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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8日 棋友文采
三、构图——棋盘内外的整体布局与诸多意象
“所谓影视构图实际上就是对所拍摄的零散画面进行的具有逻辑性、美观性与结构性安排与构思，增强作品的画面表现力，突出其主题及内容，进而达到使整个作品构思明确、条理分明的作用。好的画面构图不仅能够直观的传达编剧的理念、思路与构图目的，而且也有助于提升作品的画面美感与质感，引发观众的观看热情，进而发现作品的独特观赏价值。”[6]国产影视剧中的围棋文化的表达在构图方面有其特殊的一面，也具有一般性的特征。
（一）弈道，隽永之美——对称平衡构图
展示了典型的对称平衡构图的电视剧是2007年的《五号特工组》，第21集中宫平太郎与何坚对弈时，两侍女站在他们身后代为在大盘上落子的一个镜头是典型的对称平衡构图。何坚与宫平隔着棋盘相对而坐，这是主体人物形象之间的对称平衡。他们身后的侍女位置是陪体上的对称平衡。这一镜头整体上给人的感受是中规中矩，公开对弈严肃的气氛之中，四个身着正装的人物有着被限制的感觉。但与此同时，联系剧情从另一方面讲，对局之外存在着关乎主线剧情的激烈冲突——女军官森村一心置何坚等人于死地，得到宫平太郎相助的何坚等人公开应战。
故而这一种限制是合乎情理且有深层寓意的，那就是它暗示着强烈的冲突。联系到四个人物身后的一张公开展示的围棋大棋盘，这一棋盘从剧情上讲是为了展示两人的棋局，但是也是森村何坚等人冲突的象征性符号。再者，四人置身于大盘之前，这又未尝没有一种人物身陷冲突之中的寓意。联系到围棋文化背后的一种平等理念，则可以说这种棋盘前两边各两人的安排假意表现公开对弈表面上的平等性。因为实际上剧情中反战人士宫平太郎已经答应帮助何坚等人，里应外合从而助他们渡过难关。所以这并不是一场真正公平的对决。棋局的落幕印证了森村阴谋的破产，而她亲手制造的这场闹剧最终也导致了她的自杀身亡。
图19 《五号特工组》
（二）棋缘，世事之由——镜头意象丰富
电影《棋王和他的儿子》同样具备丰富的镜头意象。影片中刘一手与儿子刘小川盲棋对弈时，刘小川半途发现与自己下棋的是父亲，窘迫之下弃棋局而去，刘一手从棋社老板处得知棋逢对手的对手竟是自己的儿子，也不知所措。晚上，刘小川在家中做作业，刘一手回到家中喊刘小川吃饭。这一大景深镜头的构图意象丰富，用意深远。前景依次是台灯、写作业的刘小川和几本书。后景则是老旧的电视机、进门的刘一手、一张棋局图和几张墙上的相片。
这样一种构图安排客观上体现了父子之间的距离感，同时这种距离感是相对拉近的，因为刘一手是从后景稍稍往前景靠近。而刘一手在得知自己的儿子继承了自己的围棋天赋之后也是想和儿子做一次敞开心扉的交流的。这种距离既符合剧情发展，又显得十分有层次感。回到意象这一块，老旧的电视机可以和并不富裕的家境联系到一起，棋局图用意颇深，父子之间共同的爱好在于围棋，全片故事的中心符号是围棋，造成父子相依为命和刘小川即将走上更远征程的事物也是围棋。这样一幅棋局图的安排是合乎情理的，体现了关于两人的围棋故事中蕴含了父子情，两人的父子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也因为围棋而更加和谐。
墙上的照片是往日里家庭的和睦，也是刘小川母亲因刘一手沉迷围棋而离家的反映，这里存在一种过去与现在的对比，是一种相对隐蔽的表达。台灯同样陈旧，由于是前景的缘故，它在这里具有一定压迫感，对居中前景人物刘小川产生了一些压力感。前景右方的书籍具有同样的功能。
居中的刘小川写着作业，作业这一意象本身就有一定的限制意义，加以左侧台灯和右侧书籍的挤压，整体透出一种压迫感，也说明了刘小川为何不敢对父亲直言自己围棋下得很好，家庭破碎的阴影一直压在他的心头，而造成这一问题的中心在于父亲沉迷围棋，若是父亲得知自己也会围棋，这是没法可想的。所以刘小川一直在隐藏自己会围棋的事实，那么这种隐藏的压力就是压迫感的源头。
图20 《棋王和他的儿子》
（三）和谐，哲思之辩——不对称平衡构图
电影《黑白道》也不失于精彩的构图。片头黄龙士与徐星友站立于巨型棋盘之上，黄龙士之子在旁，两人诉说着往事。这里，黄徐二人立于大棋盘之上的构图首先就说明了这部影片是叙述关于二人、关于围棋的故事。二人一人在棋盘左下，一人在棋盘右上，有一种对立的意味，但又都容纳于棋盘之中。影片中两人并非一开始即为师友关系，而是有着一段化敌为友的经历。这种人物位置安排也较为合理地体现了这一点，既对立又统一于棋盘之中。棋盘上是寥寥十余手的布局局面，作为一盘棋开始的布局，正契合了这一片段是影片的开头，两人虽是从现在回忆过去，但故事还要从头讲起，两人有很长的路要走。
黄龙士之子的安排也不是没有用意的，影片一开始的故事是黄龙士作为新人想去挑战棋坛前辈，黄本身是新生力量的代表，同时围棋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事物，黄在于围棋的历史地位很大一定程度上也在于他创新棋局，开风气之先的功绩。孩子即是新生的象征，而这个孩子又是黄龙士之子，他代表着黄龙士的创新与进取，以及未来的希望。将人与物联系到一起表现在一张棋盘上，也有一定的围棋文化里面的共生的意义。并不是简单的共生，而是化敌为友的两人在和谐的围棋之道上的共生。
图21 《黑白道》
（四）忘忧，古典之雅——画面的一般共性
构思精巧的画面固然给受众以美的享受，但围棋镜头的特殊性决定了它的画面会有一般情况下的共性。例如2017年的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第32集，白浅在围棋棋盘边醒来，侍从带来递送公文的人和护卫。这里的近景镜头，构图略呈对角线型，棋盘在左下方，白浅居右。这样的构图是十分普通和常见的，主要目的是使得人物和围棋居于同一镜头。联系到这部古装爱情玄幻剧的风格，无非是想通过围棋等道具营造出一种古色古香的韵味。而就这一类镜头的拍摄角度来说，多是平拍，这里也有一部分需要表现围棋棋局本身的原因。另外，围棋在构图中作为陪体，也有一定的刻画人物形象的作用，这里就展现了白浅雅的气质和美的仪表。“画面作为影视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占据一部影视作品比例最大的一个部分，对于影视观众而言，对画面艺术及美感的追求是其观赏影视作品的第一诉求，编剧则会在迎合观众审美需求、艺术追求的基础上最大程度地呈现完美、精致的画面效果。” [7]
图22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通过以上分析总结出影视剧中围棋文化表现形式在构图方面的一些共同之处:对称平衡构图、突出的棋局意象、普遍性的人物位置安排、平拍的拍摄手法。通过这些构图可以看到，无论是技术层面上的实践还是艺术内涵上的表达，都可以在影视中为展现围棋文化所用。在两者的综合运用上，虽不具备熔炼于一炉的纯熟，却也不断推陈出新，时时令受众耳目一新。随着传统文化在大众传媒领域的复兴，可以预见国产影视剧中围棋文化的绽放之旅也将走得更远。
四、蒙太奇——初探对弈剪辑
在影视剧中，围棋文化可以通过不同的剪辑手法展现出来，连续的镜头构成了不同类型的蒙太奇，我们因而得以从不同角度欣赏这其中的风景。
“历史和生活一样，我们只能站着一个视角对之审视观察，电影却可以用多个机位、多个时长、多次蒙太奇的拼接让我们跳脱历史与生活之外。”[8]
（一）叙事蒙太奇——事之弈
叙事蒙太奇将许多分镜头按逻辑或时间顺序分段组接在一起，这些镜头中的每个镜头自身都会有一种事态性的内容，其作用是从戏剧角度和观众心理的角度去推动剧情的发展。
1．与弈同行，跨越时空的线索并列
2010年的电影《大国手之当湖十局》中，施襄夏被乾隆怀疑涉及谋反，因怕引火烧身，而逃到儿时的老师家，邂逅范西屏。两人决定展开对决。
闻得此消息的乾隆因观战心切，决定暂不捉拿施襄夏。范施二人的对弈开秤，比赛之中，两人回忆起了各自的坎坷经历和儿时学棋的艰辛。回忆的画面与比赛的镜头作为两个事件进行交替穿插表现，导演在这里就用到了叙事蒙太奇中的平行蒙太奇。将不同时空的两条情节线交替叙述，既通过范施二人对往事的回忆丰富了剧情，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影片的信息量，有利于人物形象细节处的刻画，又结合当湖对弈时的比赛场景和赛场内外紧张的气氛，恰到好处地增强了影片的节奏感。
儿时学棋和当湖十局两条线索并列表现，两者间不仅形成了时空上的对比，而且相互烘托，儿时即有的竞争相随一生直至当湖对弈的最高潮，当湖对弈背后人物复杂的心绪反映了两人从儿时学棋到现在一路走来的不易。这样就形成了强烈的艺术感染效果，能够打动受众的内心。
图23 《大国手之当湖十局》第39分19秒至1时24秒
2．棋外“弦音”，纹秤之上的别样意蕴
电影《鸿门宴》即用到了重复蒙太奇和交叉蒙太奇。前文提到过的张良同时与十人对弈赚取钱财的一段情节，多次出现提吃死子和收取铜钱的镜头，即是重复蒙太奇得到运用的最好印证。这里无非是通过这些重复镜头着重表现出张良高超的棋力，也正应了影片中他的台词，“其实要赢他们有何难，我只不过是在安排如何让他们在同一时间输掉。”而通过对张良高超棋力的刻画，能够更进一步地突出他的足智多谋，这符合他本身作为谋士的角色定位，也与鸿门宴中项羽刘邦二人各自倚仗一位谋士的主线剧情不谋而合。可以说，这里的重复蒙太奇首重人物形象的刻画，也有一些其他的作用，但基本都围绕主要目的服务的。
图24 《鸿门宴》第32分18秒至21秒
该影片中的另外一段情节，鸿门宴中项刘两方翻脸，刘邦一方不敌项羽一方，连连损兵折将几至覆灭之际，韩信手持义帝的赦书及时赶到，这一处情节则用到了交叉蒙太奇。范增张良同时对决五盘围棋，眼看张良接二连三告负，作为彩头的人质则将要被杀，而另一边韩信策马奔驰在苍茫大地之上，这两条线索交替剪接在一起，张良在围棋对弈的交锋上已陷于失败的境地，而韩信能否及时抵达这一条线索是影响着鸿门宴最终走向的，因此两条线索互相依存，这种剪辑成功引发了悬念，将进行中的鸿门宴这一全片高潮的紧张气氛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加剧了项羽刘邦双方矛盾的尖锐性。最后项羽剑指刘邦，千钧一发的时刻，韩信驰马闯入，以怀王圣旨救下刘邦。鸿门宴的进行和韩信的策马组成交叉蒙太奇，两条线索最终融汇在一起，达成了最后一分钟营救的效果。不难看到，这部影片中，围棋所具有的的对决和机变的蕴意被拿捏得恰到好处。
图25 《鸿门宴》第1时4分10秒至1时10分11秒
（二）表现蒙太奇——心之弈
表现蒙太奇也称队列构成、队列蒙太奇。表现蒙太奇不单单是为了叙事，更重要的目的在于通过逻辑上具有一定内在联系的镜头队列组接，来暗示或者说创造一种寓意，抒发某种情绪，激发观众的联想。
1．因弈而起，棋局中的人物闪念
对弈常是牵起人物回忆的缘由。例如2015年的电视剧《武媚娘传奇》第14集，武则天与日本遣唐使对弈的一段剧情。武则天接替晕倒的徐婕妤上场，棋局行至关键处，她回忆起之前与徐婕妤一起摆棋时的招法，这里就用到了十分普通的的心理蒙太奇。武则天的心理活动被直接而生动地展示出来，对之前摆棋的回忆，关于一手重要的棋的闪念，武则天迎敌遣唐使的认真态度得到真实反映。只是一次摆棋便记住了紧要处的妙手，这也从侧面刻画出她工于心计的人物形象。
图26 《武媚娘传奇》第14集第25分37秒至57秒
依旧是电视剧《孤芳不自赏》中楚北捷与白娉婷盲棋对赌的情节，但却可以窥见心理蒙太奇的运用。对决中，白娉婷回忆起往日与楚北捷对弈的一局，她被指“前有阻击，后有追兵”。同样是关于回忆，这里白娉婷的回忆也是作为铺垫，为后面两人因围棋而识破对手是自己心爱之人后的重逢作了准备工作。这样也有一定的作用在于激发受众关于两人棋盘内外缘分的联想。剧中还多次穿插出现拟物化的人作为棋子在未知的天地中伴随两人对弈而交战。这是心理蒙太奇的一种，是剧中人物关于对局的遐想的反映。棋盘上的交锋直接由内而外转化为心理世界的士兵厮杀，这是对局双方心理描写的重要手段。与棋局同步，却将棋盘上的内容物化为士兵交战，形成一种生死相搏之下的急迫感，产生了扣人心弦的效果。
图27 《孤芳不自赏》第52集34分2秒至41秒
2．以棋喻人，木野狐的象征意义
围棋也常用于表达隐喻。2017年的电视剧《鸡毛飞上天》第52集中，主人公跌宕起伏的一生步入了晚年，对他来说，一切将要尘埃落定。此时有一段剧情是陈江河在书房中摆弄着围棋，而这局棋也步入了尾声，就棋局内容上说属于一盘棋最后的官子阶段。这里用到了隐喻蒙太奇，用一盘即将结束的棋局去暗喻陈江河的一生将要终结。而一局围棋的对弈是精彩纷呈的，也是需要一个对手的，但此时陈江河却是自己一个人在下棋，这里又有一种他的对手是自己，终归需要战胜自我和超越自我的用意。围棋棋局结束时，黑白双方的胜负也将揭晓。棋局启发受众去联想陈江河他这一辈子的得与失，而这正可以通过隐喻蒙太奇去思考。
图28 《鸡毛飞上天》第52集33分15秒至34分10秒
五、影视围棋文化——内容表达的改善
国产影视剧中围棋文化相关内容在具体镜头上的表达存在一些问题，尚有一定的改善空间。这些问题具体体现在围棋领域和影视制作两个方面。
（一）求道——围棋领域问题
众所周知，手执棋子的基本方式应该是右手的食指在下，中指在上，两根手指夹取一枚棋子。就这最基本的一点来看，国产影视剧中不标准的情况更多一些。
图29 《九州天空城》
非但如此，国产影视剧中很多围棋棋局的设置也甚为不妥。子力摆放杂乱无章和刻意摆成字形等问题广泛存在，基本上难以见到一局真正意义上的围棋。这样会误导不懂围棋的受众，而棋道中人见之则不免扼腕叹息。
图30 《鸡毛飞上天》
国产影视剧中不专业的围棋术语表达也是不容忽视的。围棋的镜头往往夹杂着人物对白，若其所言与围棋无关还好，一旦是涉及了棋局的围棋术语，便漏洞百出，往往术语和棋局并无关联，破坏了镜头内容整体上的和谐性。
图31 《择天记》
再者，“懂得围棋常识的人都知道围棋，围棋的基本战理都是先占角边，后取中腹。” [9]放着大场和急所不去占领，却在对手的空里填子。明明提吃了棋子却不曾拿起，继续行棋。将棋子放置在格子中，而不是交叉点上。诸如此类有悖于常理和规则的行棋，在国产影视剧中不难见到。
图32 《大汉天子》
（二）务实——影视制作问题
部分对弈的镜头存在着衔接不周密的问题，往往上一个镜头中棋子落在了这里，下一个镜头中棋子却又落在了别处。更突出的是具体位置的棋形变化十分混乱，不讲先后顺序，没有逻辑可言。
图33 《建军大业》
图34 《建军大业》
此外，棋种混淆的问题也是存在的。剧中人物有时下的棋是围棋，有时却分明在下五子棋。拍摄内容的安排做不到整齐划一，实际效果与剧中本身所要营造的古风环境和典雅气氛背道而驰，在某些时候显得颇为滑稽。这一问题应归咎于不严谨的制作态度。
图35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现代古装历史影视剧作为精英文化的自觉体现,无疑应尽可能在话语范围内显出卓然的个性和艺术创造性,在合情合理的符合历史情境的历史虚构中 ,对历史洞幽察微, 或开掘古意,或以古喻今 ,从而达至合自我理性目的的美感验。”[10]国产影视剧中的清宫戏就存在着围棋镜头不符合历史真实性的问题。我国清代围棋的规则有很重要的一项是座子布局，黑白各占两个对角的星位。仅此一项，很多以清代历史为背景的影视剧就不达标。
图36 《雍正王朝》
以上简单举出一部分问题加以说明，难免有所疏漏，但意在希望国产影视剧中与围棋文化相关的内容表达得到改善，更加专业，不求尽善尽美，但至少不能出现十分明显的问题。
六、结语
围棋文化在国产影视剧中的艺术表现形式是多种多样的，在此仅就声音、构图和蒙太奇这三个方面展开了一定的讨论，并简略地写了一些关于围棋文化内容表达方面存在的的问题。围棋文化在影视中的美不限于此，而在以后也将会有更多围棋文化深刻的内涵通过影视得到发掘。但不得不提的是，从棋诀的台词到弈者的对白，从相称的音乐到独特的音响，从别致的构图到典型的蒙太奇，这些都能够作为影视中表达围棋文化的一种手段，由此可见围棋的博大精深。同样的，影视围棋文化的各个方面也需要进一步探究。无论是相关影视剧的创作，还是关于影视围棋文化的思考，都值得我们去关注。希望日后涌现的国产影视剧中关于围棋文化的镜头的制作能够更加严谨、更加细致、更加出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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