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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四十三 残酒)



    李理来到木森的宿舍的时候,木森正给几个孩子复盘,他见李理手里拎着两瓶酒站在门口,便示意李理先进来坐一会。

    木森回过头对几个学生说道:“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们回宿舍也早点休息。”

    木森打发了学生,笑着对李理说道:“你还真带着酒来了啊?我早准备好了。”

    李理哼了一声,说道:“木先生说的话我敢不听吗?”

    木森伸手接过酒,又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熟菜拿了出来,说道:“你可别一肚子的怨言啊,我为了等你,可到现在还没吃呢!”

    李理坐了下来,用手抓起几颗花生米扔进嘴里,边吃边说:“废话少说,先把酒打开,我也不是吃着来的啊!肚子早饿扁了。”

    木森打开酒给自己和李理满满的倒上一杯,也不说话,端起酒杯朝李理举了举,便一饮而进,放下酒杯,却没有再满上,只是用手拿起桌上的熟菜,兀自吃了起来。

    李理也不示弱,干脆连杯子都没端,扯下一条鸡腿向嘴里送去。

    两人一阵踞案大嚼,谁也不肯让着谁,数十分钟过去,桌子上的菜早已经是吃的七七八八了。

    吃着吃着,李理忽然笑了起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饮尽,说道:“要是让歌磐看见他的三哥是如此的一个吃象,不知道她的心里会是怎么想的啊?”

    木森也笑了笑,说道:“大哥别说二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让你公司的员工看见你这样,你的威风怕也是扫尽了,我一个穷教棋的,只求混个温饱,有这样的吃象也不奇怪,只是你一个大老总每天山珍海味的,怎么跑到我这里来,每次都弄的象个饿死鬼似的?”

    李理叹了口气说道:“老总又怎么了?你以为我这个老总是那么好当的啊?前一段时间公司上市的时候,我每天是食不知味,寐不安寝啊!这段时间总算是消停了一会,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吃什么都没胃口,也就是到你这儿来,一看到你和我抢着吃,我就想起咱们以前的事情来,肚子里咕噜路的就饿的不行了。”

    木森笑骂了一句,又说:“那这样吧,你以后干脆就来我这儿搭伙,每个月呢,我也不要多,给个三千五千的伙食费就行了。”

    李理呵呵笑道:“只要你每天能让我吃的这么香,别说三千五千了,就是每月给你一万也行啊!”

    两人正说笑着,却有人在外边敲响了宿舍的门。

    木森站起来将门打开,却见胡子兰拎着一大包东西正站在门口。

    木森楞了一下,问道:“胡校长怎么来了?还没回家吗?”

    胡子兰也不答话,径直走了进来,朝着李理大声的说道:“啊呀,李总啊,下午就听小木说您要来,准备是想请您吃晚饭的,可又怕打扰了你们老同学聚会,这不,晚上从学校门口经过,忍不住进来看看,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李总海涵啊!”

    李理站起身来,笑着说:“胡校长说哪里的话,来来来,相请不如偶遇,胡校长先请坐下来,咱们喝上几杯。”

    胡子兰笑着说:“不了不了,我就站一会儿,呆会我还得去看看学生们。”

    木森端过一张凳子,说道:“校长就别客气了,来来,先坐下再说。”

    胡子兰眼光一转,看了看桌子上的酒菜,惊讶的说道:“啊呀,我说木老师啊,你怎么就拿这样的东西招待李总呢?太失礼了,太失礼。”

    木森笑着问道:“这还差吗?我看总比咱们食堂的菜要好点吧?”

    胡子兰翻了木森一眼,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哪一点比别的学校也不差啊?你说这些不是让李总笑话咱们吗?“

    李理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他心里很清楚,胡子兰此时来这里,必是有些目的的。从胡子兰进门的那一刻,李理便收起了和木森在一起时顽荡的神色,脸上淡淡的带了几分笑,眼里也闪闪的放出些仿佛可以洞察别人内心的光亮来。

    胡子兰将手里拎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还好,我就知道小木一个人生活惯了,不知道怎么招待客人,特意从家里给你们带来一些吃的。”

    胡子兰一边说着一边把袋子里的东西往外拿,木森放眼瞧去,除了两瓶五粮液之外,剩下的全是些吃的,再仔细一瞧,这些吃的可也不简单,都是些市面上难得见到的一些腌熏野味。

    木森奇怪的问道:“胡校长,你不是说你刚路过吗?怎么又带怎么多吃的啊?”

    胡子兰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暗的骂了木森几句,嘴上却说道:“好了好了,别问长问短了,先把你桌子上的这些垃圾撤掉,让个地方出来。”

    木森看着胡子兰那张微微红起的脸,心里恍然明白了胡子兰这是有备而来的,木森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是老狐狸,一个是小狐狸,个个心里都象明镜似的,只是面子上的事谁也不去说它,自己却象块木头似的,一句话就将胡子兰的来意点破,弄出一些尴尬的气氛来。

    李理打了哈哈道:“胡校长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和三儿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彼此间哪在乎这个,我来这里只是想和他谈谈心,絮絮旧,说几句朋友之间的话。到了三儿这里,别说有酒有菜了,就是只管我一杯清茶,我也不敢说什么的啊。”

    李理这几句话,明里是说自己和木森的关系,暗里却是向胡子兰下的逐客令,那话里的意思便是说,今天来这里只是会朋友来的,并不希望外人来打扰。

    胡子兰虽然是个校长,可也算是在商业圈了摸滚了几年,李理话里的意思却又如何听不出来?他本来是有心坐下来陪自己的这个财神爷好好的喝上几杯的,顺便再提提进一步合作的事情,李理这几句话一出口,他立刻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胡子兰笑道:“李总不仅是年轻有为,更难得的是重情重意重朋友,令人佩服啊,好了,我不多说了,我去看看学生们,就不打扰二位了。”

    胡子兰说完又转过头来对木森说:“小木啊,你可要帮我好好招待李总啊,我听说李总的酒量不错,你可得陪他喝好,明天迟一点上课没什么,我先替你顶着。”

    李理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见胡子兰对自己如此的上心,心中也不好意思,便说道:“胡校长明天要是有空的话,不妨到我公司坐坐,顺便咱们也谈谈下一步合作的事情。”

    胡子兰今天晚上来这里的目的正是在此,原本以为空手而回,却没有想到临走时自己的财神爷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不由的大喜过望,连声道:“好好,明天我一定去贵公司拜访李总,一定去,一定去。”

    木森目送着胡子兰哼着小调离去的身影,不由的叹道:“唉,这蓝胡子为了棋校真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也难为了他的一片苦心。”

    李理笑着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以我看来,这个胡子兰可真算的上是一只老狐狸了。”

    木森转过头来说道:“他是老狐狸的话,你就是一条比他还狡猾的小狐狸。”

    李理大笑道:“你要说我是别的,我跟你急,若是说我是只狐狸,我倒挺爱听的。来来,咱们接着喝,可别辜负了你们领导的一片心意啊!”

    两人坐了下来,打开胡子兰送来的五粮液重又喝了起来,两人肚子早已吃的半饱,桌子上的菜也没人去动它,只管相互灌起酒来,不多时,一瓶五粮液已然是瓶干酒尽。

    李理伸手又开了一瓶酒,嘴里说道:“三儿,我看你最近可有些不对劲啊。”

    木森问道:“我能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每天教教学生,下下棋,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快活着呢。”

    李理哼了一声,说道:“无牵无挂?你怕是做不到吧?”

    木森点了根香烟,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理伸手从木森的嘴里抢已经点燃的香烟,狠很的吸了一口说:“我想说什么?你难道不明白?我问你,你对歌磐到底是怎么想的?”

    木森默默的又点了根烟,说道:“大理,咱们不说这个好吗?”

    李理怒道:“扯什么淡,歌磐是我亲妹子,我能不说吗?你说说,当初你一见歌磐就尽拿眼神勾着她,现在小丫头明摆着是喜欢上你了,可你倒好,一连几个月都躲着她,即使是见上一面,你他妈的都是冷冷淡淡的。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心里想些什么?不然的话,我跟你没完没了。”

    木森闻言,心中涌起无限的思绪,他这一段时间来努力的想要去忘记歌磐,他拼命的工作拼命的下棋,他不给自己大脑一丝一毫空闲的时间。每天晚上他也总是睡的很晚,不是上网下棋就是去操场上跑步,总是要将自己弄的筋疲力尽才肯上床,他怕的就是自己会在梦里见到歌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以为自己已经筑起了一道心理上的屏障,然而,他却不曾想到,李理的了了数语,便象一只锋快的利剑,直直的插向他的心脏,他原本以为足够坚强的堡垒,只一瞬间便轰然坍塌了。

    木森苦苦的笑着,嘴里狠命的抽着烟,当他心中那层原以为坚硬的外壳被李理无情的剥去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软弱,他的心里又隐隐的痛了起来,歌磐那双似水般的眸子重又不可遏制的在他的脑海里飘荡。

    木森抓起桌子上的酒,仰头大大的灌了一口,他试图用酒精来压制这如潮水般涌来的思念,可是他马上就发现,这该死的酒精不仅与事无补,且相反的让他陷入到一种更加浓烈的对歌磐的思念当中。

    酒入了思绪,思绪便悠远绵长。

    思绪漫漫的蔓延,多半会勾起了藏在心底默默着的思念。

    这般的思念竟也嗜着酒,渐渐的,既浓且烈。

    李理忽然嘿嘿的笑了,说道:“从小到大,我都一直猜不透你的心思,你也从不肯说了出来。你不象我,我有了快乐,总是第一个跑来告诉你,有了悲伤也总是让你替我扛一半。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让我袒露心底秘密的人,在你这儿,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谁就他妈的骂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木森回答道:“因为你把我当成了朋友当成了兄弟。”

    李理说道:“对,你说的很对,可是你却不同,你总是喜欢报喜不报忧,我从来没有见到你不高兴的时候叫上我一起痛痛快快的喝上一次酒,我开始以为你和我的追求不同,你不在乎那些名利,也就没什么痛苦,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你不仅有这样的痛苦,而且还把这样的的痛苦深深的埋藏在心里。不过你放心,如果这是在以前,我一定会逼着你说出你的痛苦,可是今天我不会,只因为我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痛苦,即便是你说了出来,我也无法替你分担,更无法替你解决,没由得还让你更加的痛苦。”

    李理吸了口气,定定的看着木森又说道:“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今天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也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否’就行了。”

    木森喝了一口酒,说道:“你不用问了,我现在就可以肯定的回答你,我的答案是‘是’。但是我也希望你明白,我的答案并不代表我对你做出了什么承诺,因为——”

    李理打断了木森的话:“行了,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听到了我所希望的答案这就足够了,谁都不能对未来许下什么承诺,你不能,我也不能,无论以后会怎样,我都会支持你,因为我知道,你不论怎样的去做,都必定会有你的理由。”

    木森轻轻的笑了,说道:“从小大到大我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一声谢谢,但是今天我却要对你说声‘谢谢’。”

    木森给李理倒了杯酒,忽然又问道:“你也有这样的痛苦,是吗?”

    李理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会这样问?”

    木森回答道:“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我就更加的确定了。”

    李理叹了口气,问道:“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你难道能解决吗?”

    木森回答道:“我不能。”

    李理喝了口酒,喃喃的说道:“你不能我不能大家都不能,还是走着瞧吧。”

    木森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亮,说道:“我知道有种痛苦不是酒精可以磨灭的,但是我还知道有种欢乐也不是这种痛苦可以消除的。”

    李理抬起头来问道:“有吗?你说来听听。“

    木森问道:“你还记得前几年的夏天,你来我这儿时是怎么度过的吗?”

    李理的眼睛也亮了:“当然记得,咱们在操场上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还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咱们俩还打赌,谁要是先发现了一颗流星,谁就喝一口酒,我还记得,有一年咱们就一瓶酒,你眼睛比我好,结果你喝醉了,我却只沾了两三口,最后还是我背着你回来的。”

    木森抓起桌子上的酒瓶,转身走了出去,边走边说:“那你还等什么?等着酒被我喝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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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四十二 技术指导)



    李理眉毛一扬,问歌磐:“这是真的吗?思思真是这么说的吗?”

    歌磐点点头说:“是真的,听她的口气,好象事情还很急。”

    李理兴奋的搓了搓手,笑着说:“好,这可太好了,我得抓紧把这事情给办了。”

    歌磐微微一笑,说道:“哥,你能说说看,你是准备怎么办这件事的吗?”

    李理闻言一楞,说道:“还能怎么办?他们不就是缺钱吗?我主动的送上门去,还怕他们不理我吗?”

    歌磐摇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大哥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李理皱了皱眉毛,问道:“想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歌磐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赞助他们的参加联赛,按照惯列,他们应该以国华的名义来参赛,而且主场也应该设在咱们这里,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不愿意将主场设在我们这里,换句话来说,就是思思不愿意来我们这,你会怎么办?”

    李理呵呵笑道:“那怎么可能呢?别说这是惯列了,就是思思她也不可能不过来的,你哥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歌磐看着李理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庞,不由的在心里犹豫了片刻,她在考虑着应不应该把话题挑明了说。

    沉默了一下,歌磐终于说道:“大哥,我想思思姐肯定是愿意来咱们这儿的,但是你有没有考虑到她还有父母在——”

    李理忽然打断了歌磐的话语,放低了声音,沉沉的问道:“别说了,昨天晚上思思是不是对你说了些什么?”

    歌磐也不愿再拐弯抹角的来说,见李理猜出了几分,便点了点头说:“是,思思姐怕你为难,所以先让我转告你这些。”

    李理苦笑了一下,说道:“唉,看来你哥是自信的过了头啊,歌磐,你来说说,我在思思的心里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呢?我怎么觉得我和她之间总有那么一段距离,这到底是两个城市相隔太远了造成的呢?还是你哥我根本就配不上人家?”

    歌磐笑了笑,说道:“哥,你别胡思乱想了,思思姐只不过是担心她的父母年纪已大,不放心两位老人家罢了。其实她对你上心着呢,昨天一天没和你说上话,晚上就拉着我在电话里问了你半个多小时,就差没跑过来看你了,你还要人家对你怎样啊?”

    李理摇摇头说:“好了歌磐,你别安慰我了,我比你了解思思,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更改,性格上比我还倔一点,在感情上也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你哥我既然看准了她,就不会拿什么事情来勉强她,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一切顺其自然吧!”

    歌磐问道:“那赞助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李理将头转向了窗外,看着楼下的风景,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件事情你去办吧,如果我出面的话,有些事情思思不好开口,他们如果还有什么要求,你就一起答应了。”沉吟了片刻李理又说道:“就按照咱们赞助男子联赛的标准办吧。”

    歌磐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那我就先去了。”

    李理转过头来看着歌磐走了出去,脸上顿时黯沉了下来,顺手拿起桌上的香烟,点了一根,狠狠的抽了起来。烟雾袅袅的升起散去,复又团团的纠缠在一起,笼罩了李理那张略带失望和烦躁的脸。

    烟雾中,秦思思曼妙的身影和她那银玲般的笑声不断的浮现在李理的脑海中。

    终于,沉思了良久的李理长叹了一口气后,拨通了木森的电话。

    其时的木森正在棋校里指导几个即将参加定段赛的孩子们。

    木森正和其中的一个孩子平下,另外几个孩子担任着这盘棋的裁判。为了让很少能参加正式比赛的孩子们体会到比赛时的氛围,这几天来,木森都是有意识的将对局安排的尽量正规一点,除了必不可少棋具和记时钟之外,裁判和记录员也一个都不缺。

    今天的棋局已经是木森的第三盘棋了,前两盘棋局里,孩子们的表现让木森不是很满意,他决定在这盘棋结束后,好好的给他们复一下盘。

    这一段时间的棋局都是安排在木森的宿舍里,这是木森为了躲避来采访他的记者们所采取的一个无奈之举。

    自从黄鹤楼一战之后,木森的名字在短短的数日之内便传遍了国内外的棋坛。先有刘长风的临局呕血,后有木森的神秘出现,在加上围绕着黄鹤楼的种种传说,大大小小的围棋媒体将此次比赛渲染成了近年来最为悲壮和最具观赏性的一次比赛。而且比赛结束后的后续报道的力度,也远远的超过了任何一次正式的世界大赛。

    大地围棋学校也因此热闹了起来,胡子兰也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期都显得更加的忙碌和高兴。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咱们大地围棋学校的春天即将来临了!”他甚至还破例的为木森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并且当众奖励了木森一笔不菲的奖金,也尽管木森在第二天就把这笔奖金给孩子们更换了一批新的棋具。

    木森的烦恼也随之而来,除了每天要应付同事们的恭维之词和在这恭维之后的不屑与嫉妒之外,随时涌进棋校的记者们更是让他头痛不已。这些采访不仅大量的侵占了他正常的教学时间,而且也对生性恬淡的木森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压力,每来一次记者,他都要多一次的接受周围那些各色各样的眼光的冲击与洗礼。

    与此相反,木森的头痛却正是胡子兰的欢乐之源,他最近的工作重点就是专门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甚至是韩国和日本的围棋记者,来的越多他就越兴奋,精明的胡子兰深深的知道,任何形式上的招生广告,都没有这些围棋界的强势媒体上的一篇文字报道来的更加有效和生动。

    胡子兰十分了解木森的脾气,在木森草草的敷衍了最初的几次采访之后,他主动的承担了接待记者的工作。每当有记者见不到木森抬脚欲走的时候,胡子兰会适时的很巧妙的将大地围棋学校推到他们面前,在一通酒足饭饱和迎来送往之后,大地围棋学校的名头在媒体上很是风光了一回。

    有了胡子兰的挡驾,木森也落的了个轻松,在这段时间里,他和几位同事在学校里的几百个孩子里遴选出了参加今年定段赛的学员名单,并且给他们进行了强化的训练。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普天下的老师,大抵都是这般的心情。

    第三盘棋终于结束了,与木森对阵的孩子竟然是因为超时被判负的。

    木森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还是太紧张了,今天咱们下的是超快棋,为的就是让你们在正式比赛时能合理的运用时间。尽管比赛时采取的不是快棋的方式,但也不是大家平时练习时对时间的那种概念。能参加这次定段赛的棋手水平都不会低,和你们的水平比较起来,我看是伯仲之间,这就是说,无论你们碰上了哪一个对手,除了别人出勺子,胜负总是要在官子的时候分出端倪。而到那个时候,双方肯定都进入了读秒,谁能在这个时候更加的冷静一点,对时间的把握上更加的准确一点,那么他离最后的胜利也就不远了。”

    木森站起身来,拿起几瓶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分给孩子们,又接着说道:“看你们今天的这几盘棋,我真的是有点不放心,除了最后一盘是超时了,前两盘都是在读秒的时候因为紧张出了勺子,否则局面不会有那么大的差距。这就说明你们在对时间的把握上还有一定的欠缺,无论读秒的时间是三十秒还是一分钟,怎样合理的运用它,这里面其实有很大的学问。它不仅仅包括如何充分的合理的运用这一段时间,而且还要考虑在这一段时间里怎样从时间上给对手以压力,让他背上时间的包袱,从而让他跟着你的步点去行棋。”

    木森正说着,却见孩子们都抬头看向了门口,转过头去,正见胡子兰手里拿着手机,对他点着头。

    木森皱了皱眉毛,他就是因为怕人来打扰他教学,才将自己的手机关了,并且把宿舍的坐机的线头也拔了去。看胡子兰的架势,打电话来找他的人来头一定不小,虽然自己并不在乎是谁,但是抵着胡子兰的面子,终究不好不接这个电话。

    木森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胡子兰稍等片刻。

    木森转过头来,对几个孩子们说:“大家都知道,比赛的日期说话就要到了,在短时间里,大家的棋力想要有个比较高的提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我能教给大家的东西平时都已经说过了。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调整自己的心态和知道对局时所应该注意的事项,这里面就包括刚才咱们说的对时间的把握上,你们回去后在这方面多想想,明天咱们还是进行超快棋的训练。好了,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结束了,你们把桌子上的矿泉水都带走吧。”

    结束了训练的孩子们各自抓起一瓶矿泉水,嘴里说了声:“老师再见,校长再见”便一窝蜂的冲出了木森的宿舍。胡子兰手里紧紧的抓着手机,连退了几步,才险险的避过了这些卤莽的孩子们。

    胡子兰看着远去的孩子们,不禁连连摇头,苦笑着说:“小木啊,这些孩子们可被你给惯坏了啊!有你在这,我这个校长也没什么威严了啊。”

    木森笑着说:“孩子们的压力也很大啊,小小的年纪就要经过定段赛那样残酷的比赛,这里面最小的才十三岁,如果不能定段的话,疏导缓解他们的心理压力将是我们下一步重点的工作啊!”

    胡子兰点了点头,又说:“玉不琢,不成器,迟早都要走这一步的。”

    木森用手指了指胡子兰手里的电话,说道:“是谁找我啊?还让领导您亲自跑一趟,好大的面子啊,不会又是什么记者吧?”

    胡子兰没有理会木森的玩笑,放低了声音说:“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的老同学,我的财神爷啦。”

    木森楞了一下,说道:“是大理吗?这时候找我干吗?这家伙真会添乱。”

    胡子兰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了木森,又凑到木森的耳朵边轻轻的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嘿嘿的笑着走了。

    木森满脸苦笑的看着胡子兰的身影,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老兄啊,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啊?到现在才接我的电话,我就是想见省委书记也没这么难吧?我知道三儿你现在成名人了,可也不用跟哥哥我摆这么大的谱吧?”李理在电话里大发了一通牢骚。

    木森对李理的牢骚和意见向来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从口袋里摸出根香烟,点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和孩子们的这几盘对局可把他憋坏了。

    “我说你有没有在听啊?怎么不说话啊?”李理终于是发完了牢骚。

    木森笑着说:“你给我机会说话了吗?噼里啪啦的象放炮一样,肯定是谁又惹你了吧?”

    李理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三儿你了解我,不过也不是什么人惹了我,只是心里有点闷,想找人喝喝酒,你看晚上是你来我这,还是我去你那儿?”

    木森有些犹豫,说道:“这几天恐怕不行,晚上我还要给另外几个孩子上课,马上就是定段赛了,时间很紧啊。”

    李理放出些无赖的口吻,说道:“我管你这些,少你一个地球又不是不转了,你们学校其他的老师呢?你要是再拿翘的话,我找胡子兰说去。”

    木森叹了口气,他知道李理此时必然是有了什么心事,如果这次拒绝了他,自己心里终究也是放心不下,便说道:“好了好了,胡子兰巴不得你去找他呢,这样吧,晚上你稍微晚点来,菜我准备好,想喝好酒的话,自己带两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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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四十一 三个女人)



     李理摇晃着手中的高角酒杯,眼睛透过红色的液体看着李音姬那张因为酒精而略带红晕的脸庞。

     今天的采访持续了整整一天,他不仅回答了李音姬没完没了的问题,还带她参观了整个国华的工作楼。李理对这个漂亮的韩国女记者之所以这样的照顾有加,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靓丽可人,他还发现这个女记者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李理滔滔不绝的口才和他脑海里那些希奇古怪的对未来的构想,都很好的在一个漂亮女人面前展现无遗,他很得意的在这个女记者的眼里看到了让他有一丝心动的奇怪的火花,这些,都是他在秦思思那里所没有的感觉。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李理在看到了秘书送上来的关于‘棋道’杂志社的介绍之后,他立即决定了这次招待活动的规格,那就是由他亲自陪同参观加共进晚餐。李理深深的知道,要想成功的在韩国站住脚,韩国的‘棋道’杂志社是他不可多得的一个可以利用的,或者说是可以合作的伙伴。

     李理说道:“有一个问题让我很奇怪,怎么我所碰到的外国人都会说一口既标准又流利的中国话,不是说汉语是所以语系里最难学的吗?”

     李音姬笑了笑说:“李先生以前遇上的是什么样的外国人我不知道,就我而言,我不仅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且你们国内东北三省一带的方言我全都精通哦。”

     李理笑着问:“你不会对我说你本来就是中国人,后来又加入了韩国的国籍吧?”

     李音姬扬了扬眉,笑道:“哈,李先生真会开玩笑,不过,您也算说对了一半。”

     李理问道:“我说对了一半,那是什么意思?”

     李音姬解释着说:“我父亲是韩国汉城人,而我母亲是中国吉林人,我是一个混血儿,所以我刚才说李先生说对了一半,就是这个意思。”

     李理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的中文会说的这么好,感情李小姐也算是我的半个同胞啊!”

     李理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来,咱们就为这半个同胞干一杯吧!”

     李音姬举起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说道:“谢谢,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得到李先生的合作。”

     李理说道:“什么事情,您尽管提。”

     李音姬说道:“这次对您的专访只是我们整个采访计划里的一个开端,我们希望李先生在天成网站重新启动之前,能再次的接受我们的采访,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两到三次,因为我们的原意是想做一个这方面的系列报道的,李先生可以答应我吗?”

     李理沉吟了片刻,说道:“行,我尽力的配合你们,只不过时间上可不能由你们说了算,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空,你来之前最好提前预约一下。”

     李音姬点了点头说:“这没问题。”

     李理又有些不解问道:“今天的采访不是谈了很多的问题吗?你们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呢?”

     李音姬格格一笑,说道:“今天咱们谈的多是些您收购天成网站的事情,您个人的事情我们还没涉及到呢?”

     李理吃了一惊,问道:“这些也要采访的吗?我又不是什么电影明星,有这个必要吗?”

     李音姬点了点头说:“当然有必要,李先生赞助了那么多你们国内的和国际上的大型比赛,韩国的棋迷早就有所耳闻。而且我们还了解到,李先生如此的热心于围棋事业并不完全是出与商业上的考虑,而是有很多个人爱好的因素在里面,我刚见到李先生的时候,您正在网上下围棋,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刚才我们说的话题,您已经成功的收购了韩国的天成网站,我相信,无数天成网站的会员和非会员们都会对你产生兴趣的。李先生可别忘了,棋迷里也有追星族的哦!”

     李理微微的摇了摇头,自嘲的道:“李小姐可别这么说,我李理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清楚,您要是在你们的杂志上呼啦啦的这么一宣传,我倒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李音姬笑道:“李先生太过谦虚了,那这件事情咱们就说定了哦。”

     李理说道:“当然,咱们是互相合作嘛,今后在韩国国内的舆论宣传方面我还要得到贵社的帮助呢!”

     李音姬忽然妩媚的笑了一下,说道:“对了,下次采访时,李先生可要做好准备哦!”

     李理看着李音姬的笑容,不禁呆了一呆,问道:“还要什么准备?我不是早说过了嘛,只要是不涉及到商业机密,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音姬说道:“那就好,不过我还是要先提醒您一下,我所说的个人方面的问题不仅仅是说您的爱好兴趣,这里面还包括李先生的爱情婚姻和家庭方面的问题。总之是一句话,杂志社方面的意思是想全方位的报道李先生。”

     李理闻言哈哈大笑,说道:“这些也要报道吗?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我现在就可以回答您,两个字,未婚。如果贵社的版面有空余的话,不妨给我做个征婚广告啊,就算是你们给我的采访费吧!”

     李音姬眼睛一亮,顾不得理会李理的玩笑话,急急的问道:“李先生还没有结婚吗?”

     李理点了点头说:“是啊,从学校一出来就四处的折腾,也没顾的上。”

     李音姬低了头,喝了一口酒,仿佛在想着些什么,过了好半天又问道:“那——那李先生有女朋友了吗?”

     这话刚一出口,李音姬的心里就没由的一阵慌乱,她不知道李理会怎样的回答她,那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天啊!我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呢?”李音姬在心里惊奇的问着自己,旋既又安慰着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大约是喝了酒的原因吧。”

     与此同时,正在家上网浏览新闻的歌磐接到了秦思思打来的电话。

     “歌磐吗?大理去了那里?我今天打了一天的电话都没有找到他的人,是出国去了吗?”

     歌磐回答道:“没有啊。”

     “那是怎么回事啊?我刚打他的手机也关了,平时不是这样的啊?”秦思思的口气里明显的透露出对李理的担心。

     歌磐笑着问道:“怎么了?你们昨天不是还通了电话的嘛?这才一天的工夫没说话,就又念着了?”

     秦思思在电话那头呸了一声,嗔道:“我才懒的理他呢,每天都是你哥死乞白咧的打电话过来,烦都给他烦死了。”

     歌磐笑着说:“那好啊,你今天终于可以不用再烦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可就挂电话了哦。”

     秦思思在电话里急了,说道:“啊呀,你个死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坏了啊?要是当面的话,看我不咯吱你。”

     歌磐一听秦思思要咯吱她,不禁全身都起了一阵酥麻的感觉,忍着笑说:“好了,好了,我不挂电话还不行吗?你这个未来的嫂子我可得罪不起呢!”

     秦思思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不和你开玩笑了,我今天找大理是有正事的,你快告诉我,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歌磐听出秦思思的口气里有一丝的忧虑,便收起了顽心,说道:“大哥今天接待了一个韩国来的记者,好象是忙了一整天。可能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刚好陪人出去参观了吧?”

     “那他的手机为什么也没人接呢?”秦思思问道。

     “怕是忘了带吧,白天忙,我哥这人记性又特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歌磐回答道。

     “那晚上呢?怎么会关机呢?大理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啊!”秦思思又问。

     歌磐闻言心中一跳,她忽然想到了此时的李理正陪着那个漂亮的韩国女记者在共进晚餐呢,不禁伸了伸舌头,说道:“可能是找我三哥去喝酒了吧,他和三哥喝酒的时候从来是不带手机的。”

     秦思思失望的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今天是找不到他了,算了,我明天再找他吧。”

     歌磐有点不放心,问道:“思思姐,你好象有什么心事啊?能说给我听听吗?”

     秦思思犹豫了一下,说道:“是这样的,今年的女子联赛马上就要举行了,我们省也想组队参加,可是到现在赞助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你要知道,如果拉不到棋院规定的赞助款项的话,我们就失去了今年参赛的资格。现在女子围棋正是一个低谷,没有多少人肯在这上面投资,而且这也是不小的的一笔数额,省棋协也拿不出来,他们还要保证男棋手们参加男子联赛,所以咱们女棋手只能自力更生了。”

     歌磐忿忿的道:“凭什么呀?咱们女人就低人一等吗?”

     秦思思笑着说:“没方法啊,谁叫他们比咱们厉害呢?所以我就想到大理,看他是不是能帮助解决赞助的问题。”

     歌磐笑着说道:“别人来说,我还不敢肯定,但是思思姐亲自出马,谅我大哥也不敢不答应的。”

     秦思思笑骂道:“死丫头,你又拿我开心。”

     歌磐忽然想到了什么,沉吟了片刻说道:“思思姐,以我对我哥的了解,这件事情他一定会替你解决的,只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秦思思奇怪的问道:“心理准备?我要做什么样的心理准备?”

     歌磐叹了口气,说道:“思思姐,你应该知道你在我大哥的心目中是怎样的地位,他一直盼望着能和你朝夕相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借此机会要求你来我们这里,我们国华公司赞助了你们的比赛,按惯例主场应该设在我们的城市,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我就是不知道,思思姐你愿不愿意来我们这?”

     秦思思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半天才幽幽的回答道:“大理的心思我明白,不怕歌磐你笑话,我其实也很想和大理在一起,只是我的父母年纪都已经大了,把他们留在家里,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歌磐说道:“那好办啊,让伯父伯母都一起搬过来住不就行了吗?”

     秦思思呸了一声道:“你个小丫头,平时聪明的要命,怎么这个时候却说起了疯话啊?先别说我的父母愿不愿意,就说我和大理现在的关系,凭什么我就搬过去住了啊?”

     歌磐吐了吐舌头,笑道:“是我心急了,却没能想到这一层,你们现在还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我想要叫你一声嫂子,看来还要耐心点哦。”

     秦思思叹了口气说:“好了,不和你这个小丫头说了,再说下去,气都被你气死,我明天打电话给大理吧,我先挂了。”

     歌磐急忙说道:“等等,还是我来说吧,我太了解我哥了,他明天肯定会提出要求的,如果你不答应他的话,他会觉得你不在乎他,肯定会在心里难过好一阵子,而如果你答应了他,又会让你为难。所以,我想还是我来说好一点,省的你们俩彼此的闹心。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哥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秦思思笑着说:“你这个小丫头的心是水晶做的吗?处处都想的那么周到,唉,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小机灵鬼做亲妹妹的话,那可就好了。”

     歌磐格格的笑了,说:“别急啊,等我叫你一声嫂子的时候,可就真的成了你的妹子,到时候,想不认我都不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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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四十 网遇无赖)



     李理嘴里含着根香烟,正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上的棋局。

     这盘棋是李理执黑,在他强硬的招式下,对方的一条延绵了大半个棋盘的的大龙已然是岌岌可危。

     李理刺了一手,破掉了对手仅存的一只后手眼,然后大大的吐了个烟圈,得意的自语道:“小子,还不认吗?”

     对手十分的顽强,见大龙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便东靠西碰了几下,又毅然的打入了李理在棋盘下方的阵营当中。

     李理瞪大了眼睛,嘴里骂道:“妈的,这样下也行啊?让你小子一手你也活不了啊?”

     这盘棋两人下的是五分钟的快棋,双方各有三次二十秒的读秒时间。李理在杀了对方的大龙之后,盘面上至少领先了对手四十目以上。按照常规,对手现在应该主动的认输了,然而李理现在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象当中的这一幕,很显然,他是碰上了网络围棋中所独有的赖皮棋手了。

     李理摇了摇头,选择了放弃一手,他给了对手一个体面认输的机会。

     对手并没有理会李理的好意,兀自顽强的在李理的黑空中跳了一手。这一手李理却不能不应了,否则接下来认输的便是他了。

     无奈之下,李理只好应了一手。几招下来,对手打入的几颗子已经走成了一块饼状,此时李理便是停手不走,对方也做不出一只眼来了。

     此时的对手却全然没有丝毫认输的意思,在棋盘上换了个地方,又如法炮制起来。

     李理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马上认输,遂了对方的心愿,二是在对话框里狂骂对手一通,把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所有最恶毒最难听的话一齐狠狠的砸向对手,一直骂到对手不堪忍受仓皇逃跑为止。可是这两条路都不是李理想要走的,认输不是李理的风格——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骂人他又不屑为之。

     “妈的,今天算是和你小子泡上了。”李理决定陪对手玩下去,“填子游戏谁不会啊?你填我的空,我就填你空,等所有的地方都填满了,看你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李理又悠悠然的点了一根香烟,陪着对手耐心的在棋盘上填着子。国华已经在两个星期前成功的上市了,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势头相当的不错。所以现在的李理有着大把的时间,他也不在乎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来陪一个无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李总,有个记者想见您。”李理的秘书推门进来如是的说道。

     李理紧盯着屏幕,生怕一不小心走个勺子,头也不抬的说:“不见,好不容易有点时间轻松一下,就说我不在好了。”

     “是这样的,李总,这个记者是‘棋道’杂志社的”秘书小心翼翼的说道。

     “棋道?”李理微微皱了皱眉,“没听说过啊?咱们国内好象没这么一个杂志社吧?”

     “这是韩国的一家报道围棋的专业杂志,在韩国的影响非常大,他们这次来主要目的是想采访一下咱们收购韩国天成围棋网站的事情,李总您看是不是见一下?”

     “妈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叫他等一下,我把这盘棋下完再说”李理和自己的对手铆上了劲。

     “可是——”秘书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李理问道。

     秘书回答道:“来的是个女记者,叫人等着不太好吧?”

     李理抬起头来,嘿嘿的笑道:“我说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瞧人家是个女的,你就当起说客来了,长的挺漂亮的是吧?”

     李理的秘书是个刚刚应聘来的大学生,到国华还没有两个月。李理原先的秘书是个中年的妇女,最近身体不太好,李理便让她回家休息去了。他见刚来的这个小伙子挺机灵,嘴上也有些功夫,便暂且让他顶了上来。

     “不是不是,我只是顺嘴一说,那—那我就先让她等一会吧。”秘书涨红脸一边解释着一边向门外走去。

     “等等,你让她进来吧,好歹是一老外,还是个女士,咱不能让人家说咱中国人没礼貌吧?”李理一边看着棋盘,一边心有不甘的说道。

     李理知道眼前的这盘棋算是下不成了,可又不愿意就此认输,便向对手提出和棋的要求。可是对方根本就没理他,一个劲的在棋盘上填的是不亦乐乎。

     “他妈的,你个龟孙子,给脸不要脸是吧?”李理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全然不顾自己办公室的房门正洞开着。

     “妈的,等老子的网站推出后,老子要亲自当网管,象你这样不要脸的东西,老子是见一个删一个。”李理嘴里不依不饶的骂着,也不管对手是否能听见,无奈的又走了几手之后,终于是愤愤不平的认输了。

     “李总,这就是韩国‘棋道’杂志社的记者。”秘书领着一位漂亮的姑娘走了进来,向李理介绍着。

     “李先生您好,我是韩国‘棋道’杂志社的记者李音姬,感谢您能接受我的采访。”李音姬一边说着一边主动的伸出手来。

     李理也伸出手,笑道:“欢迎欢迎,李小姐远道而来,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请尽管的说出来。对了,我姓李,你也姓李,用咱们中国的话来说,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李理和李音姬的眼神刚一接触,不由的在心里扑通了一下。

     “都说韩国出美女,果不其然啊,难怪这小子那么上赶着要我见人家。”李理看了一眼正在泡茶的秘书,满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秘书看到李理转过来的眼光,明白那里面的含义,不由的脸上红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话也没说,赶紧走了出去。

     李理回过头来,又重新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这个女记者。

     李音姬个子高佻,身上穿着的是一套裙装,细细密密的裹在身上,尽显出玲珑的曲线,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流淌在双肩上,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无边的眼镜,左右顾盼间,从镜片后直射出的竟是与她那秀美的面容毫不相忖的灼人的热情与狂野。

     李理在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声,不由得将秦思思与她比较了起来,比来比去,竟有了种不分伯仲的感觉。

     李音姬对李理直射的眼光毫不在意,也只管将自己一双火辣辣的眼睛迎了上去。刚一见面,她便对自己面前的这个爽朗俊挺的男人产生了几分好感。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刚才我在门口就听见李先生在大声的嚷嚷,好象是有人惹您生气了,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不是因为我的到来吧?”李音姬笑着问道。

     李理哈哈一笑,说道:“哪里哪里,我刚才正和人在网上下棋,却没有想到碰上了一个无赖,我赢了他好几十目棋,可他就是不肯认输,你来的时候我正和他耗着呢。”

     李音姬问道:“那您可以向网管投诉的啊!”

     李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想啊,可我不是正式会员,没有这个权限啊!”

     李音姬用手捂住自己的的嘴,吃惊的问道:“不会吧?您这样一个堂堂的老总上网下棋,居然还是一个普通会员?居我了解,中国的围棋网站一年的收费一般只有一百元左右,您干吗不交呢?而且据我对您的了解,您工作之外主要的休闲活动就是上网下棋,而您居然还不是正式会员,这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啊!”

     李理笑着问道:“你对我还很了解的嘛,还知道我一些什么啊?”

     李音姬说道:“您是我的采访对象,在没采访您之前,了解您工作和生活上的一些细节,是从事我们这一职业的基本要求。”

     李理笑着又说:“是这样啊,那从事你们这一行岂不是很辛苦?”

     李音姬说:“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无所谓辛苦不辛苦的,啊,对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李理笑了笑说道:“好,你既然愿意听,那我就说说。我之所以不愿意交费成为正式的会员,是因为我觉得我的付出和所得到的服务不成正比,我是一个商人,投入和产出的比例过于悬殊的事情我从来不做,哪怕只是很小的的一个数目。还有一个原因,我觉得现在的正式会员所拥有的权限只是建立在那些非正式会员的痛苦之上的。在没有收费之前,大家都拥有一样的权限,收费之后,交费的正式会员其实并没有增加什么权限,他们唯一得到的就是因为自己的交费限制了其他人的权限,也就是说,在无意之中,他们剥夺了别人的欢乐,这很不公平,也很残忍。你想象一下,如果你给了一个孩子一颗糖果,告诉他这颗糖果是如何如何的甜而且还是免费的,孩子肯定会很高兴,但是你在这个孩子吃到一半的时候,又从他嘴里抢了回去,并对他说,好吃吗?好吃的话就拿钱来买,不然的话,就看着别人吃吧。其实,现在很多网站的运营商做的正是这样的事情,他们没有考虑到如何的将自己手中的糖果做的更香更甜,让人心甘情愿的去掏腰包,而只是用这种剥夺别人权限的方法来强行收费,愚蠢之极。”

     李音姬轻轻的啊了一声,又问道:“据我所知,您和中国棋院联合打造的对弈网站马上就要正式的推出了,那是不是您自己的网站也不会收费呢?”

     李理将手一挥,坚定的说到:“不会。”

     李音姬问道:“是暂时的不会呢?还是永久性的不会?”

     李理沉吟了片刻后回答道:“我想应该是永久性的吧。”

     李音姬不依不饶,又继续问道:“这样的话,您的投入将是没有回报的,这和您刚才说的话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李理在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李理解释道:“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是这样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不收费并不代表着我没有利益,当然,这样的利益也不是马上就可以看的见的,它更多的是以潜在的形式出现的。说白了吧,它就象是我们国华的窗口,是我们推出的一个长期的稳定的广告的窗口,你见过让人看广告还要收钱的吗?没有吧?所以,我的网站只要有人来下棋,我就永远不会收费。”

     李音姬听了李理的解释后,莞尔一笑,说道:“李先生的解释很精彩,您也知道,我今天来采访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您收购韩国天成网站的事情,既然您刚才已经谈到了收费的问题,那我还想接着问一个这样的问题,您不介意吧?”

     李理笑了笑说:“别客气,李小姐尽管问,只要不涉及到商业机密,我会毫无保留的告诉您。”

     李音姬说道:“谢谢。”

     李理微微的点点头,示意李音姬提问。

     李音姬问道:“李先生的国华公司在两个月前就已成功的上市了,而且在上市之后就紧接着收购了韩国的天成网站,本来我是想请您谈谈您收购天成时最初的想法。但是我们刚才说到了收费的问题,所以我想先请您说说,天成被您收购后,还会不会继续收费,您知道,天成自建站之后就一直是收费的,我也是它的会员之一,当然,这也是无数韩国棋迷们比较关心的问题,您可以回答我吗?”

     李理哈哈一笑,说道:“那我的回答可能要让李小姐失望了,李小姐也知道,咱们两国的消费水平不一样,在异国维护这样的一个网站的投入比起在中国内陆要高出很多,如果说停止收费,那是不现实的。当然,为了保持大家的积极性,资费也会适当的下调一点的。还有,李小姐刚才说您自己也是天成的会员,如果您愿意的话,那么我会很荣幸的告诉您,李音姬小姐将会是天成网站的第一个终身免费的正式会员!”

     李理说完后,又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妈的,这个不收那个不收,老子喝西北风去啊?赚的就是你们这些老外的钱,否则的话,也显不出我老李的本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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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三十九 利剑穿心)



     温快拍了拍李理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只要三儿的心态放正,拿下这盘棋不成问题,毕竟他的实力摆在那儿,而且对手对他又缺乏必要的了解,相信我,输赢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三儿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李理也笑了,说道:“温哥,我是不是有点失态了?”

     温快摇摇头说:“三儿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李理说道:“温哥别这样说啊,咱们不也是朋友吗?虽然相识的时间是短了点,可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除了三儿,我还有几个发小,在我好的时候,谁都会锦上添花,可是一旦走了背运,一个个他妈的溜的比兔子还快,谁还拿正眼瞧你啊?也就是三儿,不管我李理是个老总还是一个乞丐,始终都把我当成兄弟看。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让我为他办过一件事。有时候,我自己感觉到自己混的还算是有个人模狗样的,也曾想在物质上帮三儿一把,可是每一次都闹的不欢而散。后来我明白了,这朋友之间啊,讲的就是情义二字,要是在这里面掺乎点别的什么的,再讲彼此是朋友那就纯粹是他妈的扯淡了!所以说啊,这朋友之间只要有真情意,不在乎时间的长短的,你说是不是啊?温哥。”

     温快笑了笑说道:“话都被你说尽,我还能说什么啊?”

     李理哈哈一笑,说道:“好,不说这些了,和温哥扯了这几句,我心里也轻松多了,咱们只管等着吧。”

     黄鹤楼上的棋局已经快进行到大官子的阶段了,棋盘上的局势依然是稻本落后。随着木森一招稳似一招的走法,稻本的心里也越来越急噪。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很奇怪,原本准备以不变应万变来对付木森的稻本,随着局势的不利,他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有着异与常人的冷静,而也因为木森这样的冷静,稻本自己却逐渐的陷入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躁之中。稻本很清楚,自己这样的急燥只能是导致局面加快的崩溃,然而这时候自己的心念随着棋局的进程,仿佛已经是失去了控制,任是怎么的努力,也平静不下来。

     木森落子时沉稳有力,总是缓缓伸出手,将子轻轻的放在棋盘上,然后随着他指间的用力,棋子总是会在棋盘上发出“乒”的一声脆然之声,加上木森脸上的那一脸的恬淡,都有意无意的向稻本昭示着棋局正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稻本微微的闭了眼,不让自己再去看使自己急燥的这一幕,他在心里强迫着自己要冷静下来。然而一闭上眼,木森那机械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又在稻本的脑海里不停的出现。

     稻本急速的摇着手中的折扇,牙齿咬的紧紧的。他决定不再去想棋局,时间对他来说还有的是,他现在所需要做的是驱散自己心魔。

     木森忽然有了种想抽烟的冲动,每次在自己长考的时候或者是局面占优的时候,他都会有这样的习惯。只是这样正规的比赛他是第一次参加,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场合里允许不允许抽烟。长长的吸了口气,木森强自压下了蠢蠢而动的烟瘾。

     “接下来的一手,稻本应该会跳出了吧?”木森在心里暗自的猜度着。

     木森对稻本这样的思考方式感觉到很奇怪,只是闭着眼睛,微微的倚靠着,仿佛这现实当中的棋盘没有他脑海中的棋盘来的更加的直观。

     “很奇怪的老头,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由于稻本长时间的思考,木森的注意力也开始分散,他对稻本的这一举动产生了兴趣,却全然不知这是稻本为了使自己冷静下来的无奈之举。

     长考后的稻本出人意料的选择了一个打将,然后不等木森应手便兀自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原来,此时的稻本觉得坐在那儿,并不能完全的消除心头的烦杂与急噪,索性便离开这让他气闷的棋局,彻底的放松一下自己。

     稻本这一站在窗边不要紧,楼下有眼尖的棋迷早已远远的瞧见,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众人都是抬头望去,顿时便起了一阵喧哗。

     站在远处的李理和温快也被这阵喧哗惊动,李理顺着众人的目光向楼上看去,依稀瞧出正是稻本的身影。

     李理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随即便转头对温快说:“温哥,三儿的情形怕是不太妙吧?我看稻本这老头还有心思看风景,显然是认为自己的局势还不错,否则哪来的这么大的雅兴啊?”

     温快也是皱了皱眉毛,说道:“是啊,按照常理来说,只有优势的一方才会有这样的举动,不过——不过——”

     李理急急的问道:“不过什么?”

     温快说道:“我和稻本也有过几次交手,这个的脾气不大好,性格比较烈,对胜负看的也比较重,而且在对局时常常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对他的一言一行,咱们也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看待。再说琳风现在还在研究室里,如果三儿的局势已是必输的话,以我对琳风的了解,她会提前来告诉咱们的,而不会等宣布结果时才来告诉咱们。我看现在的楼里还很安静,也没有记者跑进跑出,咱们再耐心的等待一会吧,我估计三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

     李理点了点头说:“温哥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你这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温快说道:“我也就是这么一猜,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大盘上的形式吧,也省的在这里自己吓自己。”

     李理摇了摇头,坚决的说:“不去,要是去了话,我怕自己会更受不了。”

     温快笑着问道:“那是为什么?”

     李理叹了口气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以前看体育节目转播的时候经常是紧张的不行,领先的时候怕被别人追上,落后的时候又怕追不上别人,颠来倒去,光剩下紧张了,后来就索性不去看它,只等着最后的结果,输也罢,赢也罢,就那么几秒钟,好歹落个痛快啊!”

     温快闻言笑了笑,说:“好,那咱们就不去了,其实我和你也差不多,尤其是看奥运会的时候,紧张的连心脏病都要犯了。”

     两人说说笑笑,重又坐了下来,话题一转,两人又说起了各自喜欢的体育项目。

     稻本的这一打将让木森也吃了一惊,原来稻本急燥之下竟走出了罕见的恶手。如果木森不应稻本的这手棋,而是在中腹直接的跳了出去,那么稻本苦心经营并赖以为战的模样将彻底的被破,木森所失去的只是角部的十几目棋而已。更为重要的是,木森仍然保持着先手,也就是说,木森可以利用早先打入的两颗棋子,从容的在白棋的阵营里活出一块棋来。

     木森抬起头看了一眼仍在窗边看着风景的稻本,心中不由的轻轻叹了口气,这盘棋与他想象中的决战有着太大的出入。他开始以为这会是一盘激烈的棋战,至少会比他前两盘更艰难一点,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稻本中盘时就出现了这样不可原谅的恶手,在木森的眼里这盘棋已经没有任何的悬念了。

     木森又看了一眼稻本,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怜悯和同情,无论如何,以稻本这样的年纪还来参加这样的比赛,这本身就已经值得他去尊敬了。他忽然想起和稻本在赛前的对话,木森苦笑了一下,心中暗想:“这样的一盘棋又怎能谈的上精彩呢?只怕这会儿稻本还没能醒悟过来吧?”

     木森的猜测一点没错,此时的稻本正大口的呼吸着楼外清新的空气,在他的思维里已然出现了盲点,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刚才的那手打将。在他的心绪渐渐的平复下来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依然是打将前的局势。

     在很多的时候,人们都有这样的思维惯性,认为一些事物是不可更改和不可忽视的,依照这样的惯性,思维里往往会出现盲点,也因为这样的盲点,他们会对面临的危险视而不见。具体到围棋里来说——无论是高水平的还是低水平的对局——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的随手的原因。

     此时的稻本正是犯下了这样的错误,他正施施然的从窗边踱了过来,全然不知棋盘上的变化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稻本坐了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又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经过在窗边短暂的流连,他觉得现在的局面还有一搏的地方,他不相信对手会永远那样的冷静。他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只要对手有一丝的疏忽,他就可以一招制胜。他甚至想到了刚才在窗外看到的风景,他觉得这几天忙着准备比赛,没能好好的浏览一下这个历史名城是个不小的遗憾,他决定拿下这盘比赛后要弥补上这个遗憾。

     木森看到稻本终于是坐了下来,不由的闭上了眼睛,他实在是不忍心去看稻本醒悟后的表情。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木森似乎已经听到了稻本那颗狂乱暴躁的心脏在“砰砰”的跳着。一段凝固的寂静之后,稻本的呼吸急速的加快,凌乱且浑浊的气息几在木森的鼻端前飘荡着。

     木森睁开了眼,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他觉得自己的表现还算可以,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他又想起了窗外白云深处他一直以为存在着的那双眼眸。

     稻本面如死灰的端坐在那里,木森的那一手跳便仿佛是一柄利剑深深的插入了他的心脏,他没有想到这盘棋会以这样的形式来结束,一分钟以前,他还自信满满要和自己的对手放手一搏。而现在一切全都结束了。

     稻本在嘴里用日文喃喃的念着什么,忽然一伸手将满盘的棋子拂到了地上。

     木森有些吃惊的看着稻本,这一幕是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在一旁担任记录的两位小裁判也大大的张着嘴,好半天才有一位想起去叫裁判长,匆匆的奔了出去。

     稻本终于是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朝仍在吃惊的木森微微的鞠了一躬,说道:“请原谅,我有些失态了,有机会的话,希望能与阁下再切磋一盘。”

     稻本说完,又冲剩下的一位小裁判微微的点了点头,以示歉意,便兀自转身离去。

     木森定定的看着稻本转身离去的身影,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一切也真的结束了。

     胜利真的到来的这一刻,木森反而觉得有说不出的空虚,稻本刚才的举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因为这样的费解,他忽然对自己刚刚迈出的这一步有了些恐惧的心理,他原本以为逐渐清晰的出世的理念又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了起来。

     木森惶惶忽忽的坐在那里没动,心头一片茫然。

     漫漫的,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在木森的周围已经挤满了人群,闪光灯不停的闪烁着,不断的有人拼命的在木森的耳朵边问着什么。

     木森如一尊佛一般的木木的坐在那里,任凭人们吵着,闹着,问着,他对周围的一切仿佛失去了认知的感觉。

     忽然,他站了起来。

     他用力的拨开人群,小心翼翼的将稻本刚才拂在地上的棋子一一的捡了起来,用手擦去被众人踩上的污印,又轻轻的将它们分别放置到棋钵之中。

     所有的人都被木森的举动震惊了,纷纷的向后退去,让出自己脚下所踩住的棋子。

     温快也走了上来,看见这样的一幕,心中便仿佛是被什么咬了一下,他转身对旁边的裁判长说几句什么,裁判长微微的点了点头之后,他走到木森的跟前蹲了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帮木森收拾着散乱的棋子。

     所有的人都仿佛明白了什么,一个个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只剩下木森和温快两个人留在楼上。

     木森放下手中的棋钵,走到了窗前,默默的抬头望着远处的悠悠白云。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温快站在木森的身边,手抚窗栏,悠悠的念着。

     木森忽然轻轻的笑了笑,说道:“无论如何,我都没有辜负刘大哥的期望,我还记他曾经说过,说让咱们在比赛结束后,带着他去看一看在龟山上的古琴台,温哥你还记得吗?”

     温快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想龟山上的那一曲高山流水也只有大哥这般灵性的人才能听的见,善鼓的伯牙也总算是多了位知音。”

     木森轻声的说:“我想也是这样的。”

     木森说完,眼光转处,正落在了温快手中抱着的骨灰盒。

     其时,一只黑白相间的蝴蝶正在这盛载着灵魂的盒子上翩然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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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三十八 黄鹤楼上的决战)



    现在木森的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信心,这样的信心来自于楼下数百名的棋迷,来自于所有关心着他的朋友,更来自于刘长风临走时的那双满是安宁与从容的眼眸。这一战,他没有任何输的理由。

     稻本落子了,也是星位。

     木森没有犹豫,他布下了中国流的开局,刘长风执黑时最为喜爱的布局。

     稻本在应下二连星后,小飞挂角。木森没有应,同样是以小飞的手法挂在了稻本的角上。

     今天两人的棋下的都很快,在允许记者拍照的这短短的十分钟里,两人都以最常见的定式完成了大致的布局。没有飞刀似的新手,也没有眼见的一触即发的战斗,局面看上去似乎十分的平实,不起一丝的波澜。对布局功夫稍差的木森来说,这是他十分乐意见到的一幕。

     很多年来,日本棋手都比较注重对围棋本质的研究,喜欢战斗者少,讲究的是布局和棋形上的完美,追求的是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境界。他们追求的是“围棋”的道。

     稻本似乎正是这典型的日本本格派棋风的忠实追随者,一招一势中规中矩,在注重棋形的同时,也以其隐含着的磅礴的内力对木森施加着压力。

     序盘刚过,木森便感觉到了这种压力,稻本在棋盘上循序渐进步步为营的下法让他有一种被窒息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年近六十的稻本能作为日方的主帅坚守着这最后的一道关隘。

     “不行,不能再与对手斗内力了,这样下去的话,自己基本功不扎实的弱点将会暴露无遗,我必须想办法打破他的棋路,扰乱他的思维。”木森暗自想到。

     然而此时棋局已是堪堪进入了中盘,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眼见的大场了,木森仍然保有先行的权利,如何选点打入是他此时面临着的最大的课题。

     此时的稻本很是悠闲的样子,他将手中的折扇徐徐的打开,又慢慢的合上,如此周而复始的重复着,眼睛也不断的离开棋盘转向窗外的风景。他在等待着——等待着木森的进攻。

     等待正是稻本在赛前就已经制定下的策略,他深深的知道,以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已经无法在计算和缠斗上与年轻棋手一较长短了,而他所拥有的是经验,是年轻棋手无法用刻苦和努力就可以获得的经验,这样的经验是他用千百盘的战斗换取来的,是他在将近六十年的悠悠岁月中不断汲取沉淀而来的。

     现在的稻本正是用他的经验织成了一张巨大且又无形的网等待着木森的打入。

     “夫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年轻人的弱点就是爱逞血气之勇,而且他在前两盘棋中并没有遇上太大的抵抗,现在的气势也是他最盛的时候,我如果迎头而上,没有太大的胜算。好在我已是六十岁的人了,我学会了在棋盘上的忍让,让一让又何妨?如果我的忍让能破得了他的气势的话,我离这盘棋的胜利也就不远了。”稻本在比赛前对日本代表团的团长如是的说。

     “稻本先生深谋远虑,这正是对付年轻棋手的最好的方法”

     稻本摇摇头,说道:“也不尽然,这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如果我的对手的头脑足够清醒的话,我的这一策略也就发挥不了什么功效了,毕竟我所等待的是对手的犯下的错误,一旦这样的错误不存在的话,那么也就只有力战了。”

     稻本说完又轻轻的吁了口气,眼睛细细的眯了起来,望着远方,悠悠的道:“只是让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在棋盘上不去犯这样或者那样的错误,又是谈何的容易呢?”

     木森终于落子了,他的选点是白棋右边的阵营,二路的透点。

     稻本微微的笑了,木森的这一手棋似乎正是他等待着的。以他的猜测,木森应该会点入角部,这一手二路上的透点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绝对是不可饶恕的一招”稻本在心里肯定了这一手正是他赛前所期望的对手的错误。

     “入界宜缓啊,小伙子,你的这一手怕是打入的太深了吧?”稻本在心里喟叹了一声,用手拿起棋子毫不犹豫的罩住了黑棋的出路。他已经清楚的算出,即使放这颗黑子逃生,自己在中腹一带必然会筑起一道厚厚的外势。而他所擅长的正是利用厚实作战,及至于最后的收官。

     接下来的一手棋,又是出乎了稻本的意料,木森没有直接的去逃出刚刚打入的那颗黑子,而是转向点入了白棋的角部。

     稻本皱了皱眉毛,仿佛是对木森这毫无关联的两手棋起了老大的疑虑。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又重新的审视起棋盘上的局面。

     “啊,果然是一步妙手,差点就上了当。”稻本轻轻的啊了一声,他已经看出来木森这两手棋的最终目的,他不由的在心里对木森的巧妙构思暗暗的赞叹了一声,也对自己的麻痹起了警戒之心。

     木森的这两手棋的次序刚好是颠倒了过来,这与稻本所预测的正截然相反,如果黑棋先打入的是角部,稻本会毫不犹豫的让出实地,转而经营中腹和棋盘的边路。而现在木森是先透点再打入,如果稻本现在再让出实地的话,中腹固然是厚上加厚,但是刚才的应手却是有了方向上的错误,木森再活出角部的同时,先前二路透点的一子竟然意外的可以渡回来。

     如果花上一手棋切断这颗子的归路的话,这就意味着木森是先手在对方的阵营里活出一块,这是稻本绝对不可以接受的。如果稻本的白棋强行脱先,那么实地上的损失实在是太过巨大,黑棋一进一出,在盘面上至少会领先三十目棋左右。也就是说稻本必须借助着厚势在中腹围出二十目以上的实地,才可以和黑棋一较长短。

     刻意的去围一块地,谁都没有必然的把握,稻本也不例外。

     时间无情的飘逝着,稻本终于是陷入了他这盘棋的第一次长考。

     木森终于是可以稍稍的喘口气了,刚才这一手的透点,他也是冒着一定程度上的危险下的一步棋,如果稻本的应手方向正确的话,这一手棋的作用将大大的削弱,自己还有丢失先手的可能。所幸的是稻本过于随手,不仅应手的方向错了,而且和木森原先所预料的落子点也有着差距,这样的话,这盘棋胜负的天平已经明显的向木森倾斜了。

     木森端起棋盘边的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又再次的将精力集中到棋盘上来,他告戒自己不能犯对手刚犯下的错误,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如果是初盘时犯上一个错误,毕竟到了中后盘时还有弥补的机会,而现在已然是进入了中盘,如果在这个时候犯上一个错误,那将是致命的,也是不可饶恕的错误。所谓的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中盘阶段的战斗正是一盘棋局当中的棋眼。

     木森在下棋的时候有一个习惯,在对手长考的同时,他会转换自己的思维角度去审视棋局,他现在更多的是关注着白棋下一步的走向。他正默默的思考着,如果现在是换了自己执白棋的话,他将如何扭转棋盘上不利的局势。

     “是了,白棋现在可以脱先,可以在黑棋薄弱的地方制造一些机会,即使破不了黑棋的空,也可以大大的加强白棋在中腹的厚味,然后再来处理黑棋刚才打入的一子,这样的话,在中腹围出二十目以上的实地并非是一个空想。而且在白棋脱先的时候,黑棋也不敢轻易的不应,毕竟白棋的阵营非常的扎实,如果只是仅仅依靠打入的两颗黑子,是很难威胁到白棋的根本的。而且一旦让白棋先手安定的话,黑棋的阵营必然被冲的七零八落,两相权衡,只是相互破空而已,黑棋未必就是优势的局面。”木森对棋局的下一步走向有了一个比较清楚的预判。

     木森知道稻本在经过长考之后,肯定也会得出和自己一样的结论,那么自己下一步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更好的利用这两颗打入的黑子,他不想让棋局就这样平静的进行下去,这与他打入白棋阵营时的初衷截然相反。

     “无论如何,现在还是自己优势的局面,只要自己不手软,在白棋脱先强攻的时候,注意到保持双方实地上已有的差距,无论是先手还是后手,等进入到官子的时候,这盘棋就算是拿下来了。毕竟那两颗打入的黑子是稻本心头的一颗定时炸弹,也是整盘棋局里的棋筋之所在,这是自己可以做文章的地方,也是稻本无法忽略的地方!”木森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这样的说着。

     不出木森的所料,稻本在经过长考之后,果然是拿起棋子重重的拍在了黑棋的阵营当中,他似乎已是全然忘记了木森刚刚的打入。

     稻本打入的选点依然是中规中矩,四路上的落子,已经清楚的告诉木森,他稻本在侵消黑棋阵营的同时,为的就是做大中腹的模样。

     尽管白棋的局面稍微的落后,稻本仍然没有慌乱,在赛前制定的策略未能奏效之后,他依然是坚定的选择了和对手比拼内力的方法。他知道,自己的一步随手已经是打破了局面的均势,但是现在就去肯定胜负的归属,还为时尚早。

     “廉颇虽老,尚能饭之!”稻本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打着气,如果能获得这次比赛的冠军,对他和他的队友们以及所有的日本棋迷来说,都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毕竟这个冠军已经被中国保持的太久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决不会轻言放弃的。

     黄鹤楼下,温快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周围认识他的棋迷有很多,但是谁也没有上来打扰他,他和刘长风的关系早已是传遍了围棋圈,没有人愿意在此时来触及他的伤心之处,更何况温快的身边还放着一个用黄布包裹着的骨灰盒。人们在关注着棋局进行的同时,只是远远的打量着他,眼光中充满了同情与安慰。

     李理在温快面前快步来回转着,手里的香烟一根一根的换着,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

     温快微微的皱了皱眉,说道:“你不能安静的坐一会吗?大理”

     李理没有理会他,兀自来回的踱着。

     “刚才的信心哪里去了?要不是认识你的话,看见你这个样子,我真是有点不敢相信你会是国华的老总,简直没有一点大将风度嘛!”温快笑着说道。

     李理终于是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唉,关心则乱啊,不怕温哥你笑话,我现在的心情比追求思思那会儿还要紧张,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国华的这次上市不成功,也要三儿拿下这盘棋。”

     温快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走到李理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默默的递了一只给李理。

     李理又说道:“倒不是我有多超脱,我是个商人,这次国华的上市对我确实很重要,但是这次不成,毕竟还有下次。可是这次比赛就不同了,它不仅关系到刘大哥的心愿是否能完成,也不说有多少的棋迷在翘首企盼着,它更关系着三儿的将来,如果不胜的话,以三儿的性格,可能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走出失利的阴影的,我对他实在是太了解了。”

     李理狠狠的吸了口烟,接着说道:“一旦失利,三儿会觉得对不起刘大哥,会觉得对不起众多的棋迷,他甚至会觉得对不起你和琳风。他是个性情中人,但是又太过偏执,他认准了的理,谁也改变不过来,唉,由不得我不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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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三十七 挚友的诀别)



   木森看着眼前的白发苍苍的稻本三郎,心中涌起一丝感慨,他没有想到日方的主帅竟然会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其实按年龄来说,稻本三郎还不能完全说是一个老人,只是他那头雪白的银发和满脸交错的皱纹,以及从他那双眼睛透出的沧桑,给人一种与他年龄并不相符的老迈的感觉。

     这是最后一盘棋了,一盘决定着本次比赛冠军最后归属的一盘棋!

     木森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知道这一战自己决不能有任何的失误,他知道自从答应了刘长风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再也没有了退路,这一战,必须拿下!

     木森知道这一盘棋已经不仅仅关系着他一个人的胜负与荣誉,这上面还承载着更多人殷殷的万千祈望。他更深深的知道,在黄鹤楼窗外那悠悠的白云深处,还有一双未曾闭上的眼睛正深深的看着他,哦,不,那双眼睛并没有凝视着哪一个人,它分明是在钟情着这满枰的黑白二色的棋子。

     是的,这里曾经有过一个人呕出的鲜血,这里还一个未曾离去灵魂!

     “这一战结束后,大哥你就可以安心的走了。”木森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很适合进行这样的一盘棋。”稻本用中文轻轻的说着,现在距离开赛的时间还有十分钟,稻本和木森早早的就坐在了棋盘边。

     “是的,但愿今天会有一盘完美的对局”木森回答到,他对稻本会说中国话并没有显得太过吃惊。

     “会的,一定会的,这里有着一个未曾离去的棋的精灵,他会注视着我们的。”稻本轻抚着椅子的扶手,悠悠的说道。

     木森闻言默然无语,他知道稻本和刘长风是数十年的老对手了,彼此间都相互敬重着,他的这一番话,正是借着开盘前这短暂的一点时间,缅怀着几天前逝去的刘长风。

     木森微微的闭了眼,任由着这开赛前仅剩下的静谧的时光牵引着他的思绪漫漫的飘荡——

     刘长风走的时候很安静,并没有一般病患者临终前的那种痛苦,他是在沉睡中离去的。

     刘长风走的时候正是在温快取得两连胜的那天夜里。大家因为温快的胜利都显得有些兴奋,原本是准备出去庆贺一番的,可是又都念着正在病榻上的刘长风,谁都不肯离去。李理便偷偷的带了两瓶酒到病房里,大家一起围坐在刘长风的病床前,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

     融融的气氛让人很快就忘记了这是在病房里,也忘记了刘长风已是垂垂将去的人,那一晚的气氛一如几个月前在温快家大家最初的相识的时光。刘长风那天晚上显得很高兴,也很兴奋,在他不懈的坚持下,他足足喝了有半两的白酒。

     那一晚的酒很浓很烈,很快的,几个人都有了熏熏欲醉的感觉。

     木森骂李理说:“你这家伙买的什么酒?我喝了还没半斤怎么就感觉到不行了我?”

     李理斜着眼睛说:“扯淡吧你,一百多一瓶呢!你要是不行的话,拿到哥哥我这里来,哥哥表演一个吹喇叭给你看看。”

     温快也失去了往日的斯文,涨红着脸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听说过没?这哪里是什么酒的问题?不是,不是,这不是酒烈,这只是你们的心醉了,心醉了啊!。”

     温快说完,又晃晃悠悠的站起来,高举了手中的酒瓶,大声的道:“热肠喝冷酒,点滴在心头,人未醉,心已醉,哈哈,哈哈,好一个点滴在心头啊!当浮一白!当浮一白啊!来来来,都来浮一白。”

     李理笑嘻嘻的说:“说的好,浮一白,浮一白,怎能不浮一白呢?”

     有仁的酒量本来就小,几两酒下肚,早已经是醉的死去活来,他趴在刘长风的床前,睁着血红的眼睛,不断的和刘长风叨咕着,他说明天就要带刘长风去日本,带他去看富士山的雪景,带他去看北海道的潮汐——

     琳风守在刘长风的床前,任由着这一帮男人们喝着闹着,只是不断的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她知道这可能是包括刘长风在内的最后一次聚会,她不能,也不想去阻止他们,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默默的感受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大家都散了吧,我也有些累,真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就让琳风陪陪我吧。”刘长风终于是如是说道,那一刻,他那半开半合的眼睛里透出了无比的安宁与从容。

     几个人都默默的起了身,静静的在刘长风的床前站了一会,他们心里都清楚的知道,这一次的转身怕就是这最后的诀别了。

     温快率先走了出去,他走路的样子很奇怪,高高的仰着头,仿佛是怕眼中饱含的泪水会在那一刻流出来么?

     木森和李理相互看了一眼,又深深的望了一眼刘长风,也终于是退了出去,他们没有说任何的话,只因为他们知道,在那一刻,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他们的心意早已经在彼此默默流转的眼光中无遗的说尽了。

     有仁终于是哭出声来,只是紧紧的抓着刘长风的手,嘴里用日语呜呜的说着什么。

     刘长风吃力的挥了挥说道:“走吧,走吧,我只不过是想睡一睡而已,走吧,走吧。”

     那一晚,几个人都是静静的站在病房的门外,谁也没走。木森劝温快先回去休息一下,说第二天还有比赛呢,温快却依然固执的留了下来,只是抓住木森的手,对木森说:“今晚一过,我怕是顶不住了,兄弟你要做好准备啊!”

     木森无言,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凌晨时分,琳风终于是走出了病房,她走到温快的身前,静静的偎到了丈夫的怀里,轻轻的说:“大哥走了,走的很安静,就象是睡着了。”

     温快紧紧的拥住自己的妻子,嘴里漫无目的的说道:“是吗?很安静吗?那就好,那就好。”

     有仁终于没再哭出来,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仿佛学会了安静和坚强。

     谁都没有再说话,几个人就那样静静的站着。木森和李理猛烈的抽着烟,嘴里吐出来的烟雾在走廊里漫漫的飘散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阵风,竟袅袅的将它吹散,然而也是这样的一阵风,却带不走那一层淡淡的哀伤。

     温快的第三局终于是败了,仅仅是一百零一手就中盘投子认负了。与其对局的韩国的副帅在局后说,不到五十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赢了,今天的对手实在是太奇怪了,自己那么强烈的打入,他仿佛就象是没看见似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然而更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在韩国副帅败与日本棋手的第二天,木森终于是披挂上阵了。

     那一天,武汉的黄鹤楼因为木森的出现而轰动了,没有人见过他,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棋迷们在纷纷的探询之后终于是没能找到答案,于是他们开始骚动了,他们围住中方代表团的工作人员,质问为什么会让这样的一个谁都不知道的人参加这样重大的比赛?

     没有人回答他们,因为这些工作人员对木森的来历也不甚了了。他们只知道这个人姓木,叫木森,好象是哪一个地方的棋校老师。

     知道这一切只有江衡等几个代表团的高层领导,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出去说明这一切,他们只是默默的祈祷着——祈祷着奇迹的来临,他们谁也不能肯定木森真的会象温快所说的那样神勇。他们只能祈祷,剩下的就是等待,他们知道这一战的失利意味着什么。

     木森出战的那一天,武汉仍然是下着小雨,棋迷在开始的一阵骚动后,渐渐的都平静了下来,他们已经不再去抱什么希望了。刘长风走了,温快败了,他们还能指望谁呢?

     “黄鹤楼上到底坐的是谁?”这个问题很快就没有人再问了,“爱谁谁吧!反正都是一个输字”有人这样说到。

     那一天到了开赛的时候,雨渐渐的下大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棋迷却越来越多。然而这么多的棋迷却没有谁去关注楼上的棋局,他们自发的聚集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给自己心目中的战神送行来的。武汉昨天的晚报上已然是刊登了刘长风去世的消息。

     甚至有人在避雨的地方然起了香烛和冥纸。飘散起的烟雾混着蒙蒙的水气沉沉的压抑了每一个人的胸腔。

     那一战,木森中盘胜了,一百四十八手点杀了对手的一条大龙。

     木森走下黄鹤楼的时候,没有谁在意他,尽管消息已经传了下来,可是谁也不认识他,有人抓住木森的手问:“哥们,赢了么?是真的赢了么?那姓木的棋手什么时候下来?英雄啊!怎么也得见一面不是。”

     木森淡淡的笑了笑说:“在后面吧。”

     第二战依然是木森胜了,只不过这一次是以三目胜出的,韩国的主帅在失利后,久久的不肯离去。在温快败出此次比赛后,已经没有多少人会怀疑这次的冠军将是属于他们大韩民国的,然而这个人的出现却提前一轮断送了他们的梦想,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没有人见过他?韩国人心里穿越着无数对木森的疑问。

     “他到底是谁?”黄鹤楼前的棋迷们终于再度的沸腾了!

     木森依然是静静的穿过了这样的沸腾,仍然是没有人去注意他,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没有人再去怀疑木森了,有的只是对他更加热切的期盼。

     “能轻松的战胜韩国最强的主帅,这个人的棋力简直令人恐惧。”如果说木森头一天的表现只是让人眼前一亮的话,他第二盘的表现已然是折服了无数棋迷的心,在他们费心的探询着木森的过去的同时,毫不吝啬的发出了这样溢美的赞叹。

     “最后的一刻终于是到来了”木森深深的吸了口气,轻轻的将这最后一盘的第一颗子放在了星位上,这一盘,是由木森执黑先行。

     其时的温快和李理正站在楼下的一个僻静的地方。

     “你不去研究室观战吗?”李理问温快。

     温快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最后的结果我已经知道了。”

     “哦,那这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呢?”李理继续问道。

     温快笑而不答。

     “你对三儿就那么有信心吗?”李理问。

     “是,我对他有信心,绝对的信心,你呢?难道你不是吗?温快反问李理。

     “我当然有,我对他从来都是有信心的,过去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而且在未来的日子里,我都会对他抱有这样的信心,永远都不会改变!“李理坚定回答道。

     “那是为什么呢?“温快问道。

     李理沉吟了片刻说道:“两个原因,第一,他是我的兄弟,我无法不去相信他。第二,有一个人刚刚离开了我们,尽管我们对他离去是那样的悲伤和无奈,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因为他的离去,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对我来说,这个站起来的人就是曙光,就是希望,希望是什么?希望就是就是美好!希望就是未来!对这样的希望你又怎么可能没有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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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三十六 决定入世)



     温快顿了一顿又说道:“三儿生性恬淡,对名利二字看的不重,再加上他自小痴迷于棋道,所以造成了他现在独特的性格。在三儿的印象里,追求棋道唯一的方式就是清心寡欲,而现实生活当中的围棋功利性太重,如果走进现实当中,他怕自己原本所坚持的准则会受到侵蚀,从而进一步引发他心中信仰上的危机。三儿,你说说看,我讲的对不对?”

     木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显见得,温快正是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

     温快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又接着说道:“其实三儿的想法,我以前也曾有过,而且也困惑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总算是给我想通了。”

     刘长风急急地问道:“快说说看,你是怎么想通的?”

     温快说道:“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三儿和我的情况毕竟不完全一样,我先说了出了,希望能帮的上你。”

     木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些殷切的神色。

     温快说道:“自古至今,困扰中国读书人的一个问题就是出世与入世之间的关系,儒家思想主张入世,而老庄思想主张出世。儒家思想最为推崇的是经世致用的人生哲学,这也是现实生活当中大多数人所主张的,具体到咱们围棋上来说,就是为什么会把围棋划归到竞技体育当中来的原因之一,在现在的这个社会里,只要是存在的事物,就必须产生出他的效益来,否则面临的只能是淘汰。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围棋会有如此强烈的功利色彩。但显然,三儿是一个出世者,而且是那种极端的出世思想的信奉者,佛教中也有出世与入世之说,所谓出世是指唯有远离人世,戒断人伦常情,方可修得正果,而入世则是指的普渡众生。三儿对人生的态度和对棋道的理解正和这佛教中的出世不谋而合。如三儿说的那句话,宁独遗与世,亦当皓首穷经,但有所得,无悔无怨。从这句话当中就不难看出三儿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当然从纯粹的棋道上来看,这种心态是值得所有学棋之人尊奉的,但具体到人伦常情上来说,这种心态还是有商榷的余地的。”

     温快一边轻摇折扇,一边侃侃而谈,木森在一旁听的是连连点头,刘长风也是第一次听人将棋道和人生如此相结合的来谈,一时间两人都听的入了迷。

     木森见温快停了下来,却没有将其如何解决的方法说出来,便追着问道:“温哥说的正是我心里想的,只是从来没有往深里去探究,温哥你再说说,我的这种心态是不是一种误区?因为我发现我这样的心态已经影响到了我对棋道的追求,也就是象刘大哥刚才说的,我怎样才能打破心理上的障碍,在现实生活当中从容的接受功利的围棋,从而在棋力上有一个大的突破呢?”

     温快笑了笑说:“很简单,两个字,入世。”

     木森皱了皱眉,喃喃的自语道:“入世?”

     温快说道:“不错,正是这入世两个字,我所能说的和所能做的也只有送你这两个字而已。其他的我也是无能为力”

     刘长风问道:“你不是说你对这个问题想通了吗?你为什么不把你是如何想通的过程说出来呢?”

     温快回答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三儿的这种心态,由来已久。非是我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轻松解决的了的。再说这入世和出世之间的关系,千百年来,无数的文人哲士仍在探讨究寻当中,又哪里是我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究竟该怎样去做,一切都要看三儿是如何去想的,我只能说点字面上的话来启发他一下。至于我是如何想通的,只可意会,让我说却是说不上来的。倒是有一句话可以送给三儿,当初我也是受了这句话的影响,才豁然贯通的,当然,我那时的状态可比三儿轻的多了。”

     木森问道:“哪句话?”

     温快悠悠念道:“必出世者,方能入世,不则世缘易坠;必入世者,方能出世,不则空趣难持。”

     “必出世者,方能入世,不则世缘易坠;必入世者,方能出世,不则空趣难持。”木森听了此言,不由的在口中喃喃的念着,一双眼睛也渐渐的显得迷蒙起来。

     温快和刘长风见木森显然是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便没去打扰,两人放低了声音和刚刚进来的琳风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过了一会,坐在一旁沉思的木森忽然展颜一笑,说道:“这句话的含义我还是不大明白,不过我倒也想起了从前在书上见过的一句话,说的是要有出世的精神,入世的态度。虽然我现在心里还没能完全转过这个弯来,但是我想我多少是有点明白了,刚才刘大哥说,等温哥回来后,我再决定参加不参加这次比赛。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大家,这次比赛可能是我转变对棋道和人生看法的一个起点,成功也罢,失败也罢,无论如何,这一步总是要走出去的!”

     刘长风和温快听了木森的这番话,不由的都是喜上眉梢,刘长风说道:“好,好,三儿今天的这句话最是让我高兴,但愿这是一个好的开端啊!”

     木森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混合了一些愧疚和感激的神情,说道:“刘大哥躺在病床上,还要为我这些事情操心,真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刘长风和温快也说了句安慰和鼓励的话,几人正说着,忽然从门口冲进来两个人,当头的一人扑到刘长风的病床前,颤声的说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温快和木森定睛一看,打头的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刘长风兄弟相称的有仁,而后面满头大汗一脸焦急的人也非旁人,正是大家苦等着的李理。

     李理比起有仁来到底是沉稳了许多,走到床前,握住刘长风的手,说道:“刘大哥现在好一点了吗?这一路上可把有仁给急坏了,背地里偷着哭了好几回。”

     刘长风仍然是斜靠在床上,脸上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长风大限将至,不过总算是盼到你们了,能见一见你们,我就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有仁相比起在座的几个男人,却是最为心软的一个,听了刘长风的这句话,忍不住眼眶又红了起来,说道:“不会的,大哥,你相信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长风见病房的气氛因为有仁和李理的到来,重又笼罩上了一层悲伤,心中不忍大家再为自己流泪,便说道:“好了有仁,你这一哭,我倒感觉我已经不行了,别再哭了,好好的陪我说会话,说不定我还可以撑上几天的,别的不说,至少还可以看上几盘小温的精彩对局,倘若能坚持到夺冠的那天,那就是上天对我刘长风最大的恩赐了。”

     有仁听了这句话,便抹了抹眼泪,说道:“好,大哥,我听你的,咱们就多说说高兴的事情。”

     李理在一旁抹着脸上的汗,一边说道:“都说这武汉是个火炉子,果不其然啊,这才初夏的季节,就比我们那里九月份的天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路上又急又热,还要不停的劝着有仁,可真把我给累坏了。”

     刘长风说道:“辛苦你了,大理,你这么忙,还要赶来看我,真是难为你了。”

     李理笑了笑,说道:“刘大哥说哪里的话,就象上次咱们分手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这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我和刘大哥相处也不过就那几天,但是却从心底里敬重刘大哥的为人。我是个生意人,见惯了名利场上的尔虞我诈,每天都要戴着各色各样的面具去应付别人,我虽然也讨厌这,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只有和刘大哥和温哥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从心底里有一份快乐感觉。承蒙大家不弃,交了我这个满身铜臭味的朋友,这已然是我李理的荣幸,如果这次我不来,那我还算是人吗?”

     刘长风连忙说道:“言重了,言重了。”

     木森在一旁说道:“大哥别理他这一套,这家伙对大哥的情谊倒是不假,只是油嘴滑舌惯了,嘴上就象是抹了蜜,剽情的话会说的很,既然大家都是朋友,用得着说这些吗?”

     李理闻言,苦笑着说:“我好歹也是个堂堂的企业老总,怎么到了三儿你的嘴里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木森只是笑着,却不去理他,旁边的众人也都忍不住笑了笑。

     李理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知道木森是借他在缓解气氛而已,他久历商场,这些小小的伎俩又如何能瞒的过他?眼见得自己和木森三言两语将病房这层悲伤的气氛稍稍的去了些,便又转身问温快:“温哥,今天的比赛怎么样了?是由你出战的吗?”

     温快点了点头,说道:“是,今天是由我出赛,好歹算是赢了下来。”

     李理深吸了口气,脸上仿佛有一丝担忧的神情,沉吟了片刻,李理又说道:“温哥,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温快说道:“没关系,有话就直说吧。”

     李理说道:“温哥,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实力,只是你以副帅的身份出战,这万一输了的话,谁能接替你呢?你要知道,这后面可还有五盘棋啊!”

     温快笑道:“你想想,在咱们国内,有把握说必胜我温快的业余棋手有几个?”

     李理摇了摇头头,肯定的说:“我不用想,在国内的业余棋手当中,只要温哥认了第二,就再没人敢认第一了。”

     温快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再早一段时间你说这话,我不谦虚的也就认了,只是你今天说这话,特别是在这个地方,就未免有点言过其实了。”

     李理的脸上有了疑惑的神情,说道:“我言过其实了吗?难道——难道还有什么人比温哥你还——”

     说到这里,李理脸上的肌肉一跳,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温哥的意思是说—是说——”

     说到这里,李理又是一顿,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显然是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说道:“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温快轻轻的笑着说道:“怎么不可能?正主儿都答应下来了,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吗?”

     李理瞪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木森,嘴里却问着温快:“你说的是真的吗?温哥,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木森替温快回答道:“是的,我决定参加这次的比赛了,不过这要看温哥给不给我这个机会了。大理你不是经常说,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总是不断的在变化着的吗?你这句话说的很对,我也会改变的,而且还会试着不断的去改变自己。”

     李理在嗓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类似于咆哮的吼声,脸上布满了欣喜若狂的表情,看的出,如果不是顾忌到这是在病房里,不是顾忌到垂垂将去的刘长风,他将会毫不犹豫扑到木森的面前,紧紧的拥抱他。

     李理抓住温快的手,急急的问道:“告诉我,温哥,你是用什么方法让三儿这个小子改变了主意?你要知道,我劝他可已经劝了十年了啊!可这小子是死活都不肯听我的,奶奶的,劝到最后,连我自己都烦了,总觉得自己象个老娘们似的。”兴奋之处,李理忍不住说了句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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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三十五 实战的磨砺)



     木森急急的问道:“有被我忽略了的因素吗?那是什么呢?刘大哥你快点说来听听。”

     刘长风深深的吸了口气,显见得是有了点疲乏,刘长风接着说道:“我打小学棋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一句话,我到现在仍然是不敢忘记,也因为这句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老师告诉我的这句话就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木森在嘴里喃喃的念道,微微的皱了皱眉,抬起头来问刘长风:“刘大哥,这些话的意思我倒是明白,只是我还没弄清楚,您到底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磨砺”刘长风说道

     “磨砺?”木森问道

     刘长风眨了眨眼睛,脸上浮出一丝笑容,说道:“不错,就是磨砺二字,三儿你现在缺乏的就是磨砺。打个比方吧,以三儿你现在的棋力和你那种与生俱来的那种对棋的感觉,现在的你就象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要想成为一块美玉,就必须得经过千磨万研的磨砺,方成大器。只不过一块玉的雕琢是在匠人的手里,而你要经过的磨砺完全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也可以说是在你的心里,就看你能不能勘的透了。”

     木森还是有一些的糊涂,说道:“从我学棋开始,我自问也算是做到勤奋努力,甚至有的时候是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难道这些与刘大哥说的磨砺还有很大的差距吗?”

     刘长风说道:“不错,现在的职业棋手想要达到一个比较高的层次,不仅要通过自身努力与奋斗,还要经过无数次大赛的锤炼,更要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和挫折的煎熬,才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高手。而三儿你现在只是沉浸在你个人的世界里,你缺乏对外界的了解,也缺乏和高手过招的机会,你还没有经历过失败和挫折的磨砺。这些就是你所缺乏的因素,也是最为关键的因素。”

     顿了一顿,刘长风又问道:“你经历过失败吗?我说的是那种真正的失败,就象是我在比赛中输了一盘不该输的棋,常常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痛,到了极端的时候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木森轻轻的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的问着自己:“我有吗?”

     刘长风又说道:“还有,我看你现在的棋力至少有职业三四段的水平了,但是依我看来,你如果仍然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学棋方式,将会很难有大的突破了。”

     木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现在的感觉就好象是被一层什么东西包围住了,凭我做怎样的努力,就是不能突破它,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就象刘大哥说的,我的方式上有了什么问题吗?”

     刘长风说道:“对,从理论上和对前人棋谱的研究上你可能比任何一个人付出的努力都要多,但是你缺乏的正是实践,具体到咱们的棋上来说,就是你缺少实战。”

     木森轻轻的啊了一声说:“我师兄也曾经这么说我的,看来我的学棋方式真的是有这样的问题了。”

     刘长风奇怪的问道:“你的师兄?”

     木森回答道:“是啊,我的师兄,就是有仁的父亲,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曾经提起过的。”

     刘长风微微的点点头,说道:“我想起来了,有仁曾经和我说过,说他的父亲也曾经是一名职业的棋手,不过他没说是谁。我从有仁的名字里倒是猜出了一二,但是也没有说出来。”

     木森说道:“不错,在日本棋界里又有几个人叫竹田的呢?我和我师兄的相识倒是有一番有趣的经历——”

     木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长风打断了,刘长风说道:“三儿你不用再说了,有仁既然不肯说,自然是有他的苦衷,我虽然因为好奇心,猜出了一二,但这终究是别人的隐私,咱们还是不说的好。只是三儿你有这难得的机遇,要好好珍惜才是。”

     木森点点头说:“我随口说来,也没想的太多,刘大哥提醒的对,咱们不说这个了。”

     木森顿了一顿,又说道:“我的实战对局比起一般的棋手来说确实是少了很多,但是最近几年里,随着网络围棋的兴起,我和高手之间的对局也机会大大的增加了不少,虽然和刘大哥说的还有些差距,但是效果也还是有一些的吧?”

     刘长风说道:“效果当然是会有一点,但是你要知道,这网络上的对局和现实中的对局完全是两回事情。职业高手在网络上的对局大多是为了练手甚至是纯粹的娱乐,你很难让他们拿出真正的实力与你对局,输也罢赢也罢,谁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你最多从棋的内容上判断出他大概是什么级别的棋手。但在现实的对局当中,职业棋手却经常为了一目棋的利益,也要数度的长考,甚至与最后不惜大动干戈,而这些是你在网络围棋上根本就不会碰上的。如果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对局,即使你拿了他们的棋谱来研究,你也很难体会其中的精髓。因为这样的一盘对局里,包含不不仅仅是比赛结束后留下的棋的内容,它也包含了当时的对局气氛和棋手心理上的变化过程。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三儿你只靠打打棋谱研究研究其中的变化就可以领会到的。”

     刘长风说完这些话,胸口起伏的愈加厉害,脸色也变的煞白,显然是这番话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

     木森连忙拿起桌上的水杯,用勺舀了来喂刘长风,嘴里说道:“大哥你先休息一下,咱们呆会再聊。”

     刘长风喝了几口水,气息平定了一些,却兀自不肯休息,又说道:“没关系,咱们接着说吧。三儿你说说看,我这些话有没有一些道理?”

     木森沉吟了片刻,说道:“刘大哥说的这些话,我也曾经想到过一些,只是没有想的太深,而且刘大哥的心意我也明白,但是我一直觉得现在的围棋太过与功利,而且杀气也太重,这与我心目中的棋道完全是背道而弛,这也是我一直不肯参加正式比赛的原因,其实从我内心来说还是很渴望有这样的对局机会的。”

     刘长风说道:“不错,自古以来,围棋一道,向来是咱们中国文化里的精髓之一,它强调的作用是怡情养性和陶冶情操的,而在近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它被划做了竞技体育一类,它更强调的是胜负。也因为这胜负后的反差,衍生出了名利,现在学棋和下棋的人大多是把围棋看成是谋生的工具,更看重的是它的功效性,没有多少人再去探究它内在的底蕴,去领会它所包容的境界。”

     木森说道:“原来刘大哥也是这样认为的啊,但是我听大哥的意思却是让我去更多的参加这样的比赛,这又是怎么说呢?”

     刘长风默想了片刻,说道:“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你说,我只知道,如果你不能增加和高手的对局,不经历实战的磨砺,你的棋力将很难提高,当然,我也知道,你现在最大的障碍是来自于你心理上的,勘不透这一层,你也很难走到现实当中来,只是我嘴苯,不怕你笑话,能和你说到这些,也是想了很久才理出来的一点东西。其他的,我实在是说不上来了。”

     木森听了这些话,心中大为感动,说道:“谢谢你大哥,到这个时候还在为我考虑着,你说的这些话,我都会牢牢的记住,我想总有一天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刘长风说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两人正说着,不期然,温快的话语在门口传了进来:“大哥说的对,三儿的障碍正是来自与他心理上的,说穿了就是他对人生看法,对人生的态度是怎样的。”

     木森回过头去,却见了温快正面带喜色的走了进来,心中便知道今天温快与曹摒真的这盘棋必然是拿了下来。

     刘长风对木森说道:“看来我的预感还是很灵的啊!”

     温快奇怪的问道:“什么预感啊?大哥你预感到什么了?”

     木森笑着说:“刘大哥早上说,你一定会在中午封盘之前就拿下曹摒真,到底是不是这样?你快说说。”

     温快说道:“还真叫大哥猜着了,不过也是险的很啊,如果不是我前半盘的优势过大,差点就被这孩子给翻盘了,厉害厉害,再过一两年,我怕就再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温快感叹了一番后,又将棋局的前后一一的说了出来,特别是对曹摒真长考后的那一手棋称赞不已。

     刘长风听了温快的讲述,脸上也现出一丝兴奋的红潮。他努力的挣扎了几下,想试着坐起来。木森见了,轻轻的按住了他,说道:“刘大哥你还是躺着吧,多休息休息,有温哥在这,以后好消息还多着呢。”

     刘长风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那是当然的,但只怕我是等不到这一刻了,虽然我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疼痛,可也感觉不到以前的活力了,除了脑子还在思维着,其他的地方好象已经不是我的了,我这副身躯跟着我也算是吃够了苦头了,现在怕是提前和我说再见了吧!”

     温快和木森听了此话,心中都是一阵黯然,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刘长风又说到:“你们还是扶我起来坐坐吧,这躺着就一个劲的想睡,我知道,这一睡过去,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倒不是怕死,这比赛有你们俩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我只是还想再见见有仁和大理,多撑一会是一会儿吧,我还有些话要和你们说呢。”

     木森看了一眼温快,见温快点了点头,便伸手将刘长风扶坐了起来。

     刘长风斜靠在床上,用力的吸了几口气,说道“这样就好多了”

     三人坐在那里又说了些温快和曹摒真对局上的事,刘长风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看着温快问道:“对了,你刚才在门口是怎么说来着,说三儿这是什么看法和态度上的不同?你再说来听听。”

     温快点了点头说道:“大哥刚才和三儿的对话,我在门口也听了一些,我觉得三儿不肯参加比赛是因为他对围棋的理解和一般人的理解不同,而这种不同又正是来自他对人生的看法和态度上的不同。”

     温快见两人不甚明白的样子,又不慌不忙的说道:“所谓的棋如人生,也有的说是人生如棋,这两句话便是把人生和棋结合了起来。也就是说,通过在棋上的领悟可以改变一个人对生活的认识,而一个人对人生的看法和态度又可以影响到他对棋的认识和理解。这两句话是相辅相成的,虽然字面上有些不同,但说的是同一个道理,总是殊途同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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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三十四 忽略的因素)



     温快的一手飞镇已经让曹摒真长考了有一个多小时了。连温快自己也感到奇怪,究竟是自己今天的状态出奇的好呢?还是曹摒真根本就不在状态?按照现在棋盘上的局势,曹摒真想要翻盘那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唉,到底还是个孩子,可能那天和大哥对局时发生的一幕,对他的刺激太大了吧?”温快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眼前的这个少年不禁生出了几分怜惜之心,恍恍然的又想起了两天前的一幕。

     当时,温快在楼下隐隐的听见楼上似乎起了什么骚动,这种骚动让他立刻想起了刘长风那孱弱的身体,情知不妙的他飞一般的冲上楼去。而当他冲进对局室抱起刘长风向楼下跑去的时候,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那时的曹摒真仍然是傻傻的坐在那里,瞪大了一双空洞的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悚与震惊。

     温快打开手中的折扇,又轻轻的摇了起来,木森的到来,让他心中的压力缓解了不少,在棋盘上也恢复往日的自信与灵气。从第一手棋开始,执黑先行的他就没有给曹摒真任何的机会,而是将整个局势的导向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但是此时的温快也感到一丝的侥幸,他不知道如果木森在开盘之前仍然没有赶到的话,自己还会不会有目前的局势。

     “谁知道呢?”温快轻叹了口气,在心里喃喃自语道。

     曹摒真仍然是在长考着,韩国人特有的倔强和执着让这个少年没有放弃这盘看上去已是必败的棋局。

     温快并没有着急,与韩国人不下百次的交手,让他对这样的现象早已是司空见惯。他也没有放松,他知道自己任何一次微小的失误,或者是不经意的放松,都会被眼前的这个韩国少年牢牢的揪住,他告戒自己决不能给对手这个机会。

     然而,这将近两个小时的等待,对一个局势占优的人来说,终究是一种小小的煎熬,温快也不例外。毕竟这盘棋他的优势太大,即便是换了一个职业的顶尖高手来,也很难再有逆转的机会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消耗着,终于是将温快的思绪慢慢的牵引开来——

     “开什么玩笑?你让一个大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人来顶替你出战,而且他还没有任何的段位,这不是在搞笑嘛!不行,坚决不行,这太荒唐了!”中方代表团的团长江衡一口回绝了温快提出的方案。

     温快没有说话,脸上微微的泛起了一丝怒气,他已经被江衡那种藐视木森的态度所激怒。几十年的生活经历加上他自小就受围棋的熏陶,现在的温快已经很难被某些惯见的事物去触动心底那份尘封已久的愤怒。然而这次不同,他不能容忍江衡在没有听自己的说明木森的来历之前,就因为他自己心中固守的那分偏见和傲慢,把一个极有可能扭转本次比赛不利局面的人,断然的拒之门外。尤其让他不能忍受的是江衡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高傲轻蔑和嘲讽的神情。

     “那好吧,这件事情就当我没说,你们自己解决吧。这里没我什么事情了,就先走一步了,我还得回医院照顾我大哥。你们无论安排我哪一天出赛,提前打个电话通知我就可以了,不用再来找我。”温快站起身来,强忍住心中的那股愤怒,静静的说道。

     温快对江衡这类的官僚嘴脸早已经是惯见了,只是原先大家各不相干,当领导的当领导,做棋手的做棋手,即使是因为什么样的比赛大家凑到一起,也更多的做好自己的本职,相互间也是客客气气的。更因为温快业余棋手的身份,他对这些所谓的领导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江衡的这几句话,更是让让温快的心里有了一种意兴萧索的味道,倘若这只是一般的国内比赛,温快必是拂袖便走,多看一眼这样的人,也是让他恶心的。只是这次的比赛实在是事关重大,他温快肩膀承载的是太多棋迷的殷切的期盼,纵是有千般的委屈,也只能打落了牙齿自己默默的吞咽。

     起先去医院的两人也站在一旁,两人听了温快的这番话,知道他是有了情绪,而此时此刻,他们正是需要温快来力挽狂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温快就这样负气的离去。两个人都是七巧玲珑的机灵人,当下一个人飞快的朝江衡使了个眼色,另一人一把拉住做势欲走的温快,嘴里道:“小温别忙着走啊,大家再商量商量嘛。”

     温快转过身来说:“我只管下我的棋,这些事情还是让你们领导来决定吧。”

     江衡在一旁也没有说话,他知道温快是对自己有了意见,可是眼下的这个当口,委实是少不了温快积极的参与,否则一旦比赛失利,媒体和棋迷方面的压力会如狂潮一般涌向棋院,而他自己作为中方代表团的负责人,这次狂潮的最后矛头必定会直直的指向他,这以后在棋院里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可是江衡的话已经决然的出口了,现在马上的收回来,脸上总是不好看,心中犹豫不决,脸上也因此阴阴晴晴,变幻不定。

     旁边的一人见江衡不说话,拿手暗暗的桶了他一下,嘴里说道:“江团长,小温的意见也是不错的,虽然他推荐的这个人大家谁也没有听说过,可是能让小温交口称赞的人,我想总不会差的哪里去的,你看,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江衡见有人送来了梯子,也就势爬了下来,说道:“小温的心情我理解,长风现在还没醒过来,比赛的压力又这么重,咱们这些人当中,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小温的担子是最重的了。只是你刚才的意见实在是来的太突然了一点,我第一个反映就是太荒唐了,所以说话的口气也硬了点,小温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温快轻轻的笑了笑,对江衡如此之快的转变不由的自叹弗如。

     江衡见温快的态度有所转变,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又说道:“只是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我也不敢就这样作出决定。这样吧,我马上打个电话到院里,先请示一下再说吧。”

     温快心里一动,马上想起了李理,便道:“我想起来了,我推荐的这个人你们也许不知道,可是黄院长和钱主任指不定知道这个人,他就是国华老总李理最好的朋友,他姓木,叫木森,你打电话的时候顺便提一提。”

     江衡听了李理的名字,眼前也是一亮,打了个哈哈,说道:“是这样啊,好好,你们在这先等一下,我这就去打电话。”

     温快看着江衡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由的在心里暗自苦笑,他向来自诩自己是一个清高孤傲之人,从来不会为了名利刻意的去迎逢什么,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用上这样的裙带关系,而且用的时候竟然也是如此的自然和纯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滞怠。

     “看来自己到底还是个俗人,不过这也总算是事急从权吧,顾不得那么多了。”温快轻叹了一声,在心里自嘲般的安慰着自己。

     “啪”—

     曹摒真终于是结束了长考,将手中的棋子重重的拍在了棋盘之上,也将温快从漫漫的思绪里拉回到现实当中来。

     温快看了看棋盘,不由的对曹摒真的这一手棋由衷的发出了赞叹。这手棋虽然是孤注一掷的下法,但是处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这可能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一手棋了。而且这手棋对温快来说,也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一手棋。

     在曹摒真长考的同时,温快也没有完全的松懈下来,他已经对白棋可能的下法都做了考虑和计算,但现在看来,温快所想的那几步棋并包括没有曹摒真下的这手棋,显而易见,此时的这一手更具威胁。

     “果然是少年老成,就凭这一手棋,再过上几年,这孩子必然又是职业棋坛上的一颗新星啊!”温快在心里赞叹一声,又重新抖擞了精神,仔细的审视着棋盘上的局势。

     “应该快到中午封盘的时间了吧?”躺在床上的刘长风问木森。

     木森看了看手上的表,点了点头。

     刘长风忽然轻轻的一笑,说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感觉到这盘棋一定会在中午封盘前就结束,而且这盘棋是胜者一定会是小温。”

     刘长风顿了一顿又说:“三儿,你说说看,是不是这将死之人的感觉比平常人的感觉都要来的敏锐一些呢?”

     木森经过和刘长风一上午的长谈,对刘长风经常说起的这个死字也不再忌讳,他知道刘长风的存在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心中也没有先前的那种悲伤,面对刘长风这个豁达的硬汉,木森只是想着如何能在刘长风弥留的这段时间里,让他多一些快乐,少留一些遗憾在这个世界上。

     木森淡淡的一笑,说道:“小时候,倒是听老人们这样说过,只是以我们这样的年纪,谁也没经历过生死,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情,我也说不清。”

     刘长风说道:“还是和三儿你谈话让我轻松一些,琳风这丫头一听见我说死字,马上眼泪就流了下来,到底是个女孩子家啊!”

     木森说道:“这血浓于水,大哥对与琳风来说就是这顶天的梁柱,你又怎能叫她不伤心呢?”

     刘长风叹了口气道:“是啊,琳风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最不放心的也就是她了,好在现在有了温快,我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刘长风忽然又是一笑,道:“不说这些了,说来让人徒增烦恼,三儿你说说,如果让你上场的话,你有几分的把握?”

     木森没有想到刘长风会提这样的问题,不由的抓了抓头皮,说道:“这个——这个我也不好说,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比赛,对对手的底细也完全的不了解,如果让我上场的话,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总是有的吧?”

     刘长风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三儿,你觉得一个棋手在追求棋道的过程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木森回答到:“当然是毅力和执着,少了这些又从何谈起这追求二字呢?

     刘长风摇了摇头说道:“不,我说的不是主观的因素,而是客观上的因素。”

     木森有了点疑惑,说道:“客观上的吗?这我倒没有深想过,依我看,大概总是些勤奋努力之类的吧?“

     刘长风仍是摇摇头,说道:“这勤奋努力也是因毅力和执着而来,不算是客观上的,我的意思是说,在学棋的过程当中,会有些什么样的捷径吗?”

     木森对刘长风的这番话更是不解,问道:“捷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学棋除了勤奋努力之外,还有什么捷径吗?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刘长风呵呵笑了笑,说道:“怪我是个粗人,这话在嘴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说白了吧,这就象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你学武功的时候碰上了一个好的师傅,或者是得到了一本秘籍之类的,我这样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木森也笑了,说道:“刘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我想这学棋一道,除了碰上一个好的老师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了吧?”

     刘长风摇了摇头说道:“不,三儿你错了,有,还有更重要的因素被你忽略了,这也我一直想对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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