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手和战争
但是到了1945年,就谈不上下棋了。三月,除了我和上高中的弟弟旭,全家都疏散到母亲娘家的所在地千叶的木更津去了。路上父亲全凭母亲背着。
五月,位于赤坂溜池的日本棋院也被烧毁,对局只得中止了。
以后,在横滨大空袭中,我家的房子也化为灰烬。那天的事情我还清楚地记得。一早,B29 轰炸机成群结队出现在横滨上空,狂轰滥炸了两个多小时。开始,我躲在防空壕里,后来发现人们都逃出了防空壕,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弟弟也不知到哪儿去了。从防空壕里逃出来的时候,被幸而没有爆炸的燃烧弹擦伤了手,现在手上还有伤痕。逃得太晚了,周围一片火海。我沿着铁路跑,总算没被烧死。第二天和弟弟在附近的小学见了面。母亲前来探望我们,让我和弟弟到木更津去,自己整理了我家的废墟,才回到木更津来。
九月,父亲重五郎因衰老去世了。他常说,“战争不结束,我是不会死的。”那年他九十岁,可谓长寿了。葬仪之后,我在墓前聚精会神地为他朗诵了般若心经。
在木更竟借了不到一千平方米的土地,生活总算维持了下来。横滨的房地产也变卖了,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算解决了眼前的困难。
当时,谁都很困难。听说后来本因坊九连霸的高川格先生也在黑市上卖过鱿鱼干儿。并不过,我们还算是幸福的,虽然饿着肚子,却没有扔掉围棋。比起应征到外地、吃尽了苦头才回来的「木尾」和为君、曲励起君他们,我们要轻松得多。还有些伙伴因战乱离开棋坛,终于没有再回来。前面提到的铃木圭三君就是其中之一。
由于日本棋院被烧毁,棋赛也中止了。我无事可干,成了架儿上的鸭子。战后一时没有了段位赛,我就在木更津一边儿学着干农活,一边儿等着比赛重新开始。
值得纪念的是,就是在这种状况之下,本因坊战仍然在继续着。1945年的第三期本因坊战是桥本宇太郎本因坊对挑战者岩本薰七段。其中第二局就是有名的“原子弹下的对局”。原定在广岛市内举办的对局因警察的劝告移到了郊外,这样,有关人士才幸免于难。
棋坛的复兴出乎意料地快,1946年春天段位赛就恢复了。有的人以复员军人的形象出现,有的人背着背包从疏散地赶来,全部棋手的将近百分之九十、即四十名棋手参加了战后第一次段位赛。谁都渴望着对局。对局场所不断地变换,就像吉普赛人的生活,而位于高轮的围棋会馆是在1948年春天才有的。关于我当时的情况,《棋道》(1947年 4月号)上有如下一段趣话:
“战后的混乱时期是没人不梦想着做买卖的掮客时代,连棋手也无法下棋了。我们的天才藤泽秀行四段也被卷进了做生意的漩涡,不,应该说顺应了时代的潮流。政说,生活不安定,学习也没有效果,于是毅然投身于做生意的潮流之中。有时,他突然出现在棋手中间,“谁认识想买汽油的人?”“多少钱?”“一千桶三百万左右。”“....”“我这儿有被子。”“我买一条。”“一条?不行!要买的话,一万条一快儿买。”“....”“有人想买牛,有没有人想卖牛?”“他人在哪儿?”“千叶县。”“就是有牛也不好运呀!”“没关系,我拉着去!”“....”
就是这样,他似乎学到了不少掮客的技术,但是没见他赚到什么钱。不过,他如果成功了,也许我们就见不到现在这位势如破竹的棋手了。大概是老天太爱惜他的才能,才没有让他赚到过钱吧。”
因为吃不上饭,我干了各种各样的事儿,这是事实。但是在我的记忆上,我从没赚到过钱。到底是棋手的生意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