棋,对方这么下,我就这么应,全都没有自己的定式和招式了,这是行不通的,反而会给对方抓住自己的破绽。“无形无招”是剑的“极意”,真正能心领这一招时,所有招式也都能正确对应了。

  不管是围棋,还是将棋的“新手”,我的观点是:“新手”不是产生在若这么下便这么应、这麽故意作套子的研究之上的。而是由修行的积累和天生的感觉,在胜负的场合自然产生的。如果不是这样,我认为这一手便失去了价值。

  在这个意义上,“新手”和“奇手”有本质上的不同。这两种走法虽然都是对对方发起冲击,但“奇手”并不着重于最善的一手,可以说里面没有信念。所以,我认为,让对方困惑,期待对手应错,抱有侥幸是“奇手”。

  在我下出“新手”时,让对方困惑的这种本意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这就是“新手”,如此这样的意识也从没有过。当然,我也就不会有用什么策略来制定产生出所谓的“新手”了。


  冲击对方意外之处绝不是“奇手”

  我讨厌“奇手”,但若看上去像“奇手”,而实际上是冲击对方薄弱处的胜负手的话,那是另外一回事。靠这样的“奇手”,偶尔打开局面的也有。但我想,为数不会多的。但由于“新手”也是冲击对方没注意到的地方,便容易同“奇手”混淆起来。

  织田信长击破今川义元的狭路相逢之战,随着历史的流逝而改变了人们的看法与评论。信长君的作战成为了“奇袭”的代表例子,可那绝不是“奇手”,在10对1的劣势重围中,利用暴风雨,唯有冲击今川君兵势的薄弱之处,虽然那也不是有成算的战斗,但是,信长君看出这是唯一的取胜机会,放出了孤注一掷的胜负手。在日本战国时期的武将之中,我特别喜爱织田信长。日本的战国时期,武力是最优先的。为了生存,弱者只有屈服于强者,而信长君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义元君低头的心情,那种气概和人品我最喜欢。

  还有,信长君在快打天下时,已将目光看到了海外。在谈历史和胜负时,是禁用“如果”“要是”这类词的。信长君如果不是在“本能寺之变”中被杀的话,在那个时代,日本一定已在海外雄飞起来了吧。想“锁国”这样的政策,与我的性格怎么也不合,德川家制定了一系列锁国的政策,说是为了防卫日本不受外敌侵略,其实真正的动机是想保护自己家族的安泰和子孙的繁荣。这种偏重于守势的思想,就离我的喜爱太遥远了。

  接着日本战国时期的话题讲,武田信玄我也很喜欢。信玄君好象有句这样的名言:“人就是城。”他认为人民就是城,便终身也没有筑城。他同时也将这一思想实行在他的政治纲要中。在日本的战国时代,敢于拥有一种自己的思想,我认为信玄君真是位稀有的武将。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比起信玄君来,我更喜欢他的对手上杉谦信,或许是谦信君的狭义助人心肠吧。在那个战国时代,为了帮助他人,给缺盐的甲州送盐而引起了战争。从战术上说,那次战争谦信君是“死中求活”全力之拼的战争,中国不是有“背水一战”的典故吗?可以说这是在日本的最初实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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