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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大早,李湛秋坐在棋馆打谱。
    平时遇到任何烦心事,他只要往棋桌前一坐,看着棋盘上横竖19道线,伸手从棋钵里模出细滑温润的棋子,心顿时安稳下来。随着他渐渐地沉入棋中,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世间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有时,他分不清棋中的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边际,在棋上感受到的喜怒哀乐,似乎比现实世界更强烈,甚至更真实。当他在棋上遇见一位实力相当的对手,特别在正式比赛中,他的心会骤然收紧,无比亢奋,像一头饥不择食的独狼,隋时准备扑向对手。赢了对手,他比得到上百块大洋更高兴,在棋上解开一道难题,比吃上一顿红烧肉更过瘾。

    今天他一反常态,打了半天棋谱,仍然入不了情绪,一颗颗黑子白子在他眼面前晃动,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幅幅毫不相干的画面。出现最多的倒在血泊中的表舅,飞速旋转的车轮,草丛中爬满螃蟹的竹篓,日本便衣的尸体……他从那天火车站的枪战,想到自身的处境,从表舅之死想到董砚文,又从她想到柳如意——这也许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坐在棋盘前,如此高密度地思考与棋无关的人和事。

    刚才,他来棋馆的路上,董砚文的小妹妹拦住他,指着前面的弄堂,说2姐有事找他。他连忙跑到弄堂口,果然发现董砚文站在那儿。她拉着他走进小弄堂,责问他:“你做啥要骗我?既然你在家里定了亲,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兜着圈子托大师兄给我带话?”
    “怪我不好,本应该早早告诉你……”他连忙检讨,同时也劝她,“我认真想过,既然你和徐家定了婚,我在老家也定了亲,我们只好认命了。”
    “你听好了,我宁死也不嫁给徐文宣!”她断然表示以死抗婚的决心。
    “……”他一时愣住,不知说什么好。
    “我知道你故意骗我,你以为我不晓得,所谓老家定了亲不过是托词,你怕得罪徐文宣,怕得罪我妈,你怕这怕那,就是不怕对不起我……”说到这儿,她停顿片刻,突然问他,“你心里是不是另外有别的女人?”
    “天晓得!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无委屈地大叫。
    “我看得出,你喜欢像七姨太那样的女人,她不仅外表长得鲜光,而且脾气好,有学问,面子里子全都占齐了。”
    “胡扯什么呀你!我敬重她,跟喜欢毫不相干。”他矢口否认,心里却暗暗吃惊,不得不佩服女人的直觉。如果说脑壳里曾经有过这个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从未对人说过,居然被她猜到了。事实上自认识七姨太之后,他常以她的标准看待其他女人。就说董砚文吧,她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急,不像七太太那样有大家风范,温文尔雅,懂别人心思。
    “别紧张,喜欢她怕什么,我也蛮喜欢她……”她告诉他,她刚去杨公馆见了柳如意,跟她说了他们之间的事,希望她能为李湛秋提亲。
    “你……你真的去找过她?”他吃惊地看着她,不知她玩的什么把戏。她一向对七姨太有成见,认为他喜欢她,对此醋意十足,现在居然跑去找她求情,变得也太快了。
    “是呀,我为什么要骗你?”
    “她答应了?”
    “既没答应也没回绝,说要好好想一想。”她思忖片刻,说她所以告诉他有关情况,就是希望他再去求求她,    “只要她出面为你提亲,我爸肯定不会驳她面子。”
    “这种事,我开不了口。”
    “湛秋哥!这是你我的人生大事,关系到我们一辈子前程……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去找她!”
    ……

    正当他坐在棋桌前,想着与棋无关的事情,净空和尚突然来了。
    净空带来一箱至真养父的遗物,给他留做纪念。李湛秋十分感激,问他来上海有什么事。他前不久接到上海龙华寺主持德惠高僧的信,希望他能来上海龙华寺修行,以便将来接他的班。德惠与至真从小一起在北京碧云寺出家,2人同出一门,感情深厚。师父在世时,他就看上净空的佛缘悟性和处事能力,提出过类似想法。当时师父舍不得放他,这件事就搁置下来。至真遇害后,清风寺香火冷落,而龙华寺是上海香火鼎盛的大庙,自然是清风寺无法相比的。他思虑再三,终于接受德惠的建议来到上海,经他推荐当上龙华寺总管,成为仅次于德惠高僧的二号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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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龟田派出的便衣摔下火车,尸体在铁路旁被人发现,龟田亲自赶到出事地点,和法医一起检查了尸体和现场情况,发现便衣身上没有任何枪伤和刀伤,体内也无中毒现象,不可能失手掉下车门,惟一的可能是被人推下火车。他身体强壮,李湛秋肯定对付不了他,因此不排除案发现场还有第3者。细心的龟田发现便衣的手指被螃蟹咬过,由此判断凶手可能带螃蟹上车。装螃蟹无非用竹篓和蒲草编织的袋子,有人发现李湛秋拎着一只竹篓来到车站,显然便衣之死与他有关。

    由于在列车上没找到藏经盒,龟田和金冠传经一样,认为这件东西已经被白庭松拿取走,因为在那场混战中,许多人目睹了瓦片张从金冠华手上夺走手提箱的那一幕。龟田从昆山赶回上海的第2天下午,顾品轩便赶来见他,向他通报了一个重要情况,白庭松在陈渝之的手提箱内,并没有找到传国玉玺。

    来这儿之前,顾品轩与关至伟在一家茶馆见面。他在包房里等了一会儿,关主任赶来了。他一进门,顾品轩便说:“听说火车站行动,你们大获全胜?”
    “看来你消息比我还灵通啊!”他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地在他对面坐下。
    “都说陈渝之送医院的路上就咽气了,这回怕是活不过来了?”顾品轩淡淡地一笑,说有人亲眼看见你们的人拿走了他的手提箱。
“    这么说,你和杨司令之间的生意泡汤了?”关至伟故意问。
    “你少装蒜,做成了也有你一份。”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瞒顾老板。鹿死谁手,现在还言之过早。”
    “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问谁?有些事不能急,你我拭目以待吧。”关至伟口风很紧,不肯轻易亮出底牌。

    顾品轩不再追问,既然对方说拭目以待,想必背后还有许多故事。只要对方想利用皇帝玉玺嫌大钱,就绕不过集雅轩这一关,盯得太紧,反而显得小气。他索性换了一个话题,就当下时局请教关至伟:“听杨司令说袁世凯想当皇帝,段总长和一些军中高官好像不太赞成?”
    “杨司令和段祺瑞合穿一条裤子,他的话不能不信,更不能全信。”
    “据说袁大总统想拿掉杨司令,有没有这回事?”顾追问。
    “顾老板怎么突然关心起杨剑雄的命运?”关至伟话中有话地反问。
    “其实不过随便问问?”顾品轩自嘲地一笑,“毕竟他也是生意上的合伙人之一,问问清楚,免得自讨苦吃,您说是不是?”
    “那是。这件东西拿到之前,你我还得依重他的力量。”
    “我明白你意思。”顾品轩将话题再次拉回藏经盒,“这件宝贝落在金先生或其他人手中,哪怕仍然在李湛秋手上,他们都有回旋的余地,惟独不能被白庭松拿到,否则后面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如果被日本人拿到,我们同样没戏了。”关至伟十分自信,以为顾品轩和他一样,一心想得到这东西是为了以大价钱卖给龟田,如果日本人抢先拿到,也就不用花钱从他们手中买了。
    “您说的对。拉住日本人是为了让他们出钱,阻止白庭松是为了得利,无论如何不能让这2种情况发生。”顾品轩不便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表面上迎合对方的思路,骨子里有自己的盘算。
    “幸好,这2种情况都没有发生!”关至伟讳莫如深地一笑。

    龟田听顾品轩说了他与关至伟的谈话经过,心里长喘一口气,认定这件东西仍在李湛秋手中,必须派人密切跟踪这个目标人物。顾品轩让龟田放心,并得意地告诉他,他已经在李湛秋身边埋下耳线,无论白天晚上,他有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监控。龟田满意地点点头,说出下一步行动计划,为了避嫌,可以花钱让黑社会绑架李湛秋。

    顾品轩与龟田分手后,从总领馆后门离开,绕过一条街,向司机停车的马路边走去。他走到车边正准备上车,突然发现白庭松与一名年轻男子走进街对面一家大饭店。年轻男人头戴一顶鸭舌帽,他觉得有些面熟,仔细一看,认出此人是柳如意。他十分奇怪,她男扮女装,与他一起进出饭店,显然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白庭松与柳如意走进饭店包房。这次约见,是他提出的。前天晚上在火车站的乱战中,他拿到陈渝之的手提箱,发现里面没有藏经盒,而李湛秋也不知去向,担心他被日本便衣秘密抓走,所以才紧急约见她。她所以想和他见面,以为他拿到了藏经盒,想和她做交易。为了不让外人发现,躲避各路人马的耳线,她特意女扮男装来这儿与他碰头。

    她一进门便取下帽子,露出一头秀发,故作惊讶地恭喜他得到久以向往的东西。他苦笑,说陈渝之的手提箱内根本没有藏经盒。她不信,认为他骗她。他表示没骗她,并建议他们携手合作,对付共同的敌人。她故意装傻,问谁是共同敌人。他说日本人。她认为袁世凯才是他们的共同敌人。她提起他当年在日本留学时忧国忧民,一心要革大清国皇帝的命,没想到现在居然沦为袁世凯的奴才,心甘情愿地为他当皇帝四处奔走。

    提起当年,他说不出的感慨。由于她不辞而别,2人失去联系,当他们再次相遇,她已嫁给杨司令,而他则成为袁世凯的部下。2人出于不同的目的,为争夺藏经盒斗得死去活来。他沉吟片刻,主动提起前天晚上火车站发生的乱战。
    “前晚在火车站,由于日本特务插手,李湛秋突然失踪。我怀疑他被日本人秘密绑架!”
    “据我所知,他昨晚回到董家小院。”她向他保证,这个消息绝对准确,老宋下午去过棋馆,季仲平亲口告诉他的。
    “这么说,东西仍在他手上。”
    “白庭松,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打他的主意?”她问。
    “即便我不插手,你和金先生,还有日本人也不会放过他。”
    “这样吧,李湛秋那边交给我来办,你我合作,共同对付日本人,至少不能让这件国宝落在他们手中。”她决定以退为进,首先稳住对方。至于东西到手后,怎么处理便由不得他了。
    “如果我同意与你合作,你能保证这件东西不落在顺王手中?”他沉吟良久,觉得双方合作利大于弊,开出合作条件。这个条件是他的底线,即保证玉玺不会经她之手交给顺郡王,这样回旋的就空间大多了。说白了,他和她一样,也想通过这种合作稳住对方。
    “只要你同意不交给袁世凯,我保证不交给金先生。”她将她和金先生分开,表明他们之间立场有所不同。他正想表示同意,话在嘴边又缩回去。她问他,“你是不是怀疑我做不到?”

    他咬着舌头不说话。不是不想说,觉得说出来没意义。她至今不肯说出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仅凭这一条,他无法信任她。她看出他心思,其实她何尝不想告诉他,因为当年的经历过于复杂,一时半时说不清。想起她离开东京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心里说不出的痛。那天晚上,她被使馆特工带到大使馆,特工取出她父亲捎来的家信递给她:“这不仅是顺王爷的指令,也是你父母的意思。”面对表情肃然的特工,她知道硬抗不会有结果,于是以退为进,表示同意回国,但要给她几天时间做准备,想利用这个机会与白庭松商量一下,如何应对这个突然发事件。
    “不行,你明天必须必回国!”特工口吻毫无协商的余地。
    “时间太仓促,根本不可能!”她认为对方的要求太离谱。
    “格格请放心,船票、回国文件都准备好了,明天一大早开船。”
    “你无权强迫我回去!”她大声抗议。
    “这是顺王爷的指令,谁也不能违抗!”
    “他无权干涉我的私生活。”
    “如果格格不配合,那我们只好按上面指令办了。”使馆人员冷冷一笑,声音不大,却充满威胁。
    “什么意思?”她警觉地盯着对方。舅舅强行让她离开东京,与她和白庭松的恋情有关。舅舅认为她是满人贵族的公主,不能下嫁给汉人平民,何况舅舅得到情报,她男朋友是革命党人,因此才不择手段地逼她离开他,要达到这一目的,首先得将他们拆散。

    使馆特工不动声色地取出一份暗杀名单,指着名单上事先画好的红圈圈让她看。她低头一看,白庭松3个字赫然跳入眼帘,顿时浑身发软,半天说不出话。特工接着告诉她:如她拒不服从,不但要杀死白庭松,甚至包括他的家人,同时将她押送回国。她想来想去,为了保住庭松及其家人的性命,她惟有服从。
    “我……我愿意服从,不过,总得让我回去取一下随身东西吧?”
    “行,我马上派人跟你回去取东西。拿了行李,立即赶回来,明天一大早我派车送你去码头。”

    使馆特工领着几名手下送她回到公寓。他让手下守在门外,自己坐在客厅榻榻米上闷闷地抽烟,等着她收拾东西。她故意在睡房里磨磨蹭蹭,一心巴望白庭松早点回来,双方能方最后见一面。平时,他晚上很早回来,偏偏那天晚上他迟迟未归,直到深夜仍不见他的影子。到了预定时间,特工强行将她带走。临走前,她给白庭松留了一张字条,这就是真相。在这间安静的小包房内,也许是他们解释误会的最佳场所,但话题一落到实处,她的解释顿时变得非常困难。

    她说为了他安全,她才离开他,而且留了字条。他说根本没见到任何字条。她和他都没有想到,在她离开后,特工不但派人销毁了字条,而且仔细清理了房间,抹去了她临行前种种迹象。这就是白庭松回到公寓,发现她不辞而别,又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相反,她以为他见到她的字条,不肯原谅她的行为,所以她回国后再也不跟他联系。

“    庭松,我刚才所说的就是当时发生的真相,你信也好,不信好罢,反正我不想再解释。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将会证明我们的合作非常有意义……”她表示将用行动来证明她会信守承诺。有关承诺的意义,她没有具体说,因为吃不准他对袁世凯的忠诚程度。
    “好吧。我愿意再相信你一次。”他意识到暂时与她合作也许是不错的选择,特别在日本人介入,以及关至伟在该案中的暧昧态度,他不能不提防。

    一场沉重的谈话终于结束。分手前,他提醒她,袁世凯与段祺瑞矛盾很深,杨司令是段总长的心腹,总统府随时可能撤了他,要她有心理准备。她说这是我的命,想躲也躲不过。他动情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忍住。
    柳如意和白庭松在饭店秘密见面的前一天,金冠华给北京发了一封密电,向顺郡王报告了有关藏经盒的情况。他在电报中特别提到重大嫌疑人李湛秋,他建议格格将他抓起来秘密审讯,不知为什么她迟迟不肯动手,令他有机会在火车站的乱战中将藏经盒交给陈渝之。虽然他们即时发现,从陈渝之手中拿到藏经盒,却被总统府白秘书官抢走皇帝玉玺,破坏了整个计划。他在电文中指出,格格与白秘书官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联系,多次背着他与对方来往,请示应该怎么办。

    第二天下午,他收到顺郡王回电,电文写了一句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王爷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授权他在无须报告的情况下,全权处理有关事件。顺郡王了解外甥女,一直放心不下她与白庭松之间的关系,所以才派金冠华来南方,名义上协助她办理此案,实际上是来监督她,并主导该计划的进程。

    接到顺郡王的电报,金冠华心里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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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李湛秋去火车站后,董砚文一直在家中等他,直到深夜仍不见他回来。
    当天傍晚,她在楼梯口遇见他,他正拎着一只竹篓走下阁楼。她拉着他,说有事跟他商量。他说表舅马上要去北京,急着去车站送他,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当天下午,因为徐家提亲一事,她与母亲发生了激烈争吵。母亲一向喜欢能说会道的徐文宣,希望女儿嫁给他。丈夫3个弟子中,数他最乖巧,家境也最好。他家在浦东乡下有十几亩田,二叔在城里开了一间首饰店,算得上中等人家。她知道女儿喜欢李湛秋,其实她也不讨厌他,只是嫌他太穷,除了铺盖卷什么都没有。

    董砚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她突然听到大门有响动,以为李湛秋回来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悄悄走上楼梯。她刚走到3楼过道,踮起脚准备上阁楼时,徐文宣突然从房间里走出,刚才从外面回来的正是他。她心里说不出的慌乱,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这么晚了,你上阁楼做什么?”徐文宣明知故问。
    “用不着你管?”她脸憋得通红。
    “我晓得,你来找李湛秋。”
    “我有事找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一个年轻姑娘,半夜三更找男人,能有什么好事呀!”

    他沉下脸,指她不正经。她自知理亏,不想与对方半夜里在楼梯上争吵,气得扭头就走。他拦住她,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敢跟他偷情。他上前一把抱住她,不顾一切地在她脸上亲吻。她又急又气,为了不惊动家人,使劲踢他。他被她踢中下身,摔倒在地,楼板发出一声巨响。她趁机逃脱,一路小跑下了楼梯。董开继夫妇被响声惊醒,手举油灯走出睡房,迎面撞上女儿。面对突然出现的父母,她站在那儿浑身哆嗦,吓得半天说不出话。

    徐文宣回到自己房间,越想越恼火。第2天一大早,他找到董师母,说李湛秋如何勾引七姨太,同时又想打董砚文歪主意。昨天夜里,董砚文上阁楼去找李湛秋,正巧被他碰上,他劝她这么晚了,不如明天来找他。她非但不听,反而与他争吵。据他所知,三师弟昨天一夜没回来。董师母连忙问李湛秋夜不归宿,究竟在外面干什么。徐文宣趁机添油加醋,捏造事实,说他在外面赌钱,欠了一屁股债,否则也不会发生所谓小偷和绑架事件。董师母原以为李湛秋虽是个穷孤儿,但为人忠厚老实,没想到他身上还有这么多恶习,更加铁了心将女儿嫁给徐文宣。

    董妻以昨天夜里女儿上楼找李湛秋为由,私下与丈夫商量,认为二女儿成天与李湛秋混在一起,早晚要出事,不如趁早将她嫁出去,以免闹笑话。董开继为李湛秋辩护,认为女儿和他一起是为了研究围棋。妻子骂他老糊涂,男女间的事说不好,万一他们之间发生什么情况,生米煮成熟饭就来不及了。
    李湛秋从昆山乘火车返回上海,已经是第2天中午。为了防止别人知道他的行踪,他一直在车站附近转悠,直到天快擦黑才悄悄回到董家小院。他一进院门便碰上董砚文。父母弟妹和女佣人都不在,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见李湛秋,她双手捂着脸哭起来。他见她哭得伤心,一边安慰她,一边问怎么回事。她说了昨天夜里发生的情况,徐文宣不但欺侮她,而且在母亲面前挑拨是非,说李湛秋勾引她。他气得大骂徐不是东西。她告诉他,父亲本来对徐家这门亲事有所保留,因为昨夜发生的情况改变态度,和母亲一起逼她嫁给徐文宣。

    尽管他告诫自己,各方面条件他都比不上徐文宣,必须接授董砚文嫁徐文宣的事实。当他面对这一现实,心里有种本能的妒意和不甘心。他心里乱作一团,半天说不出话,如其说不知该怎样安慰她,还不如说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她见他不说话,突然冒出一句:
    “实在不行,我跟你一起离开上海,去哪儿都行。”
    “离开上海去哪儿?靠什么生活?”他顿时慌了神,一连问了几个为什么。
    “清风寺净空二师兄对你不错,不如先去他那儿躲一躲。”她此刻惟一的念头便是离开上海,离开这个家,其他一概不顾。
    “不行,庙里不许养女人。”他连忙表示反对,认为这么做,对不起师父师母。

    她心里清楚,父亲的态度将决定她的命运。要想改变父亲的态度,惟有依靠外部力量,七姨太似乎是最恰当的人选。李湛秋在杨公馆教棋,司令和太太都很器重他,如能求七姨太出面为他提亲,父亲肯定不会驳她面子。她犹豫半天,刚想张口说出这个想法,院子里传来母亲和女佣人的说话声。


    李湛秋连忙与董砚文分手,一路上了阁楼。他关上门,将蒲包里的藏经盒塞到床下,这才觉得又饿又累,疲惫不堪。他蹬掉脚下的布鞋,没脱衣服便躺在床上,身体靠在被子上,望着头顶棱角形的天花板发呆。

    他知道董砚文真心喜欢他,用当下时髦话叫爱。他虽然也喜欢她,对徐文宣向董家提亲一事耿耿于怀,但面对这个现实却一筹莫展。前几天大师兄季仲平私下告诉他,徐文宣二叔已经正式向董家提亲了。他表示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你还不快想办法?”季仲平问他。
    “想也白想。我各方面条件都比不过二师兄,何况……”
    “那你忍心看她往火坑里跳?”季仲平打断他,说二小姐从小喜欢他,他也喜欢二小姐,他俩是天生一对。
    “师母已经同意了,我有什么办法?”
    “师母同意了,师父还没松口,你得赶紧找人想办法。”季仲平替他出主意,让他找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他提亲,并具体点了七姨太,说她要是出面,师父肯定不会驳她面子。

    李湛秋自养父死后麻烦不断,他连自己都活不好,不敢也不能再连累董砚文。面对大师兄的好意,他不愿意过多解释,只得骗季仲平,说养父生前在老家为他定了一门亲。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师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里,他被雷声惊醒。他爬下床,从床下拖出蒲包,从包内取出藏经盒中的传国玉玺,捧在手心看了又看。想起火车站枪战、表舅之死以及火车上与日本便衣不期而遇的经历,越想越后怕。这几天发生的一切,统统与这件邪恶的宝贝有关。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与表舅分手前的最后一刻,对方好像有某种预感,知道自己会出事,特意叮嘱他,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让他将这件东西扔在黄浦江里,以免带来杀身之祸。

    他躺在床上,心里越想越乱。
    要搁从前,他肯定会去找七姨太,听听她的意见。她不止一次救过他,而且他第一眼看到她,便对她充满信任和好感。随着接触时间越长,他对她的崇拜和仰慕愈为强烈,而且多了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他从她身上发现了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并以她作为标准来衡量其他女性,包括董二小姐。尽管这个念头很疯狂,甚至令他在些害怕,却始终纠结于心,无法驱散。可是当表舅说破她身世,指出她是顺郡王外甥女,他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她既然是顺王爷的外甥女,肯定与白庭松一样想得到皇帝玉玺。她对他关心照顾,包括出手相救,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藏经盒。想到这儿,他十分痛心,不愿意将她和白庭松这种坏人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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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白庭松站在办公室,面对打开的手提箱发呆,没有想到他们费尽心机,从金冠华手中抢到的手提箱里面根本没有藏经盒。他再三追问瓦片张,是否亲眼见到李湛秋将藏经盒交给陈渝之。张大刚说车站人多,情况复杂,我们发现他们在一起时,李湛秋2手空空,这只手提箱是他们惟一的行李。白庭松认为李湛秋提前到达车站,有可能将藏经盒事先存放在行李房或其他地方。瓦片张认为不可能,如此贵重物品不会轻易脱手,更不会存到行李房之类的地方。

    瓦片张离开后,白庭松独自在房间里踱步,越想越蹊跷。现在看来还有一种可能,李湛秋没有带货去,甚至藏经盒压根儿不在他手上。他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有人看见他拎着一只竹篓进了候客大厅,当他和陈渝之会合时,竹篓却不见了。他仔细回忆起火车站现场发生的一切,终于理清思路,如果藏经盒没有被金冠华手下拿到,极可能落在日本人手里。想到这儿,他倒抽一口凉气,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最坏的结果。藏经盒落在其他人手中,他都有可能与对方设法交易,惟有被日本人拿到此路不通。
    李湛秋抱着装有螃蟹的竹篓,坐在列车车箱接头处的地下,为死去的表舅伤心不已,没有关严的车门吹进一股股强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水,却吹不去他内心的痛楚。他拉起衣领,身体靠在摇晃的车箱隔板上缩成一团,想到车站发生的惊魂一幕,浑身微微颤栗。

    他坐在地下,在车轮辗过铁轨时发出的有规律的撞击声中昏昏欲睡。他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他身边翻东西。他眯起眼,迅速瞟了一下,发现一个身着短装的男人,腰间别着一把手枪,正在检查他的竹篓。他心里十分恐惧,一动不动地继续装睡,从胳膊肘下观察对方动作。

    此人原是龟田派出的日本便衣,他一路尾随李湛秋上了火车。他发现李湛秋除了那只竹篓,什么行李也没带。他轻轻走到他身边,探出脑袋在竹篓里看了半天,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出于职业习惯,他将手臂伸进竹篓,检查一下螃蟹下面是否藏有其他东西。他伸手一摸,发现螃蟹下面有只硬木盒。他激动不已,试图拨开螃蟹取出木盒,不料被一只大螃蟹钳住手指,疼得他哇哇大叫。

    为了能看懂日本人的围棋谱,李湛秋一直向七姨太学日语,当他听出对方叽里哇啦地蹦出几句日语时,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他发现车门大开,根本来不及细想,使出平生力气,一脚将日本人踹下车门。万万没想到,那只竹篓也和日本便衣一起滚下车箱……

    他站在车门边,右手紧握把手,瞪大眼睛看着车轮下飞速闪过的铁轨,想跳又不敢跳,不跳又不甘心。几个月以来,特别今天晚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藏经盒内的皇帝玉玺,将它完好无缺地交到表舅手中,在遭遇了种种可怕的经历后,竟然就这么轻易失去了。他越想越窝囊。

    前方即将到站,火车速度明显放慢。正在此刻,他听见车箱内有日本人呼叫同伴的名字。显然,此人是刚才那名便衣的同伙。他几乎没有考虑的余地,奋不顾身地跳下车,连滚带爬地摔在路基下的草丛中。

    他挣扎着从地下爬起,沿着铁轨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当他走到出事地点,终于在日本便衣的尸体不远处,找到那只装满螃蟹的竹篓。他捡起竹篓,紧紧搂在怀中,忍不住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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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晚上8点多,李湛秋提着那只装螃蟹的竹篓来到上海火车站,准备与表舅在这儿碰头,将藏经盒内的传国玉玺交给他。他们约好在售票处见面。

    他来到售票处窗口,表舅还没有到,他掏出怀表一看,与表舅约定的时间还有10多分钟。他一边等表舅,一边装作看墙上的火车时刻表。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从窗口上的玻璃反光中,看见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子站不远处盯着他,此人不止一次出现在他身后。他灵机一动,索性在窗口买了一张火车票,匆匆穿过人头攒拥的候车大厅,甩掉身后的尾巴来到站台上。他盯着手中的竹篓,担心藏经盒的安全,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上海到北京的火车属始发车,早早停在站台上。他来不及细想,迅速登上列车,穿过好几列车箱,然后从另一处车门跳下站台,匆匆赶到售票处与陈渝之会合。他2手空空,甩着膀子穿过人群拥挤的候客大厅,向售票处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似乎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陈渝之准时出现在售票处的立柱下。下午他来这儿提前买了火车票,准备从李湛秋手上拿到藏经盒,立即赶回北京,当其他人发现时,他已经坐上火车离开上海了。这就是他的如意算盘。不一会儿,他看见湛秋从人群中向他走来。他连忙迎上前,见他空着手,连忙问怎么回事。他让表舅放心,说东西已经放在安全地方,上车后交给他。表舅正想说什么,突然看见金冠华带着一名手从人群中向他们走来……

    陈渝之连忙拉着李湛秋向东大厅跑去。金先生带人快步追上。这一跑一追,立即引起瓦片张的注意。白庭松匆匆向出事地点跑来,问张大刚怎么回事。张大刚告诉他,李湛秋与陈渝之已经接上头,没料到金冠华突然出现,看来藏经盒肯定在陈渝之手提箱内。几乎同时,龟田手下的日本便衣也赶到现场。

    1方跑,3方追,几路人马同时出现在火车站,场面十分混乱。为了分散目标,陈渝之和李湛秋分头逃跑,约好在车上会合。李湛秋跑了没多远,被金冠华手下抓住。陈渝之为了救他,开枪打伤那名手下。李湛秋趁机逃脱。

    枪声一响,人群大乱,一个个像无头苍蝇在大厅里四下乱蹿。金冠华见李湛秋2手空空,以为他已经将东西交给陈渝之,集中全力盯住陈不放。陈渝之边跑边开枪还击。激战中,陈渝之为了掩护李湛秋,身中数枪倒地。激动不已的金冠华连忙上前,从地下捡起手提箱。他甚至没来得及高兴,瓦片张突然蹿出来一脚将他揣倒,顺势抢走手提箱。

    亲眼目睹表舅被人开枪打死,李湛秋心痛不已。他坐在楼梯台阶上,双手掩面痛哭流涕。由于各方人马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提箱上,根本没有功夫理会他。他哭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藏经盒。原来他怕别人抢走竹篓,用事先买好的火车票提前在车上找到座位,将竹篓放在座位下,然后空着手去见表舅。想到竹篓在车上,火车车马上要开,他连忙大步奔向站台。他赶到站台,列车已经缓缓起动,他不顾一切飞身跳上列车。
    杨剑雄在警察厅办公室内,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看文件。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下班了,今天所以迟迟没有回家,因为有关人员向他报告,今晚火车站可能上演一出大戏。他正是为了这出大戏,特意留在这儿。

    不一会儿秘书前来报告,有位天津来的汪先生有急事求见。他接过名片一看,原来是段总长的心腹汪子成,他立即吩咐秘书带客人进来。不一会儿汪先生来了,杨剑雄迎上前,握住对方双手:“汪先生久违了!”2人寒暄一番,汪子成取出段祺瑞一封亲笔信。他拆开信仔细一看,总长在信中告诉他,袁世凯不顾军内和民意反对,决心冒天下之大不违,准备年底前当皇帝。
    “难怪国民议会中有人四处鼓吹,为他摇旗呐喊,看来他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当皇帝不可了!”杨剑雄冷冷一笑。
    “袁世凯派人来南方寻找宫中丢失的传国玉玺,就是为他登基做准备!”汪先生提醒杨剑雄,希望他关注这方面动向,不能让他阴谋得逞。
    “我知道,不但他,恭亲王、顺王和日本人都对这件东西感兴趣。”
    “2位亲王已是秋后的蚱蜢,掀不起大浪,总长的意思是宁可让他们拿到,也不能让袁世凯得手。”汪子成点出要害。
    “我知道如何处理。”杨剑雄很快明白了段祺瑞的意思,藏经盒一案,除了白庭松,他可以跟其中任何一方合作。就情份而言,他应该帮七姨太,通过她与顺王合作;就利益而言,顾品轩开出的条件最优厚,也最安全。他是古玩商人,他想得到这件宝贝纯粹为了赚钱,而其他人的目的都与政治分不开。从这个意义上说,与顾品轩合作是最稳妥的首选方案。

    杨剑雄送走汪先生,将段祺瑞的信锁进保险箱。正在此刻,秘书跑来报告,火车站发生枪战,造成2死3伤。他心里顿时一惊,看来他手下情报十分准确。他立即穿上外套,让秘书跟他一起去现场。出发前,他给七姨太打了个电话,暗示她火车站那边出事了。他之所以打这个电话,出于某种本能,万一顾品轩那边出了岔子,保留与顺王合作的可能性。
    柳如意接到丈夫电话,知道各路人马在火车站干上了。
    她匆匆赶到金冠华住所,他正在客厅里向手下大发雷霆。她连忙问怎么回事。他说白庭松趁火打劫,打死他一名手下不说,还从他手上抢走陈渝之的手提箱。他越说越恼火,打算今天半夜派人潜入白庭松办公室,务必找到藏经盒。万一偷不成,就冲进去枪。她劝他冷静,事情闹大了不好办,现在还不能断定藏经盒在他们手上。他说李湛秋已将东西交给陈渝之,藏经盒内的宝贝肯定在手提箱内。
    杨剑雄处理好火车站的枪战案,回到家已经深夜了,心神不宁的柳如意一直在卧室等他。他一进门便对她说:“你转告金冠华,不要玩得太过火,一晚上下来出了2条人命,还有一个重伤号也怕活不成。他再要这么干别怪我不客气,否则我身为警察厅长不好向上面交待。”

    她大骂白庭松,指他们首先开枪,不但打死金先生手下,还抢走藏经盒。听说白庭松拿到藏经盒,杨剑雄心里暗暗吃惊。他早就知道顺郡王派金先生来上海,是为了藏经盒,七姨太也卷入其中。他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和段总长都不希望袁世凯得到这枚皇帝玉玺。

    藏经盒被白庭松拿到,表明游戏已经结束,不仅令他失去了与顾品轩合作的可能性,通过妻子与顺郡王合作的可能性也随之破灭。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与七姨太一样,也是这场游戏中的输家。想到这儿,他建议柳如意以老同学身份和白庭松谈一次。毕竟他曾在日本留学,又去欧洲考察过,相信他内心并不赞成袁世凯当皇帝。如能晓以大义,劝他不要为虎作伥,也许能起作用。她认为白庭松鬼迷心窍,一心想往上爬,再也不是当年的热血青年,谈也白谈。

    正在此刻,杨剑雄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情报科长经警察局专线电话打来的。此人在电话里向他报告了一个消息,如果消息确凿,那就意味着眼前这场游戏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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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白庭松和金冠华盯上李湛秋和陈渝之的同时,龟田也盯上他们。当天下午,顾品轩悄悄来日本总领馆见龟田,一见面便向他通报了李湛秋的近况。据徐文宣提供的线报,此人平时晚上几乎不出门,最近一反常态,一连几天很晚才回来。龟田讳莫如深地一笑,说李湛秋表舅陈渝之来上海了,看来这件宝贝很快就会浮出水面。顾品轩想到这枚传说中的皇帝宝玺可能现身时,内心说不出的激动。他不仅是一般的古玩商,而且是品味颇高的收藏家,他深知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白庭松和顺郡王争抢此物,所以才投靠龟田,希望凭藉日本人的力量实现他的梦想,将这件稀世珍宝据为已有。

    龟田告诉顾品轩,以传国宝玺作为大正天皇登基纪念日献礼,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其真实目的却隐含了不可告人的机密:日本军方蓄谋已久,想通过扶持一位满清皇族后人当皇帝,在不久的将来于满族发源地东北,建立起一个效忠于日本的傀儡政权(正如后来的伪满州国)。为了完成这一特殊使命,最高特务机关命令龟田,尽一切努力得到这件象征皇权的信物,为大日本帝国建功立业。

    相对于龟田,顾品轩的目的单纯得多。他作为一名收藏家,尽管十分在乎这件宝贝能为他带来巨大利益,但他看到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传国宝玺自身的历史和文化价值。这是一件千古难求的无价之宝,如果能被他收藏,成为集雅轩的镇馆之宝,将是他一生的荣耀。他愿意这此付出一切代价。与杨剑雄合作,不过是利用这个机会送对方一大笔钱,将他拉下水。如果一切按他设想的进行,他不但圆了作为收藏家的梦想,而且能得到柳如意——这个令他心驰神迷的女人。总之,宝贝和美女统统为他所有,这就是他的追求。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建议龟田将李湛秋抓起来,阻止他和陈渝之见面。

    “上次有人暗杀陈渝之,报纸大做文章,污陷是我们干的。现在没有足够证据证明藏经盒在李湛秋手上,如轻举妄动,万一不在他手上,不但东西拿不到,而且暴露我方行动计划,甚至影响2国邦交,后果十分严重。”龟田摇摇头,认为这个建议太冒险。
    “万一这件东西在他手上,我们将会错失良机!”顾品轩提醒对方。
    “这正是问题的难点,必须做好2手准备。”龟田凑在顾品轩耳边,说出他的计划。顾品轩听后,不得不佩服他考虑周道。为了实施这个计划,龟田当即给总统府联络处主任关至伟打了个电话。

    总统府联络处主要任务就是与上海租界的外国人打交道。日本人一直暗中与袁世凯派出的密使秘密谈判,以支持他当皇帝作为筹码,开出一系列条件,包括从德国人手中接管青岛等不平等条约。在秘密谈判中,关至伟扮演了非常微妙的角色,因此与龟田经常接触,2人私交不错。

    关至伟接到龟田电话,对方约他晚上去夜总会,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由于陈渝之的出现,行动小组处于待命状态,他不得不表示歉意,说晚上有急事,实在抽不开身。龟田故意说他不给面子。他连忙解释,说晚上确实有事,电话里不方便说,改日由他做东,请龟田先生到东亚大饭店吃日本料理。正是这个电话,令龟田确信白庭松晚上有行动。他决定派手下紧紧盯住特别行动小组成员,他们到哪儿就跟到哪儿。一旦发现目标,先不动手,等对方出手后,再根据情况随机应变,不惜一切代价将藏经盒抢到手。如没有发现目标,或藏经盒被转移,立即撤回部下,这样谁也不会怀疑他们参预了此次行动。

    关至伟放下电话便接到白庭松通知,在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白庭松介绍了有关情况,决定全面封锁火车站。关至伟主动请缨,要求担任现场指挥。白庭松认为这次行动特殊,涉及人员多且杂,风险很大,让关至伟担任副总指挥,坐镇联络处,留守待命。现场指挥由张大刚担任。

    应该说白庭松的安排并无不妥,但关至伟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在他看来所谓留守不过是一个说法,实际上是故意将他排除在今晚的行动之外。自从上一次陈主任秘密来沪,他按陈主任指示,直到对方到达联络处后才通知白组长,由此引发了对方不满,2人关系变得有些紧张。他本想表示反对,想到陈主任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立即忍住了。

    会议结束前,张大刚突然表示他对火车站及周边情况不熟悉,建议由关至伟担任现场指挥,他作为他的助手协助关至伟。他的建议,打乱了白庭松的布暑,令他十分不快。他所以让关留守,就是为了牢牢控制现场的主动权,毕竟他和柳如意达成某种默契,在共同应对日本人的前提下,各自争夺藏经盒,至于谁能得到它,就看他们的运气了。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为了顺利完成任务,他顾不得关至伟的面子,断然否决了瓦片张的建议,让众人回去分头准备,半小时后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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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下无双 于 2015-11-26 13:04 编辑

第十六章



    白庭松坐在书桌边翻阅档案资料,发现其中有一张相片,是李湛秋与董开继、季仲平和徐文宣等人在棋馆门前的合影,站在右边的便是李湛秋。他是藏经盒一案中最大的嫌疑人,其中最有力的证据便是那条绣着♀形符号的腰带。这是白庭松在土地庙神龛后面捡到的,据查♀是清风寺的佛门符号,李湛秋是至真养子,这条腰带极可能是他留下的,说明事发当天他正巧躲在土地庙内,即便不是凶手,至少见过丁六和凶手。

    由于瓦片张带人搜查过他房间,加上前不久发生绑架事件,李湛秋现在十分警觉。他上班去棋馆,下班回董家小院,很少外出,到杨府教棋,总是车接车送,一时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对他下手。正当白庭松苦苦思索,如何利用李湛秋找到藏经盒下落的办法时,张大刚跑来激动地向他报告:今天一大早,他在街上看见李湛秋表舅陈渝之。

    “你肯定认错人了!”白庭松认为不可能,想都没想将他顶回去。
    “长官,如此重大情况,我敢胡说八道?”张大刚信誓旦旦地说。
    “坐,坐,有什么情况慢慢说。”白庭松突然意识到什么,摆摆手,示意对方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
    “长官,我和您一样,开始怎么也不相信,要不是大白天见到他,准以为自己撞鬼了!”张大刚终于冷静下来,松开军装上的风纪扣,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详细报告了他在大华戏院见到陈渝之的经过。早上他在戏院隔壁一家小餐馆吃馄饨,无意中看见陈渝之来餐馆买大饼油条。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对方特意化了妆,头上顶着旧毡帽,唇上留了胡子。
    “你敢断定自己没看走眼?”白庭松追问。
    “长官您忘了,他右手小指被人剁了,缺一根指头。就凭这一点,他烧成灰我也认得。”张大刚得意地咧开嘴巴,请示白庭松是否把他抓起来。
    “先不要着急抓人。派人盯死他!接下来他肯定会和李湛秋碰头,看看他们演的哪出戏?”

    白庭松决定暂时不惊动对方,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陈渝之作为恭亲王的亲信,带着王爷密函悄悄南下,企图从清风寺取回传国玉玺。为了严守这个秘密,他本人没有直接露面,让李湛秋代替他回清风寺取回藏经盒。没想到有人抢在他之前骗走藏经盒,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陈渝之大难不死,重返上海,肯定是冲藏经盒来的。惟有盯住陈渝之和李湛秋,伺机而动,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桌上的电话铃响起。他抓起电话,刚说了声“喂”便不吭声了。张大刚知道这个电话多半是他表妹打来的,知趣地带上房门离开了。打来电话的不是丁丽丽,而是柳如意,问他中午是否方便,想约他出来一起吃西餐。听见她熟悉的声音,他心跳顿时加速,脑壳里浮现出一幅画面:东京四月,樱花如雪,他和她手挽手,沿着上野公园的湖边漫步——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迄今为止最令人动心的回忆。

    田七开车送他去西餐厅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她为什么约他见面。上次在她家见面时,他非常关心她的生活状况,包括她家人情况,渴望知道她当初为什么离开他。她对此只字不提,显然不想也不愿意谈。久别重逢,又在她家里,佣人和管家不时送茶端水,他不好不也不方便追问。她现在突然提出和他单独见面,相信一定有原因。不论什么原因,他都愿意去见她,有许多情况想问她,也有许多情况想告诉她,特别想劝她不要在藏经盒一案中卷得太深。

    他来到约定地点,发现柳如意已经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等他。他一边和她打招呼,一边在她对面坐下。不等他开口,她首先问:
    “知道我为什么单独约你出来?”
    “不知道。我正想问你。”
    “庭松!不要被权力蒙住了眼睛!”
    “……什么意思?”他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宣统小皇帝已经下台了,袁世凯竟然做起皇帝梦,你不该为他卖命!”
    “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他竭力为袁世凯辩护。
    “你不用为他辩解。袁世凯想当皇帝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之所以派你来南方,无非想得到那枚传国宝玺,为他的皇帝梦做准备!”
    从他们一见面开始,她便掌握了话语权,打乱了他事先设想的谈话内容和节奏,陷入所谓大是大非的政治话题。而他所关心的、有关他和她之间发生的一切却被抛在一旁。为了改变这种被动局面,他反问对方:“顺王同样想得到藏经盒,你帮他出于什么目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想隐瞒。这件宝贝原是钮祜禄家族献给皇太极的,现在大清国不复存在,我们将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找回来总应该吧?”她明确表示舅舅不像袁世凯有野心。
    “据我所知没那么简单。他想得到这件宝贝,多半是为了日后有机会,为你们满清王朝复辟做准备。”
    “胡说。他不过想了却祖宗的心愿!”
    “你们祖宗最大的心愿就是大清国万代永存!”

    2人各执己见,争来争去,谁也说服不了谁。以他们过去的特殊关系,双方都以为能说服对方,结果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面对现实利益,以及他们所代表的不同利益集团,个人的作用微不足道。柳如意很快意识到这一点,终于回到原点,即她约他为这儿的最初目的。

    “好了,你我都别争了。说到底,你我各为其主,都想查到藏经盒的下落,这就是我约你出来见面的目的,希望你我之间有一个君子协定。”
    “你说,具体什么内容?”他苦笑。原以为能和她谈谈他们之间的私事,此刻非但谈不了,连心中深藏的那份温馨也没了,只剩下赤裸裸的交易。
    “你我之间争而不斗,各查其案,共同联手防止第3方介入。你看如何?”她所说的第3方指的是日本人,这是她从警察厅内部打听到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日本人想插手?”他反问。

    她不肯说出消息来源,提出双方合力阻止日本人为前提,各尽所能,先得者即归谁,不要互相争斗,更不要伤无辜,甚至闹出人命。她所以提出这个条件,因为担心李湛秋的安全。白庭松人多势众,一旦开打,金冠华根本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柳如意,我和你不同,我们是政府机构,听命于上级机关,尽管我同意你的想法,但说了不算数。”他心里清楚,她来这和他见面,可能与今晚行动有关,她是为了摸清他们的动态,为这次行动做准备。他觉得这个游戏毫无意思,一心想回到他们的故事里,寻找多年来一直困惑不解的答案。偏偏他俩话赶话,围绕着藏经盒转圈,他几次想改变话题都没有成功。
    “我知道你们盯上李湛秋。他是我们府上的围棋老师,希望你不要对他人身造成伤害。”她见他不肯做出保证,只能退而求其次,放低条件。
    “我从来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嘴上说得好听。你手下已经搜查过他的住处?”
    “有这回事,但不是我下令搜查的,当时我去了苏州。话又说回来,李湛秋是该案中的关键人物,搜查行动理所当然。”
    “前不久有人绑架他,你敢说不是你们干的?”
    “跟我们绝对没关系。”
    “你骗我?”她疑虑的目光紧紧盯住他。
    “我以人格保证。”他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说。
    “好吧,但愿你没骗我。”她在他眼神里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表情,“这就奇怪了,难道除了你我之外,还有人对他感兴趣!”
    “你不是说日本人已经就盯上他!”
    “这我知道,但有些内情日本人并不清楚……”
    “你低估了他们。有关传国宝玺的详尽资料,他们也许比我们掌握得更多,现存许多资料,都是从日本典藏的中国古文藉中查到的。他们在大上海有许多耳线,一直在古玩界秘密打听此物的下落,集雅轩老板顾品轩就是其中一个。”
    “顾品轩?他也参预了此事?”她多少有些惊讶。
    “此人你要担心,我怀疑他是日本间谍。”他提醒她,顾品轩与日本参赞龟田关系非同寻常,2人都是高川九段的弟子。
    “他一向自命清高,怎么会替日本人当耳线!”她多少有些诧异。
    “为了利益,他什么都干得出。”

    她听后半天不说话。根据种种迹象,今天晚上李湛秋与陈渝之将在火车站碰头,极可能当场交货。金冠华手下和日本人,以及白庭松的特别行动小组都会派人埋伏在附近,万一发生枪战,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这就是她约他见面的原因,希望他在追查行动中不要伤害李湛秋。
    “你为什么如此在乎他?他问。
    “因为一些私人理由,你别再问了……与我们2个家族有关。”为了迷惑他,她向他保证,经查证藏经盒不在李湛秋手中。

    他知道她玩的游戏,既没有当真,也没有反驳。他犹豫再三,忍不住问:“我也有一些私人问题想问问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现在不能说。你放心,等眼前这件事过去,我一定会告诉你。”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满清王爷的格格,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他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提问权。
    “很简单,你当时是革命党,如果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你肯定离开我。”她迟疑片刻,凄婉地一笑。
    “明白了。你之所以不辞而别,同样因为我是革命党,是你们的敌人。”
    “你误会了。你是他们的敌人,对我永远不是。”她无奈地叹口气。
    “他们是谁?你父母,顺郡王,还有你们钮祜禄氏家族,因为他们的反对,所以你不得不离开我!是这样吗?”她沮丧地点点头。他哈哈大笑,说在这种游戏中,几乎所有人都会给出这种标准答案,“你以为我会相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现在不想解释……”因为真相过于戏剧化,她无论怎样解释都难以令他信服,尤其他是当事者,而且认定自己是受害者。如果她告诉对方,她才是更大的受害者,他会相信吗?
    “你必须告诉我!为了解开这个真相,我等了8年,我一直在苦苦思索,无论发生了什么,纵然你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离开我,你也应该告诉我,至少留一张字条。就算十万火急,来不及写,你回国后给我补写一封信总行吧!结果你像飘进湖水里的雪花,无声无息地一走了之……”他越说越激动,一心想从她这儿找到答案。他逼得越紧,她越不肯说,或者说不知该怎么说。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和她之间那些锥心泣血的往事。1907年隆冬,内外交困的大清国风雨飘摇。东京是革命党人的聚集地之一,成为外务部重点监视对象。负责该部门的顺郡王听说外甥女爱上革命党人,勃然大怒,迅速派驻日大使馆特工找到正在东京帝大读书的柳如意,命令她立即返回国内。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2位身穿西装的男子强行将她从住处带到使馆。一名使馆人员向她传达了顺王指示,要求她迅速离开东京。面对这一突发情况,她以完成学业为理由,据理力争,不肯回国。对方威胁她:如果她敢抗命,不但会处死白庭松,甚至会累及他的家人。为了他,为了她心爱的男人,她不得不离开他,从那一刻起,他和她失去联系。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追问。
    “庭松,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她深知他们之间的误会太深。绝非一次短暂的见面能够说清楚。
    “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她清楚自己来这儿见他的目的,不想过多纠缠于过去的恩怨,再一次劝他放弃为袁世凯效力,并开出了十分优厚的条件:    “老同学,如果你同意与我们合作,我们将一次性付给你5万大洋。”
    “你想收买我?”他看她一眼,心底里涌出深深的无奈,没想到当年清纯如水的她,如今成为一名老练的商人,竟然学会了用金钱来度量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人们的感情和信仰。
    “不是收买你,是收买你的良知。”她指出袁世凯一心想当皇帝,逆天下而行,你身为革命党人,竟然放弃信仰,助纣为虐,“你难道不明白,我是为你好,想把你拉出罪恶的泥潭!”
    白庭松哈哈大笑:“顺郡王为了复辟满清王国,不顾一切地想得到传国玉玺,他才是逆天下而动。我也郑重劝告你,千万不要为了满足他邪恶的目的,将自己的前途赔进去。”
    “这么说,你铁了心准备与我恶斗一场?”
    “不是与你,是与顺王,绝不能让他在中华大地重新复辟帝制。”
    “那好吧,既然你不肯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让一步,我也没办法。”
    “你应该了解我,即便回到8年前,我也不可能与你合作,为顺王卖命!”
话说到这个份上,双方谁也无法后退。他们心里清楚,今天晚上,将会在火车站上演一出大戏,鹿死谁手,不得而知。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这场短暂的谈话到此结束。
    与白庭松分手后,柳如意立即找到金冠华,商量晚上的行动。金冠华向她报告了线人送来的情报,陈渝之买了晚上9点半上海直达北京的火车票,李湛秋极可能带上玉玺在火车站和他碰头。估计他一旦拿到藏经盒,便会乘火车直奔北京。她告诉金冠华,她与白庭松谈过,对方不肯和他们合作,因此要做好各种应对方案,顺利完成任务。
    “他不肯合作在我预料之中。您放心,我已经命令手下做好准备,牢牢盯住火车站,一旦他们在那儿交货,立即实施抓捕行动。”
    “据我所知,除了白庭松的人,日本人也卷进来了,万一发生乱战,局面很难控制……”她犹豫片刻,说她丈夫是警备区司令兼警察厅长,如果在火车站发生命案,报纸肯定会大做文章,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格格的意思是?……”
    “尽量不要伤人,更不能死人。李湛秋是司令请来的围棋老师,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否则杨剑雄那儿不好交待。”她担心李湛秋,不好直接说出来,借丈夫之口向对方提出要求。
    “这就说不好了。”他认为一旦发生枪战,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
    “我与白庭松说好了,尽管他不肯与我们合作,但同意行动过程中共同应对日本人,尽量不伤害对方人员。”

    金冠华理解她对李湛秋采取的保护措施,并表示会遵从她的指令,但对她提出白庭松是总统府的秘书官,考虑到她丈夫身为警备区司令,尽量不要伤害他的建议不以为然,甚至无法接受。这也不能,那也不行,等于捆住自己手脚,什么也干不成。在他印象中,柳格格性格坚强,遇事敢做敢担,不知为什么,面对藏经盒一案,她显得缩手缩脚,处处小心谨慎,一点也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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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自从绑架事件发生后,李湛秋更加小心谨慎,成天呆在棋馆,晚上除了偶尔到杨公馆陪司令下棋外,很少出门。一天晚上,他回到住处,发现有人从门缝里塞进一封信。他捡起来一看,信中说老家来人,有急事见他,请他明天晚上务必到稻香村饭馆见面。他想了半天,老家已经没什么亲戚,就算有,为什么不直接到棋馆去找他,而用这样种方式和他联系。

    第2天傍晚,他犹豫再三,还是按信中要求来到饭店小包房。他推门走进,看见一位戴礼帽、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坐在饭桌前,以为自己走错了。他正准备退出,那人叫住他。他仔细一看,不由得毛骨悚然,坐在他面前的竟然是表舅陈渝之。看见他一脸惊慌,陈渝之摸摸唇上蓄起的八字胡,幽默地向他眨眨眼。过了老半天,他终于回过神,说从仙人岭一回来就去平安里找他,看见他被警察抬走,满身是血,以为他被害了。表舅得意地说他属猫命,有九条命。暗杀者的子弹从他胸膛穿过,离心脏不到1公分,他被警察送到医院后,居然又活过来。为了防止意外,他在医院接受手术后,悄悄跑到苏州躲起来,直到前几天才潜回上海。李湛秋激动地告诉他,藏经盒在他手上。陈渝之起初不敢相信,直到李湛秋说出摔下山崖后的一连串奇遇,他才感慨万分,认为至真长老在天之灵暗中护佑他,才会发生这种奇迹!

    2人聊起分手后的情况,陈渝之听说李湛秋到杨府教七姨太儿子下棋,觉得十分不妥,劝他尽快离杨公馆,以免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他认为七姨太对他不错,不止一次救了他。
    “她对你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陈渝之告诫他。
    “不会吧……”
    “你不知道吧,她是顺王爷的外甥女!”陈渝之打断他,指顺郡王和袁世凯都想得到藏经盒,而七姨太和白庭松分属敌对双方,“你夹在中间非常危险,一旦知道东西在你手上,他们绝不会放过你!”
    “七姨太从不怀疑我,倒是白长官经常找我麻烦。”
    “他们都不是好人,谁也不能信。”

    李湛秋听说七姨太是顺王爷的亲外甥女,心里暗暗吃惊,令他不解的是像她这样出身显赫的皇族格格,怎么会嫁给杨剑雄当小老婆。想起那天在棋室下棋,他差一点对她说出藏经盒的秘密,幸好没有说,否则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告诉表舅,藏经盒在他手上,令他成天提心吊胆,当初他冒险留下它,是为了替养父报仇,希望表舅帮他实现这个心愿。陈渝之让他放心,一定会为至真和尚报仇雪恨。

    晚饭后,李湛秋让表舅跟他去住处取藏经盒。陈渝之说不行,他来之前在棋馆门外转了一圈,发现有形迹可疑者,显然李湛秋被人盯上了。李湛秋思忖片刻,让表舅在饭店等他,他一个人回去取藏经盒。陈渝之摇摇头,低声在他耳说:“为保险起见,你明天带上东西,去指定地点与我见面。”
    “行,我一定准时和你碰头。”李湛秋问表舅具体时间地点。
    陈渝之正想说什么,突然打住。他离开饭桌,轻轻拉开房门,警觉地向过道上张望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另一边,推开窗户迅速向外瞟一眼。当他确信没有任何可疑处,这才回到饭桌前,用手蘸着茶水在桌面写下3个字。

      第二天一大早,李湛秋从菜场买了一篓螃蟹回到小阁楼,从地板下的暗格中取出藏经盒,然后从竹篓里取出螃蟹,将藏经盒用荷叶包好,放在竹篓底下,再将螃蟹放在上面,准备晚上带到火车站交给表舅。他将竹篓放在桌上,四周看了一圈,没有任何破绽。突然有人敲门。他连忙将藏竹篓塞到床下,拉开房门,发现董砚文站在门外。他连忙让她进来。她进门后绷着脸,半天不说话。他看出她有心思,问她遇上什么事不高兴。她说徐文宣二叔上他们家提亲了,母亲准备把她嫁出去。他听后心里说不出的茫然,一脸无奈地坐在床边,脑袋埋在手掌心一言不发。
      “你说怎么办?”她问。
      “既然师父师母都同意了,有什么办法。”他闷闷地说了一句。
      “母亲同意了,父亲还没有完全松口,现在想办法还来得及。?
      “什么叫还来得及?”他问。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难道看不出,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她让他尽快相办法,找人上门提亲。
      “你是老板家千金小姐,我是你们家伙计,师母肯定不会同意。”他连忙表示找不到人为他提亲,即便能找到,他也配不上她。
      “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反正我愿意嫁你!”她噘着性感的小嘴,突然冒出一句。
      他一时慌了神,脸胀得通红,说自己是孤儿,找不到人帮他提亲。正在此刻,母亲在楼下大声叫她。她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一定能想出办法。”说完在他脸上亲一口,一阵风似地跑了。
      他站在那儿,伸手摸着发烫的脸颊,心口里像有一头老鼠四下乱撞。他早就知道徐文宣想娶董砚文,他似乎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可当这一切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才意识到失去董砚文,是他难以接受的事实。他知道自己是个小人物,无法阻止这件事情发生,想来想去他想到七姨太,惟有求她出面帮忙,才有可能改变他和董砚文的命运。为了她,他必须去求七姨太。这一闪而过的念头令他兴奋,但很快意识到极不现实。董砚文不喜欢七姨太,不会同意他的想法,更为重要的他是没法向七姨太开口。他想来想去,想不出任何好办法。

      床下竹篓里螃蟹发出咝咝的骚动声,将他拉回现实,想到今晚准备将竹篓里的东西交给表舅,心里说不出的紧张。相比上一次他坐船回老家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正在为表舅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经历了这么多的曲折和凶险,深感自己责任重大,绝不因为他和二小姐儿的私情,坏了表舅头等大事。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他像往常一样,上午9点准时赶到杨公馆教少爷下棋。他在棋盘上摆出一个图形,乍一看白棋已被黑棋断开,但只要白棋在要点位置一断,便会逢凶化吉,顺利连上。杨少爷做了许多遍,仍然没有做出正解,时不时抬眼看李湛秋,仿佛答案在他脸上。李湛秋为了培养他独立思考,故意找了个理由离开棋室,将少爷一个人留在棋室慢慢思索。

      柳如意走进棋室,发现李湛秋不在,儿子一个人坐在棋盘前苦苦思索。她轻手轻脚走上前一看,发现棋盘上摆着一个图形。儿子正在为这道题发愁,看见她来了,立即向她求助。她对这个图形非常熟悉,这就是围棋中著名的手筋——相思断。那天,她第一次与李湛秋在天元棋馆下棋时便走出这样一个图形,化解了2块棋被断开的危险,赢得了那盘棋的主动权。她没有直接说出答案,指着棋盘向儿子解释断与连的微妙关系。在她耐心启发下,儿子终于做出正确答案,高兴地拿着答卷跑到后花园去找李老师。

      柳如意站在窗边,望着儿子与李湛秋站在花园里说话,那情景犹如父子间会心的交流,令她十分感动。他对儿子非常好,不仅耐心教他下棋,还通过下棋教他做人的道理。儿子非常信任他,他的话就是圣旨,不论她和丈夫说什么,他都会去问李老师,似乎他说的话才是正确答案。儿子是她自小从亲戚家抱来的,加上和丈夫年龄差距太大,几乎可以当孙子,因此在感情上与杨剑雄始终隔了一层。相反,他对李湛秋除了信任,还有一种莫名的依恋,按西方时髦的说法,这是一种恋父情结。她庆幸儿子遇上这样一位老师。想当初她让他来家里教棋,只不过想利用他找到藏经盒,没有想到替儿子找了一位称职的好老师。

      今天一大早,她接到金冠华电话,有人发现李湛秋昨晚与他表舅陈渝之在一家小饭店碰头。她认为不可能。金冠华发誓赌咒,说绝对错不了,当初陈渝之住在平安里,这名手下监视过他,绝对不会看错人。如果这个情况确切无误,只要陈渝之与李湛秋一见面,他肯定会说出她和顺郡王的关系,这样一来,她过去所做的努力全白费了。
      金冠华建议将李湛秋抓起来秘密审讯,她主张再等一等,看陈渝之那边有什么动静再出手。正在此刻,她又接到一个线人电话,有人发现陈渝之到车站买火车票,看样子准备离开上海。这个举动引起她极大的疑虑。无非2种可能,他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急于离开。还有另一种可能,他在上火车之前与李湛秋碰头取货。按其合理性,后一种可能性更大,当其他人发现他拿到东西时,他已经坐上火车走人了。

      不一会儿,李湛秋走进棋室,儿子留在院子里逗那头大狼狗玩耍。为了证实她的判断,她故意说有事想麻烦他。他连忙表示:
      “太太有事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有位朋友想请您上门教棋,准备在酒楼摆酒,大家先见一面,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
      “哪天都行,由太太定个日子,我准时出席。”
      她故意试探他:“今晚行不行?”
      他说太不巧了,今晚与人约好有事,明后天哪天都行。这一问一答中,她心里已经有底了。一个买了晚上火车票,另一个说晚上有事,难道他们今晚打算在火车站碰头?想到这儿,她当即找了个借口离开棋室,匆匆回到客厅,迅速给金冠华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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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杨司令众多棋友中,顾品轩是惟一能够随时出入杨公馆的人。下午,他来杨公馆陪司令下棋,没见到七姨太。平时他们下棋,她多半会来棋室观战或露个面。他等了又等,不见她来,觉得无趣,忍不住问起七太太。杨剑雄说刘妈生病了,老宋开车送她去医院检查,老七不放心,也跟去了。
    “七太太知书识礼,礼贤下士,下人在她身边当差,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气。”顾品轩忍不住夸她。
    “是呀,府里上上下下都夸老七有菩萨心。”
    “听说李湛秋来府上教棋,她付很高的学费?”
    “具体多少我不清楚,也没过问,她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呗!”
    “听说太太常与李湛秋过招,棋力大有长进。”顾品轩进一步试探。
    “李老师让她2子,她偶尔能赢一盘。”
    “以他棋力,他会不会故意让她。”
    “不会。他是个棋痴,往棋桌上一坐,六亲不认,哪里肯让别人!”杨剑雄喜欢与李湛秋下棋的原因正在于此,惟有与他下棋才能反映自己的真实水平,“实不相瞒,下棋的对手中,只有李湛秋在棋盘上对我毫不客气!”
    “我也一样,从不让你。”顾品轩这么说为了表明他是杨剑雄好对手,这位生性好强的司令官宁可输棋,也不愿意别人放水。
    “对对,你也很少放水。其实下棋就该这样。明明2人争胜负,别人老让你,赢了也没意思?”
    顾品轩在棋上没少让杨剑雄,只不过让得非常巧妙,对方很难察觉。一般情况他头一盘棋总会赢对方,但不能赢得太多。后面偶尔放一盘,输赢控制在一、二子之间,有时甚至下成和棋。总之,你要让对方感到你棋力在他之上,同时差距不大,完全有机会赢你,以此吊起对方胃口,欲罢不能,这便是“公关棋”的要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很强的计算力,有时下到最后收官阶段,你得精确计算官子大小,在不经意中将大官子让给对方。
    他们边下棋边聊天,直到傍晚司机才回来。老宋告诉杨剑雄,太太去前上海道台付老爷家看老太太了,不回来吃晚饭。七姨太不回来,杨剑雄留顾品轩在家里吃便饭,顾品轩觉提无趣,连忙说他晚上还有点急事,下完棋还得赶过去。分手前,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支票放在棋桌上,显然他来之前已经填好了。
    “顾老板!什么意思?”面对突乎其来的2000大洋,杨剑雄既不好拿,又不愿意放弃,以退为进地试探对方。
    “司令,这是您该得的喝茶费!”
    “……有什么说法?”杨剑雄问。
    “您忘了,上次昆山县发现一座汉代墓葬,多亏您和当地县知事打招呼,我才收上那只汉代铭文铜鼎和其他几件古董。仅那只铜鼎,我转手卖给洋人便赚了万把块。”
“那是你该得的,我不过是敲敲边鼓而已。”经对方一说,杨剑雄立即想起这件事,他专门给仇知事打过招呼。他心里有数了,嘴上仍然推辞。
    “要不是您面子大,那几件东西早就被其他店家收走了。您要是不收,以后我也不敢找您办事,更不敢来府上陪您下棋了。”
    “那好,为了能和你下棋,给多少我也收。”顾品轩果然是高手,杨剑雄收钱很少收得如此开心。
    “谢谢司令看得起我顾某人!”顾品轩双手抱拳,他话锋一转,突然从古董转到政治,“在下有件事一直想请教司令,不知是否唐突。”
    “说,尽管说。”
    “外间传言,袁大总统想当皇帝,听说北京国民议会议呼声很高,不知军内高层有什么看法?”
    “顾老弟怎么突然对政治感兴趣?”
   “我对政治一向没兴趣。可我不找它,它偏偏找上我了。搞收藏这一行,与时局变化密切相关。”
    “那倒也是。”杨剑雄点点头。
    “据我所知,袁总统派人来南方,一心想得到那枚皇帝宝玺,大概是为了他将来登基大典做准备吧?”
    “你消息够快的。从哪儿听来的?”
    “前不久有位北京来的客人,带着皇帝宝玺相片找上门来,没见到货便要抢着付定金,我怕拿了钱烫手,没敢拿。”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想瞒你。总统府白秘书官已经上门找过我,而且带来总统的亲笔信,指示我全力协助他们查到这件宝贝!”出于生意上的需要,顾品轩常向杨剑雄打听政界高层的内部消息,这些消息都是有价码的。这不,刚收了对方大洋,他提供的消息不仅敏感,而且非常具体,算是对顾的回报。
    “如此看来,这件宝贝惊动了不少人!不但总统府,还有好几位前清王爷都盯着不放。”
    “据我所知,日本人好像也很感兴趣。”杨剑雄接着对方的话茬问道,“品轩老弟,我真不明白,不就一个皇帝用的玉印,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司令有所不知,这方宝印不同于清宫中其他宝印,是从2千多年前的秦国传下来的,人称传国玺。”
    “据传这件宝玺是假的。”杨剑雄抿了一口茶,指出乾隆皇帝在世时,曾派人对这方宝印考证,发现它并非秦国流传下来的原件,而是明成祖篡位后,为了宣誓天授神权的正统,派人私下仿制,以此作为大明王朝一统天下的象征。
    “这方宝玺自问世以来,历朝历代都将这枚传国玺当作皇权天授的象征,外人不知道其中底细,袁世凯对此十分清楚,所以他一心想得到这方宝玺,令他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同样,恭亲王和顺郡王作为皇帝的忠实家臣,都不愿让袁世凯得到此物,所以才上演了一场你争我夺的闹剧。”顾品轩沉吟片刻,向杨剑雄说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故事版本出自日本某博物馆典藏的中国古文献,而说故事的人则是日本总领馆龟田参赞。
    听完这个饶有兴趣的故事,杨剑雄突然明白,乾隆皇帝故意误导外界,目的是为了他子孙万代保住这枚传国宝玺,不让外人得到它:“按你这么说,他们表面上争的是一件宝玺,实际上争的是权力。”
    “正是如此。我是个生意人,对权力不感兴趣。我一直在心里琢磨,如果能找到这件宝贝,那肯定是一笔绝好的大买卖啊!”顾品轩就此发表了他的看法,话里话外暗示杨剑雄,如他们能携手合作,将会赚到一大笔钱。
    “我对字画古董一窍不通,恐怕帮不上顾老板。”杨剑雄以退为进,试探对方。
    顾品轩沉吟片刻,从怀里取出一张相片,递到对方面前:“这便是那只流失到宫外的传国宝玺。您只要以派警察厅名义,将这张相片送到各家古玩店,通知他们发现此物立即向你们报告就行了。”
    “白庭松成天盯在上海,万一被他知道了,北京方面不好交待。”杨剑雄接过相片看了半天,尽管非常愿意与对方合作,但头上毕竟有一顶乌纱帽,不得不顾忌总统府的态度,何况白庭松特意上门拜访过他。
    “司令尽管放心,只要您和下面人打个招呼,其他具体事不用您过问,由我直接与他们联系。万一出了意外,我一个人担着,跟您毫无关系……”顾品轩为了打消对方顾虑,说出他早就想好的操作方式,承诺事成后送上净得利润中的3成。
    “行,我会安排刑事侦破处的人跟你见面。”

    接着顾品轩又提出另一个要求,希望警察厅即时向他提供白庭松行动小组的有关活动情况。杨剑雄思忖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眼下政治形势十分微妙,围绕袁世凯当不当皇帝,各方势力明争暗斗,鹿死谁手尚不得而知。他是段祺瑞一手提拔的,段总长因为不赞成袁世凯称帝辞去总长一职,袁世凯一旦阴谋得逞,绝不会放过他,他必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段总长下野后在天津当寓公,大清国倒台,许多达官贵人跑到租界或国外定居,都因为他们手中有钱。从这个意义上说:金钱一向是失去权力后所谓退路的保证。

    顾品轩作为一名棋手,在棋盘上每走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当他为对方设计好后路的同时,也为自己留了下一手棋的空间。自从与日本情报机构合作后,他才发现个人的能力与组织相比微不足道。通过龟田的情报系统,他很快了解到许多常人无法涉及的秘密,包括个人隐私,商业机密等等。有关柳如意的身世之谜,甚至连杨剑雄也不完全清楚,他都了若指掌。正是这一发现,以及他掌握了杨剑雄与段祺瑞、袁世凯之间十分微妙的关系,以及双方明争暗斗的事实,令他产生了欲罢不能的冲动——将柳如意从杨的手中夺过来。

    这个念头令他热血沸腾。他所以将杨剑雄拉进这个游戏,绝非一时冲动,除了利用对方在军内和警察部门的权力,帮助他在争夺传国玺的过程中占得先机外,同时也想利用这一合作过程,捏住杨剑雄的痛处,为此后实现他的阴谋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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