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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八十三 解惑)



    听了李理的这一番怒斥,张清弈的脸上是阵青阵白,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阴着脸说道:“真看不出来,李总不仅会赚钱,这骂人的工夫也很了得,好,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么我倒要问问你,你刚才说思思现在的感情正是脆弱的时候,那么请问这是谁一手造成的呢?还有,思思生病的这段时间里,那个自诩为正牌未婚夫的人又在哪里呢?哼,倒是我这个所谓的外人在照料思思,李总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李理闻言怔了怔,心中自觉张清弈的这番话却也不无道理。

    张清弈又道:“商贾重利轻离别,李总,你和思思实在是不适合在一起的。”

    李理眉头一跳,问道:“你这是在暗示我配不上思思吗?”

    张清弈淡淡的道:“我并没有这么说,但是有些事情是明摆着的,只是有些人看不见罢了。”

    沉默了片刻,李理忽然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走吧,刚才我的话可能有点过分了,如果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我表示抱歉,另外,我还要谢谢你这几天来一直照顾着思思。”

    张清弈皱了皱眉头,他显然不能明白李理的态度为什么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李理说道:“张先生,不管我对你这个人有什么看法,但是你刚才的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也使我想明白了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个人在这静一下。”

    张清弈疑惑的看着李理,直到李理点上一根烟,自顾着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张清弈才摇摇头,嘴里叨咕了两句“莫名其妙”,便一头雾水的走了。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但是天上的太阳却丝毫没有减弱它的威势,一缕缕灼热的光线从轻摇的叶片里漫漫的透进来,混着地上蒸腾的热气,让人越发的烦躁。

    汗珠从李理的额头上慢慢的沁出,又顺着脸庞一滴滴的滑落,偶尔的,李理会眨一下眼,让眼睛从汗液的侵袭中暂时的挣脱。

    忽然叹了一口气,李理仰面倒了下去,用手遮住了眼睛,静静的躺在那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终于渐渐的隐去,气温也有所下降,李理仍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仿佛已是沉沉的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完全的黑沉了下来,有脚步声渐渐响起,由远及近,停在了李理的身旁。

    来的人并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李理。片刻后,来人轻叹了一声,也坐了下来,双手抱膝,默默的想着什么。

    “咱们结婚吧,思思。”躺在那里的李理忽然开口说道。

    “你知道是我来了?”秦思思问道。

    “是,我知道,脚步响起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李理吃力的坐了起来。

    “我想了很久了,思思,真的,我们结婚吧。”李理再一次说道。

    秦思思将头埋在膝盖里,轻声的问:“你这是算什么?是求婚?还是给我的安慰?”

    “承诺,知道吗?思思,这是我给你的承诺,我知道,象我这样的人可能没有能力给你一份完美的爱情,但是我却可以给你一个承诺,一个生生世世永不离弃的承诺。”李理缓缓的说着,眼睛里有莫名的光亮闪闪的跳跃着。

    秦思思抬起头,看着李理说道:“我不奢求什么完美的爱情,因为我知道那只是一种传说,我要的只是一份真诚的爱情,一份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爱情,它没有任何的杂质,有的只是彼此的相悦。”

    李理说道:“思思,咱们在一起有一年多,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从来没有红过脸,也没有争吵过,你说,这样的爱情它算不上是真诚的吗?”

    秦思思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是的,它曾经是真诚的,可现在却不再是了。”

    李理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思思,你知道我一下午躺在这儿都在想些什么吗?”

    秦思思问道:“什么?”

    李理笑道:“我在想,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向你解释我和音姬之间的事。”

    秦思思淡淡的问道:“哦,你想出来了吗?”

    李理点了点头,说道:“是,很简单,那就是将这件事情的前后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当然,前提是你必须相信我。我知道,这件事情传到你的耳朵里的时候,怕早已是变了味了,而且你也见过了音姬,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些什么,我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秦思思微微的笑了笑,说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李理问道:“你肯相信我说的话吗?”

    秦思思点头道:“也许你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点,但是你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男人,这一点我还是相信我的眼光和判断力的。”

    李理看着秦思思秀丽的脸庞,心中不由的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说道:“谢谢你,思思。”

    李理见秦思思不再说话,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点上,然后将自己和李音姬相识的过程和后来的俩人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一一的说了出来。

    李理几乎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将事情完整的说了出来,说完后,他只是默默的看着秦思思,静待着她的反映。

    良久,秦思思咬着嘴唇问道:“你抱她了?”

    李理怔了一下,说道:“是,我是抱了她一下,可是那只是轻轻的碰了碰她,我承认,当时我是有点糊涂,但我是一点歪心思都没有。”

    秦思思又问:“真没有吗?”

    李理涨红脸说道:“真的,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怎么可能有歪心思呢?”

    秦思思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你把她当妹妹看,可是人家却不这么想呢。”

    李理抓住秦思思的手,说道:“思思,我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我只希望你是这么想的就可以了。”

    秦思思看着李理满脸的汗污,忽然“扑哧”的笑了一声,然后掏出纸巾在李理的脸上轻轻的擦拭着。

    李理大喜,激动的道:“思思,你肯相信我了?”

    秦思思叹一口气,幽幽的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现在开始,再也不许发生这样的事情,记住了吗?大理。”

    李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秦思思一把揽在怀里,说道:“不会不会,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你知道吗?思思,我一下午都在担心你会不会相信我,想着想着,我差点都绝望了。”

    秦思思说道:“大理,你知道我为什么相信你吗?”

    李理摇摇头,问道:“为什么?”

    秦思思吃吃的笑道:“因为同样的故事我已经听过两遍了。”

    李理吃惊看着秦思思,说道:“两遍了?你是说——”

    秦思思点点头,说道:“是,你的那个记者妹妹已经对我说过这件事情了,她说的和你说的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她走的时候很伤心。”

    李理不解的问道:“那——那你为什么今天见到我的时候还那样的冷淡?”

    秦思思翻了个白眼,嗔道:“谁让你抱人家的?女孩子是那么随便就可以抱的吗?不让你吃点亏,你以后怎么会记得呢?”

    李理哈哈大笑,说道:“是这样啊?亏我在这里躺了一下午,还差点和人打了一架,感情是你算计好了的啊?”

    秦思思奇怪的问道:“和人打架?”

    李理嘿嘿一笑,将碰到张清弈的事情说了出来。

    秦思思笑道:“我是听燕子说这件事来着,只是我当时还在气头上,后来天黑了还不见你回来,便找了过来,谁知道你竟在这儿睡大觉。”

    李理笑道:“思思,这张清弈对你可真不错啊,嘿嘿,只可惜他碰上了我,这辈子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秦思思在李理的胳膊上轻轻的扭了一下,说道:“别臭美了你,对了,你的那个记者妹妹该怎么办?人家对你可也痴情着呢。”

    李理脸色一正,说道:“思思,咱们结婚吧,只要结了婚,音姬她自然就会断了念头,张清弈也不会再来缠着你了。”

    秦思思眨了眨眼睛,问道:“你确信这是你所想要的吗?”

    李理点了点头,说道:“是,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确信我爱上了你,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确信你一定会是我的妻子。思思,咱们年纪都已经不小了,经过这一次的风波,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会更加的成熟和坚定,所以,我们现在结婚是最佳的时机。”

    秦思思将自己的脸藏在李理的怀中,轻轻的道:“你明天和我一道回家,自己跟我爸说去。”

    李理大喜,说道:“思思你答应了?”

    秦思思从李理的怀这挣脱了出来,笑道:“就看你能不能过我父母这一关了,还有,即使要办,也要等到今年的新人王赛之后再办这件事情。”

    李理一楞,问道:“你也要参加新人王赛吗?”

    秦思思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怎么了?”

    李理大笑,说道:“那可真巧了,三儿也要参加新人王赛,我在想,要是你们俩碰到一块,我该盼着谁赢呢?”

    秦思思问道:“就是你那个象木头一样的朋友吗?”

    李理笑道:“是,就是他,你可别小瞧了他,他人虽然木了点,可棋下的却一点也不木。”

    秦思思说道:“我听歌磐说,他和你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好的就象一个人似的,是吗?”

    李理哈哈大笑,说道:“是,思思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有三件事情是最值得我骄傲的,第一就是遇见了你,第二就是创立了国华,第三就是有三儿这么一个朋友。”

    秦思思看着李理闪亮的脸庞,心都差点醉了,重又偎进了李理的怀中,也全不顾这夏夜里的酷热。

    良久,秦思思又问:“大理,你刚才说你的朋友也要参加比赛,要是我和他真的碰上了,你希望谁赢?”

    李理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想,我可能会盼着三儿赢吧。”

    秦思思奇怪的问道:“为什么?我以为你会说希望我赢呢。”

    李理笑道:“是,如果你不碰上三儿,我会希望你赢下所有的对手。可是你知道吗?这次比赛的冠军对你来说,未必就比女子世界冠军更重一点,但是对三儿来说就不同了,如果他能得到这次比赛的冠军,很可能就会有更多的奇迹发生,嗯——应该怎么说呢,对,破茧,对于三儿来说,这次比赛的机会是他破茧的最佳时机。”

    秦思思笑道:“有这么夸张吗?他毕竟只是一个业余棋手啊,在我看来,他能参加这次比赛,最多也就是一个锻炼的机会,你要知道,这次比赛可汇聚了全国所有等级分靠前的年青棋手,而这次比赛呼声最高的就是上届冠军费立新的弟弟费立文,我要是能进前八的话,就偷乐着了。”

    李理摇头道:“你不了解三儿的,如果你看过他的棋和他那种对棋的执着,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思思,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次比赛,只要三儿能正常发挥,冠军将非他莫属。”

    李理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怀里的秦思思,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青蓝色的夜空,他的语调清晰坚定,他的眼光闪亮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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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八十二 情场)



    合肥棋协招待所,212室,秦思思的临时住所。

    一道匆匆而来的身影停在了门前,微微的顿了顿,来人伸手敲响了房门。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机场匆匆赶来的李理,他从张燕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让张燕带着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

    随着李理的敲门声,虚掩着的门被缓缓的打开,那一刹那,映在李理眼前的是一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庞,依旧那么的清秀却又略带着苍白。

    看着这张憔悴的面容,李理的心口一痛,开口道:“思思。”

    “大理?怎么会是你?”秦思思眼睛一亮,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是我,听张燕说你病了,就急着赶过来了。”李理说道。

    “哦,是吗?”秦思思忽然想起了什么,口气陡然冷淡了下来。

    这样的冷淡让李理的心口再次一痛,但秦思思刚看见他时所表现出的惊喜,却又让他感到些些的甜蜜,“病好清了吗?听张燕说你打了一天的点滴。”李理尽量的使自己的声音变的更加的温柔。

    “谢谢李总的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秦思思咬着唇说。

    李理笑了笑,他知道秦思思这是为李音姬的事情在和他怄气,虽然自问并没有做对不起秦思思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会泰然处之的,轻轻的咳嗽一声,李理准备开始向秦思思解释。

    李理正欲开口,却从秦思思的身后见到一个轻摇着折扇正朝着自己微微笑着的人,尽管那人坐在那里,离李理还有几米远的距离,也尽管房间的光线略显的暗淡,但李理还是毫不费力的认出,那人正是自己见过几次的张清弈。

    尽管李理早有准备,但是他仍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张清弈,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见李理不说话,秦思思的语气更加的冷淡:“我想李总是来问陈教练住哪个房间的吧?”

    看着房间里那张阴阳怪气的笑脸,又听着秦思思冷淡如斯的话语,李理心中的怒气不由的上撞,说道:“我不是来找什么陈教练旧教练的,我是专门来找你的。”顿了一顿,李理又道:“你不会让我在门口就这么站着吧?”

    秦思思看着李理恼怒的脸庞,忽然轻轻的笑了,让开了半个身子,说道:“李总想进来吗?那就请吧。”

    看着秦思思忽然绽放的笑脸,李理不由的心一软,在心底微微的叹一口气,走了进去。

    “李总好啊,是来看思思的吗?”张清弈笑着站了起来。

    “妈的,你凭什么叫思思?”李理听到张清弈对秦思思的称呼,心里忿忿的骂道。

    “是张先生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是来参加比赛的吗?不过我好象记得这次的比赛是女子的联赛啊。”李理热情的伸出了手,脸上堆满了笑容,心中却不无恶意的想道:“象你这种阴阳怪气的家伙做个什么手术的话,参加女子比赛正***合适。”

    “李总真会开玩笑,我来这里的目的和李总一样,都是来看思思的。”张清弈淡淡的笑着,语气却丝毫不肯退让。

    李理用力的握住张清弈的手,又上前几步,轻声的说道:“如果张先生不介意的话,我想和我的未婚妻说几句悄悄话,您不会反对吧?”

    “哦,李总和思思订婚了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倒要说声恭喜了。”张清弈不无讥讽的说道,声音却同样压的很低。

    “呵呵,是不是真的,等张先生接到我们的请柬就知道了,好了,张先生出去的时候,请别忘了关门。”李理盯着张清弈的眼睛,笑嘻嘻的说道。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声音这么小?”秦思思感到有些不对劲,走过来疑惑的问道。

    李理哈哈一笑,说道:“没什么,张先生觉得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是吧?张先生。”

    秦思思瞪了一眼李理,指着桌子上的棋局,问张清弈:“那咱们的这盘棋不下了吗?”

    张清弈笑了笑,说道:“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只要你想下,什么时候都可以,思思你好好休息,千万别累着,我就先走了。”

    张清弈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瞟着李理,故意将“什么时候都可以”这句话加重了语调来说。

    秦思思点了点头,转身将张清弈送到了门口,李理却在身后高声说道:“不送了张先生,你慢走啊。”

    秦思思将张清弈送走后,用力将门重重的关上,看着李理冷冷的道:“你满意了吗?李总。”

    李理陪着笑说道:“思思你这是怎么了?左一个李总右一个李总的,你这不是在打我吗?”

    秦思思轻笑了一声,说道:“打你?哈,你太抬举我了,你是国华的老总,又是棋会最大的赞助商,更是我们棋队的财神爷,我敢吗我?”

    李理叹了一口气,说道:“思思,别孩子气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生气,可是你总得听我解释一下吧。”

    秦思思淡淡的说道:“我没生气,更不敢生李总的气,我想你也不必解释什么,好了,我有点累了,李总走的时候别忘了替我将门关上。”

    李理皱了皱眉,说道:“思思,有些事情并不是象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在一起不是一两天了,你即使是有什么信不过我的地方,但总不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秦思思微蹙着秀眉,咬着嘴唇道:“我说了,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李理说道:“思思,我其实。”

    秦思思打断了李理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现在累了,我很想休息,可以吗?李总。”

    李理看着秦思思倔强的脸,知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无论自己说什么怕都是听不进去,不由叹了口气,轻声的说道:“好,我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晚上再来看你。”

    等到李理轻轻的将门带上的时候,秦思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两行泪水泉涌而出,嘴里轻轻的道:“死大理,烂大理,叫你欺负我。”

    再说李理出了秦思思的房间,心中也是烦杂无比,他虽然知道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向秦思思澄清整个事情的经过,他也完全有把握和秦思思和好如初,但是一想到还有一个张清弈在一旁虎视眈眈,心中不免有几分不爽。

    李理一手夹着烟,一边低头想着心思,不知不觉来到了招待所的后院。整个后院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郁郁葱葱栽满了树,有鹅卵石铺的小径与其间环绕,看上去,倒是个休闲的好地方。

    “李总好啊,咱们又见面了,怎么,李总的悄悄话这么快就说完了吗?”

    李理抬头看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样因为郁闷而来此闲逛的张清弈。

    李理见了张清弈,心中暗道一声好:“正想去找你这小子,没想到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李理心中这么想着,嘴上也不再客气,冷冷的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世界冠军啊。”

    张清弈笑道:“不敢不敢,李总面前我又算的上什么?”

    李理嘿嘿一笑,说道:“你有什么不敢,连挖人墙角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张先生还有什么不敢的,我原以为下棋的人不敢说个个都是好人,但最起码的礼仪廉耻总是要的吧,真没想到,今天倒真给我见着了一个。”

    张清弈见李理说的毫不客气,脸上也泛起一丝怒气,说道:“我不知道李总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因为思思的事情,那么我想你这些话,我还当不上。”

    李理轻笑一声,说道:“张清弈,咱们把话挑明了吧,我和思思的关系早已明确,我希望你能自重一点。”

    张清弈说道:“笑话,思思还没和你结婚,算什么明确了关系,而在这之前,我想任何人都有权利追求思思,你可以,我也不例外。再退一步来说,即使是思思结了婚,她也还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只要她愿意,谁也阻止不了她。”

    李理深深的吸一口气,说道:“张清弈,有些事情我不想做的令你太难堪,同样,我也希望你不要做的太过分。你说的不错,思思是个好姑娘,任何人都可以追求她,喜欢思思本就是你的权利,严格的来说,这也没什么错。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在这里好言好语的劝你,还是那句话,希望张先生能自重。”

    张清弈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屑,说道:“你这是算什么?是威胁吗?哈哈,我真弄不明白,你到底是凭什么样的身份来对我说这些话,思思的朋友?未婚夫?丈夫?哈哈,算了吧李总,我想你可能什么都不是。好了,我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再见。”

    李理听了这番话,差点没把肚子气破,又见张清弈转身欲走,不由的大吼一声:“张清弈,你***给我站住。”

    张清弈缓缓的转过身,看着李理冷冷的道:“李总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理气极反笑,道:“姓张的,我原来以为你还是个人物,但今天才知道,你***根本就是个王八蛋。”

    张清弈楞了一楞,随即反应过来,怒道:“你骂人?”

    李理笑道:“我骂你怎么了?难道你不该骂吗?是的,你说的不错,你有权利追求思思,但你应该知道,我和思思是什么样的关系,是的,我和思思并没有领结婚证,但是围棋圈里的人都很清楚,我叫思思一声未婚妻这决不过分,你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好,这些我们暂且放在一边不说,就按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每个人都有追求思思的权利,你有我也有,张清弈,如果你还是个男人,是个带把的男人,你就应该面对面与我公平竞争,我李理如果真的输给你,那也没什么话好说,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思思感情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你的这种行为不仅让我鄙视你,更让我看不起你!是的,我今天骂了你,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那是因为你贱!是因为你不象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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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八十一 起伏)



    竹田走的时候是木森一个人去送他的,他原本还想在江城多呆几天,将那座住了十多年的房子处理掉,但等到买主上了门的时候,却终究是舍不得,最后竹田把所有的钥匙都交给了彩凤,让彩凤帮他照应着,并嘱咐木森隔一段时间就回江城看看,帮彩凤处理一些她所不能及的事情,并希望着,不久的将来他能再次回到江城,再次的回到他的家。

    李理原本是打算和木森一道送走竹田的,但是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接到的电话是秦思思的队友张燕打来的,她在电话里说,秦思思在比赛的时候病了,希望他能马上赶过去。心急火燎的李理向竹田说明了情况,然后就匆匆的走了,木森注意到,当时李理接到电话后,他的表情不仅仅是担心与急躁,更有一种阴郁的神色隐隐的笼罩在脸上,这种神色让木森有点不安。

    木森的担心并没有错,李理告诉他的并不是电话里的全部,张燕在电话里说到秦思思生病的时候,口气很淡,淡的甚至让李理以为她这是在开玩笑,自从赞助了秦思思所在的省队参加全国女子联赛后,棋队的教练和队员与李理的关系都不错,特别是那些女队员,经常拿秦思思做幌子,要求李理请客,李理也总是心甘情愿的做这些奉献,而张燕无疑是这些队员里最爱闹也是最爱开玩笑的一个,当然,李理请客请的最多的也是她。

    就在李理笑着问张燕又在搞什么阴谋的时候,张燕告诉李理,秦思思确实是病了,她们现在在合肥比赛,并让李理在二十四小时内赶到,李理心中不安,急急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张燕却不答,仍是淡淡的说,不来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

    当李理从合肥的骆岗机场匆匆的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张燕早就在等着他了。

    张燕比秦思思小两岁,她不仅是队最爱闹的一个,也是和秦思思关系最好的一个,大概是爱屋及乌,他对李理的印象也相当不错,用她的话来说,李理虽然年龄大了一点,但很有男人味,而且还是一个超级大富翁,也算是勉勉强强配的上秦思思了吧。

    今天的张燕穿一袭绿色的长裙,配上她那张娃娃脸,十足的一个女大学生的模样。

    一出机场就看到张燕,让李理有些吃惊,他记得自己好象没有告诉过张燕自己会坐这班飞机来。

    “你怎么知道我坐这班飞机来?”李理惊讶的问道。

    “二十四小时之内,从江城到合肥的航班只有这一次,所以我就站在这里喽。”张燕笑着说道。

    李理点头笑了一下,没顾的上客套,便急急的问道:“思思她现在怎么样了?”

    张燕说道:“她很好啊,没什么的。”

    李理不解的问:“你不是告诉我思思她病了吗?”

    张燕笑道:“是,思思是病了,不过只是感冒了而已,打了一天点滴后就没事了。”

    李理长长的松了口气,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燕你差点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张燕看着李理似笑非笑的说道:“思思是没事,可是你却有事了。”

    李理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哎,对了,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大老远的让我赶过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等着我去做?”

    张燕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李大老总,在你心里到底是你的公司重要,还是与思思的感情重要?”

    李理楞了一下,说道:“当然是——哎,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思思她——?”

    张燕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到底是哪个重要?”

    李理苦笑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张燕又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好了,我实话对你说了吧,这次叫你来思思并不知道,这是我们队里的决定,当然,这是私下里的决定,领头的是我和陈教练,另外还有队里其他的几个姐妹。”

    李理怔住了,说道:“思思不知道?你不是说——?”

    张燕不耐烦的打断了李理的话,说道:“哎呀,我真不知道你这个老总是怎么当的,我说到现在,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是什么事情吗?”

    看了一眼张口结舌的李理,张燕又接着说道:“好了,我明说了吧,这次叫你来,是因为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和你有关,第二件事和思思有关,这两件事加起来就正好和你们俩有关了。”

    李理听到这里,隐隐约约的感到了点什么,但却没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等着张燕说下去。

    张燕说到这里却突然住了口,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李理。

    李理问道:“你怎么不说了?这两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张燕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不问我怎么说?”

    李理摇头苦笑,抬头四处望了一眼,说道:“天太热了,这样吧,我们先到机场里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吧。”

    张燕笑道:“哎,这还差不多,我等你都等了大半个小时,就差没脱水了。”

    李理仍是苦笑,但是面对这个小姑奶奶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领着张燕向机场里走去。

    等到张燕喝着冰凉的饮料,嘴里发出欢快的赞叹声时,李理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张燕,现在可以说了吧?这两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燕吐出口中的吸管,说道:“好,我们先说第一件事,和你有关的事。”

    李理点了根烟,说道:“说吧,说吧,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我什么事,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张燕冷笑一声,说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我问你,你和那个韩国的记者是怎么回事?”

    李理叹了口气,说道:“我猜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都是些没影的事情,纯粹是空**来风嘛!”

    张燕似笑非笑的问道:“哦?是吗?”

    李理脸色一正,说道:“当然,该怎样就怎样,我没必要说谎,我李理不是那样的人。”

    张燕不屑一顾的说道:“现在说这件事的可不止是我们围棋圈里的人,连报纸上都在开始影射这件事了,难道他们都是在污蔑你吗?”

    李理一楞,问道:“报纸上也有?是哪家报纸?”

    张燕说道:“你别管是哪家报纸,我再问你一遍,这事到底有没有?”

    李理苦笑道:“我都说了这是没影的事,你还要我说什么?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件事情,等见了思思的面,我会向她解释的。”

    张燕轻笑了一声,淡淡的道:“不用了。”

    李理一呆,问道:“不用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燕说道:“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你还解释什么?晚了,你还是想想办法该怎么补救吧。”

    李理心中‘咯噔’一下,急急的问道:“她来找过思思了?”

    张燕翻了个白眼,对李理的多此一问懒的理睬,自顾吸着杯中的饮料。

    此时李理的心中便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除了酸甜苦辣,连同懊悔惊惧也一并涌上了心头。他记得李音姬曾说过要去采访秦思思,可那还是去年的事情,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次采访并没有发生,李理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甚至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情。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原本恐惧着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而他对此却一无所知。

    “唉,我真***混蛋,当初干吗那么心软?干吗非要手贱去抱那小丫头?狠狠心不就完了吗?唉,音姬啊音姬,你真害苦我了,完了!完了!”李理自艾自怨的如是想着。

    “喂喂喂,想什么呢?是在甜蜜的回忆还是在痛苦的自责?干吗不说话了?”张燕问道。

    李理苦笑着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来找思思的?”

    张燕回答道:“半个月前。”

    李理叹了口气,决定将这件事先放一放,便又接着问道:“对了,你刚才说还有一件事情是与思思有关了,是什么?”

    张燕嘻嘻的一笑,说道:“在我说这件事情之前,我劝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李理苦笑道:“说吧,没有什么比刚才的那件事情更糟糕的了。”

    张燕点了点头,说道:“你应该知道,思思不仅棋下的好,而且人也长的漂亮,她的身边从来就不缺乏追求者。”

    李理说道:“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张燕摇头说道:“这可不一定哦,人是感情动物,当受到某种挫折的时候,容易在内心产生一种空虚感——比如说受到了爱情方面的打击,而这个时候,因为这种空虚感,其他的人可以趁虚而入。”

    李理皱了皱眉,说道:“别绕圈子了,是不是有人现在正缠着思思?”

    张燕说道:“不错,这次算你猜对了,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个人现在就在思思的身边,思思住院的时候,就是他照顾的,嗯,真可以算的上是无微不至,衣不解带了,比你可温柔多了哦。”

    李理恼怒的问道:“他是谁?”

    张燕轻轻的笑着,说道:“你这个情敌算得上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了,他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微微的顿了顿,张燕又一字一顿的说出那人的名字“张清弈”

    “是他?”李理吃了一惊。

    “对,新任的世界冠军,分量不算轻吧?”张燕幸灾乐祸的说道。

    李理摇头苦笑了一声,重又点了根烟,却没在说话。

    沉默了良久,李理抬起头说道:“谢谢你张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也谢谢你打电话让我来合肥。”

    张燕撇了一下嘴,说道:“谢我?免了吧,就冲着你和韩国女记者的不清不白,我就不会帮你的。”复又叹了口气,接着道“唉——只是咱们领导说了,队里的比赛还要靠你这个大财神爷来赞助,同时我们这帮姐妹也不想没比赛打,所以也就勉勉强强的帮你一回喽。再说,我看你还是有点良心的,应该还算的上是有药可救的人,今天本来是我们教练来接你的,但我怕他一个大老爷们说不到点子上,所以就自告奋勇的来了。行了,已经说了这么多了,就差没把思思给卖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就看你自己的了。”

    李理点了点头,说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对你和你们全队说声‘谢谢了’。”

    张燕忽然嘻嘻一笑,说道:“对了,我帮你还不仅仅是为了这些。”

    李理问道:“还有什么?”

    张燕不屑的说道:“当然是为了那个张清弈了,瞅空捡了个世界冠军就臭屁的不行,就差**没翘上天了,哼,追思思追了这么久,连顿饭都没有请我们吃过,整个就是一只目空一切的铁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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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八十 意境)



    夜,无风,仰头望去,无数的星子如一颗颗棋子般散落在青蓝色的夜空。

    竹田就站在这样的夜空下,静静的环视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那样的梧桐,那样的石桌,那样的藤架,还有那张自己亲手镌刻出的棋盘。

    “自己亲手创造了这个家,然而,过了今天,自己又将为了另一家,而从此远离这里。是的,远离,从此——不再归来。”

    竹田轻轻的抚摩着石桌上的棋盘线,心中思绪万千。

    “三儿,咱们下一盘棋吧。”竹田轻轻的对身后的木森说道。

    “在这里吗?”木森指着石桌问道。

    “是,就是这里,我记得咱们俩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盘棋就是在张棋盘上下的,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和大理,那好象还是在春天吧?”竹田悠悠的说道

    “对,那盘棋我输了,输了两目半。”木森笑道。

    “哦?是我赢了吗?我可真记不起来了。”竹田呵呵的笑道。

    木森也笑,却不在说话,而是转身进屋将棋子拿了出来。

    “这一盘棋怕是我在这张石桌上下的最后一盘棋了。”竹田拈起一子轻轻的放在棋盘上。

    木森明白老人心中的伤感,有心安慰几句,却奈何嘴笨,只得将心思放在了棋上。

    “听大理说,你有资格参加今年的新人王赛?”竹田信手布下了二连星。

    “是,打入名人赛八强的业余棋手都有这样的资格,这也是去年新规定的,赶巧给我碰上了。”木森淡淡的应了一句。

    “有什么想法没有?”竹田问道。

    木森怔了一怔,抬起头来说道:“想法?什么想法?”

    竹田收回准备落下的棋子,看着木森说道:“你不会为了比赛而比赛吧?对名次这方面没什么要求?再进一步说,想没想过拿这个冠军?”

    木森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倒没想过,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锻炼的机会,自从上次名人赛输给了张清弈之后,我在成都的这半年里,也算是潜心钻研了吧,自觉棋力也有了一定的提高,所以这次比赛对我来说,是个检验自己棋力的好机会吧。”

    竹田摇了摇头,说道:“你的这种想法我不能说不对,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个目标。”

    看着木森不解的目光,竹田又继续说道:“其实以你现在的棋力已经完全不需要这种比赛来验证,对你来说,这次比赛确实是个机会,但却不是你所说的那种机会,在我看来,这次比赛是你的梯子,是你更上层楼的梯子。只有登上这架梯子的顶峰,你才有可能进入另一个世界,明白吗?”

    木森皱了皱眉,喃喃的道:“另一个世界?”

    竹田拿起石桌上的烟斗点上,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也有机会和一些职业棋手过招,但是你要知道,你不能永远的停留在这个圈子,这样的话,你的棋力也就仅限与此了,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和李正选下棋?有没有想过和中山治下棋?还有,你和张清弈下一盘棋就满足了吗?何况这盘棋还是你输了。想象一下吧,站在棋坛的最高峰,和世界上所有的超一流棋手从容的对局,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随着竹田的话语,木森的眼睛渐渐的发亮,问道:“师兄,我有这样的机会吗?”

    竹田哈哈笑道:“当然有,你眼前就有这样的一个机会。”

    木森问道:“您是说新人王赛吗?”

    竹田点头道:“不错,正是新人王赛,只要你能拿到这次比赛的冠军,你就可以参加中韩和中日的新人王对抗赛,而你作为一个业余棋手,只要在这任何一次的对抗赛里获胜,都将引起极大的轰动,到那时,你就有机会和所有的超一流的棋手进行真正的较量。”

    木森吸了一口气,说道:“拿不拿冠军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和这些超一流的棋手进行真正的对局,这的确是我最大的梦想。”

    竹田拿起一颗棋子轻轻的拍在棋盘上,不紧不慢的说道:“机会已经在你的眼前了,就看你自己是怎么把握的了。”

    木森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棋子轻轻的翻转,说道:“我明白了,师兄。”

    竹田呵呵笑道:“光明白还不行,比赛终究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如果你将目标定位在这次比赛的冠军上,你自问会有几分的把握?”

    在木森的心里,他的确如竹田所说的那样,是为了参加比赛而比赛,至于冠军,他压根就没想过,但是竹田的这番话对他确实有着不小的吸引力,不知不觉中,他忽然对这次比赛的冠军有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只是,对于这个冠军,自己究竟有几分的把握呢?竹田的问话又让他感到一丝丝的疑惑。

    “是不是不好定位?”竹田笑着问道。

    木森忽然想起了费立新,上一届新人王赛的冠军,也是中韩新人王对抗赛的胜者,国内年轻棋手中的佼佼者。

    “自己曾在名人赛的十六强战里胜过他,虽然赢的有点侥幸,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钻研,自问现在的棋力也决不会逊色于他,那么以他作为参考的话,可不可以说,这次比赛,自己至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呢?”木森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一个定位。

    “我想,我有六到七成的把握吧。”木森缓缓的说道。

    竹田摇头道:“不够不够,太少了。”

    木森惊讶的问道:“为什么?”

    竹田说道:“其实说有几分把握这都是虚的,比赛终究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即使你有十二分的把握,但实力不济也是空的,我之所以这样问,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自信,你的实力我不怀疑,但在这样的比赛里,信心也很重要,你说自己有六七成的把握,在我听来,这就表示你只有六七成的信心,这一点点信心在这样的比赛里是远远不够的,你应该有十足的信心,要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你要对自己说,这次比赛的冠军非我莫属,任谁也抢它不去。”

    木森苦笑道:“师兄,我知道信心是很重要,可是这样说会不会太狂妄了点?”

    竹田哈哈笑道:“相信我,三儿,你有实力说这句话。”

    木森还是摇了摇头,对竹田的这番话,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是这种感觉只是隐隐的闪现,却抓不住它根源。

    竹田看着木森神情,心中已经料到了几分,不紧不慢的重又装了一袋烟,说道:“三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这种说法与你对围棋的认识有点相左?”

    木森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竹田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前天你还没来的时候,大理就对我说了这次的比赛,他让我给你打打气。其实我刚才说的这番话,也是我几经思考得来的,我也曾想过,以你原有的那种无为的心态去参加比赛,从长远的来看上很有可能会走的更远一点,但是毕竟你的身份只是个业余棋手,放在你眼前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你如果想求得真正的棋道,就必须牢牢的抓住每一次的机会,即使是暂时的放弃原有的信念和准则也在所不惜,你现在必须竖立起一种对胜利的渴求,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甚至还有没被你发现的潜能,这样的话,你的胜算便又会增加几分。”

    木森急速的翻转着手里的棋子,心中波澜起伏,竹田的这番话实是和他原本的信念相冲突,但是隐约间,又觉得这番话不无道理。

    竹田看着沉默不语的木森,又接着说道:“寻求绝对的胜利可能与你的信念相抵触,但你看象李正选、张清弈这些人,他们固然是一个超一流的棋手,但又何尝不是一个伟大的胜负师呢?没有绝对的胜利,寻求真正的棋道那只不过是一句妄言罢了。”

    木森问道:“难道寻求真正的棋道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竹田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一点我不敢妄言,但我是一个职业棋手,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有一点,三儿你要记住,即便是有了绝对的胜利,那也不代表你就领悟了真正的棋道,但是无论如何,这一步你总是要走出去的。”

    木森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说道:“师兄,你今天说的话我会记住的,你放心,这次新人王赛里,我会尽量的调整自己,无论这种心态是否适合自己,但是作为一种尝试也是必要的。”

    竹田笑道:“好好,你听进去了就好,咱们还是来下这盘棋吧。”

    木森笑道:“师兄今天晚上和我下这盘棋,怕就是为了说这番话吧?”

    竹田呵呵笑道:“不错不错,以棋说棋,正是我们棋手的专长。”

    笑声刚落,竹田复又叹了口气,说道:“但愿我这不是在拔苗助长吧,便是此刻,我也不敢肯定我刚才的说法对你是不是有效,三儿,我是不是有点急功近利了?”

    木森笑道:“师兄说哪里的话,这是你几十年的经验,不敢说是字字珠玑,但这中肯两个字还是当的上的。只是我资质愚顿,到最后怕是辜负了师兄的一片苦心啊。”

    竹田大笑,说道:“你要是资质愚顿,我看天下也没多少人能学围棋了。

    笑声中,竹田又是点了一袋烟,说道:“三儿,该你落子了,你是不是看我老了,想让我一子啊?“

    木森笑了笑,将手中已经捏出汗的那颗棋子重重的拍在了棋盘上,说道:“依师兄所言,这一盘我势在必胜!“

    竹田深深的吸一口气,笑道:“好,那我就来看看你是怎么个势在必胜,老夫虽老,但尚能饭之,三儿你也要注意了。”

    其时,已入中夜。

    院落里,再无人语,只闻‘啪啪’的落子声,这石与石的相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其时,竟有风来,藤架上的枝叶也不甘寂寞的发出沙沙的声响,却不肯让这落子的音律在这沉闷的夏夜里孤独的专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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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七十九 竹田归国)



    江城市沿江路23号宅前,时近中午,两个行色匆匆的人敲响了竹田的家门。

    这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另一个是和竹田年纪相仿的老者,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在这炎炎的夏日里,显得有些不和时宜。

    应声而来的彩凤好奇的打量着这两个人,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年轻人和老者相互看了一眼,年轻人上前一步,用蹩脚的中文说道:“请问,这里是竹——对——是竹田隐人先生的家吗?”

    彩凤疑惑的点了点头,说道:“是,请问你们是——?”

    听到彩凤肯定的答复,年轻人和老者再次相望,嘴里发出轻轻的欢呼声。

    年轻人说道:“是这样的,我——我们是竹田先生的朋友,可不可以麻烦您向竹田先生通告一声,就说是有那个——那个,嗯——那个故人来访,麻烦您了。”

    年轻人涨红着脸,用手不断的比划着,好不容易才向彩凤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彩凤,你和谁在外面说话啊?是不是街角卖油条的阿林啊?”门内,穿来了竹田爽朗的笑声。

    彩凤羞红了脸,扭头说道:“才不是呢,是找您的,爷爷,不过他们说的话我听不太懂,还是您来看看吧。”

    “好好,我来了,彩凤你还是先去做饭吧,我这个老头子可是饿不得的啊。”竹田乐呵呵的走到了门前。

    “两位先生是来找我的吗?”竹田问道。

    来的两人却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盯着竹田,脸上都闪现着激动的神色。

    竹田怔了一下,仔细的看了看两人,随即脸色大变,嘴里嗫嚅着什么,却同样的说不出话来。

    站在一旁还未走开的彩凤,看着三个人异样的神情,记起刚才年轻人蹩脚的中文,心里微微的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

    五天后,江城市沿江路23号的院门再次的被人敲响,这一次敲门的却是从成都匆匆赶回的木森。

    院门应声而开,这次开门的却不再是彩凤,而是正笑吟吟的看着木森的李理。

    “你早来了?”木森问道。

    李理点了点头,笑道:“老爷子和我正等着你呢,酒都准备好了,先进来吧。”

    木森笑着拍了拍李理的肩膀,没再说话,急急的走了进去。

    进了客厅,却见竹田坐在椅子上,微微的闭着眼,似乎正考虑着什么。

    木森上前一步,说道:“师兄,我来了。”

    竹田从沉思中惊醒,看着木森笑道:“啊,三儿到了吗?好好,赶快去洗个脸,这天气太热,我和大理等你吃饭,快去,快去。”

    木森犹豫了一下,说道:“师兄,你在电话里说,要回日本了,这是真的吗?”

    李理在旁边接过木森手中的皮包,说道:“三儿你先去洗脸,有什么呆会再说,这件事情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木森无奈的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等木森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李理早已将他的酒给倒好,正和竹田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他。

    等到木森落座,竹田端起酒杯,说道:“来,咱们爷三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先干了这杯。”

    木森和李理都依言喝了杯中的酒,放下酒杯,竹田说道:“三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山本一郎吗?”

    木森点点头,说道:“是,我记得,他是师兄的师兄。”

    说完这句话,木森自觉拗口,不由的笑了一下。

    竹田却没有理会,轻叹了一声,说道:“他走了,两个月前就走了。”

    木森楞了一下,问道:“走了?您的意思是——?”

    竹田点点头,说道:“突发性脑溢血,走的很突然啊。”

    木森闻言,不由得沉默,他知道竹田和山本之间的渊源,他也知道竹田对自己的这个师兄感情极深,有心想劝竹田节哀,但事过突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眼前的这个老人。

    李理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说道:“前几天山本的儿子和日本棋会的副理事来找过老爷子了,说是要请老爷子回日本。”

    木森吃了一惊,问道:“请师兄回去吗?那以前的事情是怎么说的呢?”

    竹田回答道:“听有志说,他父亲十年前就写好了一封遗书,师兄走后,这封遗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唉,其实师兄这又是何苦?他原以为这样能还我一个清白,也希望这样能得到我的原谅,但他却不知道,这十年一弹指,在我的心里早就原谅了他,而且这样的清白我也根本就不在乎,这封遗书实在是没有必要,唉,这只是徒乱人心,徒增烦恼罢了。就象从前一样,让所有的往事都消失在悠悠的岁月里,岂不是更好?”

    竹田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仍自微微摇头,唏嘘不已。

    木森拿起酒瓶,给竹田又倒了杯酒,说道:“师兄,事已至此,您也不必太过伤心,您这次叫我回来,是不是已经决定回日本了?”

    竹田说道:“不,我还没有做出决定,这次叫你和大理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木森说道:“师兄,这件事情我和大理不太好发表意见吧?”

    竹田摇摇头,说道:“在中国住了这么多年,你和大理也算的上是我的亲人了,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缘分这个东西很奇怪,说句不见外的话,我在心里实是拿你们俩当自己的子侄来看待的,现在我的心里确实也是拿不定主意,犹豫的很,你们俩就说说吧。”

    木森沉吟了片刻,问道:“师兄,您心里是怎么想这件事情的呢?”

    竹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悠悠的道:“怎么说呢?我离开日本已经有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我做梦都想能回去看上一眼,那怕只是一眼也好啊,那里毕竟曾有我的家,有我的根啊!只是我在中国住了这么久,这里实在已是我的第二个故乡,这里也有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且不说你们,就是我每天拎着篮子去菜场买菜时,左右的邻居和菜场的商贩都会老田长老田短的叫我,就是这样亲切的称呼也让我割舍不下,这说走就走,又谈何容易啊!”

    木森笑道:“师兄是舍不得这里吗?那好办啊,您先回日本住一段时间,等过些时候您想这里了,再回来看看,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竹田苦笑道:“三儿你还不知道吧?这次和有志一道前来的是日本棋会的副理事关俊君,他来的目的一方面是为当年开除我的事情向我道歉,另一方面是请我回去主持棋手竞赛方面的工作,这也就意味着,我一回到日本,就很少有机会来中国了,即便是来了,也不一定就是回到江城。”

    微微的叹一口气,竹田慢慢的环顾着四周,接着说道:“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个家,再也见不到我的那些邻居们了,唉,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啊。”

    木森听到这里,方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在里面,一时间,心中不由大感踌躇,他知道,竹田若是真的走了,自己怕是很难再见到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辈了,但若是忍心劝竹田留在中国,却又不合情理,如果换了自己,怕早已是归心似箭了吧?

    木森看了李理一眼,问道:“大理,你是怎么想的?”

    李理瞪了木森一眼,心中对木森扔过来的这个烫手的山芋大感头疼,默想了片刻之后,仰头灌下一杯酒,说道:“要我说,老爷子当回。”

    木森问道:“为什么?”

    李理又瞪了木森一眼,说道:“为什么?叶落归根,人老回乡,这是人情,也是至情,没有什么理由好说的。”

    李理看了看竹田,又道:“老爷子,您别犹豫了,您老人家在中国沉寂了十年了,也该回去活动活动筋骨了。要我说,这两边都是家,哪一个都舍不得,但是在那边,老爷子还可以再玩玩围棋,没事的时候还可以训训那些毛头小子们,让他们见识见识当年的‘刺刀’是何等的英雄人物。”

    竹田闻言,不由的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大理的这个理由好。”

    木森见竹田的脸上隐露豪气,心中便知道,在竹田的潜意识里,这回日本的念头怕是早就占了上风,只是内心仍深深的眷念着江城,一时半会找不到说服自己离开的理由,这才左右为难。李理的这一番话后,竹田的离去便是时间上的问题了,木森纵使是心中不舍,却也说不出留他的话来。

    木森说道:“师兄,大理说的对,您爱的是棋,寻的是道,回日本,固然是叶落归根,但又何尝不是枯木逢春呢?您在中国住了十年,与棋来说,您也寂寞了十年,这一次回去,正可以弥补这十年里您留下的缺憾,更何况有仁也回到了日本,这样的话,你们父子俩也可以真正的团圆了。”

    竹田再次的环顾四周,口中微微叹息,喃喃的道:“你们俩说的都很好,都很好,只是我实在是舍不得这里啊。”

    李理笑道:“老爷子,咱们以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我日本跑的也不少,到时候我去看您,三儿是下棋的,只要他再加把劲,你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再说现在的通讯这么发达,视频电话,网络聊天,哪样都行啊,对了,我和棋会合作开发的对弈网站是中日韩三国连网的,没事的时候,您可以和三儿在上面手谈一局啊!”

    竹田笑道:“是吗?那可真是不错。”

    李理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嘻嘻的道:“老爷子,您走归走,可是有一样东西您得留下来给我做个纪念。”

    竹田笑道:“是什么?”

    木森在一旁笑道:“他还能要什么,这家伙是看上师兄的好酒了。”

    竹田大笑,说道:“好好,我全留给你,什么时候你们哥俩来日本,我用最好的清酒来招待你们。”

    李理端起酒杯,笑道:“那敢情好啊,来,老爷子,我和三儿敬您一杯,就算是为您老人家饯行吧。”

    三人饮罢杯中的酒,竹田忽然叹了一声,说道:“三儿,你最近传给我的棋谱我都看了,所谓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几天我总有一种预感,我预感到,如果我这次回到了日本,咱们俩再见面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在赛场上了,那时候,我是将,你是兵,虽然不用直接对局,但总是对立的双方。倘若真是有那么一天,我不知道咱们再见的时候面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李理笑道:“老爷子,您认三儿做师弟,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真到那一天的话,我看您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竹田笑道:“是是,真有那一天,我在中国这十多年也就算没有白过了。”

    言及此处,三人又是举杯同饮,放下杯时,眼角都有闪闪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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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七十八 观战)



    智能从江陵寺的边门转了出来,径直向木森的小屋走去。

    智能隐隐约约的记得今天好象有什么比赛,前天听木森说了那么一句,他知道,只要有围棋的比赛,木森一般都会守在家里看直播的,今天大概也不会例外吧?智能边走边想着。

    见到智能,木森感到奇怪,问道:“七哥今天怎么有空?没到晚上就来我这了,你不用给那些香客们解签了吗?”

    智能笑道:“可能昨天晚上受了点凉,早上起来有点头晕,就没去大殿了,哎,今天是什么比赛啊?”

    木森搬过一张椅子,说道:“正大杯的决赛,由张清弈对金镇勋,这是第三盘了。”

    智能惊讶的问道:“都第三盘了吗?是番棋啊。”

    木森点头道:“是,是三番棋,前两盘俩人各胜一局,今天是决胜局。”

    木森给智能泡上一杯茶,又问:“七哥从来不看这些比赛吗?”

    智能笑道:“好几年都没拿一个冠军了,懒的看了。”

    木森笑道:“那今天给你赶着了,张清弈比金镇勋的实力明显要高一筹,前天的第二盘棋就是完胜,金镇勋简直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智能眼睛一亮,说道:“哦,那我倒要看看了,现在开始了吗?”

    木森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道:“上午九点开始转播,现在应该开始了。”

    木森快速的登入对弈站点,然后直接的进入了直播室。

    直播室内的棋盘上寥寥数子,黑棋的二连星对白棋的错小目。

    “哎,今天是金镇勋拿黑棋啊。”木森说道。

    智能点了点头,说道:“对了,我记得上次你好象说过,你和张清弈下的那盘棋,你拿的也是黑棋,他应的也是错小目,是吧?”

    木森回答道:“是,张清弈拿白棋时喜欢以错小目开局,拿黑棋时喜欢中国流。”

    智能说道:“看的出,这个人比较自信,也比较固执。”

    木森笑道:“七哥说的有点道理,不过他的这种自信与固执是建立在他超人一等的实力之上的,至少在国内是很难有人能赢他的。”

    智能问道:“你是怎么认为的吗?”

    木森楞了一下,说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智能摇着头说道:“张清弈的实力固然是不错,但未必就是无敌的,你不会是因为上次输了一次给他,就连信心都输掉了吧?”

    木森淡淡的笑了笑,眼睛里隐隐的散发出一丝光亮,说道:“等我下次再碰上他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金湖国际酒店的对局室内,张清弈轻摇着手中的折扇,一付悠哉游哉的神情。前天的对局中,他仅用一百四十六手就迫使对手中盘认输,从而将比分变成了一比一,这样的速胜让他无法不高兴。

    张清弈知道,这样的速胜不仅仅是让自己取得了关键的一分,同时,也极大的打击了对手的士气,今天的最后一盘棋,自己是携胜势而来,战意正浓,反观对手却已是哀兵之态。

    “无论是从气势上,还是从实力上,今天的这盘棋自己都没有输的理由,这一盘棋我势在必夺!”张清弈的眸子炯炯闪亮。

    看着金镇勋一手稳健的小飞守角,张清弈在心里轻声一笑。

    “怕是前天在战斗里吃了亏,今天就先守实地了吧?嗯,黑贴六目半,相比起中国规则来,负担确实是要小一点,先捞实地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是我又怎么能让你如愿呢?”

    张清弈果断的将子落在了黑棋的阵营当中,他决定先手冲击对手的阵势,从而迫使对手提前进入战斗。

    “现在金镇勋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罩住白棋打入的这颗子,然后走厚中央,另一个选择就是脱先,先捞足实地再说”远在千里之外的木森一边不断在棋盘上演示着各种变化,一边侃侃的向智能解说着。

    “哪一种走法更好呢?”智能问道。

    木森沉吟了片刻,回答道:“两种走法都是不错的选择,孰优孰劣很难区分,关键是看棋手的临场判断和行棋的风格,但我更趋向于罩住这颗白子,一盘棋里肯定避免不了战斗,一定要战斗的话,我更喜欢由自己来掌握这种战斗的方向。”

    智能指着棋盘笑道:“看来金镇勋和你不是一个风格的棋手,他脱先了。”

    木森笑道:“其实金镇勋和大部分的韩国棋手一样,也比较好战,可能是因为前天的比赛里吃了亏吧?今天行棋谨慎了很多。”

    在前天的比赛里,金镇勋的布局还是算成功的,从实地上看并没有落后,但在应对张清弈的打入时,下出了过分的招数,致使自己的一块棋被连根切断,不得已,只有拼命的向中腹逃串,而当他勉强的单官连回时,张清弈早已通过攻击确定了不可动摇的胜势。

    在张清弈赢得比赛的第二天,韩国媒体和中国媒体的报道有着惊人的相似,双方都认为,以金镇勋的实力难以阻挡张清弈夺冠,而唯一的不同是,韩国媒体认为由于李正选在国内的预选赛里被意外的淘汰,所以无论是谁获得最后的胜利,这次冠军的含金量都将大打折扣。而中国媒体在有保留的承认这种论调的基础上,更加强调因为张清弈的崛起,李正选独霸棋坛数十年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

    金湖国际酒店的对局室内,金镇勋手托腮帮正苦苦的思考着,捂着脸的那只手也不时的在脸上拍打着,这一付苦恼的神情与对面的张清弈的悠然自得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经过一上午的鏖战,到中午封盘时,金镇勋自觉形式还不错,在他看来,无论是双方的实地,还是中腹的潜力,至少都是两分的局面。封盘后,他草草的吃了点东西,然后趁着这短短的时间,在床上假寐了一会,当他再次走进对局室的时候,他觉得前天输棋后失去的信心又再次的回到了他的心里。

    下午的第一手棋,金镇勋选择了长出张清弈虎口里的那颗黑子,这也是他蓄谋已久的一步棋。

    在上午的棋局里,金镇勋有意识的放弃了棋盘边的一块实空,转而走向了中腹,为的就是在恰当的时机里,出动这颗本已弃掉的残子。这颗残子的出动意味着——白棋接近三十目的一块实空将被大大的消减甚至于化为乌有。

    这一手棋之后所将遭到的攻击和各种可能的变化,金镇勋自信都已算的很清楚,他有足够的把握让自己至少可以保持目前两分的局面,接下来的官子,他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即便是碰上号称官子天下第一的中山治也不遑多让,更何况自己还先手在握。

    这一手棋,金镇勋只用了一秒钟,却让坐在对面的张清弈足足长考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张清弈终于落子,但落子的方位完全出乎了金镇勋的意料,也险险击碎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自信。

    张清弈选择了脱先!

    下午的比赛是一点钟开始的,到目前为止整整进行了两个小时,这漫长的两个小时里却仅仅下了两手棋。金镇勋的一手棋让张清弈长考了一个小时,而张清弈经过长考后的一手棋又同样让对手长考了一个小时,不,应该说金镇勋的长考还在继续。

    此时的金镇勋依旧用手托着腮帮,嘴里默默的念着什么,却丝毫没有落子的意思。

    “张清弈的这手棋到底是什么意思?”木森的小屋里,智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

    “求战。”木森回答道。

    “求战?怎么个说法?”智能问道。

    “这一手棋的产生的变化显然是被金镇勋忽视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这手棋”木森解释着说,“张清弈的这手棋看似打入的太深,也有送吃的嫌疑,但是他可以通过反打和倒扑等手段完全的封锁住黑棋,虽然让金镇勋长了十目左右的空,但张清弈也将自己的中腹走厚了,剩下来的就是战斗了。这一子本就是绝妙的手筋!”

    智能还是有些不解,问道:“黑棋在中腹也有一定的势力,白棋想要通过战斗吃掉金镇勋刚出动的这颗子,没什么太大的把握吧?”

    木森微微一笑,说道:“战斗本就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张清弈不一定要吃掉这颗子,如果攻击得当,白棋在两个地方都有至少可以长出十目棋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他还可以拿到先手,接下来的官子,黑棋就显得困难了很多。当然,如果张清弈能吃掉这颗黑子,比赛就已经结束了。”

    智能又问:“那金镇勋的这手棋岂不是败招吗?”

    木森说道:“其实黑棋的出动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时机选择的不对,如果补一手再出动的话,可能会好点。咱们还是接着看吧,现在就说它是败招可能还早了一点。不过——我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应对的招数。”

    对局室里,张清弈摆弄着手中的折扇,徐徐的打开,又缓缓的合上,他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与金镇勋之间最后的战斗。

    金镇勋出动那颗黑子早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手会出动的这么早,在上午的对局中,对手一直刻意的避免与他战斗,让他有一种颇为郁闷的感觉。当看到这一手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映是自己原来的准备全都落空了,第二反映是机会来了。为了力求一击破敌,他整整花了一个小时来计算各种的变化,当然,这样的长考也是一种策略,他尽可能的让对手相信自己已经陷入了困难的境地,从而延缓对手去发现这潜在的危险。落子的那一刻,金镇勋脸上微惊的表情告诉了他,自己这种麻痹对手的战术成功了。

    下午三点三十五分,经过一个半小时长考的金镇勋终于落子了。

    接下来的棋局,张清弈走轻松自如,在对手长考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想的并不比对手少。

    “韩国棋手的中盘力量之大是所有棋手公认的,但显然并不包括这个人。”张清弈如是的想到。

    “按照这样的下法,我看根本就不用收官子了,金镇勋毕竟只是金镇勋,相比李正选那种强大的中盘力量,怕是差了很多,嗯,李正选的强大就在于他的中盘和他那种可怕的计算力,国内确实没人能比的上,对了,倒是上次的那个业余棋手和李正选有点相似的地方,他叫什么来着?”

    数十手棋后,金镇勋紊乱的心态和凌乱的招法已经让张清弈越来越清晰的看到那最后的胜利。

    面对这样的情形,张清弈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他也曾无数次的想象过这种情形,但是在胜利就要到来的这一刻,他却平静如水。

    “或许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这样的冠军吧?”张清弈想。

    下午四点四十三分,金镇勋投子认负。

    金镇勋投子的那一刻,张清弈终于是吃力的想起了木森的名字,他很奇怪,自己怎么会想起这样的一个人呢?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刻?

    “接下来,我的对手会是谁呢?李正选?对,就是他,除了他,我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谁配做我的对手?”

    张清弈缓缓的合上手中的折扇,看了一眼仍低头坐在那里的金镇勋,转身轻轻的走出了对局室。

    对局室外,已是一片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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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七十七 战场)



    中华棋会,会长办公室。

    “清弈,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两天两盘棋,一盘都不能输啊!”黄会长微微的皱着眉头说道。

    “放心吧会长,在韩国要不是我头天发烧,那第一盘棋也不会输出去的。”张清弈转动着手中的圆球,轻轻的应道。

    坐在一旁的钱立哈哈一笑,说道:“小张,没信心办不成事,可信心太足了也未必就是好事,张弛有度很重要啊!”

    张清弈看了钱立一眼,淡淡的说道:“钱主任放心,我这次的对手毕竟不是李正选,金镇勋我还没放在眼里,算上这次三番棋的第一盘,我对他的战绩是八比一,我不认为他能对我构成威胁。”

    钱立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张清弈低下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手中的圆球,却不再说话。

    黄会长见气氛有些不对,笑道:“老钱,正大集团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钱立点点头,说道:“全安排好了,这次正大集团的人也是用心良苦啊!临时把比赛改在了中国,其用意不言而喻啊!”

    黄会长忽然朝钱立眨了眨眼,示意钱立别再说下去了。

    钱立猛然想起了什么,便兀自住了口。

    黄会长说道:“清弈,你先回去吧,好好养足精神,明天就看你的了。”

    张清弈站起身来,说道:“好,下午还有人约我去打高尔夫,我就先走了。”

    黄会长楞了一楞,说道:“打高尔夫吗?可别太累着啊,明天的比赛也需要体力的啊。”

    张清弈哈哈一笑,说道:“会长,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冠军我拿定了。”

    等张清弈出了门,黄会长和钱立相互看了一眼,黄会长轻轻的咳了一声,说道:“老钱,你觉得的这个正大杯,咱们有希望吗?”

    钱立沉吟着说道:“八成的把握吧,如果换了是李正选的话,那就悬了。”

    黄会长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这次要是再拿不下来,我也不打算干这个会长了,别说对不起国内的棋迷了,就是正大集团的那些人我也不好意思再见了,别人这是往我们的手里塞冠军啊。”

    钱立苦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黄会长的这番话并非是空**来风。

    一个月前,由韩国正大集团举办的‘正大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的决赛在韩国的汉城正式开战,决赛的双方是中国的张清弈九段和韩国的金镇勋六段。这项赛事已经有十二年的历史了,每两年一届,与‘富士杯’职业棋士最强战和‘三国名人战’并称为世界职业围棋的三大杯,世界各地的棋手只有拿到这三大杯这的一项冠军,才会被公认为超一流的棋手,但让人遗憾的是,近三四年来,中国棋手竟未能染指其中的任何一项冠军。

    张清弈这次作为中国的棋手能一路杀进决赛,不仅是中国方面所希望看到的,也是正大集团所期望的。正大集团的主要产业是汽车制造,有百分之三十的业务是面向中国市场的,出于商业上的考虑,如果这次比赛能由中国人夺得冠军,这将是他们最大的收获。

    由于夺得过十三个世界冠军的韩国九段棋手李正选在韩国国内的预选赛里被意外的淘汰,近两年来势头正劲的张清弈便成为了最大的夺冠热门。张清弈也不负众望,一路杀进了决赛,而他的对手是六段棋手金镇勋,在此之前,两人之间的战绩是七比零,张清弈以的绝对优势领先。一时间,所有的报纸和媒体都已将这次的冠军算在了张清弈的头上,并有媒体称,中国围棋在沉寂了数年之后,将再次站到世界围棋的最高峰。就在正大集团为此欢欣鼓舞的时候,张清弈在三番棋的决赛中意外的输掉了第一盘,按原定的计划,第二盘棋将在三天后举行。但是在第一盘棋结束后的新闻会上,正大集团的代表宣布,因为某种原因,比赛将推迟举行,地点也可能会有所改动。仅仅是过了两天,正大集团又再次的召开新闻会,他们宣布‘正大杯’决赛剩下的两盘棋一个月后将移师至中国举行,一时间,舆论大哗,中国媒体为坐拥主场之利而兴奋,而韩国媒体则是一片纷纷的讨伐声,甚至有媒体说,正大集团为了一己的商业利益,而不惜出卖了韩国围棋。

    然而媒体的力量并不足以改变既成事实的决定,比赛也将如期的在中国举行。

    坐拥主场之利,固然是好,但这却也成为中华棋会的领导们的心中抹不去的一种负担,若此战再不胜,何以见江东父老?

    同样有此忧虑的钱立,此刻十分的理解黄会长话中的含义。

    “我看问题不大,小张虽然狂傲了一点,但实力还是放在那的。”钱立安慰着说道。

    黄会长笑了笑,说道:“老钱,你对清弈的印象似乎不太好啊?”

    钱立楞了一下,随即咂着嘴说道:“怎么说,小张这人有点恃才傲物,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也不大看的起人,就拿咱们棋会来说,也就是会长您说的话他还能听上几句。说实在的,他棋虽然下的不错,但我怕也就到此为止了,如果不能放开胸怀,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难啊!”

    黄会长默默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老钱你说的正是我担心的,这一次拿下冠军我估计问题不大,但下一次可就难说了,清弈和韩国的李正选比较起来,相差的不止是在棋力上,在为人方面更是相去甚远,我还记得上次李正选来中国比赛的时候,听说南方正闹水灾,当即就把所有的奖金捐了出来。而那次比赛的决赛双方正是清弈和李正选,清弈输了棋后,连会都没有参加就独自一个人走了,把李正选一个人晾在那里,更别提什么捐款了。唉,老钱啊,我看咱们这几年来,思想政治工作做的不够啊,我们太注重物质上的刺激,却忽视了精神上的建设。”

    钱立苦笑一声,说道:“有媒体说咱们是光吃肉,不长膘,和中国足球有的一拼。我刚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有点气愤,但回过头来想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别人不说,就说我自己吧,工资奖金拿了不少,但想想实事却真的没办成几件,这年纪一大,得过且过的心态就越加的浓厚,也怨不得别人说啊。”

    黄会长闻言,摇头不语,轻轻的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的踱了几步,然后猛的站住,轻笑道:“老钱啊,看来咱们这些老家伙该退了,有些事情让年轻人来改变可能会好点。”

    钱立笑道:“咱们棋会要是有象国华的李总那样的年轻人,我钱立第一个退,我还真想再摸几年棋子呢。”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相视了片刻后,不约而同的摇头苦笑了起来。

    第二天,金湖国际酒店的三楼,‘正大杯’决赛的对局室。

    数十名世界各地的记者将张清弈和金镇勋围了个水泄不通,闪光灯和快门声此起彼伏,将两位对局者的脸映的异样的苍白。

    张清弈今天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西服,一条米黄色的领带严丝合缝的系在他瘦长的脖子上,让人根本感觉不出这是在炎炎的夏日里。

    今天的张清弈并没有拿出那对金黄色的圆球,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黑色的折扇。

    坐在对面的金镇勋却显得随便了很多,一条休闲裤,再配上短袖的替恤,无独有偶,手中也是一把折扇,展开时,扇面却是一片纯白。

    这样的一扇黑,一扇白,再配上棋盘两旁摆放的棋钵里的黑白二色的棋子,强烈的对比,又仿佛是无心的巧合,然而其间的寓意却又远在扇外,也远在棋外。一时间,记者相机里的胶卷被纷纷的谋杀。

    这一盘,依旧是猜先。

    “哎——”围在周围的记者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轻呼,猜先结束后,巧合再次的出现,张清弈执黑,金镇勋执白。

    裁判长示意双方开始比赛后,张清弈徐徐的打开手中的折扇,这时候,大家才发现,黑色的扇面上还用金粉写就的一个碗大的‘圣’字。

    张清弈并没有落子,闭着眼,轻轻的摇着折扇。

    记者们开始退场,他们知道张清弈的习惯,记者没有全部的退出对局室时,他是决不会落子的。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的记者能拍到一张张清弈落下第一颗子的镜头。

    十分钟后,所有与比赛无关的人员都已推出了对局室,负责记谱的裁判和在研究室观战的人们,都在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张清弈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轻吸了一口气,满带着自信的笑容,张清弈将手中的棋子重重的拍在了星位上。

    金镇勋苦等了十分钟,见张清弈终于开始落子,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略加思索,同样是将子落在了星位上。

    张清弈又将子拍在了小目上,星小目的开局。

    “下一手怕是要布成他喜欢的中国流吧?”研究室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

    金镇勋似乎是有备而来,将手中的棋子直接的挂在了黑角上,限制住黑棋中国流的构想。

    张清弈没有应这手棋,而是直接的抢占了剩下的空角。

    白棋**燕,从两侧紧紧的抵住了星位上的黑子。

    黑棋小尖出头,白棋毫不犹豫的三三位进角。

    失去了角部的实地后,张清弈轻轻的摇扇,他在心中快速的权衡着,棋盘中所有可能的布局点,到底哪一点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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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七十六 平淡的生活)



    光阴荏苒,岁月匆匆,转瞬间,已是半年的时间过去。

    当木森再次的来到江陵寺之后,他过上了一种他从未曾意料到的生活。第二次来时,他的肩膀落满细碎的雪花,但轻轻的一弹指后,便又跨过了一季,猎猎寒风中飘逸的雪花成了逝去的记忆,那剪出满世界绿色的漫漫春风竟也幻成了昨日的气息。抬头间,又是炎炎的夏日,新一轮肆意蒸烤着大地的夏日。

    木森就在这样的夏日里,来回的奔行着。从江陵寺到成都的围棋协会,再从围棋协会到张字龄和沈阳合办的围棋俱乐部,然后再回到江陵寺,每一个星期一个循环,日复一日,木森就这样重复的过着每一个星期,却乐此不疲。

    这半年里,最让木森高兴的是他可以和真正的职业高手进行实战的对局,无论是在棋协还是俱乐部里,一盘又一盘高水平的对局让他领悟了很多的东西,一些以前摸棱两可的设想和构思也渐渐的在这样的对局里慢慢的清晰——

    然而,这也是让他感到最郁闷的地方,对棋形的掌握,于全局的构思,木森自认为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事实上,对高段位职业棋手胜多负少的战绩也足以证明这样的进步,但他仍然感到郁闷。每次对局时,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胸中缓缓潜行,隐隐约约的,他却无法从容的去抓住它。他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也曾怀疑是否是自己对于棋道的认识有了偏差,但是现实当中棋力的提升又让他打消了这种怀疑。就这样,这种的患得患失的郁闷笼罩了他半年的时间。

    对这种情绪,木森也曾请教过智能,智能却说,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明白。木森对于这种玄妙的回答很不满意,但却无可奈何,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有很多东西确实是需要靠自己来领悟的,外人的提点只能治标,却不可治本。

    在成都的围棋圈,木森的名字也渐渐的响亮,中盘的力量和精准的计算已成了其他棋手和众多的棋迷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他们甚至已经忘记了木森还仅仅是个没有段位的业余棋手。

    在不用下棋的时候,木森会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一座简易的小屋,那是木森请当地农民为自己盖的约二十个平方左右的砖瓦结构的平房。小屋简陋却结实,屋前是一个池塘,屋后却是连片的菜地,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总能让木森想起儿时曾住过的老家。

    建房占用的地皮是属于江陵寺的,也因此木森的小屋离寺院的边门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木森好酒,不出门的时候,他会一边在网上下棋一边慢慢的喝着酒。他现在每个星期有两天的时间会在张字龄和沈阳的俱乐部里教孩子们下棋,张字龄和沈阳支付的薪水已经足够他应付这种简单的生活了。

    木森每个星期会固定的打一次电话给李理,两人会在电话里漫漫的聊上半个小时,木森说一些棋的趣事,而李理也会将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絮絮叨叨的说上一些,在聊天结束之前,木森也照例装作不经意的问起歌磐,李理也总会默契的回答他。

    木森仍然关心着胡子兰与李理的合作,每次在电话里他总是催促着李理与大地棋校续签今年的合同,他也会问起黑皮和小正,问起他没能参加的那次同学会,问起那些他还记着的和已经被淡忘的同学,每当这时,一种淡淡的乡愁会在木森的心中漫漫延伸。

    有一次木森问起了有仁,李理沉默了片刻后告诉他有仁已经回到了日本,李理说,有仁离开时抱着他醉熏熏的大哭了一场,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他,每三年他会回来一次,他会回来给刘长风扫墓。

    那一夜,木森醉了,那一夜,醉了的木森竟然一夜无眠。

    智能越来越喜欢往木森的小屋里跑,但是却很少来下棋,用他的话来说,下棋是用来怡情养性的,却不是用来折磨自己的。木森也乐的如此,随着自己棋力的渐进,智能在被让两子的情况下也难得一胜,这样的对局让他感到无聊。

    智能来木森这里,是因为木森的酒,或者是说木森可以陪他喝酒。

    木森第一次见到智能喝酒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又见到了李理,同样是不算太差的酒量,却又同样的是极差的酒品。每次当智能喝到七分醉的时候,他会抢过木森的电脑,用一个叫‘幽谷香兰’的网名和人乱聊一气。他会和人聊爱情,聊生活,聊所有的一切一切。每次当他用自己丰富的佛学知识和哲学理论将人唬的一楞一楞的时候,木森都会在他的脸上看到兴奋和顽皮的神情。

    木森对他说,你干脆还俗算了。

    智能却说,做和尚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他不打算放弃。

    木森又说,我没见过喜欢喝酒和谈论爱情的和尚,除了小说和电视里。

    每当这时,智能总是轻声长叹,却不说话,微微的眯着眼,迷蒙的眼光里有些些的神秘,有些些的讥讽。

    夜,无风,屋外的池塘有蛙鸣阵阵。

    木森坐在电脑前,轻轻的转动着手中的打火机,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林之鱼的对局。

    这半年来,木森和林之鱼几乎每隔一天就要在网上聊几句,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对于这个聪慧的女孩,木森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每每和林之鱼在一起的时候,木森就会觉得无比的宁静,一种无欲无求却又如沐春风般的宁静。除了棋之外,两人之间的话题总是由林之鱼来引导,她会问木森的过去,会问木森的爱情,她甚至会问木森是喜欢吃饺子还是喜欢吃面条,但是每当说到她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林之鱼总会轻轻的带过,而当木森固执的追问时,她总是长时间的沉默,又或者是悄悄地下线,只留木森一个人在电脑前傻傻的发呆。再次见面的时候,她一如往常,同样是那样的活泼,那样的善问,久而久之,木森习惯了这样的聊天,也习惯了不去追问她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林之鱼没有出现在网上,在这段时间里,木森忽然有了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一个又一个夜里,木森静静的坐在电脑前,他没有下棋,也没有习惯的去浏览新闻,他只是那样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等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意识的在等着林之鱼,但是他知道,这段时间里,自己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宁静。

    再次在网上见到林之鱼的时候,木森竟有一种晕眩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心惊,却又让他欲罢不能,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歌磐时的那种感觉。

    然而这种感觉只是存在与林之鱼消失与出现的那段时间,当木森再次习惯了与林之鱼聊天的时候,这种感觉渐渐的隐去,往日的那种宁静又再次的回到木森的身边。

    木森点了根烟,轻轻的笑了,屏幕里的棋盘上,林之鱼在与对手缠斗的时候,竟然不小心将自己的一条大龙的眼位给破了,苦苦的挣扎了几手后,林之鱼无奈的认输了。

    “看我输棋是不是很高兴啊?”林之鱼问。

    “我有吗?”木森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着。

    “你当然有,喜欢当老师的人都是这样。”

    “为什么这么说?”

    “我父亲就是老师,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拿一些高年级的题目来给我做,但他却从不告诉我应该怎样的去答这些题目,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那时候我虽然还小,但是却很倔,他不说我也不问,实在是做不出来了,我就一个劲的坐在那里哭,等到我哭累了的时候,我爸才会走过来假模假样的哄我,告诉我应该怎样的去解答问题,还总是摇头晃脑的对我说什么‘书到用时方恨少’之类的话,气死我了。”

    木森看着密谈窗里满满当当的汉字,不由的笑了,对于林之鱼这样无理的娇嗔他早已经习惯了。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给我说中了心思?”

    木森笑着摇了摇头,避过了这个话题。

    林之鱼的话让木森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总是喜欢在夜里躲在被子里偷偷的看棋书,也总是被父亲揪着耳朵从床上拖起来,在自己屡犯不改后,家里从此就再也没有手电筒了。父亲好酒,但是酒量却不大,也不讲究下酒菜,一碟花生米,三两八毛钱一斤的酒,就是他最大的享受了。

    也是这样的夏日里,父子俩坐在门前,木森总是捧着一只蓝花的大碗,就着母亲特意给他炒的鸡蛋,稀溜溜的喝着粥,老木坐在一旁,喝一口酒,吃一粒花生米,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等木森吃完后,老木总是会将没吃完的花生米分出一半给儿子,然后说一句,去,给老子好好的做作业去。

    “自己喜欢喝酒,大概就是父亲的遗传吧?不过,我的酒量比他可大多了,也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吧。”木森如是的想到,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的话让你想起了什么?”林之鱼问道。

    “是,我想起了我父亲。”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说到这上面的。”在以前的聊天里,林之鱼已经知道了木森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

    “没什么,有时候想起已经不在了的亲人,虽然有点心痛,但更多的却是美好的回忆。”

    “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甚至今年的清明节,我也没有回去拜祭我的父母,现在想来,我真的是很不孝。”木森狠狠的抽了口烟,在键盘上敲击着。

    林之鱼没有说话,她知道当一个男人感到郁闷的时候,最好的安慰的方法就是让他不停的述说。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围棋,但我的父亲却并不支持我的这种爱好,为了不让我学棋,他打过我,骂过我,甚至有的时候把我关在家里,不许我吃饭。他越是不让我学棋,我就越拼命的找机会学棋,我甚至学会了逃课,整天的流连在街头的棋摊上。我还学别人去捡破烂,卖的钱就去买棋书,那时的书可真贵啊!后来,我进了棋校,那时我一个月的工资几乎低的上我父亲半年的收入了,那时候,父亲后悔了,他觉得是他耽误了我。”

    “你恨过他吗?”林之鱼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我从没有恨过我父亲,相反的,我的对他充满了愧疚,我知道他是想我成为一个作家或者是一个科学家,我的父亲没有什么文化,在他眼里,读书人是最值得崇敬的人,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成为一个满腹经纶的文化人,可惜我让他失望了。”

    “有时候想起来,当年父亲的反对,对我未必就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如果不是父亲的反对,我也许不会那么疯狂的去学棋,那时候,我总想证明给他看,下棋也同样会有出路的。但当我真的证明了我的选择是对的时候,父亲已经老了,他老的甚至已经不想再喝酒了,我进棋校的第二年,父亲就走了。”

    “我知道,父亲是带着遗憾走的,我到底没能实现他真正的愿望,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不会再选择围棋,我会去好好的读书,做一个真正有文化的人,我不愿再看到父亲临走时那双遗憾的眼睛。围棋让我得到了很多,但也让我失去了很多,我想,对于围棋来说,用去我这一辈子的时间就已经足够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从没有后悔过。”

    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夜也似乎渐渐的凉了下来,木森静静的坐在电脑前,静静的敲击着,静静的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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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七十五 反思)



    橘黄色的灯光漫漫的照在房间里,灯光下,茶几上的两杯暗红色的葡萄酒散放出妖艳的流光,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也有些燥热。

    李理起身脱去外套,只穿一件棕灰色的羊绒衫,想了想,又拿起遥控器,对着空调揿动了几下。

    “这酒没法喝,淡的象糖水一样。”木森抱怨着说道。

    “糖水?哈哈,拜托你能不能有点长进?我看你也就配喝二锅头。”李理不无讥讽的说道。

    “嗯,二锅头真的是不错,比别的酒都够劲。”木森怀念的说道。

    李理眯了眯眼,问道:“今天有什么感觉?”

    木森问道:“什么感觉?”

    李理笑道:“当然是棋,你今天输给张清弈难道一点感觉没有吗?”

    木森沉吟了片刻,说道:“当时倒是有很多想法,不过这睡了一下午,反倒没什么想法了,只知道自己是输了,而且输的很干脆,技不如人吧。”

    李理看着木森,眼睛里有着些些的疑惑。

    “你怎么了?用这么古怪的眼神看着?我脸上长花了吗?”木森奇怪的问道。

    李理摇了摇头,他忽然发现木森的身上多了一种自己不了解的东西。

    “你输了棋之后,难道没有什么难过的地方?比如说,中盘时你还曾一度占优。”李理试探的问道。

    木森笑了笑,说道:“没下场的时候倒有一些,不过有机会自己没把握住,还是属于技不如人,没什么好难过的。”

    李理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

    木森笑问道:“我以前是怎样?”

    李理说道:“我也说不清,但至少你以前下完棋之后,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几个小时来复盘,可你今天下午却在睡觉。”

    木森说道:“我累了自然就要睡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理用力的抿了抿嘴唇,忽然问道:“想歌磐吗?”

    木森一楞,问道:“什么?”

    李理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说,你想歌磐吗?”

    木森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说道:“是的,我很想她,离开棋校后,我想念的最多的就是她,前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问问她,只是你旁边有人,没好意思开口,嗯——歌磐她现在还好吗?”

    李理张大了嘴,连手中的酒泼出来也没有感觉到,他完全没有料到从木森的嘴里会说出这些话来。

    木森朝着李理努了努嘴,说道:“酒,你的酒。”

    李理猛然回过神来,指着木森激动的说道:“三儿,你***变了!知道吗?你变了!”

    木森笑道:“我哪里变了?我不还是我吗?”

    李理将手一挥,说道:“不不,你完全变了,你变的成熟了,也敢于面对自己了,你知道吗?以前的你为了围棋可以不眠不休,但是你现在居然可以输了棋之后从容的睡觉。还有,我始终认为你一直不肯走出来,不仅仅是为了讨厌功利的围棋,还有一点就你有一种恐惧感,你害怕你一旦走出来之后,会发现自己与真正的高手之间的水平有巨大的差距,也许这种差距并不足以使你恐惧,你更害怕的是这种差距你无法弥补,这样你会丧失信心,会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去追寻你心目中的棋道。自从你黄鹤楼一战成名之后,我就一直担心你,我担心你一旦遭受失败,你会承受不住其间的反差,你要知道,以前的你一直喜欢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圈子里,而且你还喜欢钻牛角尖,遇事不会拐着弯去想,但是今天我放心了,我***全放心了,嘿嘿,今天这一盘棋输的好,输的好啊,你小子居然学会了输棋之后去睡觉,有性格,哈哈,我喜欢。”

    李理越说越高兴,终于忍不住是哈哈大笑起来。

    木森看着李理兴奋的样子,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也许在李理的心目当中,自己不再仅仅是他可以共欢喜同悲伤的好朋友,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更象一个受他关爱,受他呵护的小兄弟吧。

    木森仰头将手中那杯淡薄如水的葡萄酒一饮而尽,任凭一股淡淡的暖意在胸中慢慢的延伸,慢慢的洋溢。

    “还有”李理继续兴奋的说道“你现在居然敢在我面前说起歌磐了,还说最想念的就是她,这要是以前,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也不敢说这样的话来,嘿嘿,要是让那丫头知道了,非乐疯了不可。”

    在狂笑了数声和连干了两杯葡萄酒之后,李理终于是稍稍安静了下来,他走过去,拍了拍木森的肩膀,笑道:“三儿同志,你终于长大了,我很欣慰啊!”

    木森苦笑着将李理的手从肩膀上拨开,说道:“去去,一边凉快去。”

    李理拿起酒瓶把自己和木森的空杯倒上酒,问道:“三儿,说真的,这一段时间你都干吗了?几个月没见,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快说来听听,我真的是有点好奇。”

    木森笑道:“我真有这么大的变化吗?我自己怎么没觉着啊?”

    李理呵呵笑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一个人的改变不是自己说着算的,而是要外人来评价的。”

    木森问道:“你就是那个外人吗?”

    李理挺了挺胸,说道:“那当然,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

    木森轻叹了一声,说道:“也许大理你说的对,我确实变了,你知道吗?今天在预感到要输棋的那一刻,我真的是很痛苦,那种痛苦几乎可以让人窒息,但是奇怪的是,就在这种痛苦到达最顶点的时候,就在我认为自己会因此而崩溃的时候,我想起了以前很多很多的事情,渐渐的,这种痛苦因为回忆慢慢的模糊起来,当我清醒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正视这一切,应该面对这一切。”

    微微的顿了顿,木森继续说道:“我想,这样的转变应该归功于刘长风大哥吧,在他去世前,他曾经对我说过,一个棋手在经历失败后会有怎样的痛苦,他还告诉我应该怎样的去面对这样的痛苦。我想,在那时,刘大哥就在我的心里播下了一颗种子吧,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能领略到他的这一番苦心。”

    李理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刘哥生前就对我说过,他很看好你的前景,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性格,现在看来,他确实是有先见之明。好在你今天已经挺了过来,也算没白费刘哥的苦心吧。”

    木森忽然笑了笑,说道:“其实还有一个人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李理习惯的挺起胸,说道:“不用说名字了,我知道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我,嗯——有什么要感谢的话尽管说吧,我听着呢。”

    木森没有理会李理的自我膨胀,说道:“你刚才说我变了很多,其实我自己也感觉到了,这种改变不仅仅是对棋认识,还有对生活和对感情的看法。这种改变大概是在成都遇见他之后才有的吧。”

    李理呆了一呆,说道:“不是我吗?那是谁?不会是一个女人吧?”

    木森微微的笑了笑,说道:“这个人我称他为七哥。”

    李理问道:“七哥?七哥又是谁?”

    木森回答道:“一个出家人。”

    李理闻言,立时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惊讶的道:“一个——一个和尚?”

    木森笑道:“是,一个和尚,一个极其有趣的和尚,一个根本就不象和尚的和尚。”

    李理立刻来了兴趣,说道:“说来听听。”

    木森微微的眯了眼,将自己在成都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木森娓娓的说着,李理在一旁听的是目瞪口呆,当听到关于‘竹叶青’和柳勇家收藏的酒的时候,惋惜和羡慕的神情不停的在脸上交替的转换着,并愤愤着自己当初的有眼不识金镶玉,白白的放走了那么好的酒。

    而当木森说到智能对于爱情的看法时,李理的下巴颏都几乎掉了下来。

    “这——这还是一个和尚吗?整个就是一**加哲学家嘛!”在木森说完后,李理肯定的下着结论。

    木森笑了笑,说道:“是啊,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认识。”

    李理哈哈一笑,说道:“这么有趣的和尚是要认识认识。”

    木森看了看手表,说道:“这酒越喝约没劲,咱们还是照老规矩,找一个地方喝点白的吧,好久没和你拼几杯了,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长进。”

    李理瞪了木森一眼,也不说话,抄起外套便抢先出了门。

    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好在他们住的宾馆位于市中心,尽管已是入夜,街上却依然灯火通明,大小的饭馆也依旧洞开着门户,等待着习惯了夜生活的先生和女士们。

    走在陌生的街道,有寒风忽忽的吹来,李理打了个寒噤,说道:“随便找个地方吧,妈的,这天冷的邪乎。”

    木森指着前面说道:“那一家我看还不错,咱们就去那儿吧。”

    李理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说:“对了,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和我一起回去吗?你跟歌磐的事情也该有个结果了,总在外面漂着也不是个事情啊。”

    木森说道:“我暂时还不想回去,我还想四处的走走,有多半的可能还回成都去。”

    李理奇怪的问道:“你不是刚从那回来的吗?还去干吗?”

    木森说道:“你不是说我可以参加新人王的比赛吗?我想在七哥那里好好的理一理最近一段时间里,我对围棋的一些新的认识。那里安静,是一个研究围棋的好地方,还有老柳他们也说了,可以介绍我到成都棋协去训练,这样的话,我就不愁没有实战的锻炼了。”

    李理叹了一口气,问道:“那我回去该怎么跟歌磐交代?

    木森停了下来,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就跟他说,我很想她吧。”

    李理不满的说道:“你这不是吊人胃口吗?就这一句话?你想让她等到什么时候?”

    木森的脸色黯沉了下来,说道:“其实我和歌磐之间并没有什么承诺,我也不敢奢求她等我,但是在我没有找到我自己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即便是勉强的回去,我也无法面对歌磐,跟你说句真心话,大理,在歌磐的面前,我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我并不认为我能配的上她。”

    李理看着木森,微微的摇头,苦笑着说:“在歌磐这样的女孩子面前,大部分的男人都会有一种自卑感,说句实在话,如果她不是我妹子,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行,我也不劝你了,我只想问问你,你刚才说的那句找到自己是什么意思?”

    木森淡淡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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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七十四 冷静输棋)



    对局室内,木森习惯性的摸出一只烟正欲点上,却发现桌子上根本就没有摆放烟灰缸,微微的怔了怔,有些尴尬的将烟放回了口袋里。

    张清弈抬头看了木森一眼,将手中的棋子落在了全盘最后的一个大场。

    “很奇怪的一个人啊,若不是实战的经验少了一点,今天我怕真的要阴沟里翻船了,一个连业余段位都没有的棋手竟然有这样的实力,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张清弈暗自忖道。

    未开盘时,张清弈根本就没有将木森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和木森这样一个低级别的棋手对局,比平时的练习赛还要来的更加轻松。早上刚来到棋会的时候,其他的六位棋手就纷纷的和他打趣,说他这盘棋完全就是白捡,眼光中都露出一丝丝的羡慕,张清弈闻言只是淡淡的一笑,在这些羡慕的眼光里,他更多的是看到这些人的庆幸,他很清楚,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大赛里碰上自己。自去年五月开始,他保持了三十七场国内赛事的不败,同时还进入了两项世界大赛的决赛,在国内棋手的眼里,自己怕就是他们的噩梦吧?张清弈如是的想到。

    然而,这又算的了什么?在张清弈的心中,这一切的一切离他的梦想还差的很远很远,他所想得到的是——站在那万仞的高山之巅,任金风鼓荡自己的衣袂,睥睨中,孤独的品尝着那无敌的寂寞——是的,这些才是自己想要的,哪怕自己甚至还不是一个世界冠军,可是那一天还会遥远吗?燕雀安知鸿鹄志!这些人又哪能猜得中自己的心思?轻轻的一笑,张清弈微扬的嘴角弯出些些的嘲讽。

    一直到开局猜先时,张清弈都没有把木森真正的放在眼里,在他想来,这决非是自己的骄傲与轻敌,也许,两人的实力并没有现实中的级别所反映出的那么大的差距,但是,让一个业余棋手去战胜一个超一流的九段棋手,这未免有些说笑话的意思。

    抱着这样的心态,张清弈在开局伊始,便落子如飞。特别是在布局阶段时,与木森在角部的缠斗获利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然而棋至中盘时,张清弈才隐隐的感觉到自己这种想法的荒谬。

    木森在中盘时表现出来的力量和精准的计算让张清弈大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韩国的超一流棋手李正选才能给他这样的压力,而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甚至连业余段位都没有的棋手!

    清醒过来的张清弈及时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他开始重新的审视棋盘上的形式,也开始重新的审视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业余的不能再业余的棋手。

    张清弈称霸国内棋坛,连续三十七场不败,这决非是靠运气和某一方面的专长,而是靠着他全面的综合实力,无论是布局,还是中盘的搏杀及至于最后的官子,每一项单独的列出来,都是国内棋手中的翘楚。

    当然,除了这些,张清弈比木森更加占优的是他的实战的经验。

    也正是凭借着及时调整过来的心态和更加丰富的实战经验,张清弈在经过数次的长考后,终于是在将原先的优势几乎消耗殆尽的时候,又重新的掌握了主动。

    这一子,张清弈抢占了全盘最后的一个大场。

    这一刻,他也悄悄的在心底舒了一口气。

    研究室内,钱立也悄悄的抹了抹头上沁出的汗珠,他并非是在乎那几只烤鸭,也并不在乎自己将连续两次的输给李理,他所不能容忍的是代表着中国围棋最高水平的棋手会输给一个业余棋手,而且还是一个连业余段位都没有的业余棋手。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对媒体和棋迷们来说,那将是一个天大的传奇,而对棋会来说,这恐怕将会是一个灾难。一个业余棋手连胜四位职业棋手闯进名人赛的八强,这已经就够让人吃惊的了,对于棋会来说,这也是他们可以接受的底线,倘若再进一步,媒体和棋迷的质疑就将会铺天盖地的袭来,在渲染另一个传奇的同时,媒体和棋迷会毫不吝啬自己的口水与笔墨,他们会骂棋会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培养了这么多年的众多职业棋手怎么会挡不住一个业余棋手?再加上前一段时间的定段赛的风波,或许会有人更深层次的提出职业棋手的含金量的疑问。

    而这一切还不是灾难的全部,倘若木森真的过了张清弈这一关,那么接下来还会有谁能挡的住他?如果让他进入了决赛,让他拿到了冠军,那么年底的世界名人战将会派谁去?一个连业余段位都没有的业余棋手吗?想到了这里,钱立不由得再次的冷汗淋漓。

    李理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老钱,你刚才差点就有麻烦了。”

    钱立点头承认道:“是啊,如果张清弈的那手并木森能处理好的话,这个赌我可能是真的要输了。”

    李理喟叹道:“可惜了,可惜了啊!”

    钱立皱着眉问道:“李总,这个木森真的是靠自学的?真的没有拜过什么老师?”

    李理说道:“这些不早就告诉过你了吗?干吗还问?信不过我吗?”

    钱立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他上次赢了小费多少是带了点运气,而今天这盘棋,虽然目前形式落后,但发挥的比上盘要好很多,两盘比较起来,似乎棋力又有所进步,而这之间也就是相隔了一个月,真是让人费解。”

    李理嘿嘿笑道:“别说是你了,我也很吃惊啊,我原以为他能拿个什么业余的世界冠军就算不错的了,没想到在名人赛里是连战连捷,而且随着对高手的实战对局越多,棋力似乎也在不断的增长,嘿嘿,真它***邪。”

    李理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嘻嘻的问道:“哎,老钱啊,如果我的朋友真的进了决赛的话,你们棋会会让他参加世界名人战吗?”

    钱立神色古怪的回答道:“这个问题你别问我,你还是去问黄会长吧。”

    李理摇头笑道:“老钱,你别踢皮球啊,我告诉你,这个问题你今天可以不回答,但是总有一天你要面对它的。”

    钱立冷哼了一声,说道:“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看是还是等你请我吃完烤鸭再说吧。”

    李理看着钱立不爽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开怀大笑,引得研究室里的其他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张清弈的那一子抢占了棋盘上的最后一个大场,也夺走了木森最后的一丝信心。

    木森不禁黯然,他知道棋局已经结束,他也知道自己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量。

    在开局一度落后的情况下,他竭尽全力的追赶,在对手的轻敌和一个小小的软着之后,他甚至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那时,木森的盘面有**目的优势。

    可是张清弈的一手并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

    “混蛋,那一手该死的并,自己怎么会看漏呢?”木森紧紧的握住双拳,痛苦的问着自己。

    这样痛苦的感觉让木森有些惊讶,也感到有些陌生,自己什么时候学会在下棋的时候痛苦了呢?

    “是了,这是我第一次在下棋的时候感到痛苦,这是为什么?也许是以前的我没有经历过失败吗?是的,一定是这样,失败才会让人痛苦,我的过去也许太过顺利,我赢了太多的棋,我甚至已经忘了输棋后的苦涩,忘了失败后的痛苦。我一直习惯于赢棋后别人投来的羡慕的眼光和啧啧的赞叹,也尽管我不在乎这些,但我还是习惯了,不是吗?”

    “有一点我想我忽略了,那样的顺利只是建立在低水平的对局上,即使是偶尔的输上一盘,也常常归咎于自己的大意。但是今天,我彻彻底底的输了,也真正的感受到了失败后的痛苦,我想,这大概就是刘大哥临终前让我走出来的真正含义吧?”

    沉默了良久,轻轻的吸一口气,木森想通了这让自己痛苦的根源,原本已经丧失的信心又再次的回到了他的胸膛,在他的眼里,张清弈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也许不会是今天,也许那会是在将来。但是今天的这盘棋,他确实是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研究室内,李理轻轻的‘哎’了一声。

    “这就认输了吗?我看还可以拼一下的嘛。”李理看着监视器里的木森表示认输的时候,皱着眉说道。

    钱立看了一眼李理,淡淡的说道:“在这样的局势下,没人能赢得了张清弈。”

    微微一顿,钱立又继续说道:“不过你的朋友对局时的心态很好。”

    李理叹口气说道:“都认输了,还说什么心态的好坏。”

    钱立摇摇头说:“你不是职业棋手,你不明白的,他认输并不是因为气馁而无意再战,而是因为他知道再下下去,下的将不再是棋,下的只是气而已。”

    李理皱了皱眉毛,问道:“气?这是什么意思?”

    钱立回答道:“争强好胜的气,这股气也许是为了挽回面子,也许是为了浑水摸鱼,但是无论如何,这都已脱离围棋本真的境界。”

    李理摇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倒认为这样没有什么不好,职业围棋讲究的就是胜负,成者王,败者寇,只要能赢棋就是硬道理,你看那些韩国的棋手,哪一个不是胡搅蛮缠的高手,可是人家就是能赢棋,又有哪个人敢说他们下的棋没有境界?”

    钱立笑道:“你说的也许是对的,而事实也是如此,不过我以为这里面总是有些区别的,怎么说呢,也许这样能赢的了一时,却未必就能赢的了一世。再说透点吧,这一时赢的是只不过是气,但有可能输的是一世的棋。”

    李理笑道:“哎,老钱啊,你这话怎么有点象绕口令啊?听的我胡里糊涂的,”

    钱立哈哈一笑,说道:“我也不指望你能听懂,即便是听懂了,你这辈子也还只是一个业余棋手,倒是你的那位朋友真让我有些佩服,先不说他棋力的高低,就凭他对局时的心态,现在的职业棋手就没几个能做到,有些大将风度啊!”

    李理深深的看了钱立一眼,说道:“老钱啊,这一说到棋,我怎么感觉你好象变了一个人,有点——有点高深莫测,不不,应该说是那什么——哎,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变了一个人,一个有点让我不认识的人了。”

    钱立轻轻的笑了笑,说道:“也许是这样吧,毕竟我下了几十年的棋,感受总是有些的,再加上咱们在一起谈的更多的工作和金钱,相互不了解的地方还有很多,这也很正常啊。”

    李理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话,却听钱立说道:“哎,你朋友从对局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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