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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5局:兖州3



    等到坐在定陶城里最大的客栈楼下的时候,允墨还在思索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包括山路发生的意外,那个神秘小主的出现,还有面前这一位旁若无人狼吞虎咽的无名老人……

    头痛,出了殷都才两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身边出现神秘的人物,是冲着允家而来?允墨眉头处拧成一个小结,半晌没有解开。

    不知道是不是误会,允墨被当成刑远的小侍童,而应那个小主要求,刑远和对方下了一盘棋,不到一个时辰就以中盘落败。接下来的路程中,那个小主显然是失去了兴趣,懒洋洋地自己排着谱,也就不再理会刑远和允墨两人。

    其实也怪不得对方误会,刑远几人没主动报上名号,而那个小主也没有询问,加上允墨个子小,婴儿的肥润把以前精致的五官都掩盖起来,和刑远刚摆脱青涩开始分明的轮廓比起来实在是普通,呵,才会被对方当成小侍童。

    和昨晚一样,马车到了定陶城最大的客栈门口,客栈的掌柜领着几个小二亲自过来迎接,那小主和四个小童也不管刑远几个,在数人的簇拥下径自上了楼。按离鸳的说法,就是既然到了定陶这里就完成了他们小主交代的事情,接下来你爱去哪去哪。

    红叶建议说,现在的时辰已晚,就算找到城里修马车的工匠也没人肯夜晚出外,不如先在这客栈定好房间落脚,等明天一早他再找工匠去山路里修理马车。

    允墨刑远等人也没有异议,就是刑远在车上输了一局现在神情有些恍惚,一路上时不时偷看着允墨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踏进大堂,却听见角落里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又是你们几个娃娃!碰巧不如赶巧,来来来,过来陪老农喝几杯水酒!”喊话的老人依然是一身洗旧的短打衣褂,灰白的乱发披肩,一手拿着酒碗一手抓着鸡爪边啃边旁若无人地朝允墨几个喊着。是昨晚在祁乡小城客栈里遇到的无名老人。

    “咦,您老人家你怎么在这里?”刑远快步过去,问道。他由衷觉得这老人很有亲切感,昨晚老人突然失踪心里还担心对方出了什么事情,现在见老人现身自然喜出望外。

    允墨眼角看红叶一皱眉,显然心中也是疑惑重重。

    自己一行人两马拉车越过九里山到定陶,虽然说路上出了意外,可一路上或前或后数里除了神秘小主那几人,没见其它车辆同行。看桌上的菜早就吃了大半,估计老人到了也有一段时间,这老人无车没马的,他是怎么比自己还早到定陶城呢?

    那老人却丝毫没在意,反而让刑远几人坐下,把手上的鸡爪子扔开,招手让小二过来,大声说,“把这里收拾收拾,再随便上几个菜,小娃子,可好?”明是询问可实际上却是肯定的语气,老人见刑远毫不犹豫的点头,水泡似的眼睛笑得迷成一条缝儿,又说,“嗯,先来个小炒猪肝、鲜笋蒸腊肉、香酥虾球、豆腐鱼头,呃,刚才那个酒糟醉鸡不错,再来一个……”

    “至于老农嘛,最近胃口不好,就随便上四个凉菜下酒好了。”小二下去后,老人的水泡眼在座上数人转了一圈,又接过刑远倒满酒的大碗,满意地喝了一大口,“哎,可惜这酒差了点儿。”

    胃口不好你还点那么多?初一撇嘴一晒,哭笑不得,原来桌子上的几样都是便宜的小菜,而看见刑远几人来了,老人口口声声说是帮自己点的却都是贵价的菜肴,显然,这老人把自己几人当成付钱的冤大头了。

    刑远心思单纯,一点也不介意,反而把老人当成村子里熟悉的长辈般对待,恭恭敬敬地又把大碗倒满酒,说道,“哈哈,老人家和我叔公一样,叔公每次喝酒也是一边喝一边说酒不好,其实啊,他每晚不喝上几两还不肯罢休的呢。”边说着,边给自己倒了一点酒在碗里,尝了尝,调皮地装成辣的样子吐吐舌头,又说,“这酒是不怎么样,比我叔公自己用土方酿的差远了。”

    “土方酿的酒?”老人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什么方子?用哪里的水?用稻米还是麦子?”

    “啊?那我可不知道!……墨儿,你多吃点。”刑远给允墨夹了些清淡的鲜笋和虾球,才不好意思地回答老人的问话,“以后老人家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我们村子看看。不远,就在青州地界章丘城往北二十里的刑家村,到时候老人家您想喝多少都行。”

    允墨嚼着虾球,盯着老人拿酒碗的手,突然说道,“秋收当月的新米,暴晒七天后隔水蒸三天制酒饼,三月后采山顶的初雪,山腰的地泉,初雪融水甘咧,地泉水清偏甜,两者各半入坛埋山中阴暗处十丈地底,初春挖出。”

    允墨慢条斯理地一一说着,似乎根本没看见老人越来越亮的眼睛,还有红叶几个惊异的目光。也是,自己一向沉默寡言,什么时候一下子说出一连串的话来?

    “这酒听着是不错……”老人显然警觉到什么,迷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允墨,特别盯着允墨的手指看了看,又不落痕迹地看看旁边给自己倒酒毫无机心开心微笑的刑远,在其他几人身上转了转,视线落在初一放在旁边包袱露出的棋盘,突然朗声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几个娃娃都不错!小子,你叫啥子?”

    “我叫刑远,老人家叫我小远就可以了。”刑远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恒者远之,名字不错。”老人装模作样地喝了口酒,把油手在衣服角上噌了噌,然后在怀里摸来摸去摸出一本残旧的薄册子扔给刑远,大大咧咧地说,“小子运气好,做我徒弟算了,这书,是拜师礼,你先收着慢慢看吧。唉,老农没福气啊,好不容易吃点好的就饱得吃不下了,走了走了!”

    “啊?”刑远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旁边的允墨早就站起来把刑远往前一推,淡淡说道,“远,叫老师!”

    “老,老师,可……”刑远口瞪目呆。

    “呵呵,好徒弟!”老人笑眯眯的摆摆手,一手把那只吃了一半的酒糟醉鸡抓起来卷在一块脏兮兮的素布里往怀里一塞,又拿起装酒的酒壶子往外走去,身形一眨眼就消失在黑夜中,留下爽朗的笑声和一句话,“想老农了就到寂光寺找算砂老秃头。”

    刑远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正抓着那本薄册子。册子很旧,边角又破又卷,封面纸质粗劣,还有几块怀疑是油水的痕迹,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却看不出写着什么。

    ———————————————————***———————————————————

    客栈厢房。

    在客栈的楼下吃完晚饭,允墨把其他人叫进自己的房间,翻出地图摊在小桌上看着。二管家给的仰韶国地图上面,除了正常表示山峦的曲线,表示城镇的小门楼,表示官道的长线,还有一些红点、蓝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表示定陶城的边上,恰好有颗蓝色小点。

    “是不是棋院的标识?”初一一向都是照正常的思路去思考。

    “不可能,册子里没写呢。”刑远摇头。管家还给的那本册子,则有各地比较大型棋院简单的介绍,哪里有棋院一看就清楚,刑远第一时间早就把薄薄的册子从头背了一遍。

    初一咬着唇想了想,突然说,“刚才听小二说起,寂光寺就在定陶城的东南边,那蓝点是不是指的是那个古怪的老头所说的寂光寺?”

    寂光寺?算砂和尚?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刑远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是红叶推门而进,他的后面跟着一人见允墨等人,也同样上前几步行礼,道,“九少爷,在下冯蔚然,博古斋暂代大掌柜一职,这……”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睛撇了撇旁边站着的几人。

    允墨正想着,有些奇怪的声响传出,才看见他手上还提着一个大笼子,大笼子外罩着一层薄粗布,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

    红叶上前细说,红叶去允家店铺里告之他们来到定陶,恰好碰见定陶城的管事和冯蔚然冯大掌柜一起,把山路上遇到意外的事情说了一下,那管事忙叫手下准备好明天一早去山路上修车,冯蔚然冯大掌柜却其其艾艾的一定要过来拜见九少爷云云。

    照道理,游学时期只是到店铺报备一下行踪,当地的管事是没有必要招呼的。可红叶看这人的神情,知道是允家二少允季邶那边的人,显然是有要事禀报允墨,当然是不可能让自己留下旁听,于是领着人过来后,立刻寻了个理由离开。

    冯蔚然看见红叶离开后,才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上,“各地分店一切按计划进行,二少爷刚派人送信来。”他边说着,边掂了掂手上的大笼子,带着笑意又说,“呃,二少爷还送来这物说是要转交给九少爷……”他身材特别瘦,浑身散发着干净清爽的气息让人好感,那双毫无顾忌直射过来的目光中有着揶揄的笑意。

    笼子里突然传出“咕咕”的鸣叫,初一和刑远互看一眼,抢前一步接过大笼子,撩开上面遮盖的粗布,花白的羽毛,红水晶似气红的眼睛,不是被留在殷都的老白还能有哪个?

    刑远忙把老白放出笼子,初一出去拿了一小碟玉米粒回来,可老白却窝在椅子里再也不吭声,看也不看摆在椅子脚下那一小碟玉米粒,看起来正恼怒自己被放在鸡笼里带来。

    老白的自尊心是很强的,自己虽然是鸡却是最恼别人把它当成只会生蛋的母鸡。

    初一忍着笑,把老白放自己膝上,一手拿了些玉米粒放手心,一手轻轻抚摸着老白头顶的肉冠,似乎对着小孩放缓语气说道,“好了好了,把你放鸡笼是二少爷不对,不过怕走丢了不是吗?九少爷最宝贝老白了,是不是?”

    老白闻声,小小的脑袋偏了偏,眼睛咕辘辘转了几圈,立刻精神起来,就着初一的手把玉米粒叮完,然后飞到允墨肩膀窝着,想想又觉得不解气,狠狠叮了允墨耳朵几口,展翅竖冠斜斜看着初一,恢复一贯趾高气扬的姿态。

    允墨捂着耳朵觉得委屈,又不是自己把老白装鸡笼里的,为什么叮的还是自己?可自己偏偏喜欢老白似乎成了精的嚣张,而且老白和刑远一样,是自己来到这世界里最早的好朋友呢。

    “哈哈哈!”一直站在旁边静观的冯蔚然忍不住放声大笑,眼神更是肆无忌惮,施施然说道,“三年前你我有缘见过一面,不知道九少爷还记得否?”

    闻言,允墨才抬头认真看了看眼前的人,发觉面前这人相貌普通(这是允墨个人以为,他眼中除了自己关切的人外,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相貌普通四字评语,其实冯蔚然还是长得不错的。),举止轻浮,嗯,还真的没什么特点,只不过允墨记忆力超强,于是只淡淡回了句,“星月楼前。”

    当年允墨破解顾师晨设的珍珑棋局,在星月楼前曾有一人十分多事,还撩拨允墨说了几句话,现在看来,是当时陪父亲回殷都述职却偷空跑到青楼游玩的冯蔚然。

    习惯被别人打量自己的容貌的赞赏,可是面前这少年脸上一点惊讶赞赏的表情都没有(小冯也太自恋了==),除了刚才因那只叫老白的花母鸡而流露出小孩子的模样,现在哪里能看得出来?冯蔚然不由得有些诧异,这少年表现出根本和年龄不符合的睿智和沉着,幸还是不幸?

    允墨可不管冯蔚然冯大掌柜在想些什么,展开书信,眼前几行漂亮潇洒的行揩,果然是二哥的亲笔书信。

    允墨一行走后,老白闹了一天,允季邶知道自己九弟十分宝贝这宠物,无奈之下立刻找人把老白送来。信里还说道,殷都形势不明,老大也就是允邻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找借口把自己调出殷都,他只好趁着到各地店铺查看的机会,先去一趟老三那里云云。

    正看着信,突然听见旁边的冯蔚然冯大掌柜又说,“送信的人在祁乡城的客栈停留的时候,碰巧得知九少爷转近道走九里山的山路,才知道九少爷来了定陶,不然就错过了。嗯,当时还听见那家客栈的小二说,有几拨人跟着也临时转道,小二还猜测定陶是不是出了什么好东西呢。”

    心中一惊,允墨神色未变抬头看了看,见冯蔚然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正绕有兴致的盯着自己,于是眼中的波澜一沉,保持八方不动的样子说道,“既然二哥先去三哥那里,就麻纺冯大掌柜提前去冀州准备准备,到时候和二哥说声,我们在冀州的信都城见面好了。”

    “至于我们……也好,我们也不用急着赶路了。”允墨把信放在烛火处点燃,凝视着火焰的眼睛闪闪发亮,淡淡地说道,“远,明天我们去寂光寺看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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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4局:兖州2



    “墨儿,我和红叶大哥商量好……啊!”拿着地图急冲冲赶来的刑远顿住脚步,慌慌张张地退到门口处,嘴里说着,“怎么,怎么墨儿会……”手也不慢把房间门死死掩上,背着允墨低头盯着鞋头就是不肯再抬头看过去一眼。

    刚从浴桶爬出来的允墨低头看自己身上分明套着单衣,再看那几乎贴在门边的刑远,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也不答话,径自走到小桌旁坐下,去拿干布却被一斜插过来的手拦住。

    “还是我来吧。”刑远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一边把干布折好,异常认真地擦着允墨脚上的水珠,一边说着,“怎么不让初一侍候?这家伙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唉,当年好好精乖伶俐的一个小人儿怎么变成这样?”

    刑远低头唠叨着,动作却是轻柔。突然允墨的视线掠过少年微红的耳根,一怔之下转过头,声音透不出一丝光亮的深潭般平缓,“这两天辛苦初一了,我让他早点去睡。”眼神慢悠悠地飘过刑远的头顶,飘到旁边的窗台,再慢悠悠地飘到窗外那小院子里的一个暗影。

    那跪在地上的暗影就是叫姚鸾的小童,那个神秘的小主的手下。就在不久前当他被另外两个小童从房间里拖到后院里,然后两个小童抡起马鞭就是一顿好打,姚鸾却不肯求饶。

    直打到那叫姚鸾的小童背上的红衣都破成一缕一缕,最后一个小童施施然从房间里出来,问道,“姚鸾,小主问你可知罪?”

    允墨在楼上听不大清楚,似乎是姚鸾说自己仗势欺人现在知道错了什么的。

    那小童却大声说,“小主说了,姚鸾现在脑子里肯定还是糊涂着,离鸳你就去提个醒儿。”小童顿了顿,一本正经地又说,“仗势欺人,没错!咱家有财有势不欺负别人难道让别人欺负自己?可不能落人口实,要不就别做,一做就要做到别人抓不到一丝一毫的错处。今晚,姚鸾你就自个在院子里好好想想吧。”

    姚鸾又惊又喜,伏在地面连声应着。

    离鸳才让另两个打人的小童住了手,把人扔在清冷的院子里不管不理径自回屋了。

    允墨暗笑,这小主的想法倒和现代人的观念有几分相似。视线转去,那本来藏在暗中看热闹的百姓早就四散开去,显然对这几个主仆的行为鄙视万分。

    到现在夜深了,早春的夜晚依然带着寒意,楼下院子里那条暗影依然动都不动,看来真的要在院子里跪上一晚了。这是哪家的仆人?对着小孩子都不容情面地下狠手惩罚?而看那小主的“仗势欺人无罪论”,不象是官宦府中出来的,再看那小童的张扬和嚣张,同样没有商人家出身的和气。

    那,这小主又是什么人呢?小主,似乎是某些大户人家明媒正娶正室的称呼……

    允墨在这异世界多年,知道了很多事情。和原来的世界不同的是,异世界长达数千年的繁荣和平稳,因为人口众多,娶妻生子已经不是必然的事情,有大家族为了保证家族血统的纯正,和嫡系的威慑力,甚至娶自己的兄弟姐妹为正妻帮助自己管理家族事务。这种家族里掌权的称为主人,他所娶的正室称为小主。

    “墨儿,看什么呢?”

    收敛心神,觉察到脚早就被擦拭干净,允墨可不想刑远又跑去院子里多管闲事,忙转开话题说,“你刚才走进来是有事要告诉我吗?”手上也不停,开始摆好棋桌,作了个手势。

    每晚,允墨都习惯上和刑远下上几盘,一方面借机会教导刑远,一方面也让自己轻松一下。你别说,刑远的棋力虽然不高,可纵观特别好,攻势凌厉,而且时有新意的下子,让允墨也乐此不疲。

    “嗯,我和红叶大哥商量过了,明天不走官道,而是走近道九里山,翻过山就是定陶城,从那里我们回村子可以缩短好几天的路程。”刑远大大方方坐下来,拈起一子落下,嘴里说道,“红叶大哥说就是山路有点颠簸,怕墨儿和初一受不了。”

    “没事,定陶城算是大城,去看看也好。”允墨稍稍调整了坐姿,捏着棋子的手一顿,轻声说,“别忘记我可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少爷,那时候做了三年多的农活呢。”低头看向棋桌上黑白的数子,语气带着很淡很淡的思念。

    狡猾的老村长,纯朴的刑叔刑婶,慈祥的刑婆婆,还有见多识广的叶伯等等,是允墨来到这个世界里认识的人。他们从来没有因为允墨的沉默而无视自己,也没有因为允墨的孤立无援而歧视自己,更加没有想尽办法去利用自己,就是因为这一群纯朴善良的人们,包容着小孩的孤僻和离群,让一颗冰冻的心慢慢融解。

    月色下允墨没有抬起头,也没看见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凝视过来炽热的目光。

    那低头前飘忽的微笑几乎耀花了刑远的眼睛。少年看着静寂得几乎和黑色融为一体的小人儿,不由得贴近过去,感觉到允墨轻不可闻的呼吸,单薄的衣服下那一动一静的起伏,带着婴儿肥润的下巴露出精致的锁骨,一切的一切,都毫不留情的轰炸着他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

    刑远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他觉得自己心底埋藏了数年的爱恋压抑不住要爆发出来,最终还是没有张开手臂把面前这人抱在怀里的勇气,唯有轻叹一声,把几乎要吐出咽喉的名字又咽回去,沉淀在心湖的深处。

    “啪”捏着的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声音。

    墨儿……墨儿……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允墨和刑远就被叫了起来,洗刷完毕,问小二买了些在路上吃的干粮和塷牛肉,套上马车继续上路。

    九里山,位于祁乡和定陶之间,连绵数里。山不是很高,也没有凶猛的野兽,属于花岗岩地带,这山路依靠多年的人手挖掘铺建,只在依着山边铺出一条狭窄弯曲异常的小路,山路最狭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而且路特别颠簸,旁边就是陡峭的高坡。

    所以和平缓宽阔的官道比起来,九里山的山路就显得特别难受。如果不是赶时间,过路的行商基本上都会选择绕道而行。

    允墨一行人除了红叶,对这里的情况基本上都不了解,于是一路上倚在摇晃的马车上,看着冒出新绿的山色风光,吃着微热的馒头和塷牛肉,听红叶说着江湖上的故事,倒也兴致勃勃。

    吃饱了,看累了,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摇得浑身酸软,允墨毕竟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孩,实在受不了这艰苦的路况,只能靠在稍微软点的包袱上闭目养神,算是减低马车带来的震动。

    “咦,初一你脖子上的红点是什么?昨晚蚊子很多吗?”刑远突然冒出一句话。

    “蚊子?”初一涨红了脸,有点恼羞成怒,“昨晚是有只讨厌的、该死的大蚊子……”听见赶车的红叶大笑起来,忍不住嘟起嘴半取笑半是狭促,又说,“九少爷的脖子上不是也有吗?莫非也是该死的大蚊子叮的?”

    “嗯?”允墨听见话题烧到自己,睁开眼睛询问。

    只看见刑远的神情变幻,先是迷惑不解,然后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再偷偷看了看自己这边,背光处只看见红透的耳根,最后咬牙切齿的扑过去,“居然取笑你刑少爷?你再说我撕了你小子的嘴!看你还敢不敢再多话!”

    “哈哈,刑少爷您不是脸红了吧?好可爱,好单纯……”初一撇着嘴回道。

    “……”允墨没有阻拦,由着两人两人你一拳我一掌打得兴高采烈,手抚上脖子的位置,眼底泛起一丝莫名其妙的微波,却在红叶探询过来的目光下沉积下来。

    似乎是车轮碾过一块大石,马车猛地颠了几下,不知道从哪里转来轻微而古怪的声音,马车歪斜一边,马的嘶鸣,初一的惊叫,红叶控制马车的手忙脚乱,事情仿佛在一瞬间发生,然后马车终于是停下来。

    “九少爷,先下车。”红叶冲着允墨伸出手,没有理会旁边初一黯然失色的目光。

    下了车,允墨才发现马车的右轮停在离路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而那边恰好是深达近三十米的深谷,再看拉车的两匹马身上还挂着半截缰绳,估计是刚刚失控下红叶第一时间把连着马的缰绳扯断,不然这山路由着受惊的马乱跑的话,现在自己几人连马车厢都掉倒旁边的深谷之中了。

    出门的第二天就差一点儿出事?

    允墨不由得佩服红叶在慌乱中依然保持冷静,准确判断,果断出手。“红叶,做得不错。”允墨直接了当地称赞,没有说谢谢什么。无论红叶是哪一方派来的,救命之恩可不是简单一句谢谢就能一笔带过。

    初一和刑远从车里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况才知道刚才的紧迫,回想要不是红叶的果断出手,下面的深谷就是自己埋身所在,这时候才知道害怕,脸色不由得变成苍白。

    刑远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刚才在马车里的那一瞬间他也想过来保护着心爱的少年,可身体愣是动也动不了,往日跟护卫学的武艺到了紧要关头居然一点也用不上,脑海里残留着某天允季邶似笑非笑的神情,[要留在墨儿身边,你有这个能力吗?]那种肆无忌惮地揶揄在刑远的脑海里盘旋着,刺疼却无力反驳。

    [远,喜欢围棋吗?]小童脆脆的声音,还有一双伸过来的小手。

    抬头,坚定而带着年少的无畏,[墨儿喜欢,我就喜欢!]心中的苦涩被开了个小口,慢慢融化。

    [那随我去殷都。]平静无波的话,只有相握的手传来暖暖的温度。

    记忆中,数年前小山村里面对着重病的婆婆,要离开的墨儿那种无力感又涌上心头,甚至比那时候更疼,更苦……

    一只肉乎乎的手把刑远飘散的思绪再度拉近,允墨漆黑宛如一汪深潭的眼睛看着刑远,声音依然清脆,“别担心,我没事。远,你也做得很好。”

    允墨并没有细说刑远那里做得好。不过出于对允墨的信任刑远觉得自己肯定是哪里做对了,在墨儿眼里,自己还有可取的地方。就这一点的认同,刑远心中的不安软化了许多,紧握少年的手,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坚毅起来。

    ———————————————————***———————————————————

    “车轴断了?”刑远带着诧异的问道,“这可是新车子,车轴好好的怎么会断了?”

    “可能是山路太颠簸了。”红叶摊手表示无从而知,眼睛却瞟向沉默一旁的允墨。

    初一一直自责,说去选新马车的时候自己没有好好检查,居然买了一辆品质恶劣的马车,还差一点儿弄得全车人没了命云云。才发生了意外,结果又发现这意外的原因是由于自己的不谨慎,初一内疚不已,眼睛满满是准备溢出的水气,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那现在怎么办?”允墨终于开口询问。

    看黄昏已至,天色渐暗,而那个定陶城似乎还看不见踪影,这山路上除了自己这一辆马车似乎根本没看见其他人影。难道要在这里过夜,一直等到有车路过吗?

    刑远拿出地图摊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细看。看地图,前面不远就到了山路的另一头,离定陶城也不是很远,大概需要一个时辰的车程。

    徒步走过去?就自己的脚估计要走到半夜!或者让红叶骑马去定陶城里找修理马车的工匠过来?没有红叶,三个半大的少年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而最主要的是,红叶断然拒绝这一个办法,说什么也不肯独自离开。

    眼看着黄昏将尽,四人只能干着急,一时间还没有个比较好的办法。

    “有马车声!”红叶突然神情一冷,示意刑远几人站后点,自己的手按着腰间的宝剑戒备着。

    夜色中山路的转弯处终于出现四匹骏马,马上是四个身穿着红衣粉雕玉琢的小童,而一辆华丽的马车跟在后面,那艳红如云的绣着精致刺绣的车帘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昨晚住宿同一家客栈,不知来历的小主和他那几个嚣张的小仆。

    几个小童远远看见红叶几人,也拉紧缰绳停住不上前。

    车里传来软得柔腻的声音,“什么事停下?”

    那个叫离鸳的小童上前低声禀报,听了几句,又骑马施施然过来转了一圈,看看坏在路边的马车,又看看站在路中红叶按着腰间的手,不屑的一撇嘴,回头又和自己的主人回报了。

    红叶冲初一使了个眼色,初一上前几步正要说话,那个叫离鸳的小童居然又回来,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瓮声瓮气地说,“我家小主说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送你们到前面定陶城,至于这车,就扔在这里好了,反而也没人会经过。”

    啊?还没求助就主动帮忙,这小主打什么主意呢?刑远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哼。”离鸳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带着张扬的不屑,又说,“我家小主说了,如果各位不愿意的话,就让离鸳几个把车子推落山谷,赶跑拉车的马,看你们是不是徒步走到定陶去?”

    有帮忙帮得这么嚣张的吗?刑远正要说话,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拉住,看见允墨冲自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于是平静下来,上前几步说,“谢谢公子,那刑远几人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车虽然看起来很大,不过离鸳只请了允墨和刑远两人上车,余下的红叶把两匹拉车的马解开它们身上的禁锢,和初一每人拿着大包袱骑上马。

    允墨首先登上那辆豪华马车的车厢,感觉到有道古怪眼光注视着自己。

    车厢四角壁上镶嵌着夜明珠,整个马车内部虽然不大,但感觉很奢华,着眼看去都是精致名贵的物件。那小主换了身衣服,很浅很浅几乎近白的水红色,衣襟上同样用丝线绣满了精致的桃花,整个人斜倚在厚垫子上,面前摆着一盘棋……

    最终那小主的视线落在接着上车刑远手上抱着的棋盘之上,盈盈一笑,妩媚得妖娆,“还有一段路才到定陶,要不要先下一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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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3局:兖州



    话说告别了允邻,一路顺着官道前进,开始大道平整宽阔,路旁两边全是平缓的低坡树林,出了殷都范围不久才逐渐多了一望无际生机勃勃的农田,还有农田中忙碌的人们。

    “春耕又要开始了啊!”坐在车辕上的刑远低声呢喃着,感觉到手被压住,转头看去,是允墨带笑的眼睛,墨黑墨黑的,象大浪里的石头顽固稳守着一方。

    这几年墨儿表情越来越丰富(这是刑远自己理解的,孤僻的小孩依然故我地成长为孤僻的少年),会笑会怒,会在自己想家的时候陪自己一起坐在院子里看家书,会深夜陪着自己一起下棋背谱,会在每月棋院考核因自己的名次上了几级而高兴……

    “可以绕道?”允墨拿出地图,手指着一处。

    “墨儿的意思是说可以先回村子看看?”刑远看着那纤细的手指沿着一个方向划了个短短的弧度,心中一跳,抢过地图边看边问,“这样一来,定好的路程会不会延迟好几天呢?”几年没回家,真想回去看看啊,老村长,叔公,爹和娘亲,邻居阿虎那群小子,还有村口那据说几百年的老榕树,可临出门之前,似乎听到二少爷说要允墨去……

    “不急。”允墨轻扬嘴角,摇了摇头。

    刑远欢呼着用力搂了一下允墨,然后拿着地图和红叶商量着接下来的路程。

    接近黄昏时分,拉车的马稍露出疲态,红叶建议驶到前面一个叫祁乡的小城镇先住下休息。允墨再次觉得允家考虑真是周到,派过来游学的护卫不单武艺高强,看上去应该习惯长时间在外,经验丰富而且老道,估计是看初次出远门的几个少年都脸露疲态,生怕这富家公子少爷受不了生病就更麻烦了。

    祁乡镇,看上去是一个周边小城,人口不多,不过一样富足繁华,整齐的大道两旁商铺茶馆林立,离殷只有一日路程,很多往来的客商基本上都会在这小城里歇上一晚,这样一来连带着小城的商业也落了不少好处。

    过了城门,行了不远就看见一家客栈,两层高,门面开阔大方,门头金漆横书“云来客栈”四字,下了车,初一上去转了一圈回来说是里边的房间还算干净,价格也算是便宜,跟过来的小二连忙招呼,帮红叶把车赶到后院。

    看红叶不紧不慢的态度,应该很熟悉殷都周边这类的小城,也不主动张扬,只是连声称赞初一做得好,惹得初一小脸红了老半天。

    允墨神情依然静默内敛,却把红叶的一举一动一一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想着这样的人才居然不露山不露水地在允府护卫中混了好几年而没被发掘出来?

    红叶指挥着几个小二卸车的卸车,拉马的拉马,正忙碌着,突然听见由远而近急奔的马蹄声。一眨眼的功夫,两匹俊马飞驰而到,马上两个漂亮的小童,身穿着同一款式的红衣,梳着双爪小笄,更显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般的可爱。

    有小二立刻上前招呼,其中一个小童瞪大眼睛一脸的不耐烦,嚷着,“让掌柜过来!哎,这里真破,肯定弄不出好东西,鸾,要不再找一家算了?”

    “小主就到,还找个屁!”另一个闷哼一声,对着赶过来的客栈掌柜扬眉说道,“你赶快去收拾个清静的房间出来,所有被铺床单全部换成新的,准备好沐浴热汤,再准备三鲜三肉三蜜饯果品,都要上品的少见的拿手的,炖一盅野山参慢慢候着。哼,就先说着这几样,快去啊,慢了小爷我拆了你的店!”说着把一小袋银子抛过去。

    虽然小童的语气嚣张,不过这里离殷都近,权贵厚利的人很多,客栈掌柜不知对方底细也不敢怠慢,接过小袋子掂了掂,原本阴沉的脸立刻笑得象百花盛开一般,讨好地看着红叶等人,说,“几位客官,您看这生意上门了可人手……”

    刑远刚想说话却被允墨一手拉住,红叶已经明白自家少爷的意思,笑得温和,“卸车我自己来就可以,就是我们的马……”

    “晓得晓得,客官的马尽管拉到最后那间,上面有顶蓬保暖。至于几位客官的房间,一会我找人一并收拾干净。”那掌柜连声点头,笑眯眯地带人去收拾了。

    刑远算长得厚实,就帮着红叶把车赶到后院里卸车,把马拉到掌柜说的那最后那间马厮,从旁边拿了些碎草马料给添上,初一把东西包袱收拾好了拿上二楼住的房间,然后就在楼下大堂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叫了几个家常菜。

    从允墨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大门外就留下一个叫鸾的小童,下了马,就在门口外转来转去等候着。

    “刑少爷有没发现?这小童和八少爷好象!”初一不满刚才小童嚣张的态度,嘴里也就不客气。

    “哈,是有点象,同样的……”让人讨厌,后面的词都没说出来,可两人分明露出狭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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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老不死的,你没带眼睛啊!”正说笑间,突然听见门口斥责的声音,一人趴在门口的台阶上动也不动,而那小童嘴里骂骂咧咧的,“看把小爷的衣服都弄脏了,真是晦气!”骂着骂着扬起手上的马鞭子就要抽下去,本来可爱的样子让人格外讨厌。

    “住手!”刑远头一个时间冲过去,“就算他撞了你也不用打人吧?”

    红叶摇了摇头,还是跟了过去。

    “切,小爷我爱打就打,关你屁事!”那小童圆圆的眼睛狡猾地转了一圈,见后面跟过来的红叶,心思着这人双目精光内敛,看起来不容易对付,气势就软了一大截,可嘴里还强硬说道,“他把小爷的新衣弄脏了,你要替他出头的话,是不是负责赔钱?”

    刑远气极,也不理会他,小心翼翼把趴在台阶上的老人扶起来,问道,“老人家,老人家,醒醒,身体有没撞伤了?”这老人衣服破旧,灰白的乱发披肩,脸色却带着一股不寻常的红润。

    那小童正要发作,红叶早一步从怀里拿出银两递过去。小童看看红叶盯着自己冷洌的目光,再看看手上四五两的银块,一撇嘴再也没有吵闹了。

    “哎,谁把我吵醒了?”这时候那老人居然伸了个腰,懒洋洋地把刑远推开,斜斜盯着刑远说道,“小子,你干嘛呢?我说这睡得正舒服,你这一摇,浑身的老骨头都被你摇散了!”

    “啊?我是误会了。”刑远闻到近身的酒味才知道刚才老人居然是酒醉睡着了,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样吧,看您老人家还没吃东西,要不到我们那桌一起吃点东西,就当刑远赔礼道歉?”刑远的叔公也老是一喝醉就随时随地躺下就睡,所以刑远一点也不介意老人的误解,反而觉得这老人很有亲切感。

    “哈哈,小子不错,倒也识趣!”老人笑得眼睛都迷成一条缝儿,大大咧烈拍了拍刑远的肩膀,大步随着刑远走到允墨一桌,也不客气,坐下就叫了小二过来一连点了十几样酒菜,直看到初一脸色越来越青才作罢。

    允墨垂头敛眉吃着饭菜,在他心里刑远要不多管闲事那就不是刑远了,见老人点了十来样的菜也没说什么,新上的菜也一一夹上两筷试试味道,好吃的就让初一记下菜名下次再叫。

    呵,也不是说允墨心机重,就他所见,老人的手指很干净,修长而有力,特别是食指和中指指头有厚茧,再者,这老人豪爽直率,不象表面上那么破落,最重要的是老人看过来的眼神,只有狡狤而没有伤害之意,允墨也就不点破,由着对方玩闹。

    再说了,要是老人有什么异动,允墨相信红叶应该也有办法应付,毕竟越看红叶越觉得这人不象表面那样简单。心思回转,允墨抬头看去,正好看见红叶带着深意看过来,两人视线一对,各自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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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门口的小童估计等得恼火,连小二过去问他要不先给对方拿点吃的都大声骂走,这下小童更是惹人讨厌,倒后来谁都不肯理他。

    夜幕开始降临,客栈里里外外都挂上大红灯笼,大堂里来吃饭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夜色中大道的远处终于出现一辆华丽的马车,旁边三骑同样是身穿着红衣粉雕玉琢的小童。等车停下,那叫鸾的小童早收敛起之前的不耐和嚣张,恭恭敬敬侍立一旁,客栈的掌柜和几个小二也迎了上去。

    “小主,到了。”小童甜甜笑着。

    “嗯。”马车里的人应了一声,懒洋洋的声音似乎象滚油里落下一滴清水,又象是拔丝的焦糖细腻缠绕,粘得人心浮躁。

    客栈里的众人本来多在看热闹,这时候马车里传出的声音虽小,却听得清清楚楚。

    马车门帘掀开,先伸出穿着小鹿靴子的脚,然后是粉红色丝绸长袍,然后是整个人露出来。

    那人看上去二十岁左右,袍子领口和袖口全是雪色的绒毛,袍角上金丝勾勒绚丽的大朵大朵牡丹花,视线再往上看去,披散著及腰的黑色长发,几根细发零乱的挡住了额头,雪肤朱唇,样子不算很漂亮却有种特别的气质,穿着那一身粉红色不显得俗气,反而异常的妖艳和魅惑。

    四周的空气猛然静止,整个大堂的灯光仿佛暗淡了很多。

    那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被众人注视,步态优美地在小童引领下走进客栈,只在上楼的一瞬间,视线往允墨这边转了一圈,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开,带着几个小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在那一瞬间,允墨发现,那人的眼睛是如紫罗兰的颜色,妖艳而美丽。

    收回视线转头,才发现刚才狼吞虎咽的老人已经失去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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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涉及到的人物:

    *允墨:允府收养的孤儿,身份不明,年龄大概十二岁。

    *邢远:允墨的小伙伴,年龄十六岁。

    *初一:精乖伶俐,允墨的小侍,年龄十六岁。

    *红叶:允府派来保护允墨游学的护卫,年龄二十八岁。

    *老人:嗜酒,不知来历的老人。

    *小主:手下有四个红衣小童,身份未明,大概二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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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2局:梧桐花落



    放下车帘,允墨看着棋盘发愣。

    既然决定游学,定好时间,二哥就帮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一准备好。在允府内备了案,又到沂湘山馆和老师允靖修说明。老狐狸倒满是赞同,说允墨早就应该是时候到处走走,历练历练。

    刑远刚好过了冠礼,怎么说都要和允墨一起,老狐狸觉得刑远跟着允墨这个不挂名的老师可能学得更多,也就没有阻拦。跟去的人手,除了允府照惯例拨了一个叫红叶的侍卫随行,二哥又让精乖伶俐的初一跟着,至于十五过于憨厚,就留在殷都照顾婆婆。

    这天一早,允墨和刑远先去沂湘山馆拜别老狐狸,又到允府,却没见到允邻。

    二管家送过来一块允家子弟出外游学证明身份的铭牌,一张简陋的仰韶国地图,一本很薄的小册子,一张镖局的票签,还有一个小荷包,里边放着五百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

    铭牌,可以凭物到允府在各地的店铺里支取小额的银两。镖局的票签,可以用来让镖局护送自己到另一个小城,估计是可以反复使用。仰韶国地图,更不用说,就是地图罗。而册子,则有各地比较大型棋院简单的介绍。

    呵,允府不亏是大家,考虑得满周到的,允墨也没细看,一一收好。

    再回到婆婆的小院里,院子外早就备好马车,季邶和婆婆都等着允墨刑远回来。等吃完早饭,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小喜和十五把收拾好的小包袱一一放进车里,初一和那个叫红叶的侍卫守在马车旁边。允墨无话,刑远反而眼睛红红反复唠叨着让十五注意这注意那的。

    季邶抱手盈盈站在门边,有些慵懒的样子,挥挥手,笑眯眯地说,“一路顺风。哦,对了,老三那边来信,小墨墨有空就顺路去一趟吧。”过于随便不在乎的态度,让人觉得似乎这趟游学不是去三四年,而是几天。

    “季邶哥哥,我们是去游学,不是去探亲游玩!”刑远咬牙切齿。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沉默的少年走过去拉着让自家二哥弯下腰,直接搂住季邶的脖子,把头埋在肩弯处一言不发。

    “好啦好啦,大哥那边,我也会留意的。”季邶浑身一僵,还是伸手把软软绵绵的身体搂进怀里,又低声说道,“嗯嗯,还有别担心我,二哥会照顾好自己。”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有点不知所措,哪里还有刚才慵懒的样子?

    谁也没有看见,季邶嘴角那一丝温柔的微笑。

    二哥,是害羞了吧?坐在摇摇晃晃马车里的允墨,会心一笑,抚摸着旁边一个小木盒,里边是新年允季邶送的雕成棋子大小的墨玉,每年十个,今年已经攒到四十个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攒够一副围棋?

    从小在大家大宅中长大的允季邶,对外哪一个不知道他残酷而不择手段、狡猾而反复无常,不然以他庶出的身份,却只位于正统嫡系允邻之下,可见多年来付出很大的努力和代价,才得到允氏一族长老长辈的支持。

    允墨,喜欢季邶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温和的那一面,却不在乎季邶另一面的阴暗。

    曾几何时同样偏激而做事狂妄的自己能深深明白自家的二哥,就算再残酷狡猾,可内心总会保留着一小块干净柔软的地方,容纳下孤僻的自己。

    允墨摸着木盒出神。

    刑远坐在前面赶车的位置和红叶打磕着,初一靠在一旁似乎睡着了,昨晚和十五两人收拾了一晚东西,今天又一早起来,把余下的东西一一搬到马车上,应该是累坏了。

    车外传来清亮悠扬的笛声,笛声婉转清透,让人觉得一阵心旷神怡。

    允墨好奇掀开车帘看去,见路边种满梧桐,满树的白花,耀眼的新绿,不远处小亭子外站着几人。

    为首一人手拿一管小小的笛子,身上一袭白色厚缎长袍,衣角偏是绣着浅浅的兰纹,形于外的雍容清逸,长身玉立,俊秀的容颜配上儒雅出尘的风姿,却是很久没见的允邻。

    “春天了,梧桐树又开满了花。”他停住吹奏,神色宁静,唇角泛起一抹笑容,温柔的眼光之中隐隐透出几分怀念,淡淡的说,“我一早就在这里等候,为的是四年前一局没下的棋。墨儿,你没忘吧?”翻开手,白皙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颗圆圆的小石头,灰白灰白的。

    对上那双变得深邃却充满战意的眼眸,允墨点了点头。在小山村那晚,允邻邀请自己下棋,当时似乎是让自己猜子,这颗石头,是自己送给允邻的,想不到他一直收藏着。

    两人分别坐在亭里石桌两边,允邻把石头收好,很有风度地伸手示意,允墨也不谦让持黑先下。大概是这盘迟了四年的对局早就在各人的心中盘据良久,现在你一子我一子下得飞快,棋面上渐渐战火蔓延。

    那人一举一动都极其吸引人,那俊秀的容颜配上儒雅出尘的风姿,流露着说不出来的清逸高贵。

    日上中天,允邻突然收住手,凝视着棋盘漫不经心地说道,“龙游浅水终被困,墨儿,你说哪里是出路?”棋盘上白子一条大龙被重重的黑子锁住,眼看着就要全局覆没。可对局就是对局,允邻突然出声询问,却让人怪异。

    “避其锋芒静待重拾山河的机会?不,这不是我允邻的做法。”不等允墨回答,允邻闲闲雅雅地微笑着,无法形容的眼眸里交织着复杂的神情,“繁花尽处是归路,我要赌上这一局。赢了,我之所幸;输了,你之所幸。”

    “只能去赌上一局。”允邻慢悠悠一字一顿地说着,目光静静与面前孤僻的少年对视,他知道墨肯定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大哥……”眼眶一热,允墨忍不住喊出声来,“就算是……就算……”下面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就算是大龙全灭,我不是还有边角吗?你可别忘记了,目前我边角可是占了先机呢。”允邻若无其事地点了点棋盘,笑得云淡风清。

    允墨藏在心底深处的某一样东西隐隐作疼,坐在对面的那人,依旧是那么丰采卓绝、巧笑嫣然,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明明知道允家树大招风引起仰韶国官方的顾忌,却依然一意孤行,坚毅地抗起所有的责任,寻找着允家最后一丝生路。

    “好了好了,这么大了还象个小孩一样,你让我怎么放心这四年的游学?”允邻笑眯眯地,伸手捏捏允墨的鼻子,又捏捏圆圆的脸,象对小孩子一般拍拍允墨的头,轻笑着说,“快下啊,时间不早了,你们还要赶路呢。”他用的是“我”而不是“大哥”。

    凝视着面前浅笑的允邻,允墨明白了,那无法形容的眼眸里交织着复杂的神情究竟是什么。

    允墨一动不动地看着,盯着,用心注视着,往日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泛起一圈又一圈波澜,然后沉积下去漆黑一团再也没有波澜,良久点点头没有说话,低首敛眉落下一子。

    这以后两人下子都更快。允墨手下没有留情,因为他知道以允邻的骄傲,全力以赴才是尊重对方的态度。

    “我输了!”允邻似乎没有意外,笑得平静,语气中却充满了自豪,“果然,持黑子的墨儿从来没有败过。”微风的掠过,拂起他额前漆黑的发丝,几辨梧桐花落在肩膀上,凝视过来的眼中一汪盈盈的波动,带着,温柔。

    重新坐进车里,看着那人的身影渐渐远离,融入一片新绿素白斑斓的山色中,笛声和着风声渐渐低落下去,然后,再也听不见。

    明媚的春日,似乎带着一丝寒意。

    身上一暖,允墨收敛起飘忽的心绪抬头看去,却是刑远羞涩的笑容,“似乎风有点冷,你身体不好,还是多披件衣服吧。”暖暖的,直接把心底那阴暗全部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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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多谢网友:D 给三妻四妾的解释^^我就懒得到处找资料说明了.嘿嘿~

    网友:D 评论:《十九道纵横(古代围棋的故事)》 打分:2 发表时间:2007-08-29 03:53:27 所评章节:22

    终于把大人等回来了.......

    平妻,是一夫多妻制度下的一种亲属称谓,一名以上正妻称为平妻,又称两头大,即两个都是大老婆,又有对房之称,即与正房对等。与妾不同的是平妻不需向元配行妾礼,但实际上的地位仍然不及元配,平妻仍然要称元配为大姊。除了中国古代之外,六世纪前的日本与伊斯兰教的一夫多妻也是平妻制。

    中国古代某些朝代禁止男性娶多一名正妻,宋朝之前平妻并不普遍,较为人所知的有晋朝时的贾充先娶李婉,再娶郭槐,称为“左右夫人”。北周天元皇帝宇文赟五后并立,元配天元大皇后以外四名皇后都是平妻。明清时期商人地位提高,由于商人经常出外经商,已婚的商人往往于其他地区再娶妻,又分与元配同住和另外置宅安置的,另外置宅安置的又称外室。

    香港在1841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后割让给奉行习惯法的英国,所以在1911年清朝结束在中国的统治、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先后建国并实施新宪法后,香港华人仍依据《大清律例》为法例,所以保留了平妻的不平等婚姻制度,迄至1971年最后一条有关婚习俗的法律被成文法取代才正式实行一夫一妻制。

    相对于妾,平妻的法律及社会地位等同于正式配偶,所生的子女被视为有遗产继承权的嫡子女,而妾所生或非婚生子女则被视为“庶出”。平妻亦拥有死后列名墓碑或祖宗牌位的权利,或在丈夫的第一配偶死亡后递补法定妻子地位,在迎娶过程中亦采等同于正式配偶的明媒正娶仪式。

    由于元配与平妻所生之子女都是嫡出,有平妻男子死后有时会发生两房嫡子女争产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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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1局:早春晚归



    洪荒时代,尧至汾水之滨,见二仙对坐翠桧,划沙为道,以黑白行列如阵图。帝前问道,一仙指沙道石子:“此谓弈枰,亦名围棋,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以法天地,自立此戏,世无解者。”尧后教儿子丹朱围棋之戏,拓其智,闲其情。

    异史中夏朝长达数千年,后分为仰韶和龙山两国。夏朝时国力强盛,民风淳朴,崇文之风十分普遍,而六艺中的围棋由此得到巨大发展,无论仕宦还是平民都沉浸其间,特别是夏朝后期,名公巨卿纷纷游扬弈道,争一长短。

    等到仰韶和龙山初期,围棋开始形成各种各样的流派,出现了一大批知名棋手,呈现百花齐放、群雄争霸的局面,而其中名人辈出的四大家最是活跃。

    《抱残》——传说中二仙赠与尧的四本古棋经之一

    在形势不好的时候,利用细小的机会制造假象,扰乱对方的思维,暗处巧妙布局,引导对手走错误的路线,在关键的时候或以狂风或以闪电,以决断压倒性的手法最后一击,达到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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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都的夜充斥着早春似暖还寒的冷风,随风送来一阵阵淡淡脂粉的香气,视野所及远处夜色下连绵大片大片乌黑的屋檐,近处雕花楼阁下绚丽多彩的灯火,穿着单薄的彩衣站在寒风中拉客卖笑的少年少女。

    顾师晨十分亲昵的偎在卫潋身侧,乖巧而妩媚。

    卫潋怀里温香软玉,心思却一直围绕着坐在对面凝神下棋的一个微胖少年,耳边是楼下传来香艳歌舞的欢闹声,隐隐约约掺夹一起**调笑的话语。

    灯下的少年本来精致的脸开始摆脱小孩子的纯真,带着圆润,五官胖得模糊了秀美的轮廓,长长的眼睫毛落下一圈黑影,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三年多的时间,允墨从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成长为一个有营养过盛嫌疑微胖的十二岁少年。

    心中暗叹,卫潋撇了撇桌面上的棋盘,伸手把棋子全拨乱成一团,轻声说,“别下了,墨儿从酒宴过来应该还没好好吃东西吧?师晨,去准备几味清淡的小菜上来。”

    三年来顾师晨和允墨的对局,十局中几乎是有七八局是输,特别是棋宗允靖修收小孩为关门弟子后,这两年允墨的棋风越加的稳健,就算擅长布局的自己,也是越来越无力,几乎无从下手,要是自己持黑先下布局还有赢的机会,要是小孩持黑,那根本没有机会赢他。

    今天的日子特别,本来是没预料到卫爷会来,更没预想到卫爷又以自己的名义请少年过来对局,而最没想到的是,允墨居然应约来了。

    顾师晨不知道为何现在少年的心绪不稳,可也知道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就把心思花在棋局上,眼看着就要赢上一局,结果却被卫潋一手搅乱。可卫潋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就算心中再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顾师晨哀怨地应了一声,还是快步出去准备小菜和点心去了。

    允墨见卫潋打乱棋局也不生气,只一声不吭坐着,拨开乱棋,拈起棋子一颗一颗排谱。

    香阁里就剩下允墨两人,卫潋眼神闪了闪,轻笑摇着扇子,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今晚可是允家和饶家联姻大喜的日子,啧啧,虽然只是平妻,听说饶家这三小姐生得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而陪嫁的礼车更是从允府门口一直排到东门,大公子可谓是佳人钱财两不误啊。”

    眼角瞟见少年伸出捏子的手顿了一下,卫潋笑意更深,假装长长叹了口气,轻摇着扇子挡住自己控制不住掀起的嘴角,又说,“等明年开春,我朝的十六公主及笄嫁入允府,又是一桩美事,到时候围棋四大家中还有哪家能比得上允府的风光?”

    “我知道。”允墨居然应了一声,抬头冲着卫潋展颜笑笑,敛眉低头,拈着棋子继续排谱。

    卫潋左思右想猜不出沉默少年的心思,心中突然觉得刚才的试探有失风度,反而让自己的心思落于外形,自己是不是太看低允墨的城俯?

    可再看见少年长长的眼睫毛不住地颤抖,笼罩在淡淡的金黄灯光中的脸孔上一层粉色的绒毛,那股邪念越来越凶,闹得心里痒痒的,卫潋禁不住伸手按住少年的手,沉声说,“墨儿,你就看着那人一步一步离你越来越远吗?你知道只要开口,我就会帮你……”

    今晚,是允邻娶妻的日子,尽管是平妻。

    这三年多来,和各个势力合作,允邻不能拒绝各个势力送进府来的男人女人,几个年纪大点的哥哥堂兄弟家里全部被安插了人手。允家得到大量的资金,朝堂上的势力也逐渐加强,连仰韶国的皇上也把最心爱的十六公主赐婚给允氏嫡系的大公子允邻,以示拉拢和牵制。

    为了允家,允邻放弃了什么得到什么,允墨一一看在眼里,无怨,只是脑海里偶尔会出现那一张和记忆中那人太过相似温柔的笑容。对允邻莫名其妙产生的感情,允墨自己也很迷惘,究竟是把对方看成那人的替身,还是真的喜欢上那一抹温柔呢?

    可还没等允墨理清自己的感情,允邻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注定和围棋、和允墨背道而驰的路。既然如此,那就这么算了吧,自己可不是那个死守着自己感情的秦问晴,不是吗?

    “我知道。”允墨抿嘴一笑,漆黑的眼珠毫无波澜地在卫潋身上一转,又说,“可,这是他的坚持。”轻轻移开自己的手,把棋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

    卫潋还没来得及追问,门外几声轻响,顾师晨领着两个小仆带着食盒翩翩然走进。

    等小仆摆好菜肴,顾师晨先盛了一碗野山参炖鸡汤递给卫潋,笑道,“卫爷,你看了一晚棋也乏了吧?这天寒地冷的您先喝口汤暖暖身子。我让小子们去拿前段时间爷送来的梅花酒,一会师晨弹首新学的曲子让爷品品。”

    卫潋把汤碗推到允墨面前,笑着说,“墨儿还没吃东西,先喝汤吧!”眼角看见顾师晨强忍着怒意心中自然明白,又把顾师晨拉到怀里亲了一口,带着揶揄笑道,“师晨啊,你是不是吃醋了,看着小脸皱得……唔,象一朵花似的。”

    “有这么俗的比喻吗?”顾师晨假意啐了一口,身体酥软倒在卫潋怀里粘着不动。

    允墨照常视而不见,径自喝了汤,吃了几口菜也就放下筷子,拿起卫潋面前的酒壶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呡着。

    “小墨,这花酒虽然清淡,可是……”后半段被卫潋扫来的目光制住,顾师晨咽了咽口水,其其地站起来,强作镇定盈盈笑道,“卫爷,小墨,这月色如画岂能无曲,师晨弹首新学的曲子让爷品品可好?”

    卫潋精锐的视线扫他一眼,平常英俊的脸上闪烁着摄人的冰冷,手指摩擦着酒杯沿口金色的图案,终于还是含笑点头。

    顾师晨不由得心底发寒,垂头走到一角。早有小仆备好琴,燃起香,顾师晨只低头拨动着琴弦幽幽轻唱起来,头却是再也不敢抬起。

    心满意足,眼前又剩下少年一人,卫潋的嘴角翘得更高,试探着慢慢靠过去,手臂环上了允墨的腰,见允墨带着微醉的眼眸瞥了自己一眼,却没反抗,大喜,把胖胖软软的身体搂进怀里,凑到少年的耳边轻声说,“墨儿,只要你想,我会帮你得到一切。你要什么?允家的家主?棋宗?还是那个允邻?”

    允墨毕竟年纪小,喝了几杯酒就有些头昏脑涨的,隈在卫潋怀里听见有人在耳边叨叨说话,沉默良久突然说,“开春后,我要开始游学了。”

    “游学?”卫潋鼻端传来阵阵少年身体特有的味道,脑海里正幻想着自己和允墨纠缠的身影,闻言猛地惊醒,惊讶问道,“才三年,墨儿就出师了?”

    “嗯,老师说我应该是时候到处走走,历练历练。”允墨摇晃着杯子,挪了挪身体,不习惯太过亲密的拥抱,想挣托开却被圈得更紧。

    “什么时候回来?”卫潋眼睛里精光一闪,还是问。

    “三四年吧,冠礼前会回来。”允墨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

    “墨儿的意思是让卫潋这四年别动允家吗?”卫潋冷哼一声,视线更是锐利,眼睛里所有情绪都变的模糊不清,盯着怀里不知道真醉还是假醉的少年,问道,“我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墨儿凭什么让卫潋放过允家?”

    “是啊,凭什么呢?呵呵……”卫潋听见允墨埋头低低浅笑着,等了良久也没听见对方后半段的话,低头看去,看见少年隈在自己怀里,圆圆的脸被酒熏得红艳艳的,嘴唇微张,缓缓一吸一呼,却是早就睡熟了。

    每次不是装糊涂就是装死!咬着牙,死死瞪着睡熟的少年,卫潋自然是恨不得能把少年生生一口吞进肚子里。

    “罢了,你是真醉还是假醉我也不追究了。”卫潋闭上眼睛,好一会又睁开,腾出一手摸着允墨圆滚滚的脸,仿佛叹息般缓缓说道,“好好的一张脸,偏要弄成这样?是怕保护不了自己吗?还是怕我?只是,你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对这胖呼呼的身体感兴趣。唉,别说你,我也不明白啊……”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无声无息,卫潋反复抚摸着熟睡中允墨的脸,那柔软胖圆的手感很好,让他根本不舍得松开手,渐渐往下,胖呼呼的脸让人觉得鼓起两腮,状似嘟起的嘴唇似乎正邀请别人的品尝。

    卫潋愣了一会,小心翼翼调整一下位置,把允墨软绵绵的身体架在桌子前固定好,在柔软的唇上轻点几下。甜的,带着梅花的清香,卫潋醉了,忍不住细细舔着百般挑逗,诱使对方张开唇。酒醉的允墨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卫潋正想深入,却听见走廊里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门口小仆轻声禀报。

    刑少爷?是刑远?!卫潋放开允墨让他靠在桌子边,招手让顾师晨坐回自己身边。

    走进来的少年穿着质朴大方,开始拔高的身体神采奕奕,原来青涩的脸孔变得更加锐气飞扬,浑身散发着干净清爽的气息,是刚满十六岁的刑远。

    刑远根本不理其他,几个大步上前扶起趴在桌子上的允墨,发现他只是醉倒睡熟了而已,松了口气才抬起头注视着屋里另外两人,转过头不太情愿地对卫潋行了个礼,淡淡地说,“墨儿醉了,我带他回家。”

    卫潋并不答话,摇着扇子,冲着顾师晨使了个眼色。

    顾师晨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随即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勉强镇定笑着说,“这天也太晚了,家又离得远,不是师晨说,这醉酒的人可沉着呢!只怕刑少爷半路就没力气。要不,就让墨儿在这里留一晚,等明早他醒后再回去?”

    “我家墨儿清清白白的,岂能在青楼过夜?再说,我早借了辆马车过来接墨儿,所以顾公子无须担心。”刑远忍不住冷声嘲弄着,有点不屑地看看旁边怯怯的顾师晨,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允墨抱起来,又说,“卫爷,顾公子,刑远告辞。”

    手上的扇子被捏得嗖嗖乱响,卫潋知道刑远对自己很是防备,只是自己根本没有借口留下允墨,无奈之下,只好使眼色让顾师晨放刑远离开。

    卫潋负手站在窗旁,看着邢远抱着允墨走出花楼门口,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有些陈旧的马车,邢远和马车里的什么人说了两句,然后就把允墨抱进车里,自己反而坐在前面赶车。

    卫潋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冷。车里有人,而且还是熟人!

    ———————————————————***———————————————————

    允墨闻到熟悉的味道,不由得睁开眼睛把凑近鼻端的小瓶推开,喘着气嚷道,“天,这醒酒的药二哥你就不能弄些香点的味道啊?这臭味让人恶心得想吐。”

    眼前一双眼角上翘的桃花眼对着自己眨呀眨,性感而不太丰满的薄唇微微上翘着,带着揶揄的笑意说,“嗯,是可以调成香味,可不臭的话那不是很没意思吗?”

    允墨胖呼呼的脸似乎鼓得更高,死死瞪着自家二哥一眼,还是舒舒服服枕着那人的大腿躺下来。这几年,允墨早就放弃和忽正忽邪个性飘忽不定的允季邶理论任何事情,就是允季邶似乎乐此不疲,每次把允墨一成不变的表情打破就得意洋洋上几天。

    手指轻巧得把允墨的头发顺到一边,一路上就听见马车外传来杂乱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允季邶开口问道,“卫潋,嗯,是那人?”

    “十有**。”允墨打了个呵欠。

    “那他怎么说?”担心的语调。

    “要我。”允墨在大腿上碾碾,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允季邶手上一紧,迟疑着问道,“那,墨儿你……”

    “我醉了。”允墨的嘴角弯了弯,带着莫名其妙的意味。

    “呵,是你做的事情。”允季邶长叹一口气,说,“自古盛极而衰,再多的富贵繁华也经不住招人的嫉恨,允府,这样的日子长久不了。墨儿,二哥再提醒你一次,你没必要掺和在里边。”

    允墨没有作声,只是伸出手环住自家二哥的腰,把头埋进怀里。

    大哥,允墨能做的,只是为你和允家争取了四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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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冬雪 第20局:关门弟子



    日子如水般滑过,只是视线中少了那一个淡雅出尘的身影,孤僻的小孩似乎明白到什么,更加的沉默。

    有时侯看着手中密室钥匙的红绳,或者看着满天飘落的雪花,允墨把心底刚冒出爱慕的幼芽小心翼翼地再掩埋起来,想,或者,自己真的不懂怎么去爱人。

    每天一早,允墨就和刑远一起去集市那小亭子下棋,直到傍晚才回允府。至从允墨和顾师晨一战,不知道为什么消息流传出去,殷都很多爱棋的人家都知道了这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子。喜欢允墨的人很多,都觉得小孩沉稳内敛,举止落落大方,形象讨喜,尤其那只叫老白的宠物,更加的可爱。

    允墨对局依然是一两一盘,每天来和他对局的人不多,不过有些人不方便在大庭广众面前露面下棋,也就派人请允墨到府中下棋。这些人家多数有钱有势,不单会付上对局费,还会加上额外的费用。没到半个月,一千两的额度已经凑齐了大半。

    大年三十,允府各长辈宗亲齐聚允府,宴席中允墨没有被特别安排在主席附近,反而和其他同辈份的小孩少年坐在偏厅里,本来这半个月里有暗藏嫉妒的也都放下堤防的心思,而同辈份的众少年却觉得寡言少语的小孩子很是傲慢,不愿意去理会允墨和刑远。

    灯火通明之处,清雅温润的允邻,是众人目光的中心。

    允墨追逐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直到感觉到附近有人注视着自己,远远凝视过来,肆意飞扬的浅笑,是二哥允季邶;旁边把自己喜欢吃的菜夹到碗里,嘴里喃喃说着明显有唠叨趋向的少年,是好朋友刑远。

    心中一暖,允墨突然觉得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比如说,记忆中的那人。比如说,允邻。

    年初一一大早,各长辈宗亲齐聚允家祠堂,奉上三牲五礼祭祀祖先。允墨作为允氏主家允邻一支的九少爷也需要出席。仪式办得最后,有长辈私下训斥允邻几个年长的堂兄弟,到现在还没为允家血脉的延续而娶妻生子云云。

    允墨感觉到正恭谨倾听长辈说话的允邻,偏了偏头,视线若有所思的朝自己这边掠过,然后消散地无迹可寻。

    正月里允墨收了一堆的红包,除了允家长辈的,还有各个棋友给的。允季邶送的是十个雕成棋子大小的墨玉,底部还刻着“墨”的小字,小巧玲珑,允墨爱不释手,不舍得拿来用就放在贴身的荷包里收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允墨继续到处下棋,没半个月就凑齐了一千两银子。允墨把钱当着几个长老的面前交给允邻,然后和刑远搬出允府和刑婆婆一起住在那小小的院子。

    ———————————————————***———————————————————

    这天允墨和刑远又在集市的小亭子下棋,刚下完一盘,初一喘着气跑来,神神秘秘地说家里有人来了,要允墨早点回去。

    允墨径自猜测着,等远远看见停在院子门口的马车就明白了几分,再看见伺候在门外的八方还有一个小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他们来这里的缘由。

    走进暂作为客厅简陋的房间,看见到暖炕上允靖修和允季邶正在下棋,而允邻则坐在一旁不知道想着什么。允墨虽然脱离允府的控制,但在允邻坚持下,还是允氏主家允邻一支的九少爷,见是大长老到来,忙和刑远上前行礼。

    初一乖巧地奉上热茶,允靖修招手让允墨也坐上火炕,指着小桌面那一盘棋,笑眯眯地说,“最近得了一局新棋谱,墨儿来得正好,给我们说说。”

    允墨探头看去,却是星月楼和顾师晨的那局珍珑棋局,心中再次对老狐狸鄙视万分,这哪里是让我看棋,分明是让我承认这盘棋是自己下的。心里是这么想着,表面上连眼角眉头都没动半豪,只是看着棋局不说话。

    当然如果老狐狸能被允墨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那就不叫老狐狸了。允靖修似乎没有觉察到允墨的无言抵抗,反而慢悠悠喝了口茶,捋捋长须又说,“这局珍珑,黑子的布局精妙绝伦,可如果白子先前没有大意轻视,完全没有防范黑子的话,最后的胜负可能未定。”

    对于允靖修一语中的的评价,云墨当然明白,前半段的示弱让顾师晨失去先机,后半段的反攻又让对方失去平常心,顾此失彼下才赢了这局珍珑。

    可问题是,允靖修为什么无端端在自己面前评价这局珍珑棋局呢?允墨猜不透老狐狸的用意,只是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黑子的反攻固然巧妙,可惜啊……”允靖修眸子半开,闪过一丝精光又隐入,手指轻描淡写地点着棋盘,微笑着又说,“等白子下到这一步的时候,如果黑子先下这里,再下这几个地方,黑子就能提前中盘结束棋局,用不着双方争到官子阶段。墨儿,你说是不是啊?”

    允墨一震,哪里还顾得上掩饰自己,低头看着棋盘沉思细想着,等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满脸佩服的神情,“大长老果然名不虚传,墨儿受教了。”

    旁边的几人早被两人一问一答吸引,纷纷看向棋面。允邻和允季邶棋力深厚,很快也看出破解这局珍珑的精妙之处,只是都不知道允靖修的用意。

    各人正猜测着,突然允靖修长叹一口气,神色黯然,说道,“允氏一脉相承数百年,一直为四大家之首,可这一百年来却落后于其他三家,你们可知道为何?”

    “人才太少?可这几十年允氏资助众多有潜资的小孩,却不知道为什么毫无收获啊。”允邻皱紧眉头,说着。

    “有部分原因,可关键不在这个。”允靖修摸着长须赞赏着,可还是摇头,说道,“百年来无论是外来的,还是允家的,老夫觉得有天赋者众,才华横溢者也不少。培养和发掘下一代,这一方面你们的父亲就做得很好,可效果却不理想。”

    “难道是……棋院的教学方法问题?”允季邶一直在棋院工作,对棋院很是了解。

    “有部分原因,不过还不是关键。”允靖修依然摇头,轻叹,“棋院主要面对的是御棋院和每年的各种比赛,对小孩子的教育从基础教起,再分重点个人能力培养,应该。”

    允邻和允季邶互看一眼,恭恭敬敬行礼,“请大长老指教。”

    允靖修却没有回答,反而转向一旁沉思着的允墨,问道,“墨儿可知道?”

    “这……我对允家的过往还不是很了解,不过,”虽然允墨有些诧异,想了一会还是说道,“再棋院里我就觉得有件事情很奇怪。”顿了一会,看见允靖修鼓励的目光,继续说,“围棋,攻守各有法则,守要坚固,攻要呼应。可棋院教的,还有我在很多棋谱上看到,局面攻守不明确的时候,多以守为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摸着长须,允靖修点头赞许,说,“允氏一脉,以守为主的下法,是源于几百年前先人得到一本上古奇书,名为《守拙》,说的是在围棋攻守中,守衡之道。允家从为四大家之首,却在一百年来落后于其他三家,只有一个原因……”

    “守者,攻之前锋也。不明白这点,一味地以继承允派以守为主的下法为荣,多少的孩子被引入歧途?又有多少的天才被毁在派别之分下?”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老者人的脸上越是严肃,沉甸甸地说,“允氏一脉,需要抛开陈旧的派别之说,需要在棋艺技法上的创新。”

    允邻和允季邶神情一凛,立刻上前应答称是。

    允靖修却突然笑了起来,死死盯着允墨,意味深长地说道,“至于老夫为什么今天会来?为什么说起那一盘珍珑棋局?又为什么要说起允家的事情?墨儿,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的。”声音温和,却带着说一不二的决断。

    “不要!不管我知道什么,都不要!”允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早知道被这老狐狸盯上是没什么好事,可说到这地步,再不明确拒绝可要被坑了,允墨可没兴趣担起所谓振兴允家的重任。

    “墨儿……”允邻上前一步,迟疑不决地说着。现在他也应该明白到大长老的意思了。

    “……”允墨扭过头不说话,不敢看那太过相似的面容,怕自己根本拒绝不了对方的要求。

    “呃,墨儿想不想看看这本上古奇书?你若答应老夫一个要求,这书就送给墨儿好了。”允靖修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放在桌面。

    守拙,守衡之道?允墨面对棋书实在是好奇,忍不住上前拿着细看。允靖修也不阻拦,只是微笑着在旁边等着。允墨慢慢地翻开,一页一页细细看来,等翻完册子,又从头到尾快速翻了一遍,把书册放回桌面,还是不作声。

    允季邶知道允墨肯定又把全书都背下来,暗地里大笑,却碍于老师在场,拼命忍着。

    “这么好的书,不要吗?”允靖修丝毫没有在意,反而抚摸着长须,似乎自言自语地叹道,“老夫还有几本注解,是老夫这几十年来对书里关于守衡之道的理解。”眼角瞧着神色微动的允墨,微笑着说,“本来还想和墨儿一起研究研究,可惜啊可惜……”

    “要求是什么?”允墨实在忍不住,咬咬牙,追问道。

    本来他就对允靖修的棋力很是佩服,加上刚才看的一书,真是深奥异常,要自己一步步去破解研究,估计也得数年时间。现在听说老人有研究了这书几十年的注解,还能和老人一起研究棋艺,哪能不动心?

    允靖修笑得眼睛迷成一条线,脸上的皱纹都折成一团,说道,“这书非允氏一脉不能流传在外,墨儿拜老夫为师,如何?”

    “不用振兴允家?”允墨迟疑了。

    “有允邻季邶他们在呢!允家不缺人。”允靖修不以为然。

    “不用为允家做事?”允墨不太相信。

    “你不愿意没人能勉强你。”允靖修抚摸着长须,说道,“想培养一个天才很难,想培养一个站立在顶峰的天才更加难,可想让一个家族改变,难于登天。墨儿,老夫把一生的研究都教给你,只期望你能帮允家找出一条能走通的路。”

    “尽我所能。”允墨垂下眼帘,说。

    在场的几人,各有各的心思,就不一一描写了。

    ———————————————————***———————————————————

    恭恭敬敬三个磕头,允墨从十五手上接过热茶,敬上。

    上座的允靖修慈眉善目,只有带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露出老狐狸本质的尾巴。允墨继续给几个长老敬茶,最后是给代表允家的允邻敬茶。

    对面是依然温柔却带着几丝矛盾和无奈的眼神,允墨突然觉得眼眶一热,连忙垂下头,没人觉察到,那在深色衣襟胸口加深的痕迹。

    突然眼前一双手伸出来,把允墨揽入怀里,轻轻地象怕把宝贝揉碎了似的,清淡的语气说不出来的温柔,带著一种蛊惑的味道,“好好的怎么哭了?”允墨抬起头,是允邻复杂而深邃的眼神,伸手轻轻地贴在脸上,缓缓地说,“九弟,无论如何,大哥都会为你而感到骄傲。”

    九弟?大哥?只是……兄弟……吗?声音再轻再温柔也敌不过兄弟一词的残酷,胸口被重重地击中,心脏一阵阵的抽痛,允墨闭上了眼睛,埋首在那温暖的怀里,大声痛哭。

    “好了好了,这孩子只是太高兴了!”耳朵里传来对方温和对着其他人的解释。

    不远处观礼的允季邶没有上前劝慰,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两人,想着,希望墨儿能得到他的幸福,既然大哥你不能给的话,那就让我来守护着墨儿吧。

    ———————————————————***———————————————————

    卷一:守拙(已完结)

    守拙,在围棋里指的是攻守之间的守衡之道。在人物里,允墨被伤害了,所以一直守着自己的小山村,守着不多的尊严,守着自己的爱情……而其他人呢?他们又是守护着什么?

    以四大家为首的允家,现在开始衰败。允靖修竭力寻找着允家“一条能走通的路”。允邻,为了允家的兴衰放弃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允季邶,会选择守护着墨儿而放弃允家自己的责任吗?这一卷没有明确指出,下一卷可能有部分的答案。

    卷二:抱残

    几年后允墨出师,开始四周的游历加强自身的棋艺(暂时把允家的矛盾放一边,会写到但不是主要)。故事好看的才刚刚开始,看看沉默孤僻的少年怎么拿到第二本棋书吧!希望大家留言支持,嘿嘿!

    *小说四卷划分的说明:

    网友:狼牙 评论:《十九道纵横(古代围棋的故事)》 打分:2 发表时间:2007-08-21 04:13:33 所评章节:21

    墨儿前世的棋艺还没有到达巅峰么??~~~

    》多谢狼牙大人的提醒,我在这里说明一下自己划分章节的思路。

    1,前世,小墨的棋艺到达一个巅峰,但还不是围棋的巅峰,只是和其他人的对比,楔子:未下完的棋局开头就说明了,他的老师说小墨的风格已定云云,其实就说明,小墨的棋定型了。

    2,这一世是异世界,在长达数千年稳定而繁华的生活中,重文轻武,把琴棋书画做为生活的重心,发展当然不比前世差,文中也提到小墨觉得这里人的棋力并不弱。

    3,我想写的,并不是想写一个强人怎么改变旧社会,推动社会发展等等,而是想写一个人,怎么在新的生命中,重新认识自己,重新去爱人和被爱……嗯,就是一个HE结局。所以,这异世界的设定,我觉得应该和现代差不多,再加上能给小墨继续发展的空间和条件。

    4,四本棋书,就是小墨继续发展的条件。我把棋书做为强化小墨棋力的四个阶段,比如说第一卷,讲围棋中的守衡之道,第二卷,将会讲围棋中的攻破之道……让小墨的棋从四个方面得到提升。

    5,嗯,其实就算说的是棋,实际还是说人。人应该守护着什么,争取着什么……每卷也按攻守写人,呵,所以可能不纯是写爱情,也会涉及到友情,亲情,责任等等。可能会写得很复杂,各位大人给点意见,看是不是应该再纯粹点?

    6,最后一点,希望小墨能获得幸福,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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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冬雪 第19局:珍珑棋局3



    放弃?顾师晨的一手,让允墨的黑子起码失去五子以上,不救吗?这时候允墨反而在右上下子,不是又让黑子落入早就布好的陷阱?

    这时候彩霞慢慢隐入渐灰的天际,自有小仆上前点上烛火,罩上淡黄色的灯笼。年轻人抬头,无意中看见专著在棋面的小孩子,垂下的眼睫毛扇子般不停地微微振动着,淡黄色的烛火忽闪忽闪,把那精致的小脸映照得如玉般的明润。

    本来年轻人对谁输谁赢不是很在意,这时候却希望小孩子别输得太惨,手臂环上了顾师晨的细腰,附在耳朵上轻声说,“师晨,人家还是孩子,你别下手太狠了。”

    顾师晨被这一抱身体酥软了大半,半恼怒半嗔怪的瞪了年轻人一眼,眉目间风情万种。

    刑远刚学围棋才几个月,对目前的棋局根本看不出好坏来,只是小小的心灵里却固执地认为,自己家的墨儿是不会输的。这么一想,十分不满年轻人明显小看允墨的言词,更是鄙视两人不堪入目的当众**,悻悻地冷哼一声。

    允墨专著在棋面上,根本看不出在场几人的心思变化,再下十来子,都是东一子西一子没有章法乱下,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己方黑子陷入的困境,也没有觉察到白子步步进逼下的威胁。

    年轻人觉得小孩异常专著的眼神特别地吸引,视线不由得又回到允墨身上,越看越觉得小孩子那双眼睛墨黑墨黑的,暗藏着不象普通小孩一般的忧郁,似乎所有的情感都被关在小小的一双眼睛里,无波无澜,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力把自己慢慢引入那一汪的死水中……

    心底深处又传来一丝异常的悸动,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年轻人不禁嘲笑自己,自诩身边绝色佳人如云,现在居然会为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动情,这是哪的事啊?搂紧顾师晨的腰,心思却为自己突然其来的情绪而震撼,忽然感觉到手上触摸的肌肤一颤,隈在怀里的顾师晨稍微离开一点,坐正。

    转头看向棋面,局势已经大变。棋面豁然开朗,黑子送了对方五子,却让中间让出大片的空间,而现在原以为乱下的黑子却占据左上角,和右上几个棋子遥遥呼应,隐隐约约有成龙的气势。治弧法?这小孩子怎么会运用得如此纯熟而让顾师晨完全没有防范?

    细看棋面,再慢慢把过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年轻人隐隐约约明白了。

    允墨先是用普通的应对让顾师晨松懈下来,连下几个关键的子,垫下反攻的基础,然后再送出五子清空中腹,让黑子的反攻有了足够的空间,接下来装成失败前的溃败在四处落下十来子,最后,把这些子连接在一起,原来白子的优势就这么一步一步被销弱。

    接下来,黑白双方势力均衡,就看最后阶段各人的官子能力决定胜负。越到后面双方竞争越是激烈,顾师晨拼命想阻止左上黑色大龙的形成,而小孩子又连下几手妙棋,顾师晨顾此失彼,其它地盘纷纷被插进黑色的小点。

    年轻人舒了口气,不用看到最后,这局是叫允墨的小孩子赢了。

    前面惊人大胆的举动,后面精密细致的设计布局,再加上小孩子绝对强悍的官子能力,顾师晨完全跟着对方的节奏,最后数子,黑子以三子获胜。

    “我叫卫潋。”年轻人率先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我叫墨,排行九。”奇怪的小孩没有胜利的兴奋,顿了一会,又说,“顾公子这局珍珑真的很利害,我也是碰巧才赢的。允墨对顾师晨的棋艺十分佩服,其实在现代里加上让子的话,自己是输了,幸好这里没有让子一说,加上黑子先下有利,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了便宜。

    顾师晨化了无数心血弄出的珍珑棋局居然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破解,浑身说不出的郁闷,再看见心仪的年轻人看重这小孩,心中更是嫉妒,表面上装出不经意,捂嘴笑着说,“这名字倒是有趣!墨者,黑也。九者,谐音狗,民间向来把小孩的小名狗儿,九儿什么的。而墨九,也就是黑狗也。”

    允墨仿佛没听见顾师晨言语间的不善,把捣乱中的老白抱起来,垂下眼帘,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顾公子,赏格可是五百两?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早点回家。”清越的声音在房间中显得特别响亮。

    顾师晨碰到软钉子哪肯罢休,一咬牙,故意挑高声音说,“赏格是五百两不错,不过你带来的宠物把我的菊花弄掉了花叶,怎么都要赔上一两百银子吧……”

    “师晨!”卫潋打断顾师晨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允墨,“天晚路黑,两位小公子带着这么多钱回家不太安全,要不,卫潋让人送你们一程?”扬手,有人上前奉上几张银票。

    顾师晨不安的看着卫潋,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却不敢再多话。

    “多谢公子美意,这些小事就不用麻烦公子了。”门外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一人走了进来。深蓝镶毛锦服,凤目微垂,唇边的笑若有若无,原来是允季邶。

    “二哥!”允墨虽然意外会遇见允季邶,不过还是很高兴看见对方。

    “我在附近谈生意,刚巧听见楼里的小仆说有小孩抱着一只奇怪的鸡来解珍珑,我就猜到是你们!”允季邶招手把允墨搂进怀里,语气出奇地温和,“九弟,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刑远,回去之后你自己去管家那里领罚吧!”

    刑远明白自己是太不小心了,红着脸点头应是。

    允季邶知道冷眼旁观的那一个才是正主,从容不迫施礼,说,“家里规矩多,公子别介意,季邶和九弟向公子告辞。”说完也不等回答,拉着允墨就走。

    允墨扯开自家二哥拉紧的手,从刑远手里拿出那几张银票,走到桌子前,放上一张,“这是弄散那两盆蟹爪菊的钱。”再放一张,“这是弄断那盆双色腊梅花枝的钱。”再放一张,“这是弄乱那案桌上笔墨的钱。”再放一张,眼睛水波流转,唇角带笑,“这是弄坏那流云苏绣挽帐的钱。”

    卫潋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人乘车离开,回想那叫允墨的小孩子最后一撇眼底里融融的笑意,不由想得出神。

    小孩明明堂堂正正赢了五百两,却为那只叫老白的花母鸡赔了四百两银子,眼神里没有因为顾师晨的故意为难而怨恨,也没有对青楼倌人的鄙视,反而有着对围棋高手由衷的佩服,一举一动磊落大方,认真执着,丝毫没有从小山村出来的小家子气,哪里象个才八岁的小孩?

    “爷,师晨错了……”顾师晨心中惶然,好半晌才讷讷地吐出一句。

    卫潋收回视线,拉过忐忑不安的美人,指尖若有若无地拨弄着顾师晨的发梢,突然把他抱起走到床边放下,伸出白晰修长的手指,开始解他的衣服。

    “爷,我……爷,不能……”顾师晨僵直着身体,小声地轻喘着,虽然他很想躲开卫潋不停在他胸前、腰侧等敏感部位游动的双手,却浑身使不出力气来。身为清倌,是不能随便让客人过夜的,顾师晨当然知道青楼里的规矩,但却不能直接拒绝。

    卫潋一挑眉,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的猎物,“成为爷的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顾师晨愣了一下,终究放软身体。

    ———————————————————***———————————————————

    再说允季邶一行几人走进允府,却意外发现走向允墨院子必经的路上,旁边小小的亭子里坐着一人。白色锦织袍子,披着件白色滚毛边的狐裘,头发松松挽起别了支普通的白玉簪,长身玉立,丰采卓绝。有此神采的不是允邻还有谁?

    允季邶先告辞离开,刑远也被允邻找借口叫走,亭子里就剩下允墨单独对着允邻。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亭子里火盆燃烧的声音。

    允墨抬头看看允邻,睫毛一阵抖动,终于还是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温和的声音传来,“墨儿,不走可以吗?”

    允墨抬头看去,却见允邻淡淡笑着凝视过来,那微笑带着几分温柔,几分无奈,更多的是另一种看不清的感情,心中一颤,脑海里允邻清雅温润的表情和记忆里的那张脸又重叠起来。允墨捧着头忍不住悲鸣着:我是允墨,我是允墨,我是允墨……

    “墨儿,你怎么了?墨儿……”温柔的声音靠近,带着担心。

    我是允墨,不是那个怕事单纯,想爱却不敢说出口胆小的秦问晴!也不是化了整整三十年时间纠缠,明知道对方不爱自己依然不肯放手愚蠢的秦问晴!允墨迷起眼睛,伸手圈住因弯腰探究而接近那人的脖子,用力一拉,嘴唇紧紧贴近,将允邻后面的话紧紧封住。

    允邻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欺近的那张精致的小脸,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到唇上一阵温热,有温暖湿滑的东西滑入了口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者只是几秒,允墨放开允邻,看见对方眼中只有茫然和无措,明白了,捏紧拳头,垂下眼帘,退后两步,转身飞快地跑开。

    “墨儿……”允邻无意识地呼唤着,一时间忘了一切,脑袋里空荡荡的。

    一个人影从后面树影中走了出来,是提先告辞离开的允季邶。

    “从小我就嫉妒大哥,为什么我一直都输给你?”允季邶眼神里有一丝莫名的冷冽,淡淡地说,“无论是母亲的身份,背后娘家的支持,琴棋书画,甚至生意上的经营管理,我什么都不如大哥你做得好。允府的大公子,呵,多响亮的称呼?可现在,我第一次觉得庆幸。”

    允邻恢复冷静,看着自己的二弟。

    允季邶眼神飘远,看着亭子外漆黑的夜,还有天空中开始飘落的雪花,幽幽地说,“大哥,如果不能全身心对待墨儿,那就别给他希望。他对事对人都太认真了,会受到伤害的!”

    允邻想说,我不是戏弄对方,我也很喜欢他,可什么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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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冬雪 第18局:珍珑棋局2



    别管楼上楼下各自的心思,大概也就一个多时辰,天边的晚霞染红了殷都视野所及大片的屋檐,星月楼的小仆上来禀报,其其艾艾地说,“楼下有个……小孩子,口口声声说自己能破珍珑棋局,要求对弈。公子您看是不是请他上来?”

    “这种小孩子凑的热闹,你们不会应付还来问我吗?把他打发出去就是!”顾师晨努力掩饰着不耐烦,连喝斥也带着像水般温软的声音说。他本来自视甚高,心仪年轻人却怎么也捉不透对方的心思,现在听说是个小孩子破了自己苦心设下的珍珑棋局,又羞又怒,却在年轻人面前发作不下来。

    “慢——!”那闭目养神中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漫不经心地说着,“师晨,请他上来。”在顾师晨诧异的目光中,又懒洋洋地补充一句说,“有些闷了,想看你下棋。”

    顾师晨自以为是的满心欢喜,态度立刻转为柔顺,让小仆去请。

    不到一会的功夫,小仆领着两人走进房间。走前面的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眉目英挺俊秀,身上穿着素色的土布厚棉衣,却掩饰不了一身自信的飞扬。后面一人大概七八岁,同样穿着洗得发白土布改成的厚棉衣,只是脖子围着一条成色上好的毛领子遮住大半个的脸。

    年轻人正偷偷观察着两人,突然看见年纪小点的那小童怀里的东西动了动,然后跳到中间的圆桌上气势汹汹地鸣叫几声,呵,是允墨那只花母鸡。年轻人本来就觉得这只宠物有趣,现在离近看来,更觉得这只鸡嚣张得可爱。

    “老白,别捣乱!”刑远深知道老白的举动,向来是无事生非,在旁边低声喝道。

    那只花母鸡也不管刑远的呼唤,反正越多人看着老白越是得意洋洋,从桌子处跳下来,四周转了一圈,看见窗边高高低低的摆着几盆盆花,也好奇地上前叮了几口,歪着头咕咕叫了两声,似乎是抱怨着这花叶不好味道。

    允墨过去把老白抱回怀里,径自在桌边坐下。刑远看见顾师晨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里早暗叫不好,尴尬地忙说,“老白不懂事,公子不要计较。”说完也跟着允墨坐了下来。

    老白不懂,可顾师晨眼睁睁看着被鸡叮掉的几片花叶,正心疼不止,窗边的那盆含苞欲放的双色腊梅是难得一见的品种,还有旁边矮点的那两盆蟹爪菊更是千金难买。自己好不容易央着楼主把菊花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想是增加自己的身价,怎知会有鸡这种东西出现?

    再看小孩子没规没矩地就自己坐下,顾师晨更是恨得牙痒痒地。真是不懂礼貌的小孩子!还有这只可恶的鸡!鸡这种东西应该被塞到锅里炖汤,怎么有资格出现在自己苦心布置充满情趣品位高雅的房间里?

    表面上碍于年轻人在场不能发作,顾师晨眼波流转,半是哀怨地撇了撇旁边的年轻人,姿态风情万种柔声说道,“听说,小兄弟能解这局珍珑?”

    虽然想不到星月楼的花魁居然是男子,允墨觉得顾师晨的样子比允季邶还好看几分,不过却更喜欢自家二哥那种韵味十足的风雅。至于旁边那位一直盯着自己和老白暗笑的年轻人,举手投足间里有一种富家子弟所没有傲视天下的霸气,分明是习惯高居人上。

    “能解。”允墨点了点头,暗地里猜测着这人恰巧出现的缘由。

    顾师晨本来不甚在意,以为小孩子好奇,借口混上来看看,不过看他回答得很认真,倒是一愣,问道,“小兄弟师从何人?”

    允墨还来不及回答,突然哎呀叫了声,一脸哀怨地捂着耳朵。原来老白见没人理它,注意力都被小孩抢走,扇起翅膀飞到允墨的肩膀上,狠狠叮他耳朵一口,然后又洋洋得意地咕咕叫了两声。

    年轻人看见小孩子扁着嘴巴捂着耳朵,憋红着小脸,眼眶里满是水气,眼睫毛象把小扇子扇啊扇的,一副又委曲又可怜的样子,哪里还有刚刚酷酷样子的半分?突然觉得小孩十分的可爱,年轻人想笑又顾忌着自己的仪态,拿起扇子挡住半边脸,再也忍不住呵呵闷笑着。

    顾师晨脸色微微一变,年轻人这几天倒是都会来,对貌美如花的自己很是冷淡,现在却对只见一面的小孩子关注十分?顾师晨有些忍耐不住,举手一扬,柔声说,“既然小兄弟说能解开这局珍珑,师晨倒要请教了。”

    立刻有小仆上前摆好棋具。顾师晨伸出纤细而优美的兰花指,粘住一子,凝神开始落下。

    收敛起杂乱的思绪,允墨把老白拨到地面任由它活动,把注意力集中在棋面上。虽然允墨不太喜欢顾师晨举止长相中流露出浓重的脂粉味,不过还是很佩服对方的棋艺。

    这局珍珑在花牌上看着就感受其变化繁复,步步为营,着着杀机,现在再细看顾师晨落下的有几步顺序和自己猜测的有些许出入,更是对其中的深意了解多了几分。

    允墨拿起旁边新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敛眉沉思,重新在脑海里把刚才破解的棋路再演算一遍,又根据刚才得到的新资料把其中几步调整了一下,再根据对方不同的变化反复演算多几遍,最终舒展酸软的腰身,立身正坐,捏起一子“啪”一声轻放在棋面上。

    顾师晨对自己这局珍珑研究得很是透彻,对意料之中的下子很快就作出反应,接上。顾师晨执白,允墨执黑,一时间你一子我一子连下十来手。

    年轻人看到小孩子这十来手棋,轻轻摇了摇头。按这种办法是行不通的,自己早就试过不也同样失败收场?不过,就算小孩输了,看这十来步的棋路,已经很利害了!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利害的小孩子?

    抬头看见灯下小孩子露出半张精致的面容,表情异常地专著,突然觉得心底深处有一丝异常的悸动,不由得恍惚起来,想起无意游览畅春园时候那石桌上的花瓣,仰面倒在雪地中孤独的身影,还有红梅树下折枝的小孩……

    不愧是冷静过人的主,没一会就收敛起心神,年轻人轻抿了一口热茶,作了个手势,自有人轻步上前在耳边细说。

    三年前因塌山而死去家人的孤儿?允氏大家允邻刚认的弟弟?北辰棋院?允——墨?

    年轻人正沉思着,听见顾师晨“咦”轻呼一声,满脸的惊讶,再看棋面,棋面已经大变。在左上近中腹的位置出现两子,这叫允墨的小孩子什么时候下在这里的?以顾师晨的棋力居然被对方打入实地最强的中腹而完全没有防范?

    顾师晨吓了一跳,发现情况有异,不敢再草草敷衍,停下来长考。

    年轻人自身的棋力不弱,细细看来,倒也看出点门道。

    顾师晨这局珍珑长在布局实在有新意,以右下中腹为主往外扩散,而解棋的人多数是放弃右下中腹,先占左上角,然后再和其它边角抢占地盘,可顾师晨在边角处的布局数子连绵,着着杀机,下那里肯定会落入圈套,可不下吧,白白把这么大的地盘送给对手不是更加失败?

    原来这局关键就在这里,白子右下中腹的厚实和其它边界数子的呼应,把它们的呼应切断是否有机会能赢?年轻人一下振奋起来,专心在棋盘上反复演算。

    允墨依然面无表情,敛眉正坐。

    那只叫老白的花母鸡,见在场的人都不理它,就在四周晃悠着,现在正对床边的挽帐轻纱产生了兴趣,叮着扯着,一时间玩得兴起。

    顾师晨原来的轻视一扫而空,足足想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又展颜笑了起来,捏起一子落在一个年轻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年轻人盘算一会就明白了,还是顾师晨利害,白子右下中腹的厚实,想切断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一手,允墨的黑子起码失去五子以上,当然,这是按能下到最后说的,目前黑子虽然有破锐之气,可能不能支撑到最后收官阶段还是个问题。

    更想不到的是,允墨似乎早就知道对方的下子,嘴角微微翘起半分,捏子落下。

    这一子,却落在不应该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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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冬雪 第17局:珍珑棋局



    允邻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牵挂,走进院子,却见十五无精打采地打扫着院子,还没开口问,十五就说道,“如果大公子是来找九少爷的话,九少爷让小的转告一声,说是一早到集市下棋赚银子去了。”顿了一会,又低声喃喃说着,“哎,在这允府里,谁也没把少爷当主子过,少爷病的时候连大夫都不肯来,现在好了要走才想起少爷……”

    余下的话允邻没听清楚,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他早就从八方嘴里知道从畅春园回来的事情,也把那个管家罚了俸银打了几板子,可现在是不是象十五说的一样,再做什么补救都晚了?

    自己对允墨的脾气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就是他对事对人太认真,容不得别人半点疏忽,这次恐怕允墨执意要离开允府,和自己忽略对方有大部分的关系。

    自己曾口口声声说要好好照顾允墨,也说要把允墨当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地疼爱,可,真的是把对方当成亲弟弟了吗?

    允邻似乎没听见十五的话,站在院子里发愣了半晌,才缓缓转身离开。

    ———————————————————***———————————————————

    允墨这几天一大早就爬起来,抱着老白,和刑远一起找到上次老人下棋的那个集市旁边的小亭子,摆开棋盘,张开一幅新写的布条:一局一两银子。然后就静坐着等候别人来挑战。

    本来小孩想得简单,自己还小做事赚钱不方便,再说了,哪家店铺会请自己不到十岁的小孩?于是想到自己最擅长的也只有下棋一项了。可一连几天都只是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的观看着,就是没人上前挑战,允墨觉得奇怪,找了不远处一个卖烤红薯的老汉一问才知道。

    第一个原因,虽然仰韶国国力强盛,而在殷都更加繁华,可平民百姓每个月的收入也就是几两银子,以允墨一局一两来说,实在是太贵了,就算有人好奇也不会轻易出手。

    而第二个原因就在于允墨本身。允墨本来不想再欠允邻的人情,于是把府里新做的衣服全部都不要,反而穿上从小山村带来破旧的衣服,这样一来,谁还肯上前下棋,就算挑战赢了,看允墨一身又破又老土的衣服,谁知道他有没银两可以付呢?

    允墨心中郁闷,自己还说三个月还一千两银子,真是嚣张,怪不得当时书房里数人的表情怪异,原来是因为这个,可话都说出口了,要想想办法才行。

    既然没人来挑战自己,那自己去挑战别人好了?允墨暗地里打算着,又问旁边围观的众人哪里有赌棋的场地或者出赏格的棋室。

    众人里有些人倒是看过上次允墨和棋宗允靖修的半盘棋,特别是他怀里那只花母鸡的宠物让人印象深刻,现在听允墨问起,也就非常“好心”地提出似乎听说柳叶巷里有一家出了题珍珑,赢了能得五百两银子云云。

    允墨一听五百两银子,耳朵都竖起来,问清楚地方拉着刑远就往那边跑去。

    等小孩子走后,围观者有人不满地说,这柳叶巷出珍珑棋局的不是……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居然也狠心引他去那种脏地方?于是,那“好心”的人被众人一致鄙视。

    再说那边允墨抱着老白,和刑远找到所说的柳叶巷。

    一看,巷子里面倒是干净,小青石砖铺的街面,两边几乎都是二三层雕梁画栋的小阁楼,现在申时(也就是16-18点)未到,已经有寥寥几十人穿梭巷子里。允墨一看就明白,电视里不是都有类似的场景吗?只是没想到古代的青楼这么早就开始营业了。

    允墨心里惦记着那五百两银子,倒没想以自己的年纪是否合适进出青楼,一路往里走,一路两边看着有没有赏格的花牌,因为两人穿着破旧,也没人来拉拉扯扯。

    没走多久,远远看见一座特别华丽的三层阁楼,门口有十来人围着。允墨抱着老白,挤进人群里一看,乐了,这赏格的花牌不就在眼前吗?细看花牌,再听围观凑热闹的人低声谈笑,才知道出赏格花牌的缘由。

    原来这星月楼和隔壁的细雨寻芳阁一向不和。细雨寻芳阁的阁主善棋好画,还弹得一手好琴,星月楼虽然人多貌美,比琴试画样样都试过,可没几个能比得上人家的,最近好不容易培养个善棋的清倌出来,出了赏格的花牌就是明着向细雨寻芳阁的阁主挑战。

    可珍珑棋局的花牌挂出去一连数天,隔壁的细雨寻芳阁一点动静都没有,星月楼就是再恨得牙痒痒的也出不了气。

    允墨人矮看不清楚花牌上的棋局,就往高点的地方站,突然旁边有人说道,“小弟弟没人陪你来吗?你年纪还小,这地方可不适合你,还是再等多几年吧。”话里全是肆无忌惮的狭促。

    允墨没空去理旁边的闲人,一心想着破了珍珑拿到五百两银子,注意力全集中在花牌画的棋局上,反而怀里抱着的老白,现在只是迷着眼睛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说话睁开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睡它的觉了。

    估计那人觉得有趣,不住地盯着允墨和他怀里的老白看着。老白似乎感觉到有人注意着自己,睡意全无,精神起来,微微带着傲慢地姿态撇了撇旁边那人,然后开始伸展翅膀抚首弄姿。

    那人更觉得有趣,盯着看了片刻,才又问道,“小弟弟也是来解棋局的吗?”

    越看,允墨越觉得这珍珑棋局名不虚传,其中变化繁复,步步为营,着着杀机,于是试着一步一步地演算其后的变化,一时间沉浸在棋局里反应不过来,当然也就不可能回答。还是旁边护着的刑远,忍不住开口说道,“当然,我们就是来拿那五百两银子的!”

    刑远的话引起其他人探询的目光,见是不大的小孩子都笑了起来,有几人说开了。

    “这可是星月楼的花魁顾师晨设的珍珑,几天来有不少人想解,倒没一个能解开的,就凭你没长好毛的小子?”

    “哈,如果能解的话就可以上楼上见顾师晨,听说这顾师晨不仅棋思敏捷,而且还长得天仙一般……嘿嘿!”

    “仁兄你就光想着吧!连御棋院的棋手好象都有过来看过,也没解开,你想解?难啊!”

    总之一句话,谁也不信一个看上去才七、八岁的孩子能解开这珍珑棋局。正笑得开心,又看见小孩居然一下子盘坐在楼前的石阶上,闭起眼睛沉思默想着,而怀里那只花母鸡跳到小孩的肩上,扇着翅膀,趾高气扬地咕咕叫了几声。众人又是大笑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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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熏香缭绕,素手纤纤,奉上薄胎五彩玉瓷的杯子,声音清软绵柔,“爷,这是刚从松溪进的银针,师晨也只得了这二两。爷帮师晨试试这茶好是不好?”

    站在窗前的一青衣的年轻人早把楼下的热闹一一看进眼底,闻声收敛起所有的好奇惊异,回身坐下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嘴角带笑说道,“师晨啊,你这珍珑棋局出了几天了?”

    “七天了。”敛眉顺从地回答。

    那年轻人却再也没说话,只是闭目养神,手指缓缓敲着椅沿。

    顾师晨也不敢惊扰对方,心思百回千转地盘算着。

    沦落到青楼,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趁现在自己还是清倌,星月楼靠着自己支撑门面的时候,寻个良人富商给自己赎身,是最好的结局。眼前这一位剑眉星眸,俊逸非凡,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雍容的气势,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好得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对方,还是不由得陷了进去。

    他是不可能猜到年轻人的心思,如果他知道年轻人现在心里所想的事情,肯定要大吃一惊。

    似乎是那个小孩,呵,这事情接下来应该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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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涉及到的人物:

    *路人:就是青楼前逗墨说话的人,以后会出现。

    *顾师晨:星月楼的花魁。

    *年轻人:以前出现过,大家猜猜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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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冬雪 第16局:允邻发怒



    “冯叔,仅仅因为资金周转不来而进些低档的货品,那是亲手毁了博古斋的金字招牌啊。”允邻忧心忡忡,说着。快要过年,从各地店铺的大掌柜也纷纷回来汇报上一年的经营情况,一连数日,允邻都窝在书房里,和几个长老一起,商谈着允府各地店铺的事情。

    他口中所称呼的“冯叔”,姓冯名宝瑞,是从父亲那时以来的大掌柜,从事一向谨慎,深得父亲的信任,这次却偏是他出了问题,被三长老的人抓到小辫子告到允邻处。

    “至从老爷仙去之后,冯某深感大公子依然信任,这几年冯某一心一意全把心思都放在博古斋上,可偏偏这生意是越做越差,冯某是难辞其咎啊!”冯宝瑞抹着眼泪,说着。

    允邻何尝不知道终究原因是允府内部的问题,让各地店铺的资金周转不灵,导致店铺一年差过一年。再看冯宝瑞的年纪不过五十上下,却现在看上去有六十之龄,想必是这几年真是用尽心思了。

    允邻心中不禁为难,暗叹了口气,挥挥手说,“冯叔年纪也大了,毕竟精力有所不及,本来父亲那时候就常说着让冯叔早点享个儿女福,要不……”

    没说完,冯宝瑞早就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牌子放到案桌上,说,“冯某早就知道这次坏了博古斋的金字招牌,大公子就算不开口,冯某也没脸再做这大掌柜一职。”

    允邻看见在旁听着的三长老面露喜色,掂了掂牌子,重新展颜笑着说,“既然冯叔自辞那这事就算了了?”允邻持着询问的语气,四周一看见各长老都没意见,才又说,“博古斋不能没了大掌柜,这样吧,允邻看冯叔的大儿子蔚然跟冯叔多年,也该独当一面,他对博古斋的事务很是熟悉,这次,就让他试试吧。不过,就又劳冯叔多费心了。”

    三长老脸色顿时大变,却丝毫没有办法,冯宝瑞的错刚才也免了大掌柜一职,允邻问自己事算的时候自己也没吭声,再说允邻说冯宝瑞大儿冯蔚然对博古斋的事务很是熟悉也的确是实情,这时候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闷在心里憋着。

    冯宝瑞喜出望外,当然知道允邻是偏帮着自己,心中无数的感激都化在眼底,只是上前又接过代表大掌柜的牌子,朗声说,“大公子放心好了,冯某一定好好在旁督促小儿。”

    允邻微笑着让冯宝瑞坐下,继续让其他店铺的大掌柜上前说话,只是心里盘算着这资金短缺的问题,以目前允家的状况,要谈解决真是难上加难,除非……

    想得出神,突然听见院子外一阵吵闹,允邻正要询问,突然想起自己身边就剩下八方一个,无奈之下,其中一个大掌柜眼神明锐立刻上前提出代大公子去看看。允邻碍于长老在前不能抽身前去,当然一口答应下来。

    未过多时,那名大掌柜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回到来,说是允府九少爷来找大公子有要事商量。允邻哪里没有听出话里特别强调的“九少爷”三字,只是允墨来见自己所为何事?

    半个月前畅春园一别,自己先是忙着别扭的允郁一事,事后听说允墨大病一场,才想起疏忽了另一个更加孤僻别扭的小孩,只是碍于允郁一直不肯低头认错,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允墨才好,于是拖着不去探望病人。

    等知道允墨病好,允郁终于有了软化的迹象,年末各地的帐本又到了,一直忙到现在也没空脱身。本来允邻想着等过年那几天得了空闲,不管允郁愿意不愿意都押着他去跟允墨道歉,可却想不到允墨这时候会来求见。

    等允墨进来的时候,允邻的心七上八下的翻腾着,等真的见到沉默不语跟在刑远后面的允墨时候,心里不由得酸甜苦辣说不出滋味,勉强挤出笑容说,“墨儿,身体才刚好,有事就让十五来这里说一声就是,何必亲自来一趟?”

    允墨上前给在场的各长老请安行礼,然后也不说话,扯了扯刑远的衣角。刑远其其地说,“墨儿想请大公子和长老出份推荐书,参加今年御棋院的新考。”

    御棋院的新考,大概就在年前报考,年后一个月内举行。虽然说凡是仰韶国的百姓都有资格参加,可也需要当地或者棋院的推荐书才能参加,而今年的报名时间已过,允墨想要参加的话,只有通过允府的关系了。

    从畅春园回来,估计在雪地上着了凉,允墨病倒在床上。允府内流传说新来的这位九少爷得罪了八少爷,不久后就要被赶出允府云云,十五初一要药没有,要看大夫也没人通报,要不是后来允季邶来探望的时候得知,把管家叫来大骂一顿请来大夫,想来自己这时候还躺在床上。

    这一个月,允墨每次听见院子里来人,就盯着门口看着,可每一次不是小仆来叫初一十五去帮忙做活,就是允季邶来探望自己,失望多了,心里也越来越清楚明白,在允邻心中,自己只是允府拿来利用的棋子而已。

    只是,心中还苦苦守护着那一份东西又叫什么呢?

    允邻见允墨进来后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让小孩放下心防,又得了机会让小孩愿意到自己的身边,这几个月开始展露开心的表情……而现在,又回到了最初的情况,不,比最初见到允墨的时候还要糟糕,心中疼痛一阵接着一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盯着允墨。

    旁边早就憋了一天的气的三长老,嗡声嗡气地说,“刚上几个月的棋院就想参加今年御棋院的新考?莫非你以为围棋是拿来玩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允墨又扯了扯刑远的衣服,刑远继续解读允墨的意思,“墨儿的意思是说,长老或者大公子和墨儿下盘棋就知道墨儿有没有实力参加今年御棋院的新考,如果墨儿赢了,那就请长老或者大公子写封推荐书,如果……”

    “放肆!”三长老还没发作,允邻早一步打断刑远的话,阴沉着脸死盯着依然低头的允墨,说,“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你的长辈?居然口出狂言!看在你还小就不处罚了。不过墨儿也不需要再提这新考的事情,你的事情长老们早就有了决议,你就安心等候就是。”

    不是允邻没理会自己一向儒雅的大公子形象,而是他从话里听出允墨想离开的意思。参加了御棋院的新考,允邻知道允墨一定能考到,到时候他又离自己远了一层,怎么不让内心焦躁万分?至于焦躁的原因,允邻没空去想,也没去细想。

    刑远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忙看向旁边的允墨。小孩猛地抬起头,眼底波澜翻腾,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卖身给允家,我想我自己有能力养活自己,还有婆婆!”

    三长老嗖得站起来,叫嚷着,“反了你?年纪小小就这么嚣张还得了?允邻,收养孩子是由你提议的,事情你脱不了关系!你……”

    砰!几声脆响把三长老的话打断,允邻眼睛赤红,把案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想必已经气得什么都顾不上,怒斥着,“现在想走?你想得倒美!前前后后允家花在你身上几百两银子就算打水漂也得个响,你倒好……”话音顿住,允邻想咬自己一口,怎么哪锅不开偏揭哪锅?明知道小孩本来就是因为缺钱才会来这,自己还要提这钱的事情?

    在场的人哪里见过自家的大公子也有压抑不住愤怒的时候,一时间只愣愣看着允邻发飙说不出话来。

    “三个月,还你一千两!”允墨眼中的水波一沉,再也看不清楚表情,拉了一下发呆着的刑远转身就走。

    “墨儿,我不是……”允邻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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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子真是忘恩负义,不知死活?三个月能赚一千两?真要能的话,切我的头下来给他当凳子坐!”三长老本来就不满允邻掌权,现在有了借口还不借机讽刺一番?

    允邻阴沉着脸,摸着茶杯杯沿也不说话。

    “最近季邶排了个死活题挺有趣的,不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摸着长须,在旁边一直静观的允靖修眸子半开,闪过一丝精光又隐入,开声说着。

    八方机灵,立刻奉上棋桌和棋子摆好。

    允靖修也不多话,只是拿起黑子很快就把棋子布好,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又说,“当时是一色棋,限时半个时辰,不知道在场的长老有没兴趣解一解?邻儿,你也来试试。”

    大长老的威信还在,允邻勉强收敛心神,虽然早就听说是一色棋,可看棋面上一百多个全黑的小点还是有些头昏,再细想下去,每步每着各有深意,这死活题竟然设得和珍珑棋局一般,半个时辰解开?如果是自己来解,几天都不一定能解开!

    允邻心中为刚才允墨丝毫没有留恋的离开而不安,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放在着死活题上,突然想到允靖修为什么这时候会说起这奇怪的死活题?只是为了引开话题?看来不象,允靖修身为大长老,却是一向讨厌允家内部的纷争,对自己的决策,向来是不问不理,那么……

    看着一脸悠然自得的老狐狸,允邻突然记起刚才他开始说的“最近季邶排了个死活题”什么的话,季邶?季邶的话,难道……难道和允墨有关?允邻心神一震,重新细看棋面,果然发现盘根错节混战一团,很多手法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

    这就是允墨的棋?

    允邻抬起头来刚好和老狐狸的眼神对上,彼此只有一个想法:允墨的棋力,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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