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鬼田强太郎
“老板,有多少空房?”午后小店安静而祥和的气氛被一个疲惫的声音打破了。
老板有些怯懦地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十三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柜台前的少年看到老板半天没有动作,似乎有些焦急。
“空房,还有吗?”少年催促道。
“有……有……”老板慌忙答应着,“楼上只有一间房住了人,我让人带您上去看看吧……?”
少年点点头,转过身,朝这一行人中最年长的一位老者恭敬地鞠了一躬。
“师父,我们上楼吧。”
老者轻轻点了点头,便不顾其他人径直向楼上走去了。
老板在内心里感到奇怪:十多个人一起住店,互相之间又似乎关系不大融洽,这到底是一帮什么人呢?
旅馆的楼上是两排小房间,都是精致的和式布置,每间可容两到三人。
排除正对楼梯口的一间据说已经有人住,剩下六间房都是空房。店员带着十三个人到了二楼,随手拉开了最近的一间房,向客人们展示房内的布置。
这不是什么豪华奢侈的旅馆,布置十分简陋,收拾得也并不干净。秀哉看着,微微皱起了眉头。
“各位满意吗?”店员脸上堆着笑,朝着众人问道。
众人沉吟片刻,勉强地点了点头。
这附近确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像话的旅馆了。
“剩下的六间房,我们全包了。”濑越宪作说道,“另外,屋子里有棋盘吗?”
店员却面露难色。
“小店房内是没有棋盘的,不过您如果需要我可以给您取一副过来。”
“一副不够,至少要六副。”雁金准一低声说道。
店员却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无奈地看着众人:“这个实在对不起,我们本来就只有三四副棋盘,旁边这位客人还拿去了一副,您若再要,我们就只能出去借了……”
铃木为次郎微微叹了口气:“算了,不要为难这里的老板了。”
雁金准一也只好作罢。店员向众人微微鞠了一躬以致歉,随后便快步跑下楼去了。
“六间房,我们怎么分?”濑越宪作问道。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秀哉已经朝着最里面的房间走过去了:“前田,过来。”
前田陈尔快步跑上前去,又将其他人扔在了一边。
“这倒好办,第一间分出去了。”加藤信不屑地笑着说道,“让三个关西的孩子住这一间吧,我和岩本薰住对面一间。”
“木谷实,我们住一间。”铃木为次郎说道,“即使没有棋盘,我们也可以盲棋对弈一局。”
“那吴清源就和桥本宇太郎住一间吧。”濑越宪作也说道,“我就与雁金先生住一间。”
房间就这样决定了,众人各自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田中不二男正打算转身进自己的房间之时,却意外地发现楼梯口有人的那间房门微微开着,门另一侧似乎还有人影。
田中不二男感到奇怪,一点一点朝着那间房走去。然而,田中刚靠近了没几步,房门突然就被猛地关上了!
“田中君,我们先打扫一下吧。”高川格在房内朝着门外的田中不二男叫道。
田中不二男应了一声,犹豫着转回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楼梯口的房间里,一个中年男子躲在门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岛根虽然不如东京繁华,但是这个长久处于政治中心之外的地方却也意外地有着独特的风味。若要做一个旅游之地,岛根县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到达岛根之后,濑越宪作等人就感到了一丝棘手。
岛根县的面积至少是东京的三倍,而请柬上所说的地名这十三个人都不认识,当地人似乎也不大清楚。
迦密山,这是一个濑越宪作等人闻所未闻的地方。原本以为到了岛根县自然能问得出来,但是看起来似乎在岛根县这个地方也并不怎么知名。
“至少先找到了一个地方住下了。”濑越宪作说着,“明天我们再去找找这里的报社或者警视厅吧,他们应该知道请柬上说的这个迦密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雁金准一微微地点点头,但眉头却越皱越深。
“我不明白,若过去假扮秀荣恩师潜入棋正社的正是这个蒙面人,他有如此本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却要我们千里迢迢来找他呢?”
“这是一种试探。”铃木为次郎用锐利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木谷实,“就如同棋盘之上的试应手一般,接下来的局势如何取决于你如何来应对。对方是在试探我们的胆识,面对即将到来的强敌,唯有这一点我们绝不能输。”
木谷实微微躬下身子:“谨遵师父教诲……”
然而,木谷实在心底却有着强烈的不安——毕竟,那个蒙面人……
“那个蒙面人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对手。”秀哉低声对前田陈尔说着,“到时候一旦需要出手对弈,你无论如何不可以应战!”
前田陈尔却大惑不解:“可是,这个对手将会是棋界大敌,让弟子先适应他的棋路不是更好吗?”
“不可!”秀哉严厉地说道,“与这个对手下棋,你输不起!”
输不起?作为职业棋手,胜败乃是常事,怎么会有输不起的说法?前田陈尔茫然地看着有些惊慌地师父,完全不知所措。
“我来到这里,就绝不能输!”加藤信的语气很重,似乎正与仇人对决,“我要亲自与那个蒙面棋手赌命,为我的弟子报仇!”
岩本薰朝自己的师兄微微鞠了一躬:“岩本薰愿全力辅佐师兄。”
加藤信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中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
“真像。”吴清源看着窗外,静静地感慨着。
桥本宇太郎有些狐疑:“什么?”
“今晚,和上次我与蒙面人交战前那几天真像。”吴清源轻轻说着,“那时候我躲在外面,也是桥本师兄你来为我收拾屋子的。那时候也是整天怀着对蒙面人的期待坐在窗前朝外看。”
但愿这次也像上次一样,有惊无险。桥本宇太郎默默说着,也朝窗外看去。
月隐星稀,看来明天不会是个好天气。
“不知道久保松先生现在是不是也看着这片天呢?”松本佑二小声嘀咕着。
高川格却猛地朝松本佑二使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田中不二男坐在角落里,似乎思索着什么。
松本佑二发觉自己多嘴说错了话,一下子吓得不知所措。
列车中途那个在车上与秀哉等人对弈的莽徒在到达岛根前就下了车,但是他所说的关于久保松在神户与关西高手决裂的事情却让一众棋手一直沉浸在茫然中。
这十三名棋手中,濑越宪作、铃木为次郎、秀哉都是与久保松有些交情的,关西的三位少年棋手更是曾在久保松的指挥下与蒙面棋手交战过。久保松的作为,在他们看来完全无法想象。
从那之后,田中不二男一直显得比较沉默。
然而,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人说出的话,也未必可信吧。
“等我们在东京赛完手合赛,你回神户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高川格对身边一直闷闷不乐的田中不二男说道,“这次出来的目的是在东京手合赛接受锻炼,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久保松先生的一番心意啊。”
田中缓缓地点了点头,但他的心底仍然感到深深的不安——他想起了久保松偷偷哭泣的事情……
“可让我不安的事情不止这一件。”田中不二男低声说道,“还有楼梯口的那个房间。”
高川格和松本佑二面面相觑。
“那个房间有什么问题吗?”高川格试探性地问道。
“今天来的时候,我感觉住在那个房间的人在偷偷窥视我们……”田中不二男悠悠地说道。
松本佑二被田中不二男吓到了,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高川格却微微沉吟了片刻。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并不确定。”高川格低声说,“那个房间的人似乎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田中不二男问道。
“我听师父说起过,关西会下棋的人大多会向大阪、神户、京都三个地方聚集,有些人甚至会直接去东京闯荡。”高川格缓缓说道,“像岛根县这样的地方,没有什么高手,因此很难锻炼棋力,所以岛根县如果有什么棋力高强的人应当早就离开岛根了。我们来的路上也看到了,这里的茶楼凉亭都没有棋座,旅馆里也没有棋具。但是这个人在旅馆住店也要一张棋盘,可见是一个爱棋的人。他自己有能力付得了住店费,可见也不是什么学棋的小童。但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岛根?”
“也许他也是从外地来的高手,特意来岛根县做什么的?”松本佑二猜测道。
高川格却微微摇了摇头:“虽然不能确定列车上那个人所说的是真是假,但是至少我们可以肯定关西的高手现在都在神户。而东京的高手,似乎只有收到请柬的人才会来岛根——现在手合赛开战在即,高手怎么会贸然跑到这里来?”
田中不二男和松本佑二也陷入了沉思。
“恐怕只有一个解释了……”高川格有些犹豫地说道:“住在楼梯口那个房间里的人,很可能就是蒙面棋手……”
二人大惊,一时间竟有些坐立不住了!
三人都见识过蒙面棋手的厉害,这个人在他们看来是一个如魔鬼般的人物。如果这个人真的就在不远处监视着这里,那实在太可怕了……
“不过如果真的是他,我倒是打算再去会会他!”田中不二男眼中露出了异样的神采。
松本佑二一愣,但很快便反应给过来:“对啊,这次不是在道场,是不小心撞见的,就算我们把他绑起来也不会被人知道——这个蒙面人肯定也不敢说出去,要不他还怎么神秘啊?”
田中不二男朝着松本佑二坏坏地笑了笑:“就这么办……”
高川格可吓坏了:“你们别乱来,那人还不一定就是蒙面人呢!”
然而两个人早已经兴奋地跑出屋子了……
房门突然被打开的时候,客人吓了一跳。
田中不二男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惊慌的中年男子,也稍稍一愣。
这个人穿着时髦的大衣,旁边还放着简单的行李,其中并没有见到长袍或者斗笠,怎么看都像是一般的旅客而已。
此时这个中年男子似乎正在棋盘上摆棋谱,右手还夹着黑子,停在半空中。
松本佑二赶到,看着这个情形,也微微一愣。
“喂,高川格猜错了吧……”他附在田中耳边小声耳语道。
田中不二男却一下子傻住了。
门都已经被我打开了,难道就这样喊一声对不起就回去?田中不二男一下子完全没了主意,只能看着无措的陌生旅客傻笑起来。
“万一真是他呢?”田中不二男也凑到松本佑二耳边,“被我们看到了真实相貌,还不找机会先杀了我们灭口?”
两个人都吓住了,只好站在原地什么也不做,等着高川格出来解围。
高川格赶忙跑出来,却看到三个人互相呆呆地看着,谁也不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也只好傻站着。
“你们……”旅客先开口,犹豫地问道,“找我吗?”
田中不二男突然脑中灵机一动:“没错,就是找你!”
松本佑二吓得差点腿一软趴到了地上。他正打算拉一拉田中不二男的衣角,把他拽回来,却发现田中不二男已经大大方方地径直朝着人家房里走进去了!
“岛根县这地方太不像话了。”田中不二男模仿着东京口音说道,“这么大的地方,竟然连个下棋的好手都找不到,我可憋坏了。今天我听店里的人说你会下棋,我开心极了,这是特意来向你讨教两手来了!”
高川格和松本佑二一愣,随即赶紧点头附和。
旅客仍然有些不解,他又看向高川格和松本佑二:“那……你们是……”
“来观战的。”松本佑二赶紧搭话。
旅客这才放下心来,微微笑了起来。
“岛根县毕竟不是棋界的重心,在这里确实很难找到棋手。”旅客笑着说道,“既然我们在这里相遇,那也是缘分一场,就手谈一局吧。”
说着,旅客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了。
田中不二男狡黠地笑了——若你是蒙面棋手,你的棋会暴露你的身份吧。到时候,看我们三个怎么收拾你!
“刚才听你的口音很奇怪。”旅客收拾着棋子,突然说道,“似乎是东京口音,但又好像不那么纯正,有些刻意。你是东京人吗?”
正往房间里走的高川格和松本佑二偷偷在心底忍住笑。
田中不二男稍稍尴尬了一会儿:“竟然能听得出我东京口音不准,莫非您是东京人?可为什么一点东京口音也听不出?”
旅客却笑着摇了摇头:“我常年游历在外,各地方言都懂,自己说话也就听不出地方了。”
四处游历,那也就是说不怎么在东京呆着了,那就好办了……田中不二男在心底默默想着。
“我在东京下棋,但是我不是东京人。”田中不二男随口说道。
高川格和松本佑二一惊。
“哦?那你……”旅客有些不解。
“我是中国人,我叫吴清源。”田中不二男调皮地答道。
高川格和松本佑二相视一愣,不知所措。
田中不二男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万一赢了就说出自己的真名,输了就让对方以为自己是吴清源,这样不管输赢自己都不会丢人了。
何况,蒙面人是认识田中不二男的,若对方是蒙面人,这时应该有反应才对。
旅客确实有反应,只是这个反应似乎不像是蒙面人的反应——他看着田中不二男,似乎有些想笑!
“你是吴清源?”旅客似乎强忍着笑意问道。
“看来你听过我的大名……”田中不二男毫不客气地答道。
“久仰久仰……”旅客忍住笑,“吴先生,我们分先下两局试试?”
田中不二男稍稍愣了一会儿,但随即爽快地答应了——私下里对局,棋谱也传不出去,用不着讲究那些棋份规矩了,就好好跟这个家伙试试身手吧。
“请先生先执黑棋吧。”田中不二男笑道。
旅客自信地看着田中不二男,微微躬下身子:“请多指教。”
一支黑军直奔右上小目而去,静静侍刀而立。
田中不二男看着棋盘,突然调皮地扬起了嘴角……
白军出手,一支轻骑急速奔向左下。
左下小目吗……旅客在心底暗暗寻思着,手中已摸出了一粒黑子,准备随后便落到左上小目,与白军划江而治。
然而,白子落毕,旅客看向棋盘,已经准备取出的黑子却突然僵住了。
高川格和松本佑二看到白子初手,也是一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左下角,比高目更高一道的地方——左边六四位!
田中不二男狡黠地看着眼前的对手,有些放肆地笑着。
通常初手落子必占一角,以小目居多,星位、目外、高目甚至三三都偶有出现,但横向第六道,纵向第四道的招法早就已经远远离开角地了——这简直不合基本的棋理啊……
高川格和松本佑二面面相觑一阵,双双不知所措。
旅客微微思索一阵,随后又将黑子取出,仍就落在了左上小目上。
看看你这小子有什么暗着。旅客在心底说道。
田中不二男毫不畏惧,眼见黑军站定,他也立刻遣出一支白军,直奔右下。
黑军待烟尘落尽,再看过去,却又大惊失色——白军竟又立在了右侧的六四位上!
这是什么古怪的阵法?
黑军微微骚动一阵,但很快镇定下来。
既然白军故意露出破绽,我们就冲杀过去,先看看他究竟是什么陷阱。
一支黑军精锐直刺右下小目而去,如神兵天降,将白军身后的阵地一刀切断。白军却不慌不忙,回过身猛攻黑军,双方很快聚集了各路精锐,在此对峙起来。正当双方激战正酣之时,白军却突然脱离战场,朝着右上黑军飞奔而去。黑军猝不及防,慌忙撤退,白军趁势扩张,竟在右边建起了一片极其浩瀚的大阵!
旅客止住战火,静静沉思起来。
原来如此,这个孩子故意引我攻击他的身后,随后放弃了角地,却出其不意地飞速占领了整条边,形成了一片气势恢弘的军阵!
传统的战法,形成阵势是从角上扩张而来,而这个孩子偏偏从边上展开,竟也有着出人意料的效果——有趣至极。
黑军紧急转向,开始遏制白军扩张。但白军的立足点原本就在边上,靠近中腹,旅客不敢随意凌空挑起战争,于是给了白军飞速在中腹扩张的空间,没过多久白军竟已在中央凌空起势,傲然在战场正中央建起了疯狂的巨阵来!
看上去,盘面上黑军似乎微微落后了。
妙极!妙极!
旅客在心底暗暗称赞着。眼前这个孩子虽然不过十多岁,但是他的棋不落俗套,才气四溢,而且胆识过人。若假以时日,这个孩子必定能有惊人的成就!
田中不二男也看着棋局,也在心底默默惊讶着。
原本以为岛根县是偏远之地,这里必定不会有什么高手。但这个人一招一式都收放自如,不留破绽,棋型看上去异常精美,若不是施展了对方不熟悉的新战法恐怕自己难以在布局阶段讨到便宜。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旅客轻声问道。
田中不二男微微一愣:“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叫吴清源……”
旅客微微挑起眉毛,似乎在等待着田中不二男自己揭穿自己的谎话。
“信不信随便你,反正我是吴清源……”田中不二男倔强地说道。
“吴清源……”旅客微微笑着,“那你可看好了,我可要施展全力了。”
田中不二男稍稍一愣,随后却不屑地笑了起来——说不定也是和列车上那个莽夫一样,是个只会说大话的家伙。
旅客重新低下头,再看向棋盘。这一次,他的眼中似乎射出了一支支锐利的箭,直刺棋盘而去!
黑军重振精神,抖落铠甲上的沙土,重新亮出闪着寒光的剑锋,一排排瞄向中央浩瀚的黑阵。
奔掠如火,破!
旅客一声令下,一支支黑军轻骑向着浩瀚白阵猛冲过去!
田中不二男暗暗笑着,指挥白军严阵以待。双方眨眼之间便已照面,黑军铁骑的冲击力却远远超过了田中不二男的想象!
第一轮冲击黑军如重锤一般砸来,白军防线火星四射,几支厚甲军竟一时力竭,不得不后撤了两步!
好强的力量!田中不二男不仅在心底感慨道,对方冲过来的蛮军与自己的棋子贴身肉搏在一起,竟让看起来原本十分安定的防线被扯出了破绽!
竟然挡住了第一阵攻击,这个孩子已经很了不起了。旅客也在心底暗暗称赞着。
不过,第二阵攻击,你还挡得住吗?
黑军很快竟又从另一个角度冲杀过来!
这个人攻击的力量非同小可,必须在白军防线之外挡住他!
白军得令,向阵外冲出,从黑军半路冲杀而出,打算伏击敌军,将深入之子孤立于黑阵之外。黑军却毫不畏惧,在此处便与白军纠缠起来!
白军防线外,双方扭打成一团,瞬间便硝烟四起。待硝烟散尽,再看向棋盘,白军伏击之兵竟全军覆没!
田中不二男大惊失色,赶紧匆忙脱出战场,回手将战线补强。刚刚得胜的黑军毫不罢休,立刻强攻白军防线。白军竟又抵挡不住,微微向后撤了一步!
至此,白军原本不大的优势已丧失殆尽!
简直是不可理喻的蛮力……田中不二男的脑门上渗出了汗珠。
黑军步步得势,立住阵地后又看向主帅。
继续冲杀。旅客平静地下令道。
黑军杀声震天,竟又从四面八方冲杀上来!
田中不二男只觉满盘都是黑军虎狼之师,白军被杀得草木皆兵,步步后退,竟抵挡不住!
高川格看着白军渐渐败退,陷入了沉思。
“这么强势的攻击力,莫非他真的就是蒙面人?”松本佑二附在高川格耳边,低声说着。
高川格却微微摇了摇头:“我确定不了……”
蒙面人确实战斗力惊人,但他并不是一个仅靠战斗力过人而取胜的棋手——若真是蒙面棋手在对面,从布局阶段田中不二男就不可能取得优势。
可这个人的战斗力量实在太惊人了,完全可以与蒙面棋手媲美——他究竟是什么人?
最后一粒黑子落毕,全局结束。
田中不二男看着棋盘,忍不住喘息着。
黑胜八目!
八目的差距,可以说这是旅客的一场大胜。
“多谢指教。”旅客微微低头致谢,“吴清源君,这次轮到你拿黑棋了。”
田中不二男一愣,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对方在叫自己……
这可是你自找的!
田中不二男顾不得收拾盘上的棋子,只是粗鲁地将盘上子全部抹到一边,抢过对方身边的黑子棋盒。
“请多指教!”田中不二男草率地说着,飞速从盒中取出一粒黑子。
一支黑军向棋盘飞奔而去,惊起一片沙土。待沙土散尽,众人却顿时大惊失色!
初手天元!
秀哉已在房内熟睡,前田陈尔靠在墙边,等师父睡去一个时辰之后他才敢开始睡觉。
然而,门外突然微微喧哗了起来。前田陈尔有些警觉起来——这喧哗声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总之不能让他吵醒了师父。
没过多久,喧哗声竟越来越近……
随后,是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连前田陈尔也吓了一跳,秀哉也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谁!”秀哉厉声喝问道。
前田陈尔赶紧起身,拉开了门。
门外是慌张的松本佑二。
“快到楼梯口的房间来!”松本佑二激动地说着,“有一个高手在,可能是蒙面人!”
秀哉听完,猛地坐起身。但门口刚说完这句话的松本佑二已经飞奔走了,前田陈尔回过头,不知所措地看着秀哉。
“去看看!”秀哉很快站了起来。
走到门外,秀哉看到所有的房门全都打开了,似乎濑越宪作这些人也被松本佑二叫了起来,大家都纷纷往楼梯口的房间赶过去。
秀哉加快脚步,跑到了楼梯口,从门外看进去。
门里是田中不二男正在和一个旅客模样的人对弈。秀哉仔细看那旅客的相貌,却不禁有些失望。
那不是蒙面人。秀哉立刻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同样的,濑越宪作等人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众人看向棋盘,却不禁有些惊讶。
棋盘之上,双方正激烈地争夺着,杀得尸横遍野,优劣难断。然而,更令众人赶到不可思议的是,两人旁边棋盒旁放置的死子竟也堆成了山!
这局棋得杀成了什么样子啊!
再看两位对局者,竟都睁大了眼珠子,脑门上汗如雨下,双眼紧张地在棋盘上四处搜索着——棋局之胶着一定也远远超出了双方的意料吧。
“高川格,现在谁领先?”木谷实低声问道。
高川格竟摇了摇头,“双方的死子太多,我根本记不清了,完全没法计算谁领先……”
“桥本君,你看得出来吗?”木谷实又转向素来以判断形势精准迅速闻名的桥本宇太郎。
桥本宇太郎竟也摇了摇头:“我从没见过杀成这样的棋局,死子堆成一堆,连数都数不清楚,根本无从判断……”
“看起来,即使对局中的双方也算不出优劣来了,所以都竭尽全力争取官子。”铃木为次郎低声说着。
最后一个官子收完,双方竟仍然喘息未定。
“填目吧。”田中不二男似乎筋疲力尽般说道。
旅客也微微点了点头:“好久没有在棋局后专门数目了……”
这句自嘲,却反而让棋盘之上顿生出许多萧瑟之气!
双方纷纷取出自己吃去的棋子,向对方的空里填去。原本棋盘之上空目就不多,很快竟被死子填满了!
再比较剩下的死子,黑白各余三粒——这局棋竟然下成了和棋!
棋盘上三百六十一个点全部填满,竟还多出六个死子,也就是说这局棋总共下了三百六十七手!
众人忍不住惊叹着。
对局双方的脸上经都能看出对于这局棋未能取胜的遗憾。
旅客抬起头,看向刚才一直在身边观战的众人。这时他才发现这些人是谁,不禁微微一愣,随后又笑了起来。
“吴君,好久不见。”旅客冲着面前不远处的吴清源拱手说道,“想不到吴君还有一个棋力如此不凡的弟弟,真是龙兄虎弟啊。”
吴清源却被说傻了,不知所措地看着田中不二男。
田中不二男看到对方竟然认识真正的吴清源,一时间竟也不知所措起来。
“这位先生……您是……”高川格犹豫地问道。
在旁观战的高手们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你们莫非还不认识?”濑越宪作不解地问道,“那你们是怎么下起棋来的?”
旅客一愣:“这位小兄弟闯进来,说他叫吴清源。我一时好奇,于是就和他下了两局……”
众人听罢,竟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田中不二男又是尴尬,又是疑惑,如痴呆了一般坐在原地看着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田中君,你可得到了高人指点啊。”濑越宪作笑道,“快向‘鬼田强太郎’前辈致谢吧。”
鬼田强太郎?
田中不二男觉得这个名似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
高川格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赶紧向旅客恭敬地行了一礼:“小野田先生,刚才多有冒犯,请您别介意。”
小野田……
田中不二男突然想了起来,顿时也吓了一跳!
小野田千代太郎,当年创建棋正社的六大高手之一,行棋力量惊人,传说有鬼神之力,绰号“鬼田强太郎”!当年院社争霸战开战之时,他作为棋正社战将力抗日本棋院群雄,最终寡不敌众。在野泽竹朝与棋正社叛将铃木为次郎争棋殒命,棋正社战败在即之时,小野田离开棋正社,重归日本棋院,成为了日本棋院内的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高手。
但是……
“小野田君,你为什么在岛根县?”雁金准一问道。
小野田微微笑了笑:“几个月前,我听说了坊间关于蒙面棋手的传言,忍不住好奇,所以从去年秋季大手合结束之后我就四处游历搜集关于蒙面棋手的传言,两周前顺着一条线索找到了岛根县来。”
“可是手合赛开战在即,你也不回东京吗?”铃木为次郎不解地问道。
小野田却哈哈大笑起来:“我本是闲云野鹤,手合赛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倒是登山游历我更喜欢些。如果碰上什么有趣的事情,放弃今年的春季大手合又有何不可?原本不想让各位知道,可惜今天在这里被撞破了,只求各位回了日本棋院别告我的状啊。”
小野田好登山,这在全日本都十分有名。他除了是一个知名的棋手之外,也是一位十分著名的登山家,据说日本但凡叫得出名字的山他都曾去过。
既然在此偶遇了小野田,那也是件好事啊……濑越宪作想着。
“小野田君,你来岛根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迦密山的地方?”濑越宪作轻声问道。
迦密山,那正是请柬上所写的无人知晓的地名。
说到这里,小野田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迦密山……”小野田阴沉着脸,“我想全日本大概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座山的位置了——我问过那附近的居民,他们告诉我他们不记得那个地方曾有过山……”
房间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沉默得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