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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经纬交错深深情



第二十一章 迷迭香(上)



    失去,或许是另一种拥有的开始,只是因为失去,苦涩占据了心灵的大半部分,让之后的甜蜜来得很迟。不,也许并不算迟,爱的意义原本就不是失落,而是另一种方式的所谓幸福会不会让生命重新变得精彩起来。爱,不能对一个人强求,却依旧可以从别处获得。

    江南的夏天,和北京完全不同,或许这才可以称得上真正的炎热。但杭州则可能比较特殊,因为有美丽的西湖,有成荫的绿树,即使再热的天气,也能让人的心沉静下来,去追求享受大自然的快乐。而说到快乐,此刻这件东西却并不属于珩儿。

    珩儿正走在西湖之畔,推着自行车,轻缓地迈着步子。她刚刚从断桥走过来,不时朝着桥的那一边回头,断桥的形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可笑的桥,为什么一定要以“断”为名?她停下脚步,半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或许那座桥真是为“断”而建的吧,走过了桥,也就意味着把过桥之前的丝丝缕缕都斩断。

    除了替她管理三潭棋社北京分社的副教练和好友方紫蝶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到了杭州,若是有人知道了她的行踪,她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再去到另一个地方。只要不是北京,对,只要不是北京就好,她仰面朝向天空,做了几个深呼吸,就这样把北京的记忆都还给蓝天吧。

    可是,有的东西为什么始终忘不掉呢?她走到湖边的石椅旁边,坐了下来,望着轻波『荡』漾的湖水,仿佛心中的泪也要就此散落在西湖之中。那双可爱的小眼睛,那张时时刻刻都充满着欢笑的脸庞,像一座透明的牢,把她的思想禁锢着,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喂,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一个女人的声音让珩儿回过神来,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滑落了几颗泪珠。为什么还是要为他哭?他值得你哭吗,叶珩儿?她在心底责备着自己,连忙掏出纸巾擦干眼泪。

    “是感情上受到挫折了吗?”

    那女人又说话了,珩儿这才回头看清了她的容貌。这个女人看来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朴素大方,虽然不能用美或高贵来形容,但却是一种简单、自然、清新的美。她正在对珩儿微笑,那细长的眼睛好像月牙儿,竟让少女产生了一阵莫名的亲切感。

    “您怎么知道我是……”

    “年轻的姑娘,一个人在这里黯然神伤,十有***不都是因为感情的事吗?其实在我看来,爱情虽然伤人,但也是非常好处理的一件东西。我看你一定是把这件事积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有得到发泄。呐,你今天就哭个痛快,保证明天一觉醒来,你就会觉得轻松很多了。你不介意的话,我的肩膀可以暂时借给你。”

    那女人极其轻松地说着话,珩儿却感觉这话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样。她的内心猛然一热,竟果真靠在那女人的肩膀上,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这场“倾盆大雨”下得时间真不短,那女人坐在石椅上动也不动,仿佛真要等到珩儿哭完了,她才会起身离开。终于,女孩的泪水像是流干了,她才“啊”地打了个呵欠,原来她刚才差一点就坐在那里睡着了。

    “阿姨,很抱歉,我竟然忘记了您可能还有事,对不起……”

    珩儿红着脸向那女人道歉。

    那女人笑着摇摇头,“你这小姑娘,干嘛要跟我这么客气?我刚刚从重庆来到杭州,能在这儿碰到你,你又不怕我是个陌生人,会靠在我肩上哭泣,这本身就是一种缘份,不是吗?”

    “您是从重庆来的?”

    听到“重庆”二字,珩儿不自觉地浑身一颤,但很快的,她的情绪便恢复了平静。也许真像那女人所说的一样,哭完了就没事了,许啸锋的影像在她心里好像真的变淡了不少。

    “是啊,说到这个,我还得向你问路呢。”

    那女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地图,有些苦恼地看着她。

    “我是到杭州来找我儿子的,听说他不久就要过来,所以我想先找一家宾馆住下,好等他来了再跟我联系。我想打听中等价格的宾馆,可是这里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我都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的话才好。而且杭州人说的方言,我听起来实在是太费力,怎么就没多少人能说一口正宗的普通话呢?”

    “阿姨,我知道有适合您的宾馆,让我带你去吧。”

    珩儿大方地牵起她的手,示意让她坐上她自行车的后座,那女人笑『吟』『吟』地答应了,那高兴劲儿好像上了天堂一样。陌生人到陌生的地方,能遇到好人,的确是一件非常走运的事,看来她让这小姑娘靠了一下肩膀,付出的代价还是值得的。

    自行车在路上行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珩儿带着那女人去的那一家宾馆,正好就是她自己暂住的地方。那女人非常满意,一听说珩儿就住在她的隔壁,更是兴奋至极,珩儿似乎也看透了她的『性』情。要是没人陪这阿姨说话,她一定会闷得不行,而两人住隔壁,正好造就了这特殊的缘份。

    “对了,小姑娘,你帮我找到了宾馆,还不嫌我老人家唠叨,真是万分感谢。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不会吝啬告诉我吧?”

    “我姓叶,叫珩儿,王字旁加行人之行的‘珩’字。”

    “叶珩儿?翠绿草叶上的一块美玉,好像清晨『露』珠出现的景『色』,你姓叶好,名字起得更好。”

    好厉害的阿姨!竟一语惊人,用如此美妙的字眼诠释她名字的意义,珩儿暗暗吃惊。这位阿姨看起来虽然很普通,甚至有些大大咧咧,但这句话中却透『露』着一种深厚的文化底蕴。或许这个女人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从表面上看,绝对无法猜到其灵魂中还藏着什么。

    “我叫沈天瑶,天地的天,瑶琴的瑶。”

    那女人笑嘻嘻地说出她的名字,一面和她握了握手,都说重庆人爽快,这一点也不是瞎掰的。这一握手,沈天瑶和叶珩儿就成了一对新朋友,尽管两人的年龄相差了一辈,却丝毫感觉不到代沟。也许,是上帝看到了她的哭泣,所以才特别带来这样一位长者,安抚她碎裂的心吧,珩儿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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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把泪留给伤心地(下)



    方紫蝶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你不相信也得相信,报纸上白纸黑字都登了出来,难道还有假的?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我的同事昨天离开的时候还拍到许啸锋和那个女人一起进了她的总经理办公室,没过一会儿连灯都熄掉了,可就是没见他们俩出来。珩儿,我本来不想说这事,可我实在害怕你被许啸锋继续骗下去,你会更伤心绝望。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谈恋爱吗?因为男人都是喜欢说谎的,我不信任男人,也不相信天底下真的有天地长久的爱情。我害怕有一天会遭遇到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才选择一个人活,活得轻松自在。珩儿,你好好想想吧,斩断你和许啸锋之间的关系,把他忘记,或许这样你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

    “小蝶,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沉默了半晌,珩儿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方紫蝶清楚珩儿的『性』格,此刻她应该想要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于是没有再劝阻,自己无奈地叹着气走了出去。

    珩儿陷入了悲哀和痛苦之中,而大虎道场的许啸锋,此刻的心情也不比珩儿差。昨天他从程语曼的公司回来之后,便躲进寝室不肯出来见人,连邹俊崎找他,他的门也不愿打开。这一晚,他几乎彻夜未眠,早上一起床,才发现自己头发『乱』得像野草,又起了黑眼圈,连寝室也变成了一片狼藉。

    “铃——”

    门铃忽然响了,许啸锋无精打采地把眼睛凑到门上的“猫眼”跟前,正好对上敲门人的脸。珩儿,是珩儿来了!他想也没想便打开了门。

    只见珩儿站在门口,面『色』苍白,脸上有浅淡的泪痕,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甚至连血丝都能看见。许啸锋吓住了,连忙把她拉进寝室,关上门之后,为她冲了一杯开水,递到她的面前。“珩儿,你先喝口水,我有话想跟你说……”

    “还是让我先跟你说吧。”

    珩儿的声音透着冷漠和失落,将一份报纸举到许啸锋的眼前。许啸锋见状,身体顿时僵住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和珩儿解释,但此刻除了把一切的事实告诉她,他没有任何办法。

    “珩儿,你听我说,其实这件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是语曼她……”

    “怪不得程语曼会来三潭棋社找我,那天我还以为她是你的海归棋『迷』,压根儿就没多想什么,因为我相信你已经相信到了全心全意的地步。关于我爸爸和那幅画的事,还有骆岩的事,我都向你倾吐了,我以为你也可以和我一样,你不会对我隐瞒任何东西。可是,你却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的生命中还有程语曼这个人,她是你青梅竹马的玩伴对吗?”

    “你误会了,语曼她虽然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可我对她的感情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珩儿,我们的感情怎么样,你也很清楚,难道就因为这件事,你就要把我整个人都否决掉?”

    许啸锋吃力地辩解着,但他的解释在珩儿听来,好像是越来越胡闹。此刻他除了用行动表示,可能再也没有别的方法,他伸出双臂,要把她搂入怀中。

    “你放开我!”

    珩儿一声绝望似的惊叫,用力挣开了他的手臂,视线无意间竟落在了他的胸前。

    “你还想解释什么?小蝶都告诉我了,你和程语曼昨天在她的办公室里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早知道你们已经好到了那种地步,我就不必***到你们俩中间来做个第三者,你身上既然都被她刻了印迹,为什么还要向我解释?”

    许啸锋从未见过珩儿如此模样,他惊愕地低下头来,却发现胸口上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迹。天啊,这个吻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自己怎么完全没有发觉?昨天他的意识完全陷入了昏愕状态,竟然没有防备到程语曼还有这一手!她一定是故意的,那个精明的女人,一定算准了珩儿要来找他,所以才……但是,珩儿会相信他的清白吗?换了是谁,恐怕都不会相信,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在正常状况下怎么可能轻易被一个弱女子制服?他几乎想一头撞在那坚硬的墙壁上,浑身的力气却仿佛都在瞬间失去。

    “啸锋,你曾经一定很爱程语曼,对不对?”

    珩儿带泪的眼睛闪动着凄美的光辉。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终于明白了,好,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介入你和程语曼之间。我叶珩儿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女人,却也不是能任由男人呼之即来、麾之即去的。我会离开你,离开北京,到一个你永远找不着、也触不到的地方去,许啸锋这三个字,我就算不能马上忘掉,也会渐渐的将它埋葬起来,埋葬到地底的最深处……”

    她转过身,连再见也没有对他说,便走向了门外,消失在了许啸锋的视线里。

    “珩儿!”

    许啸锋大步跨出了门,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他呼喊着,追逐着,从楼上到楼下,从道场里到道场外,都没有发现珩儿的踪迹。他根本不敢相信,珩儿出门和他追出去的时间只相隔了三秒钟,她就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像一阵风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啸锋,你怎么了?”

    范韵秋刚从棋室里出来,迎面撞上了他,好容易才把那发疯似的小伙子给拽住。

    “珩儿,珩儿……”

    许啸锋蹲在地上,声音已近乎沙哑,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灌进了心里,让那颗心变得像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是不是语曼的事让珩儿知道了?”

    范韵秋猜到了刚才所发生的事,然而看见这般无助的许啸锋,她只是心疼。

    “韵秋姐,珩儿她走了……她永远都不会再回北京,也永远……不会再见我……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笨?为什么她走出门的时候,速度会比风还快,我连她的手都牵不到?姐,我的心好痛好痛,我从前都没有体会过,原来世界上有一种痛,比踩在刀子上还要难受……”

    他痛苦地靠在范韵秋肩上,范韵秋猛然感觉到一片湿热,他竟然流下了泪。那个充满活力的许啸锋,那个大虎道场的“开心果” 许啸锋,那个天塌下来也能顶的许啸锋,此刻竟然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在她的怀里哭泣。北京,始终还是他的伤心地吗?或许,他本来就不该属于这个城市,而悄然落下的泪,却不知何时才会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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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把泪留给伤心地(中)



    “我拜托你不要这样。”

    许啸锋苦恼地转过头去,不愿看她的眼神。

    程语曼忽然将双手环上他的颈项,用力将他的脸扭过来,激动地说:“啸锋,你看着我!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不要逃避自己的感情了,我知道你明明就还喜欢我的,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连你的心事也看不出来?你和叶珩儿交往,只是用她来填补我离去的空缺罢了。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你却还要逃避我,坚持跟叶珩儿在一起,你也会害了她的,你明白吗?”

    他真的会害了珩儿吗?他的心里到底装着的人是谁?许啸锋竟一时『乱』了方寸,程语曼的话听在他的耳里,为何会让他浑身都充斥一种无法形容的奇怪感觉?她的一字一句,仿佛都蕴含着一种没有名字的毒『药』,在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神经。他无力去推开程语曼,只感到她炽热的呼吸,在他的脸庞游走,令他的双唇快要麻痹。

    “语曼……不要……别这样……”

    他要拒绝她,一定要拒绝她,但这朵带着异香的罂粟花,就算换了别人,要拒绝那种香气,也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大概是喝了过量的红酒,让程语曼的双颊显现出微醺的淡红,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让那淡红越发鲜艳。在国外生活的几年,早已让她变得异常大胆,她的唇在许啸锋脸上每一个地方都游走着,那种带着炽热、火辣辣的吻,和珩儿的生涩完全不同。她主动,她充满了***,那种近乎致命的诱『惑』,令许啸锋全身细胞几乎都要不自觉地膨胀起来。

    “啸锋,啸锋,不要拒绝我,不要逃避我……我知道你从来都没忘记过我,就让我把从前欠你的东西,就在今天一起补偿给你吧。你是属于我的,啸锋,你只属于我程语曼一个人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的吻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热气,绕过他的颈项,纤细的手指触到他的胸前。许啸锋僵在那堵墙旁边,衬衫的纽扣被程语曼解开了,办公室的灯光悄悄地熄灭,他看不清她的人,只感觉到一个温润的、带着馨香的躯体靠了过来。她在拼命挑动着他的***,他就快要无法控制了,然而在这一刻,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另一个女孩的容颜,许啸锋“呀”地一声大叫了出来。

    “啸锋,你干什么啊?”

    他这一喊叫,可把程语曼吓住了,之前的***也在瞬间灰飞烟灭。

    “语曼,对不起,我想我不能继续呆在这儿,你快把衣服穿上……”

    许啸锋狼狈地扣上衬衫的纽扣,用力将自己的脑袋猛抓了几下,打开门掩面狂奔而去。

    “啸锋!”

    程语曼绝望似地叫着他的名字,许啸锋却已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她流着眼泪披上衣裳,几乎要把嘴唇咬破。为什么他会走?为什么制造出了这种绝佳的机会,她都无法得到他?难道,他的心真的随着叶珩儿的出现,逐渐远离了自己吗?她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像一座冰冷的雕塑,泪水滑过脸庞,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今天的报纸这么早就送来了吗?”

    次日清晨,珩儿刚打开寝室的门,便见门口的报箱里『露』出纸边。她取出钥匙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把报纸取出来,拿进寝室放在写字台上,接着拿起了床头放着的手机。

    “奇怪,啸锋今天不是说好七点半会给我打电话,约我去天坛公园吗?怎么时间都已经过了,他还没打来?是不是睡着了?”

    珩儿转头看见旁边放着的《下个纬度》,对着那幅画,她朝着它浅浅一笑。其实在她心底还有一个念头,就是在今天把这副珍贵的画送给许啸锋,谁叫许啸锋那样特别,能看出她父亲的心意呢?或许这是注定的缘份,她想着,这幅画在一定程度上更拉近了他俩的距离。她觉得继续等到八点,若是还等不到电话,她便自己找他。

    “珩儿!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她还在为画和心中的情感陶醉的时候,方紫蝶忽然叫喊着冲进了屋里,把她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小蝶,你怎么了?一大清早就说什么不好了?”

    “天啊,你不会不知道吧?许啸锋上报了!”

    方紫蝶气喘吁吁地说着。

    “是吗?”

    珩儿根本没在意她的话,自从打入三菱杯总决赛之后,许啸锋上报就是很正常的事,她甚至觉得方紫蝶有点小题大做,看来专业记者也有不够专业的时候。

    “我说珩儿,你是没有看报纸还是根本没有好奇心啊?你就不怕那个野蛮男人有一天把你给甩了?”

    方紫蝶抓起桌上的报纸,气冲冲地举到珩儿面前。只见体育版的头条上印着一个超大的标题——“围棋经纪在京兴起,棋坛佳偶把盏同乐”。标题的下面,是一张拍得异常清晰的照片,那果然是许啸锋,可为什么有个姑娘挽着他的手,还和他一起举起盛着红酒的杯子?珩儿定睛一看,内心深处顿时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那个女人竟然是那天到三潭棋社找她下棋的程语曼!

    “小蝶,今天的报纸是不是印错了?”

    她转过身,握住方紫蝶的手,用一种极度疑『惑』的眼光望着她的好姐妹。

    方紫蝶一个劲地摇着头,“珩儿,你清醒一点吧,昨天我们《弈周刊》也派了记者去语曼经纪公司的宴会现场,可惜去的人不是我,否则我早就把酒直接泼到许啸锋脸上去了。昨天我的同事们回来就在讨论着这件事,原来这个姓程的女人是冯大虎九段的外弟子,跟许啸锋还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她在宴会上已经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承认了他们的关系。珩儿,你被许啸锋耍了,真的被他耍了!”

    “不,不是这样的……啸锋他答应过我,他要把所有的爱都给我,他不会不记得我们的承诺,他绝对不会骗我的……”

    珩儿眼中『露』出惊讶而又悲哀的神情,努力地让自己不要相信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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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把泪留给伤心地(上)



    爱是一台盛着笑与泪的天平,而平衡或不平衡的砝码,却需要人自己去添加或减少,因为天平两头的重量并不固定。面对过往的时候,人或许会无法抗拒,但也始终无法将那种感觉变为持久;而放眼未来的时候,却时常会因为过去的琐碎,而让人站在了孤独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东西南北。于是,他只能呆在那里,把所有的伤痛留在城市的角落。

    爱的力量是巨大的,然而也是可怕的。许啸锋是万般想把过去与程语曼的丝丝缕缕都斩断,但遗憾的是,那个从美国回来的企业管理女硕士程语曼,偏偏就是他生命中最难割除的肿瘤。他根本没想到她的动作会如此迅速,做什么都会快上一步,不单是抢先找上珩儿,还抢先替他决定了他事业发展的方向。

    “语曼经纪公司”在两天后便开张大吉,冯大虎和桂雅夫『妇』俩都应邀参加了开张宴会,许啸锋在那里竟然还看到了棋院与围棋协会的高层领导,以及众多的媒体。和比赛时不一样,这次没有一个人帮他应付媒体,现场被记者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个缝隙都找不着,更别说溜掉了。正当他郁闷之时,程语曼竟然还硬要挽住他的手臂,公然走到记者们面前,大大方方地让他们围上来采访、拍照。

    “许六段,首先恭喜你成功打入三菱杯总决赛,请问你有信心在秋天的总决赛中战胜崔银翔九段吗?”

    “这重要吗?赢了如何?输了又怎么样?比赛的胜负难道是我个人可以控制的?”

    许啸锋的回答让记者的脸『色』当场就煞白。

    另一个记者又上前问:“许六段,下周的围甲联赛中,北京队将主场迎战浙江队,你作为北京队的主将,必然会碰到浙江队主将骆岩。我们采访过骆岩八段,他非常重视和你的交手,似乎有在围甲中把三菱杯之痛洗清的意味,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许啸锋双手一摊,朝着记者翻了翻白眼,“拜托,比赛就比赛嘛,骆岩有什么想法是他的事,我没话说也是我的事,你们都已经采访过了骆岩,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来问我呢?”

    “许六段,我们可是好心好意给你做宣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记者无奈地摇着头,这个小伙子果真是中国围棋的未来之星吗?他们还从没遇到过一个棋手用这种态度回答媒体问题的。

    而下一个记者的问题则更是犀利:“许六段,听说你和骆岩八段之间好像有一些过节,有传言说是因为一个女孩子,请问有这种事吗?”

    许啸锋听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几乎想跳上去猛劈那记者两拳。可是在这种公众场合打架的话,那他非被中国棋院除名不可,以后也别想做棋手。

    谁知,程语曼微笑着站到了他的身前,回答了记者的问题:“什么女孩子啊?这些都是八卦新闻罢了。或许这是那位骆岩八段为了炒作所制造出来的幌子,因为他在三菱杯半决赛中输给了许六段,这样炒作自己也很正常,不是吗?其实许六段早就已经有了女朋友,那个人就是我——程语曼,从我们现在的表现,大家也应该能看出来吧?我和许六段是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感情一直很好,即使我出国三年,回国之后开这家公司,也是多亏了他的大力支持。试问一个肯为女友做到这份上的好男人,又怎么会去招惹别的女孩呢?”

    “喂,语曼……”

    许啸锋在后面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怎么可以对记者这样说?明明去找过了珩儿,她应该知道他和珩儿在交往才对,此刻在媒体面前公开这段莫名其妙的“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程语曼这一招的确高明,记者们竟然就这样散去,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她冲着许啸锋得意地使了个眼『色』,随后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举起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摇晃着杯中的冰块,慢悠悠地品尝着红酒的芳冽。

    她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许啸锋暗暗咬着牙关,有火在心底却发不出来。程语曼,她凭什么代表他说话?他越来越难想象,他曾经深爱过的这个姑娘,怎么会变得如此精明狡猾,她真的还能下棋吗?那满身的商业味道和极端的做法,无端地让他开始感到厌恶。如果她不是程语曼,他觉得自己恐怕马上会一个耳光冲着她扇过去。

    直到晚上七点,开了大半天的宴会终于结束了,只留下了许啸锋和程语曼两人,在总经理办公室里。喧闹之后是极度的安静,甚至静得有些可怕,两人对视着,互相注视了良久。

    “啸锋,你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好害怕……”

    程语曼终于说出一句话,她却退到客厅的角落里,微微瑟缩着身子,目光中透着一种可怜巴巴的神『色』。那种畏惧、无助的表情,弄得许啸锋原本硬起的心肠似乎又软了下来,好像从前的那个青涩的女孩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不要这样。”

    许啸锋走上前去,仔细看着她游移不定的眼神。

    “我只想告诉你,从你回国那天开始,我就觉得我的头脑开始变得『乱』七八糟。你去找过珩儿是吧?你也知道我和珩儿的关系,对不对?可是你今天当着那么多媒体的面,自称是我的女朋友,到底是真的想替我解围,还是存心要打击我和珩儿,我居然完全分不清楚。语曼,从前的你是那么惹人怜爱又那么让人敬佩的一个女孩,可现在为什么连我都看不透你了?如今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程语曼,她说的每一句话到底是真还是假,我全然没办法分辨。”

    “你……已经开始讨厌我了吗?我知道,我离开你去美国那件事在你心里始终存在着阴影,所以我这次回来,你也只是勉强自己来接纳我,其实你早就已经把我当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是不是?”

    程语曼伸手触到自己的脸颊,眼里闪动着泪光,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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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临界点(下)



    “阿雅,我得去道场了。”

    冯大虎照例和妻子打了招呼,揣了折扇在怀里,准备走出家门。可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一个笑靥如花的姑娘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声“hello”,顿时令他睁大了眼睛。

    “你……你不是语曼吗?”

    “冯老师,还是您的眼睛最锐利,我刚回国那天,连啸锋都没能一眼把我认出来呢!”

    程语曼满脸笑容,在门前站定,朝着冯大虎鞠了一躬,接着将两个大口袋放在地上,不用说,里面装的全是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光是看包装,就知道里面的东西都是高级货。

    “阿雅,你快出来啊!你看这风把谁给吹来了?”

    桂雅听到丈夫喜悦的喊声,连围裙也没来得及解下,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当她看到程语曼的时候,不禁惊喜万分。

    “桂雅阿姨!”

    程语曼几步上前就和桂雅来了个拥抱,笑得更加灿烂。

    冯大虎在旁边冲着这姑娘左看右看,一面摇着折扇念叨着:“才几年不见啊,语曼这丫头就变得像半个美国人,虽然我把她给认了出来,不过她出现的那会儿,我还真以为自己看到了北京城里一道新风景线呢。果然留美回来的女硕士就是不一般,我记得这丫头出国那会儿还扎着两条长辫子,回国就变成了时髦的白领女郎,我差点儿都不敢认她来着。”

    “冯老师,您知道吗?我在纽约还碰到过逸舟,那次他们学院来纽约做一个项目,和我们学院的工程系有合作,也算是真巧。逸舟和我是同一届的硕士生,我想他不久也会回来了吧,说不定北京的各大医院都会争抢他这个年轻有为的大医生喔。”

    程语曼带来的消息,一时触动了冯大虎的心结,他连忙让她到沙发旁边坐下,话匣子也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语曼啊,你刚才都说你回国好几天了,可为什么都不到大虎道场找我呢?”

    “这个……其实我刚回来那天已经去过道场了,只是……”

    程语曼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有点委屈的神情。

    冯大虎看她的样子,猜到了几分,“是不是韵秋她不让你见我,所以你今天才直接来了我家?”

    “冯老师,请您不要责怪韵秋姐,我知道她是因为太爱护啸锋,而啸锋曾经被我伤害过,她对我有成见也是必然的。以前那件事的确是我的过错,韵秋姐、恒宣哥和俊崎会怪我,我都能理解,我只想用我的行动来证明,我是真心真意要给他们道歉,也给啸锋道歉的。”

    程语曼低着头,非常诚恳地说着话,但同时也隐藏着对冯大虎的一分请求。

    桂雅握住她的手笑道:“傻丫头,我和你冯老师还不了解你吗?你从念北大开始,直到出国留学,我们夫『妇』俩什么时候责怪过你?大虎道场的外弟子中有你这种高学历的棋手,是我们都值得骄傲的事,至于啸锋的事,你不是说他并没有怪你了吗?既然啸锋都能原谅你,韵秋他们的工作就交给我来做好了。”

    “阿姨,我……”

    “你不用谢我,人生在世,哪有不会犯错的?智兴对你可是一直没有意见的,至于恒宣和俊崎,他们都回到了自己家乡的围棋队,返回北京的时间都不一样,我劝起他们来也容易一些。”

    桂雅微笑着说话,意思是让她放心。

    “对了,你这次回国,我想应该是还想继续在大虎道场下棋吧?”

    程语曼沉默了片刻,有些别扭地摇了摇头:“冯老师,阿姨,其实我这次回国来,还有一件事没对你们说。其实我不只是想重新下棋,更重要的是我想自己开一家棋手经纪公司,希望能为中国的围棋事业尽到一份绵薄之力。”

    “棋手经纪公司?”

    冯大虎和桂雅不约而同地产生了惊奇。

    程语曼解释说:“所谓的棋手经纪公司,就是公司派出专门的人员,对棋手进行全方位的包装和宣传。只要能让中国围棋界也红红火火,让更多人了解我们的优秀棋手,自然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接触围棋,围棋事业自然就能发展起来,不是吗?还有啊,再过四年,北京就要举办奥运会了,如果我们的围棋项目能申请成为表演项目或是可以考虑在将来的奥运中『露』个脸,不就能把我们的国粹更加发扬光大吗?”

    “看不出你这丫头的志向还挺宏大的嘛,虽然我个人认为,棋类的体育项目在奥运会中『露』脸似乎不太可能,但听你这样一说,我觉得开经纪公司这办法倒满有创意。”

    冯大虎『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你所说的棋手经纪公司就跟娱乐圈里的经纪公司差不多吧。如果真的有成效,能发展我国的围棋事业,当然是一件好事。不过公司的运作方面,你预备怎么办?”

    “放心吧,冯老师,我在美国念的就是企业管理,再说我的几个朋友也跟我一起回了国,就是要帮我搞这家公司的。棋院那边我前天就去联系过,跟高层们也都商讨过,他们已经初步同意让我和一些女棋手去讲解精彩时局。相信有媒体和公司的互动,又有优秀的棋手坐镇,一定会很成功。”

    程语曼信心十足地说着,那双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前景。实际上,她的这个企划案早在美国时就已拟定完毕,回国之后,只要对她和经纪公司有利的时间,她一刻也不会放过。如今冯大虎夫『妇』也支持她开办这个公司,可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那阵“东风”无疑就是她公司所选定的主角——棋手。

    桂雅从事过多年的娱乐圈生涯,自然了解这一点,对程语曼的提案,她更是倾心赞同。“那么语曼,你现在所缺少的,不就是棋手了吗?你准备寻找什么样的棋手做你经纪公司的第一个包装的对象呢?”

    程语曼伸手拨动了一下额前的发丝,眼珠诡秘地一转,“新公司成立,自然需要一个有份量的青年棋手坐镇,这个人选我已经考虑周全,就等他点头了。三菱杯总决赛刚过不久,除了他以外,还有哪个棋手能比他更适合呢?许啸锋六段——他就是我要借的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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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临界点(中)



    “是啊,下个纬度……下个纬度依旧是原点。爸爸是从北京去到台湾的,他在画这幅画的时候,一定怀抱着满腔的热切希望。尽管他已经无法再回到故土,但我却代替他完成了他的心愿,我到了北京,下个纬度正是北京啊!这不是悲伤的乡愁,爸爸他是早就看到了回家时的喜悦,对,就是这样的!”

    “珩儿,弄了半天,原来你爸爸是北京人啊!那这么说来,你也应该是北京人而不是台湾人了。”

    许啸锋这才恍然大悟,珩儿原来并非台湾本土出身,和骆岩一样,也是从北京去到那边的。且说骆岩去到台湾是因为骆文君和冯大虎的离婚事件,可珩儿和她父亲常住台湾又是为什么呢?珩儿是一个非常能藏住心事的女孩,因此他不会去主动询问她,她若是愿意把心事对他吐『露』,就自然会说。只是他开始觉得,这个少女身上的谜团应该总有被解开的一天,他等待着,不过即使永远解不开,她也依旧是他最爱的人。

    “啸锋,其实关于我爸爸的事,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爸爸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

    珩儿轻轻闭上眼睛,思绪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

    “从我懂事开始,我和爸爸已经住在台北了,他只跟我说过,我们的故乡在北京。可是,我每次问起爸爸从前在北京的事,他都不肯告诉我。他只是一心教我下围棋,平日里还很喜欢画画,每当他指导我下棋的时候,都会对我说:‘珩儿,记住爸爸的话,千万不要和职业棋手下棋,也不要做职业棋手,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那样说,但是我却知道,他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出发点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直到现在都牢记着他的话,不和职业棋手下棋,也永远不会做职业棋手。

    “我和爸爸相依为命,在台北的郊区过着差不多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只有我们父女俩,但我却从来没有感到过孤独。直到有一天,爸爸的病情恶化了,那时已经是业余7品的我,再次参加了业余段位的考试,成为6品,也好多参加一些比赛,把得到的奖金积攒起来,给爸爸治病。后来,我认识了骆岩,得到了他的帮忙,我肩膀上的负担的确减轻了不少。可爸爸的病据说是年轻时就惹上的,加上他多愁善感的个『性』,他的身心已经完全疲惫了。一年之后,骆岩没有再来找我,而爸爸也就在第二年去世了,他临终前终于告诉我,他在杭州有个朋友叫林之韬。

    “于是,我安葬爸爸以后,就坐船去了杭州,到三潭棋社找到了林叔叔。但奇怪的是,林叔叔虽然是爸爸的朋友,却也不肯告诉我爸爸以前的事,就算我再怎么旁敲侧击,他也知道我是在套他的话,一心要隐瞒。后来我渐渐想通了,我不再去询问爸爸的事,只是秉着一颗热爱围棋的心,在林叔叔的棋社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因为把孩子们培育成才,也未尝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爸爸生前是那么喜欢下棋,我想他在天之灵看到我在培育未来之星,也一定会感到欣慰吧。”

    “珩儿……”

    许啸锋凝视着她秀丽的脸庞,仿佛已看到了她那颗透明的心,他轻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眼睛,他不愿见到她哭泣,只能用这种办法来阻止。

    “啸锋,现在我的事你也明白了一些吧。或许我真的很自私,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就一直像根迎风就会倒下、柔弱的稻草一样,我甚至害怕你的肩膀稍微离我远了一点,下一秒钟我就不知道会被风吹到什么地方……”

    她无助地靠在他的怀里,就这样靠着,感受着他的温暖,他的力量,像一株渴望着炽热的蝴蝶兰。而程语曼的影子,在许啸锋心底已经越来越淡,珩儿终于再次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扉。的确,他当年也深爱过程语曼,却从来没有过这般强烈的感触。他真想把珩儿当作珍贵的蝴蝶兰一样呵护、溺爱,只因这个女孩,从初见的刹那,就已让他刻骨铭心。

    “珩儿,不管你是台湾人也好,北京人也好,即使你就像韵秋姐讲的故事里那样,是什么女鬼、狐仙也罢,我都不会放开你。我不会说那种优美的词句,不会为你摘星星、捞月亮,因为我是个普通人,我的力量和自然相比真的太小太小。只是你生命中缺少了什么,我会竭尽全力帮你寻找,即使无法令你满意,我还是会那样做……”

    两个人影,在小小的亭子里,被偏西的阳光照着,拉得好长、好长。而池塘里的睡莲,像是知趣地悄悄合起了花瓣,在即将预示黄昏的天空下,静静地收拾起落在花朵和叶子上的一串串水珠,把清澈的水化作明晨的美丽。

    夏天,或许是许多北京人都渴望来临的季节,但这个夏天并未给冯大虎带来快乐。相反,他心中到现在还在无声地下着雪,许啸锋虽然从围甲开始到现在都经常陪伴在他身边,那种感觉却始终无法代替骆岩在他心中的地位。并非他喜爱儿子比徒弟更多一点,而是血缘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许啸锋始终无法带给他。偏巧,下周北京队将面临主场作战,第一场则是对阵浙江队。冯大虎实在有些害怕再次看到这林之韬和骆岩并肩站在一起,怕自己再也承受不起这种打击。

    桂雅非常清楚他对骆岩的思念,也知道冯大虎给骆文君写了信。从信寄出的那天开始,她几乎天天都要打开信箱看一遍,很是理解丈夫的心情。可是到如今,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信箱仍旧空空如也,别说是信,就连一张广告纸也没有。她不想再看到丈夫伤心,于是悄悄打了越洋电话到美国给儿子冯逸舟,诉说了骆岩的事。冯逸舟早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对于骆岩出现在北京的事,他不但没有异议,反而很开心,甚至想赶快回国来见见这个哥哥。桂雅听儿子如此说,也放下了心底的一块大石,若是逸舟回家,即使骆岩不肯认他做弟弟,至少还有个儿子能让冯大虎的心情好些。况且,冯逸舟已经医科毕业,有回国的打算,以他的学历和技术,绝对是各家医院争抢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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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临界点(上)



    走在拥挤的街道,身后是寂寞的台北,眼前是车水马龙的北京,我却忘记了需要寻找目标在何处。到底是什么,让我越来越依赖着爱情?不管城市喧嚣,也不管前路有多渺茫,把一切都抛开,只靠在一个宽阔的肩膀。啸锋,我好想所有的风景随着时间,就在这一刻沉淀下来,留下灿烂的阳光,留下我们交叠的两颗心。

    程语曼,她怎么会来找过珩儿?难道是在大虎道场的时候,她并没有直接离开,而偷偷听到了他和范韵秋的谈话?许啸锋转过身去,焦虑地搔着脑袋,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下可惨了,程语曼的事他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方就捷足先登找上了他的女朋友。更有甚者,程语曼居然还要用这种像和珩儿下棋交友的方式,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完全猜不透。

    “啸锋,你不是也有事要跟我说吗?”

    珩儿的声音让他猛然回过头来。

    “哦,我那件事其实也不算多重要,就是……就是想跟你说,这几天我都没有比赛,也不用离开北京,所以……所以我想带你去北京的那些名胜走走。今天时间晚了点,我就……只好约你到老北京那边吃顿晚饭了。”

    许啸锋吞吞吐吐的语气让珩儿感到有些纳闷,但她本就是一个几乎缺少好奇心的女孩,对这事也并没多想,只当他是突然间感到害羞罢了。她盈盈一笑:“呐,我就接受你的邀约吧,不过我突然想到还有一些东西要收拾,可能需要请你帮我做做打杂工喔。”

    “ok!没问题!”

    许啸锋这次答应得异常爽快,忙碌或许正是化解心结的一剂良『药』,自己干脆就帮珩儿做点体力活儿,也就不用再去想着程语曼的事。

    “咦,这里怎么有幅画啊?”

    就在他替珩儿把棋具装进大口袋的时候,忽然发现了石椅上的画。

    珩儿上前拉拉他的衣袖,“这幅画我自己来拿就好。”

    “这幅画是你爸爸的东西?”

    许啸锋的直觉似乎格外敏锐,让珩儿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爸爸的?”

    “嗨,别人或许猜不着,我许啸锋可不是别人哪。连你的男朋友都不让碰,除非它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东西,而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就是你爸爸吗?”

    许啸锋说得轻松之极,珩儿却觉得他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上次把她说成是“仙女”,这次根本没有仔细看那幅画,就知道是她父亲的遗物,到底是纯粹的巧合,还是意味着别的什么?

    “那……我想让你帮我看看这幅画,看它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珩儿忽然把画放在了石桌上,向许啸锋提出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许啸锋一听她的话,双手一摊,面带尴尬,傻笑了几声:“珩儿,你让我帮你干点儿粗活儿,我是乐意得很。可是你现在让我帮你看画,不是明摆着为难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读的书还没有你认的字多,画这种深奥的东西,我瞧都不敢瞧。你让我告诉你它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让一个乞丐去搞尖端科学,横竖都不搭调。”

    “啸锋,你曲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你用什么专业的语言把画的意思表达出来,只是让你仔细看看这幅画,还有画的名字。然后,你就用你的直觉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就这样而已。”

    珩儿用通俗的方式再给他解释了一遍,拉着许啸锋坐下来,把画再放近了他的眼前。

    奇怪,这幅画怎么看来有点眼熟呢?许啸锋注视着画面,心中突然生起了一种特别面善的感觉,他记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幅画,可用心去想,那瞬间的记忆又消失不见。不过,既然珩儿强烈地要求他说出对此画的感受,那只好打肿脸充一回胖子,有啥说啥,只是珩儿听了他的“宝贵意见”可千万别生气才行。

    好简单的画,只有蓝天、大海、沙滩和一片帆,直到发现《下个纬度》的标题时,许啸锋的视线停在了那里。他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个怪异的念头,“珩儿,我觉得……这幅画画的明明就是地球嘛!”

    “地球?”

    珩儿惊讶地望着许啸锋的笑脸,他的话说得简直莫名其妙,这画上到底哪里来的地球?在她自己的理解中,她认为父亲是因为太思念祖国大陆,所以才会画这样的画,来表现一种乡愁。她有些后悔让许啸锋来“鉴定”这幅画,仿佛什么东西一到了许啸锋的眼里,就成了稀奇古怪。

    “看吧,我让你失望了不是?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不懂这些玩意儿的,你就饶了我吧。”

    许啸锋把双手抱在胸前,面『露』一副极度委屈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挺可怜。

    珩儿见状,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的确,鉴赏画这样的活儿,让只有小学文凭的许啸锋来做,自己也实在是过分了一点。但是,许啸锋到底从什么地方看出“地球”的意义,倒是她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啸锋,我不怪你,你快点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爸爸画的是地球呢?”

    许啸锋指着那幅画,凭自己的感觉对珩儿解释说:“大概是从这画的标题上,我对它做了个胡『乱』的理解吧。纬度的意思我懂,就是地球仪上的经纬线所代表的一种方向和角度,从这个名字我马上就想到了地球仪,然后再看这画,上面有陆地、有海、有天,地球仪上不是也有吗?接着看这只小帆船,漂浮在海面上,模模糊糊的,应该会越漂越远。但地球不是圆的吗?所以我觉得这帆船就算走得再远,就算出现奇迹,绕了地球整整一圈,跨过了多少个纬度,但终点还是本来的***。所以,它不管怎么航行,还是会回到原来的地方,下个纬度、再下个纬度,它总会回到原地的。珩儿,可能我真的大大误解了你爸爸的意思,你就当我是瞎掰的,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不,啸锋,你所看出的东西,或许才是我爸爸真正的心意呢!”

    珩儿仿佛豁然开朗,她握住许啸锋的手,欣喜地绽开了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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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下)



    “叶小姐喜欢画?真巧,我也很喜欢。都知道贵社的社长林之韬九段是位艺术家棋手,今日一睹三潭棋社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从棋社门口一直走到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艺术的情调呢。”

    程语曼一眼看到了珩儿从石桌上撤下的那幅画,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她站起身来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画的底下贴着一张小标签,上面写着“下个纬度”四字,画纸角上的落款是“潜龙”。程语曼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但的确被这简单的画中表达的复杂情感所震撼。

    “真是好画,平凡中显『露』着沧桑,从落款来看,是十多年前的作品,不知道叶小姐是从什么地方淘到这幅好画的呢?”

    珩儿浅浅一笑:“程小姐,你见笑了,这幅画并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只是我父亲生前所画的。每当怀念父亲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把它拿出来欣赏一会儿。”

    叶珩儿,这个女孩真的就是啸锋的新女朋友吗?程语曼不时地偷偷看了珩儿几眼,这女孩和她的时尚动感不同,她生就又清秀又水灵,颇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但令她更惊奇的是,外面的人看到她这身前卫的打扮,都会忍不住多看上她几眼,珩儿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温和地接待着她,也没有询问她任何事。从珩儿身上,她感觉不到一点好奇心,但直觉告诉她,许啸锋会与这个女孩交往,恐怕不单是因为她独特的美貌,而是一些别的东西。

    “程小姐,我们猜先吧。”

    “哦,好的。”

    程语曼这才回过神来,介于珩儿是主她是客,她很礼貌地让对方抓了白子,两人猜先之后,她拿到了黑棋。

    纹枰之上,二人终于开始落子,双方的布局都是比较中规中矩的一型。但很快的,就在黑棋下到第45手的时候,珩儿忽然放下了手中原本即将落下的第46手白子。

    “叶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程语曼吃惊地抬起头来。

    “很抱歉,程小姐,我有我自己的原则,不跟任何职业棋手下棋,所以这盘棋只能在这时停止了。”

    珩儿的语调温柔而平静,程语曼却诧异得目瞪口呆,这个业余4段的叶珩儿,怎么会知道她是职业棋手!

    “叶小姐,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吧,我这是……”

    “对于棋手专业和非专业的判断,我的眼睛还从来没有看错人的时候。程小姐,你这黑棋第39手的托、第41手的尖,还有第43手的跳,三手棋就逃出一整块黑棋,第45手更是在此同时想要逃出另一块。这种纯熟的行棋手法,换了是业余棋手,绝对不会如此迅速就落子。抱歉,还请你多多谅解。”

    好厉害!程语曼打从心底开始对珩儿产生了钦佩和一点敬畏,但更多的仍然还是疑问。她真的只是个业余棋手吗?连五十步棋都还没下到,这个女孩便看出了她职业棋手的身份,而就在这四十几手棋中,那白棋分明就下得稳重扎实,一点也没有慌『乱』的味道在其中。她几乎敢肯定,这叶珩儿应该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可又为何只获得了业余段位呢?

    “没关系的,叶小姐,那这盘棋到此结束就好。对了,三菱杯的比赛你一定看过吧,进入总决赛的许啸锋六段是位不错的棋手啊。”

    程语曼笑着转移了话题。

    啸锋进入三菱杯总决赛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海外了吗?珩儿听到程语曼的话,心中顿觉欣慰。

    “是啊,许啸锋六段的确是一个优秀的棋手,那种充满着生命力的棋,连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看来我们的眼光还真是一致呢,啊,我似乎得先告辞了,因为刚回国,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我想我们今后还会再见面的。”

    程语曼从石椅上站起来,伸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接着朝着珩儿潇洒地说了声“bye-bye”,便提起小巧精致的手提包,向棋社门口走去。

    “中西合璧的程语曼小姐,真是好特别的姑娘……下次再见面,我和她应该可以成为朋友吧?我得赶快去找啸锋,他可是多了一个海归的棋『迷』,大概也会很高兴吧。”

    珩儿朝着程语曼离去的方向缓缓点了点头,弯下腰准备收拾棋具去大虎道场。

    “珩儿!我回来啦!”

    还没来得及收拾好东西,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已经先惊动了她。只见许啸锋穿着一件短袖的白『色』t恤,正从棋社门口朝这边飞奔过来,两只手还不停地挥舞着,分明是天使的造型、“白痴”的模样。

    “啸锋!”

    珩儿奔上前去,当两人停下脚步之后,接着就是几日别后深情的拥抱。

    “我还以为你今天都回来不了,想去大虎道场问问看是什么事,现在看到你来真的好安心……”

    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珩儿闭上眼睛,静静地体会着那种舒适的感觉,迟迟也不舍得离开。许啸锋也是一样,一抱住珩儿,他便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可是如范韵秋所说的,他此刻应该做的不只是和珩儿分享别后重逢的情感。

    “珩儿,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她也有事情要说吗?许啸锋不禁一愣,不过秉承着“女士优先”的原则,他笑着握住珩儿的手,“好吧,你先说。”

    “说来真不巧,你来之前的几分钟,我刚刚送走了一位从美国回来的小姐。她是职业棋手,据说是慕名来到三潭棋社,还提出跟我下棋,你知道我从不跟职业棋手对局的,所以就很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她。后来,她无意间跟我提到三菱杯和你的名字,我才觉得,她可能也是你的棋『迷』。”

    珩儿很起劲地说着话,许啸锋心头却猛然开始不安。

    “美国来的小姐?她有留下姓名吗?”

    “她告诉我了,她的名字叫程语曼,今后应该还有机会见面,到时我一定介绍她给你认识。”

    天啊!许啸锋欲言又止,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语曼”三个字从珩儿口中说出,到底意味着什么?头顶像是掠过一片乌云,在风的催动下,别的云块正从四面八方逐渐汇集,那种沉重压得他几乎要立刻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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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中)



    “韵秋姐,你做什么呀?语曼她是……”

    许啸锋见范韵秋如此的表情和动作,知道担心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连忙想将她也拉进棋室。谁知范韵秋一声“给我进去”,那气势还真把他惊得发愣,只好放开了手。望望那棋室里,连想看热闹人都不敢探出头,只怕一伸出来,脑袋就要开花。

    范韵秋指着程语曼的脸,冷笑一声:“程语曼,你来得实在不巧,老师今天出去办事了,智兴也回了上海。你是怕我修理你,所以才故意去跟啸锋碰头,让他来给你当护花使者吧?不过很可惜,啸锋他保不了你,趁我现在还没发火,限你一分钟之内马上消失!”

    “韵秋姐,你误会了……我真的是来这里想看大家的。虽然我曾经得罪了你,但也罪不至死是不是?你至少让我见见冯老师,好歹我曾经也是大虎道场的外弟子,就连这点情份也不……”

    程语曼的语气像是在哀求,范韵秋却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立马打断了她的话。

    “罢罢罢,别说得那么可怜,好像我倒成了十恶不赦的魔鬼一样,你没得罪过我,你得罪的是啸锋。啸锋他刀子嘴豆腐心,从一开始就是被你给吃定了,所以到现在都还要包容你。话说回来,我还真的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丫头,人家辛辛苦苦挣钱供你念大学,你到底当啸锋是什么?会造钱的机器吗?是个人也该懂得报恩吧?一溜烟就跑去美国,现在居然还有脸再回来找啸锋,我限你一分钟消失,已经对你够仁慈,要是恒宣和俊崎在这儿,你恐怕直接就被他们像拖尸体一样地拖出去!”

    范韵秋话音刚落,程语曼脸上顿时『露』出酸楚的表情,眼睛里含着泪,那委屈的神情,看得旁边的许啸锋都为之动容。

    “好,我走,我马上就走……但是这些礼物我都留下,希望你们能笑纳……还有,啸锋,韵秋姐,请你们替我向冯老师问好,我曾经辜负了他的期望,也连带伤害了你们大家,对不起……”

    程语曼说着,抹着眼泪朝外面走去。许啸锋想要去追她,却被范韵秋死死地拽住衣袖,怎么跑也跑不掉。

    “姐,你不要这样,我明白你们都是为我感到不值。可事情都过了好几年,语曼虽然曾经是没能接受我的感情,但她绝对不是一个缺心眼的坏女孩,她这次是真心想要来看望老师和大家的,你们就算给我一点面子,好不好?”

    许啸锋的语气中带着恳求的意味。

    范韵秋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袖子一甩,放开了他。“啸锋,你一直都是我们最疼爱的小师弟,尤其是我这个做师姐的,从你第一天来这里,我就当你是我的亲弟弟,更加看不得你受半点委屈。或许从前的程语曼也的确很单纯,但都时间都已经过了三年,你真的敢肯定她还是从前的她吗?女人的直觉通常很准,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到她这次回国的目的绝对不简单。”

    “可语曼告诉我说,她这次回来是想重新做棋手。”

    “又要回来下棋?那个丫头她到底想做什么?”

    范韵秋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

    许啸锋点点头,也有些无奈,“姐,你知道语曼的『性』情,她那个人是说到做到,既然想要再下棋就一定会行动的。可最让我苦恼的是,她竟然在大街上向我表白,弄得我完全手足无措……”

    范韵秋听了,又是大吃一惊:“她现在来向你表白?你这傻小子,不会真被她感动了吧?我看你这次遇到***烦了。是你自己说的,程语曼想做一件事,没成功就绝不会死心,我看就算她知道了你和珩儿的关系,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你抢回去。啸锋,我认为这件事你有必要让珩儿知道,如果由你亲自去说,她应该能够理解吧,要是等到珩儿自己发现,我怕她会受不了。”

    “嗯,韵秋姐,你说得的确有理,那我就必须壮着胆子去跟珩儿说清楚了,以免引起她的误会。”

    许啸锋沉默了半晌,终于点头答应,而他和范韵秋却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不远的地方,一根柱子后面无声无息地投下了一条淡淡的人影……

    三潭棋社,因为林之韬、骆岩和一批职业棋手的离去,这个古『色』古香的地方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尤其是现在刚到暑假,天气炎热的关系,孩子们学棋的时间换到了晚上,珩儿的闲暇时间自然集中在了白天。

    她正坐在靠近水池边的亭子里,仔细端详着放在石桌上的一幅画。那是一幅陈旧的工笔画,呈现的景象是一处海岸,尽管都是蓝『色』调,但海和天的界限却被描绘得格外清晰。除了蓝『色』,便是白『色』,但发源体不是海鸥,而是一片小小的帆。海浪卷动的线条,透出细腻的落笔方式,海上的那片帆却显得很模糊。给人的感觉不仅仅是画面,也许是人心底一种隐藏的、淡淡的愁,又或者是在愁绪之中『露』出的一点点希望。当看着这幅画时,人似乎能很轻易捕捉到作者的思想,却又无法体会那种感情到底存在多重的份量。

    “请问,这里有一位叫珩儿的小姐吗?”

    一个女声打断了珩儿的思『潮』,她轻轻抬起头,接着站起身,带着疑『惑』走向那个招呼她的人。

    “这位小姐,请问你是要找我吗?”

    那姑娘上前,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原来就是你啊,你好,我叫程语曼,是从美国回来的围棋工作者。刚一回国,我就闻听三潭棋社之名,又听说这里的主教练也是一位女棋手,所以想来看看,如果可以的话,也想跟你下盘棋。啊,我来得真是冒昧,请你别介意才好。”

    珩儿请她到石桌旁边坐下,从下面拿出棋盘和棋盒。她只道这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姑娘是“海归”的围棋工作者,应该也是想为中国的围棋事业出一份力,根本没有多长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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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上)



    我不知道像他这样的男孩,曾经也有充满羞涩的纯真年代,是否是天意弄人?还是上帝要给我制造的难题?当一段爱在我生命***现,上帝就用他的双手,给命运来了几笔点缀,是吗?啸锋,或许我的好奇心实在太弱,竟然会没有发觉你也有自己的故事。穿越了时空的隧道,那面镜子仍旧会把失落的往事反『射』到今生。

    天啊!她真的是自己曾经那个青梅竹马的玩伴程语曼吗?眼前的姑娘做出这样唐突的举动,许啸锋顿时呆若木鸡。

    “我等着和你重逢的一天,已经好久好久了,你是不是见到我太高兴了,所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

    程语曼将头轻轻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这一幕,都投来一种异样的目光。许啸锋这才发现很不对劲,一把推开了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在天坛公园门口这种游人络绎不绝的地方,先是吻了他的脸,然后又想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直到现在还无法将记忆中的程语曼与身边的这个姑娘联系起来,从前的语曼,虽说和他感情很好,可是他们俩连手都没有牵过,现在居然……他怀疑自己正在做着一场可怕的梦。

    “啸锋,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程语曼口中问话,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更是大胆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哦,我明白了,也许是因为我在美国住惯了的关系,所以思想和行动都难免会比较西式一点。但现在的中国人不是也很开放吗?在我的记忆中,你应该是一个很快就能适应社会的人,怎么面对我还会不自在?难不成你是在害羞?天不怕地不怕的许啸锋也会被我刚刚的举动吓到,真是好意外呢。”

    “语曼,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你突然回来北京,又以这种形式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觉得实在很不可思议。”

    许啸锋的目光闪烁着,几乎不敢正眼看她。或许他现在应该马上跑掉,把那段像上辈子一样的记忆再次扔弃,但他的两只脚却好像被强力胶粘在了地面上一样,连挪也挪不动半步,更别说还有奔跑的力气。

    “我前几天就已经知道你成功打进了三菱杯决赛,一方面要恭喜你,另一方面我也想继续老本行,做个棋手。不过,就算我没有在这里遇到你,也会去大虎道场的,冯老师和桂雅阿姨从前都待我像女儿一样,我也非常想念他们。”

    程语曼接下来的话,又让许啸锋一阵惊讶。

    “语曼,我实在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放着好好的博士不读,反而要回国来继续做棋手?从前你拼命读书想上大学,也拼命努力想要去美国留学,那时候你的理想是多么远大,为什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竟然会选择放弃?”

    “你真的不明白吗?”

    程语曼望着他的眼睛,有些羞涩地说。

    “你说得没错,我曾经的确很向往出国留学,可是,我在美国的生活尽管很舒适,却过得并不算开心。啸锋,我当年我丢下你一个人去了美国,即使过了这样长的时间,我也能肯定你一定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真的对不起,那时候我明明知道你很想把我留下来,可还是走了。但如今我终于发现,原来人生中还有比事业更重要的东西,当年我的选择并不是最好的。啸锋……我需要你,我虽然身在美国,但其实一刻没停止过对你的思念,你知道吗?我脑海中不时就会浮现出你的身影、你的容貌,甚至有时会在夜里无法安然入睡……”

    许啸锋被她的话完全震慑,陷入了一种错愕的情感中。到现在才对他说这样的话,她真的不嫌太迟了吗?时间本来就是一种十分奇特的东西,它可以冲淡许多往事,包括从前那份最纯真的爱,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风霜渐渐溶解,和着雨落到某个地方,又被阳光蒸发掉,就那样消失不见了。当他从程语曼的阴影中走出来,在阳光下获得新生之后,这个女孩就已经被他锁在了上辈子的回忆里。然而,她此刻竟然对他表白,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轮回转世之果?

    他应该把珩儿的事告诉她吗?他不敢想象这会对她带来多大的打击。可是,如果珩儿知道程语曼和他从前的关系,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珩儿,她是像水晶般容易碎裂的女孩儿,那样羞涩和娇柔,到底能承受多少压力,他心里一点谱也没有。何况程语曼说要回来再做棋手,她们两人总有一天会照面,自己究竟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啸锋,我们还是先去大虎道场吧。”

    正在许啸锋思绪陷入紊『乱』之际,程语曼已经推着他的自行车,朝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冯老师,我回来啦!”

    一到大虎道场,程语曼就像只欢乐的喜鹊一样,雀跃着跑向那间书写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老棋室。许啸锋帮她提着东西,平日里他的动作还算快,这次却怎么都跟不上她的脚步,看她那欢喜的劲儿,简直像重获新生一样。

    “是哪个讨厌鬼在外面吵吵闹闹的?不知道棋手们都在练习吗?”

    棋室里走出一个人来,正好和程语曼撞上,原来是范韵秋。

    “韵秋姐?”

    程语曼一见是她,面带惧『色』地向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许啸锋的身边。

    范韵秋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时髦女郎,惊得睁大了眼睛。“啸锋,这个丫头不是程语曼吗?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的?”

    许啸锋上前向范韵秋解释道:“姐,是这么回事,其实我今天本来想去三潭棋社一趟,可巧在天坛公园门口遇到刚从美国回来的语曼,她说要到大虎道场来看望老师和大家。”

    “是吗?我看这事没那么巧吧,啸锋,你进去,这里交给我处理就好。”

    范韵秋说着便挽起袖子,用力把许啸锋朝着棋室里推,接着站到程语曼面前,双手手指交叉着,关节的运动发出“咔咔”的声响,俨然一副要“修理”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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