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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实地与模样--赵治勋著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3-12-9 13:27 编辑

超越实地与模样--赵治勋著



  关于围棋技术的书籍随处可见,但是记叙围棋的散文、随笔却屈指可数。鉴于围棋出版方面的这种倾向,有人希望我能随便谈谈赵治勋流的围棋观,即希望在领教较难的围棋技术之前,能先听听我对围棋的基本想法。这就是本书的由来-----赵治勋

前言

一、少年时代的包袱
1、幼年的体验
2、超出实力的精神
3、自负的意义

二、劝君取地
1、为什么取地
2、取地才能厚实
3、什么是“地铁棋”
4、应该提防的一点
5、取地就是施加压力
6、进攻模样

三、表里一致的坚守
1、攻和守
2、兼备坚守和进攻
3、攻击型坚守
4、坚守的棋风

四、必然的读棋和偶然的读棋
1、读棋是唯一的武器
2、读棋的质比量重要
3、两种长考
4、全局的读法
5、读不了的部分
6、偶然的读棋
7、读棋要看对手

五、不必判断形势
1、判断形势的人和不判断形势的人
2、我不判断形势的理由
3、虽说是劣势
4、真是逆转么

六、国际化时代与时间限制
1、对时间限制的看法
2、二日制是日本文化
3、三小时也长
4、实话实说

七、现代强于过去
1、日本的名人们
2、一花独秀是落后
3、时代在进步

八、昭和、平成的大棋士
1、吴清源
2、吴清源老师的悲剧
3、坂田荣男
4、小林光一

九、人生有救
1、人生论
2、武宫正树
3、人生都是运气
4、积土成山

(连载结束)

积土成山



  就是这样,卫冕战在我,就像走钢丝。四比一、四比二,光看数字,好像我还有点儿余力,而实际上胜败只在毫厘。数字并不说明什么问题,好像只有四比三才是势均力敌的激战,可是,纵观每年的棋战,险胜的不止我一个人。

  高川老师、坂田老师不也是如此吗?不能说他们就是绝对优势。我摆他们的防卫战棋谱时,总是会有走钢丝的感觉,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叫道:“这样走行吗?老师,这叫什么棋?”

  坂田老师在本因坊战中,有过连胜十七局的辉煌纪录,前后历时五年:三胜--四胜--四胜--四胜--二胜,总计十七连胜。三胜在前,二胜在后,四胜就是四比零

  坂田老师曾笑着说,“我这个纪录可真够冒傻气的!”说起来,这个纪录真有点儿冒傻气。不一定非得四比零嘛,四比二、四比三不是也可以吗?

  人们看到这些数字,一定会想到,坂田荣男真是个出类拔革的棋手。围棋的报刊杂志也这样大肆宣传,然而实际上,就连貌似轻松的四比零。赢得也绝不是想像的那样轻易。我们专业棋手看的不只是数字,更主要的是看棋的内容。就是棋赢了,我们也会说,“这样走真危险,走下去可够呛。”

  尽管如此,坂田老师还是创造了十七连胜的纪录。这只能归功于他那喜欢一赌胜负的禀性。

  本因坊十连霸之后,我在第十一次防卫失利。如果当时有人说,“赵治勋最近不正常,走棋不严谨。他以前可不这样”,那我一定会对他的眼力表示钦佩。正是这样,我自己知道得最清楚,当时我很焦虑:不想个办法可不行了,后来我知道,当时真有人那么说过。


  图16一1 我把本因坊位拱手交给了赵善津,这是第六局。即最后一局的最后一个场面。

  白1立,黑2也立,很明显,气数不够。我只好就此投了,当然我还有一分钟,但是要在往常的话,这样的蠢着真难以想像。可是就在读秒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这么个想法,“这一着不错”。只是一瞬,就这么一瞬,导致了我的败北。


  图16一2如按照此图,结果是打劫,这么大的劫,关系到全局的胜败,结果很难断定,但是我觉得白棋看好。

  奇妙的、好像成心想输的一着,瞬间突然冒了出来。

  这也是运气!没有人指责我:这么臭的棋,你怎么这么废物!这是因为谁都有这样的时候,也因此,防卫失利、离开了本因坊战这个长年惯熟了的大本营,算是彻底地认命了。当时,命运之神站在了赵善津一边,悔恨之心当然不会没有,不过悔恨又只是悔恨而已。

  这样看来,显然人并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做的,首先,我就是这样,现在正在看我这本书的读者不也有同感吗?

  人并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做的。

  我不大喜欢大道理,不过上述确是我的人生哲学。人,没有什么可骄做的,说什么都没有,有点儿过分,也许零七八碎地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儿吧。那么我来订正一下:也许有那么一两点可以使人感到自豪的东西,但是顶多不过如此。

  我觉得,决定事情成败的是极其微妙的因素,一盘棋如此,社会上所有事情的运行不也是如此吗?这是我在漫长的围棋生涯中痛切地感受到的。这些微小的东西积少成多,就可以造成巨大的成果。

  你说什么呀!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作为日本人,这是古往今来老幼皆知的。

  “积土成山”。

  是的,不用说那些高深的道理。确实,有这个成语就足够了,尘土就是那些微小的东西。我们棋手苦心积虑、力求掌握的,正是这些微小的东西。这时,我们自己也是尘土,自始既不是伟人,也不是强人。但是,如果挖山不止,有一天,也许真的能够移动大山,成为一个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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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都是运气



  是人,就得拼命工作。不论公司职员、运动员、我们棋手、大家都一样。我们都拼命工作,但是不论最后成功与否,那就要看运气、或者那种只能叫做命运之类的东西了,为什么命运之神看中了我,或者,看中了你呢?这是我们棋手也弄不清楚的。就是说,我们也无法回答。

  围棋正如幻庵因硕所说,是“凭运气的艺术”,我这样说,马上就会有人反驳:

  “您的本因坊十连霸,那也是运气吗?”
  “当然是运气。”
  “十连霸的第一期是运气吗?”
  “是”
  “第一期的概率是二分之一,两连霸的概率是四分之一,这也是运气吗?”
  “当然”
  “这样算下去的话,八分之一、十六分之一……十连霸的概率是一千零二十四分之一。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说是运气了,恰当他说,应该说是靠实力取得的。”
  “不能这么说。运气也有积少成多的时候,千分之一有什么可惊讶的,比买彩票的概率差得多。”

  ……这类没什么结果的对话很容易想像。

  我并不否认棋手所具有的实力,但是,就以十连霸为例,我的对手是武宫正树、小林光一、小林光一、小林光一、山城宏、片冈聪、加藤正夫、柳时熏、加藤正夫和王立诚。初战的武官原是本因坊,以后九期的对手都是经过七个月漫长的循环赛爬上来的棋手。就是说,都是当时的最强手。论实力,挑战者和卫冕者很难分出高低。所以人们才说,输赢的概率是二分之一。把这二分之一的概率延续了十年的,除了运气,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其他理由。

  举个例子,第六期与片冈决胜的第七局。


  图14一1 在接近终盘阶段,我执黑用X切断了白棋,上边和中央转换后,黑棋还保持着优势。切断只是一般的先手,白1的打吃也是很普通的应着。

  之后是黑4的挡,这样清清楚楚,黑棋胜3目半,但是实际上,这时候黑棋正面临着极大的危机。走完X ,我一下子就发现了,现在还记得当时心脏的悸动,然而片冈却没有看出来。


  图14一2不马上应黑X的切断,右上角就有从白1开始的手筋。说是手筋,并没有什么难解之处。黑棋从2到8必须把白棋吃掉,这样自棋侵角就有先手9目的便宜,之后再走白9也不晚。

  这个时候的9目真可谓关系重大。当然,在这两张图里都有孰先孰后的问题,但如果片冈照图2下手,局势就会起翻天覆地的变化,黑棋可能就输了,可是片冈没有发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说是靠运气。

  这次本因坊防卫战,我先三胜一败,后来又窝窝囊囊地连输两局,被片冈扳成了三平。实话说,我都感到绝望了。但是我却赢了最后一局。这个赢还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是对方送过来的。

  从棋战的进程来看,片冈应该是必胜无疑。赵本因坊到第五期为止,让位给新的本因坊。片冈最终没有当上本因坊,只能归因于他的运气不佳。

  还有更早的这类例子。夺取了名人位的林海峰、取得了本因坊称号的石田芳夫,他们在这种节骨眼上绝不会出一丝一毫的偏差。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他们绝不含糊,从没有过错过战机的疏忽。他们好像有一股力量,把命运之神牢牢地拉向自己一边。那力量真是无比强大。


  图15一1 这是我和依田纪基在棋圣战上的第六局。一般说来,在决定由谁来登基的最后一局,不管它是七局棋中的第几局,总是波澜起伏,充满了戏剧性情节。大概是因为对局双方的心理变化很大,反映到盘面上了吧。

  依田的黑X立,我走完白l接,然后应了白3。当时我走得很轻松,我以为白1可能是先手,总之,根本没有深思熟虑。


  图15一2后来我看到这张参考图,大吃一惊。如果黑棋不应白1,而走黑2进角,我该怎么办呢?当然,我首先会仔细对付角上的黑2,但尽管如此,还是白损。

  如果顺势再走出白3、黑4,结果如何呢;扔掉了左上角的白棋,全力扑杀包围圈里的黑棋,但是,这么一大块黑棋是怎么也杀不死的啊!就是说,白1实际上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是依田却没有抓住我的空当,这个例子与前述片冈的例子属于同类。

  真可谓冷汗三斗的卫冕之战(胜3目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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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宫正树



  武宫实在了不起,他的棋被称做宇宙流,自然流。

  他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笑眯眯地,像个老好人。有时候他会在解说中谈起他那无比轻松的人生观和宇宙流围棋观。但是,我们千万别被他的轻松和过剩的奉献精神骗了。

  什么是武官流,这已无须我来唠叨了。他的棋史无前例,能够把那么大的规模贯彻到底,真是前无古人,实在令我辈敬仰。特别伟大的是,他不但曾作为超级明星在最重要的棋战中坚持自己的棋风,而且在离开最重要棋战之后仍然不释初衷。看来他的性格是够顽固的。他执白的时候还有变化,如果执黑,十年如一日地三连星,雷打不动,难道他就没有什么别的考虑?难道他就不受其他想法的诱惑吗?

  从胜负比率来看,三连星的效果并不那么好,当然在武宫的场合也是如此,这种棋风赢不了小林光一,也赢不了赵治勋。尽管如此,他还是不释初衷,还是三连星。我并无意踩乎三连星,但是三连星比较好对付,对三连星的作战已经经过了大家深入细致的研究,不单我,其他棋手也一样。

  不过,下棋不仅是胜负问题,武官一定会得到后代的高度评价。只以胜负评价棋手有多么枯燥,并且也不能说胜者就强、败者就弱。

  如果只以胜负评价棋手,那么梶原武雄老师该怎么评价呢?头衔战只露过一两次面,到了也没得到头衔,将来,时间长了,梶原武雄的名字也许会被埋没,但是,他的思想十分了不起,彻底发挥棋子效力的观念打动了许多人的心弦。因为他的思想的影响力经久不衰,所以他也将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

  在规模宏大这一点上,苑田勇一和武宫可以相提并论。他被称为西部宇宙流,他的才能受到了高度评价。我甚至有时候会想到,“他恐怕在武宫之上”。

  但是他的实绩却不多,如果说是因为在关西,没有地利,那只好说他的运气不好。像他这样令人惋惜的围棋武士有很多,默默无闻地走完了自己的围棋道路。

  我不能否认,我不完全同意武宫的所说和所写。实话说,他的有些想法和我针锋相对,我甚至奇怪,我们是同代人,为什么感觉和想法会有这么大的距离呢?

  他比较喜欢说漂亮话。

  比方他爱说:人生来就是伟大的。正因为人的伟大,神才把围棋这种出类拔革的游戏作为礼物送给人们。所以,下棋可以给人间带来幸福。

  多么浪漫的故事,但是我却无法接受。

  和他正相反,我确信人并不伟大,反而是愚蠢的存在,正因为天生愚蠢,才不断地刻苦努力,也许有朝一日能跟上某些伟大人物的步伐。我真是这样想,这大概只好说是感觉和想法的差异吧。

  也许,这是我从小形成的想法,我总觉得,自负少年和小毛孩子的经验都会在他们的一生中一直拖着它长长的尾巴。不过,不管我们的想法多么不同,观点多么对立,棋手最终看的还是棋。“不管怎么样,你的棋还是不错。”这就是我对棋手同仁的基本态度。

  像武官那样的棋,天下独一份儿。不但韩国、中国没有,哪儿都没有,独一无二的“小宇宙”,而转动这个小宇宙的,只有武宫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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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论



  相信好的就是好的,向前迈进,绝不左顾右盼。大概是因为这种生存方式是严肃认真的,才受到了大多数人的欢迎吧。没什么意思的东西趁早儿扔掉。这也是一般的,或说正确的行为。

  这正是小林的风格,至少以前,他是这样的。不过,我有我的行为方式和生存方式,我和小林几乎完全不同。

  我有一种倾向,认为不仅好的,甚至坏的东西更好。至少在被认为是坏的的东西里,沉睡着好的东西。下快棋的时候,多少有些勉强,但是在有时间考虑的时候,我就想发现这些沉睡着的东西。为此把时间消耗余烬,结果却一无所获的情况也是常有的。

  正因为这样,我才常常试用人们认为不可思议的着法,才遏制不住去追究那些被人们认为没什么意思的地方。有时候,我甚至无视,或说考虑如何避开那些人们所谓值得重视的“要点”,这毛病还不轻,也许是我故意要显示自己的怪癖,也许我真的偏离了围棋的大道。

  对我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比重要的东西更为重要。正在走大场的时候,突然看到刚刚告一段落的地方还有几个牺牲了的棋子,别人会认为它们已没什么意义,可以放弃,但是我却觉得它们精神可嘉,值得怜悯,就是早晚得放弃,在放弃以前也要让它们发光发热,让它们的生命再一次开花结果。这不是人之常情吗?这样,与它们相应的、似乎毫无意义的构思就会浮现在脑海之中。正因为这样,我总是不能理智地向前迈进。

  珍重没什么意义的东西的这种感性,也许来自下围棋以前的我的经历。那是一种不想接触真实,而想从虚假开始的心情。这也是一种愿望:尽管是恶手,也要想办法让它发挥作用,这不是佛教的名言吗:

  “善人尚有来世,况恶人乎。…

  从小时候我就一直这么觉得:什么人生的真谛呀,目的呀,什么人类的理想呀,这类拉大旗作虎皮的观念总是有谎言在里边,可能的话就避开这类经过了艺术加工的词汇。相比之下,对我来说,那些被人们看做毫无意义而抛弃的东西,那些因表面上并不华丽而被人们忽视的东西,它们的生命要重要得多。这种感觉肯定会在围棋中反映出来。

  总而言之,这些就是我的棋慢慢腾腾的原因。我不像小林那样干净利索。不过也可以这么说:如果说我在双日制棋赛里胜率高的话,这是因为双日制棋赛就像我们的人生一样,不是按计划就能走下去的,围棋不是按照棋形抢大场就能赢的。

  两天,一大八小时,除了正道,还可以发现很多岔道。在这些岔道之中,只要发现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子,就会使棋盘上的世界变得混饨起来。就是说,围棋本来有很多岔道,而我们却过而不入,或者这样说,虽然我们也知道岔道上一定会有宝贝,但是因为麻烦,因为繁忙的日常生活,我们却硬是元视其存在,尽管硬是无视其存在的态度也许有其极为合理的一面……

  突然唠叨起日常生活来,真不好意思。不过,棋手也得生活。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不就意味着要抛弃埋伏在岔道上的某种罗曼蒂克吗?

  话题再回到小林:

  我们俩的对战成绩是他胜稍多,但是如果只看头衔战,我的胜率大大超过了他,光看数字,到现在为止,可以说我是绝对优势。

  不可思议的是,我从来没觉得我赢过他这么多。也许因为我总是临阵哺咕吧:这次要输,这次够呛了。有这样的人,不管你赢了他多少次,但你总不觉得自己赢过他,对我来说,小林就是其中的第一个。

  相反,也有这样的人,不管你输给他多少次,但你从不觉得输给过他。其典型就是李昌镐。

  我总说,我不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棋手,每下一盘棋,心里就反省:净是臭棋,或是感到绝望: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臭棋篓子。

  尽管如此,我从不认为自己的棋力不如李昌镐。可是实际上,我却输给他了。如果输给曹熏铉,我觉得很自然,可我看不出李昌镐哪点儿厉害,也完全有信心赢他。结果呢,令人丧气,我还是赢不了他。我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可思议的是:找不到原因!

  相对我给曹黛铉,小林以高度评价,给李昌镐的评价却很低,这当然是出于个人的判断,也许我没有看到的地方,正是他厉害的地方。据说他读棋正确明了,官子也厉害。但是这点儿东西也不值得抬出来那么吹捧啊。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并且,不管怎么说,李昌镐是幸运儿。

  在人才稀少的年代,当上了曹熏铉的弟子,顺利地一口气登上了顶峰。而小林他们,因为是在日本棋坛,到登上名人位为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历尽了千辛万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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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光一



  对我影响最大的同年代棋手当然是小林光一。说是受他的影响,不如说是他最使我意识到他的存在。

  弟子时代就在一起切磋琢磨,几乎同步晋升,因此很快就被报刊杂志当成了一对儿好对手。弄得我们自己也这么认为了,相互很注意。不过随着慢慢地成了一流棋手,世界也就变得宽阔了,围棋世界是一个充满可怕的鬼魅的世界,有老练鬼,有中坚鬼,有新人鬼,鬼才济济,随着对手意识慢慢消失,结果很快又在头衔战中相遇了。包括头衔战,我和小林到现在的对局数已经超过了一百局,对我来说,这是很幸运的事情。

  小林是个坦诚、直率、痛快的人。但是在围棋上,不得不说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一定会加入围棋史上那几位伟大棋手的行列。他在国际棋战上的好成绩也是他的棋力的证明。

  小林的围棋用一句话说,就是摧不垮。大概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经常研究秀策,受到了秀策的影响吧。

  他的基本思想是重视大场,这在对局中充分地表现出来。走了一个大场,接着瞄准下一个大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占领盘面上的好地方、大地方,这就是小林的棋风。就像将棋盘进行分区整理似的,十分精确。这种思维方法,我完全没有,所以我和他迎然相异。

  他一直认为“好的就是好的”。这是一种“只重视应该重视的东西”的感觉,这种干脆断然的思维方法,在我来说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在这一点上,坂田老师给了小林极高的评价。坂田围棋的基本思想也是“好的就是好的”,只要觉得好,就毫无顾虑地一个接一个去抢占,并且最后总是胜利,和坂田老师棋风接近的不是我,应该说是小林。这两个人的围棋基本精神非常接近。

  重视应该重视的东西,所以,其他的一概不考虑,只要认为是没有什么意思的东西,都毫不顾忌地扔掉。许多人评论说,小林把没意思的都扔了,所以他的棋也没意思,确实,小林在某种意义上把他的围棋弄得没意思了,但是这正是小林棋力高超的证明。

  以前,森教练时代的西武棒球队很厉害,最后两局如果领先三分,就绝对不会让对手翻过身来,轮上进攻,最初的击球手如果出了垒,第二名击球手肯定会给他创造抢垒的机会,这种扎实的功夫绝不会失误。不能否认的是,全盛时期的小林就具有这样的胜负观念,并且这种胜负观念在他的全盛时期充分发挥了作用。这是因为作为这种胜负观念的基础的分寸感十分精密、正确所致。

  一步一步整顿棋形,即所谓小林流的“定形下法”,也是以正确的分寸感为基础的。这是一种能够判断“这样走不坏,这样走稍好”的感觉。不过,定形下法在消灭对方的可能性的同时,也牺牲了自己的各种手段。

  “哎,真可惜!”这里,围棋观不同的人又该站出来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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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田荣男



  在前一世代的老师中,坂田荣男是我在头衔战中遇到过的唯一的老师。那时我十八岁,参加了作为我立身出世的龙门的日本棋院冠军赛:结果以二连胜三连败来了个漂亮的反胜为败。这是我棋手生涯中的第一个苦果,因此对我来说,坂田老师是和我有缘分的前辈棋手之一。

  --开始就有了这段因缘,所以引来了各种各样的说法。比如,年龄虽然差三轮,可确实是肝胆相照啦。因为棋风非常接近。所以坂田特别喜欢赵治勋啦。等等。

  由于我和坂田老师互相并不嫌弃。所以就比较接近。但是说到棋风,那都是表面上的。

  “棋风非常接近”,说的大概是先手抢占要点,霸占了实地。然后再苦心坚守的棋风:但是接近并不就是一样。亲兄弟在样子上很像,但是气质、性格、行为方式却各不相同:所以“接近”说的就是接近,此外什么意义也没有。

  说到底,也许我只能发扬坂田老师那样的棋风。但是我不希望把我们的棋清一色他说成是抢实地、善坚守的棋。就说都是抢实地、善坚守的棋,但是棋的内容根本不一样,坂田老师和我完全不同。如果非要按清一色的分法,吴清源老师和我们也是一类了,但是吴老师的棋又是另一样。

  棋手每人都有自己固有的特色,可以说所有的棋手都互不相似。

  我想说的是,我们的棋并不像人们一般所说的那样。不管是准,被贴上了抢实地、善坚守的标签,非歪着脑袋反驳不可,我也一样。看上去也许就靠那么两下子,可实际上流淌在每个人最深处的主流“并不都是那么两下子”,这就是我的主张。

  被人贴上了标签,自己再默认:啊,我也许就是这样吧。结果,自己限制了自己,作为棋手的生命也就到头了。实地、厚势、进攻、防守,这些只是围棋的某一方面,围棋有许多要素,必须能够把握所有这些要素。

  雁金准一老师和吴老师进行过十番棋战,但是下到第五局就不得不认输了,据说那时他曾说:“吴先生没有不知道的。”

  是的,最重要的就是什么都知道。所以贴标签并不能充分说明棋手,而且有时候对棋手来说,也许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我觉得头衔王坂田荣男和我一样,是幸运的成功者。也许是过于幸运的棋手、不过幸运这东西也要准确地、贪婪地去捕捉。不在乎外表,而是竭尽全力去争取,作为狼似的赌徒,像坂田老师这样充满魄力的棋手不是很少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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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清源老师的悲剧



  我先在这里冒昧他说上一句:

  “没准儿吴老师并不是很强的棋手!…

  请读者留意“没准儿”。这一保留。因为这是我脑海里有时会闪现的率直的感想。要想说清楚这一感想,恐怕还不那么容易,我来试着说说看吧。

  吴老师的围棋没准儿是个悲剧,又是“没准儿”,因为这是有关人生奥秘的题目,所以很难断定。不是说老师的人生是悲剧,而是说老师的围棋是悲剧。

  现在,不用说吴老师是著名的大棋士,但是到了将来,还会在棋史上得到那么高的评价吗?比如说秀荣,也许更有可能得到高度的评价。不敢断言,而说“没准儿”是就吴老师围棋的具体内容而言,“悲剧”也是就他的围棋的具体内容而言。

  吴老师大成以后,主战场是十番棋战(降格战)。有时候是与和他齐名的最强者的十番棋战。十番棋战是主要棋战,又是降格战,所以是真刀真枪,还有,有希望的年轻棋手轮番挑战的十番棋战、四番棋战,每年一度与本因坊的三番棋战也是他的战场,其他棋战一概与他无关。

  作为主要棋战的十番棋,对手以本因坊为首,全都是实力相当的豪强。木谷实、雁金准一、桥本宇太郎、岩本熏、藤泽库之助、扳田荣男、高川格,这些人几乎都被吴老师降了格。从互先到先相先,再到定先。

  在没有贴子的情况下把对手降格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啊!比方说,在互先的场合下,执黑连胜之后,执白还要连胜两局。就是说一共要连胜四局。

  真可谓至难之极。谁都能看到,其难度要大大超过秀荣从定先开始把对手降格,这样的话,吴清源就应该是历史上的大棋士,而不能说“没准儿吴老师并不是很强的棋手”了。

  这里不能不涉及围棋本身的微妙变化。过去,围棋有过黑棋白棋都靠力量和技术取胜、绝不强施无理之着的时代。

  到了现代,特别是到了战后十番棋战的时代,单单执黑战胜强手还不行,还必须执白。这才是难事。为了克服这一困难,几乎盘盘都出不少无理之着。我曾仔细地研究过吴老师的棋谱,很为他的无理着法之多感到惊讶。这大概是因为在没有贴子的情况下,执白要想取胜就不得不勉而为之吧。

  并且,这些无理着法并不一定都受到对手的追究。我总觉得这里关系到围棋观,即对围棋本质的看法的问题。总之,行棋本身多少有些无理,这样,整体上给人无理之感的棋就这样出世了。

  所以,十番棋战的时代结束后,出战了一两次互先贴子的棋战,无理的棋性就呈露出来,怎么也不能如愿取胜。就是说,在没有贴子的情况下能够战胜先相先的对手,在贴子的情况下却不能战胜互先的对手。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吴老师的围棋是悲剧的原因。

  虽然吴老师出了交通事故,身体受到了影响,但是我总觉得,他的围棋构成本身漂着某种悲剧的味道。

  不过,十番棋战的业绩是值得称颂的,尽管如此,本节开篇的那句话仍是我个人一直不能释怀的一点疑问,但那并不是吴老师的责任,而是因为他生活在那样的时代。

  江户、明治。过去的名人的围棋思想和对围棋的看法是那样的伟大。这些通过棋谱也可以知道。摆一个棋谱,不但能了解棋手的强弱,而且能看到他对围棋的看法、他的节气。这样的历史后浪推前浪,一直到没有贴子的时代与贴子互先的时代的转换期,转换期的最后一位代表人物是吴清源老师。

  处在转换期,又超越了这一时代的,是吴老师,他那孤高的形象独树一帜。这种作为棋手的悲剧,可以说是命运的安排吧。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吴清源的世界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是意义深远的。这种说法有点儿抽象,可以理解为,围棋的所有要素都集中在他那里。他的围棋包容一切,这正是其他大师所不具备的。

  吴老师以十番棋战为主的实绩流传至今,但是报纸杂志并没有充分理解他的围棋的内涵。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把吴老师围棋的真髓告诉爱好者们。我十几岁的时候最感兴趣的正是他的这些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在这里,我只试着谈了其中一点儿,详细说明需要更大的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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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清源



  如果不说很早以前的名人,而说老前辈,在我,首先得说吴清源老师。木谷实、桥本宇太郎、坂田荣男、高川格、藤泽秀行,他们和吴清源老师一样都是伟大的棋士,但是给我影响最大的却是吴老师。

  如果说到个人之间的交情,那是我小时候,在四谷的木谷道场,吴老师和我有过三言两语。还有,我三段的时候,执黑和吴老师有过倒贴子的公开赛,仅此而已。总之,对我来说,吴老师是神人,是万难接近的,现在的吴老师仍然精神矍铄,就像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在王座战上,我输给王立诚的时候,吴老师说:“治勋,着法无理吧,这样可不行,到我家来,我告诉你。”

  不得不佩服吴老师的率直,一般人会说,“来我家玩儿吧。随便做点儿什么吃。”可吴老师是个纯粹的人,说话从不绕弯儿。当时弄得我诚惶诚恐。

  我是在十五岁左右,认真地摆过四卷本《吴清源全集》的棋谱。那时正是棋力大长,准备着初试锋芒的时期。正巧在这一时期与《吴清源全集》相遇,真可以说是幸运。

  有了时间,我就摆棋谱,记得摆完第三遍,收有吴老师全盛时期的棋谱的第三卷已经破破烂烂了,我又买来了新的,开始了第四遍。

  当时不像现在,每星期对局不多。也不像现在这么方便。现在可以把棋谱按次序输入电脑,不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总谱了。所以那时候的少年棋手们总是面对着《秀策全集》,《吴清源全集》。

  为什么一头扎在棋谱里呢?因为棋谱里有可学的东西,值得学习的越多,所受影响就越大,实际上,吴老师的围棋给我的启迪最多。可以说,在围棋观方面,在基本的思考方法方面,我受到了吴老师的极大影响。

  具体说起来,并不是很难的问题。

  这是业余爱好者们也知道的,即吴老师那有名的速度感。他的每一盘棋都充满了速度感。在局部,除了必要的着法以外,并不过分追究,飞快地抢占边上的大场,总是领先对手一步,不停地飞跑,所以,看吴老师的棋就像看田径比赛或是足球赛。这种充满速度感的大棋士可谓前无古人,并且,他的脚步那么轻快,一点儿没有滞重的感觉,更为新鲜的是,他远离肤浅的常识,就像外行一样,采用原始的着法。

  昭和八年(1933年),他和木谷老师一起公布了新布局。当时,木谷老师二十四岁,吴老师十九岁,其年龄也令人吃惊。正是在这一时期,吴老师形成了自己的风格,逐渐为世人所知。

  比较木谷老师和吴老师的棋风,两者都是只用一手占角,而不再补一手守角。但是木谷老师在星位、高目、五五落子,而吴老师在星位和三三落子。从布局整体看,木谷老师重视中央的势力,而吴老师重视快速抢占边上的大场。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两者的区别。总之,新布局把普通围棋爱好者都卷进了兴奋的旋涡,可见当时木谷实和吴清源的名声是相当大的,吴老师从青年时代起,就一贯信奉速度重视主义。

  但是不单单只是速度,局部的处理方法也很明快。也可以说,这种处理方法十分简捷。对局部不过分追究,并且手法轻妙,所以,吴老师很少有以厚势为背景强力推进的棋。

  也许就是这种棋风吧,很适合我天生的气质,不过现在的我,如前所述,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已经不再习惯那种简单区分棋风的思考方法了,讲究速度,同时也要注意走得扎实,走得扎实是为了下一着有速度感。我现在希望自己的正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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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3-12-9 13:26 编辑

时代在进步



  有了这样的考虑,围棋这种游艺与其他游艺的不同之处就明显了,将棋只采用现在的战法,根本不理会过去的棋谱。而像“歌舞伎”或“能”这样与胜负无关的艺术,不管怎么追求现代派崭新的演技,也不能无视传统。

  那么围棋呢?

  我曾断言:现代的冠军高于历代名人。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完全无视过去呢?不能。且不说江户,明治时代的前人,就说晚近、我们小时候熟悉,留在我们记忆中的老前辈,例如桥本宇太郎老师,高川格老师、木谷实老师,对我们来说,他们已经是“传统”了。我小时候,他们已经是老爷爷了。特别是木谷老师是我的师父,不是外人。我们从这一世代的老师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可以说现在还得益于传统。应该说,围棋这种游艺既是限于眼前的竞技,同时又担负着历史和传统。

  几年前,现在已经停刊了的《棋道》杂志上有一篇对话,在那里我曾这样说过:“历代本因坊都很厉害。但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对手,所以也可以说不厉害,”这里当然不是说的世袭制本因坊,而是说的头衔战本因坊:。

  这是极为傲慢的说法,到底说的是什么时候的本因坊呢?实话说,我想着的是本因坊战从初期(译者注:本因坊战始于1939年)到昭和二十年代、三十年代(译者注:1945~1965年之间)。

  我是因为确信时代进步了,现在的棋手都很厉害,才明确地采用了这难以启齿的说法。刚才谈到的林海峰以后人才济济,正是用不同的表述说了同一件事情。

  事实上。将昭和二十年代和近年的本因坊决胜战棋谱摆出来比较一下看看——因为最近的棋谱与我有关,所以不大好意思说,但是总的来说,比较一下就会清楚地看到两者之间的差距,再说一遍吧,其间的差距:一个是头衔占有者和挑战者在实力上多少有些距离,另一,个是头衔占有者和挑战者比肩而立。现在是不管谁成了挑战者都会与头衔占有者杀得难解难分的时代。可以说是头衔占有者受难的时代,不可思议的是,就是在这样人才济济的时代,仍然有连霸的可能。

  对于我的本因坊十连霸,人们称誉为杰出的大纪录,但是我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在那十年里,我也总是感到不可思议。如果像以前那样,我是出类拔革的大名人,胜了倒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没有什么超群的地方,却连霸了十年本因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现在想起来,越加感到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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