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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六十四回



  错过良机 震宝遗憾遭败局
  为图吉利 大元香烟换牌子

  话说邵震中与小林觉之战,虽然局面微细,但邵震中的黑棋一直不太乐观。在一大群观战国手中,是马晓春第一个发现邵震中不要按常规在里边破眼,而有一路扳的妙手,如此可白白便宜两目棋。在这些国手眼里,能白白便宜两目棋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更何况这盘棋本来是细棋。

  这时,正好有三位香港的棋友特地赶到深圳来看棋。他们与老聂和老郝都很熟,所以一进研究室就抱歉说昨天睡晚了,没能上午赶来。老聂则幽默地说:“不晚,不晚,你们一来可能邵震中就要出妙手了。”三位香港棋迷顿时十分高兴,马上溶入中国方面的笑声不断中。

  酒卷和浜崎望着这一切有些茫然不解。因为他们刚从对局室出来,明明看见小林觉已摆出一付赢棋的模样,怎么中国方面还会如此欢天喜地呢?浜崎忍不住悄悄问精通日语的华以刚:“现在的形势是邵震中好吗?”华以刚据实说:“不,不,是马晓春发现了一步妙手,如果邵震中能下出来的话,那黑棋就有希望胜出。”浜崎用笔记下了华以刚的话,然后聚精会神看着中国方面在帮对局者收官子。曹大元第一个清点完目数,然后说:“黑棋可胜半目。”大家跟着又是一阵高兴。

  酒卷对汉语一窍不通,见此情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只得拉拉浜崎的衣服,埋怨地说:“你倒好,去问问怎么也不给我透个信。”浜崎连忙道歉:“对不起。刚才华以刚说,马晓春发现黑棋有步妙手,形势有可能要逆转。所以我一紧张就忘了告诉你了。”酒卷一听也很着急:“这么说,小林君要输了?”浜崎赶紧安慰酒卷说:“现在邵震中正在读秒,这个妙手他未必就下得出来。”说完,浜崎就拉着酒卷:“我们赶紧到对局室去看看吧。”

  酒卷和浜崎刚到对局室中,就看见邵震中在裁判读到55秒时,按常规在里边破眼收气。浜崎本来就是围棋业余高手,刚才又看国手们摆了棋,当然知道邵震中已错过了单在外面一路扳的妙手。当时情不自禁的浜崎还没等酒卷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伸手就把酒卷拽出门外,然后拉着他直奔隔壁的研究室。酒卷不解地问:“怎么刚进去就出来了呢?”浜崎边走边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到了研究室,浜崎马上对华以刚说:“华君,邵震中已经下了在里边破眼的棋。”“什么?”华以刚有些惊讶和失望,然后给大家转达说:“震宝已经在里边破眼了。”老聂和老郝几乎同时问:“这是谁说的?”华以刚指指浜崎:“他刚从对局室出来,是他看见震宝下这步棋的。”老郝还有些不相信,竟站起来说:“让我去看看。”但国手们的神情已经黯淡起来,因为他们知道浜崎没有任何理由说假话。

  酒卷已从刚才浜崎用日语对华以刚说的话,明白了一切,也从中国方面由晴转阴的表情上知道小林觉已稳操胜券,这一刻酒卷心里是如释重负的。因为来中国前,大竹英雄就说:“只要小林觉能赢一盘回来,就算完成了任务。”作为日本队领队,酒卷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而在中国一侧,心情最忐忑的当数下一场即将出场的曹大元九段。

  曹大元的性格温文而又有主见,他的棋风也如其人,堂堂正正而从不咄咄逼人。有记者形容他是一位儒将,或者说是一位长跑型选手。他在类似积分循环制的多轮制比赛中,国内的成绩仅次于聂卫平、马晓春。但在一轮制的淘汰赛中,由于曹大元的搏性不够,再加上曹大元过于敏感,因此常常不能完全发挥出他的水平。也正因为曹大元有这样的弱点,让本来与他水平伯仲,但喜斗好杀的刘小光先他夺取了全国冠军和大赛头衔,在这两次擂台赛排位上也都在曹大元之前。

  但最近这一年来,曹大元的棋似乎有了长进。他在段位赛上率先升为九段,是中国棋坛继陈祖德、吴淞笙、聂卫平、马晓春之后的第五位九段棋手。特别在两个月前国家队内部的访日棋手选拔赛中,曹大元又以15胜3败的成绩夺得第一名,因此国家队上上下都对他寄于很大希望。在这次赛前的动员会上,邵震中没跟他商量,就勇敢地站起来表态说:“这次我和曹大元有决心不让小林觉活着回去。因为我知道我对小林觉的胜率只有50%,但曹大元应该有70%的把握。”其他人也都说曹大元近来成绩不错,这次应该有好的表现。

  这些赞扬和鼓励的话对有些人来说,或许会是一种动力,但对曹大元却完全是一种不堪重负的压力。如果有人赛前对曹大元说:“这次你战小林觉大概凶多吉少,大多数人都不看好你。”这样曹大元反而会激起斗志,从而以平常心发挥水平。而从曹大元的内心而言,如果他和小林觉是五番胜负,那么曹大元会觉得很踏实也很有信心。但现在只是一局胜负,而且大家都认为他要赢,他自己又没有把握,这种反差对曹大元而言,就是一种难以克服的压力。

  所以,曹大元当时特别希望邵震中能赢下小林觉,这样可以让国家队对赢棋的渴望稍稍有所缓和。但现在,邵震中几乎肯家要输,而大家的赢棋期待就会更甚一层,这种感觉让曹大元有些喘不过气来。再加上邵震中曾跟他谈过江西术士所谓蛇口凶险的事,曹大元心里更有一种怪怪的不祥预感。

  郝克强阴沉着脸从对局室回到研究室,他一连问了好几遍:“邵震中还有机会吗?”但所有人都默默地摇摇头。郝克强只好说:“看来曹大元立功的机会来了。”曹大元没有回应。老郝注视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曹大元的脸色有些苍白,所以关心地说:“曹大元是不是累了,赶紧去休息吧。”曹大元勉强笑了笑,嘴里说:“没关系,没关系。”但心情却始终放松不下来。

  对局室里,邵震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放走了一个绝好的翻盘机会。当坚持到最后裁判数子时嘴里还说:“下午一直找不到机会。”这时曹大元等人已经涌进研究室,曹大元一听邵震中还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曹大元恨铁不成钢地说:“不是找不到机会,而是机会到你面前,你视而不见。”邵震中以为曹大元诈他,还有些不服气地说:“不可能的事,我不相信。”曹大元平时跟邵震中呕气惯了,便一边嘟囔:“你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小子!”一边拿着棋谱指着下边说:“你不用在里边破眼,直接在外面一路扳,不就白白便宜二目棋吗?”邵震中一听马上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心中刚觉得懊恼。但此时数子已经结束,裁判宣布白胜1目半。邵震中便立即反击曹大元说:“光便宜两目有什么用,还不是输半子吗?”曹大元又指着另外一处说:“这里也损了一目。如果全走对,不就你赢半目了吗?”邵震中这才开始难过起来,呆呆地坐在那儿楞住了。

  其实那时小林觉也以为自己是完胜之局。看到曹大元与邵震中在那儿争论,心中便有些狐疑。他忍不住问浜崎:“我的棋产生过危机吗?”浜崎便告诉他黑棋有一路扳的妙手。这让小林觉忍不住一阵咋舌,曹大元还用手指指另一处官子,说这步棋应在那边挡,这下小林觉全明白了。他用扇子拍拍自己的脑袋说:“自己真是幸运啊!”

  小林觉二连胜,而且在总比分上日本队四比三领先,这让中国队上下情绪都有些低落。在晚上会餐时,三位香港棋迷忍不住当众埋怨老郝:“中国有那么多好地方,怎么单挑个叫蛇口的地方来比赛呀。人进了蛇口那还有活路啊!”当时海上世界的胡总和招商局的余昌民脸上十分尴尬。老郝见此连忙解围:“话不能这么说,日本人不也到蛇口了吗,他们怎么赢棋了呢?”香港棋迷对此只好苦笑着。当时只有华以刚、邵震中、曹大元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江西术士的那封信。

  与中国的沉闷相比,日本方的晚餐一片喜气洋洋。酒卷和浜崎轮流向小林觉敬酒祝贺,连藤泽也连连夸奖小林觉下得不错。小林觉脸上神采飞扬,尤其是和钱宇平、邵震中两盘棋一盘是逆转胜,一盘差一点被逆转。这种大难不死的感觉会让棋手有重生一般的充满激情。小林觉高兴地对酒卷和浜崎说:“第一盘对钱宇平君我感到压力最大,这次对邵震中也小有压力。但这两盘棋一赢,我觉得可以彻底解脱了。我相信下一盘棋我会下得更好。”确实,一个连胜的棋手,尤其是在擂台赛中节节连胜的棋手,他的竞技状态会越来越好。而相反,作为他的对手则会越来越感到有压力。当初中国的江铸久水平并非就比日本人高,但就借着这个优势五连胜。现在小林觉看来要步江铸久的后尘了。

  第二天上午,曹大元就一个人上街买香烟。原来曹大元平时抽烟不多,但下棋时却喜欢叼着烟,而且抽的牌子是美国的三五牌。昨天晚上曹大元不知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三五”的牌子好像不太吉利,因为只有自己输了,中日的比分才会三比五,所以曹大元决定比赛那天不抽“三五”牌美国烟,而是准备去买两包“红双喜”牌的香烟。曹大元想这“红双喜”名字吉利,这两个喜字一般高,这不暗喻中日双方会四比四打平吗?而且比赛那天正是“七·一”,如果自己能赢棋,那不正含“双喜临门”吗?

  因此曹大元便喜滋滋地上街买了两包“红双喜”牌香烟回来,准备在比赛中图个吉利。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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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六十三回



  危言耸听 术士测蛇口凶险
  海上世界 小林现胜利神情

  话说第二届NEC中日围棋擂台赛第六场钱宇平败于小林觉,中日双方战成三比三。这对两队来说,都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聂卫平已经向邵震中和曹大元下了“指令”,让他们两个在深圳蛇口无论如何也要阻挡住小林觉的进击。而邵震中和曹大元都曾在两年前战胜过小林觉,此时当然也斗志满满,自信十足地为蛇口之行进行了赛前准备。

  媒休的舆论开始陆续出笼,而且下一轮比赛安排在蛇口的消息也已在报章上刊出。这时国家围棋队突然接到一封来自江西的信,领队华以刚不看犹可,看后心情却顿时大坏起来。

  原来这位来信者自称是个研究《周易》的高手,也是对所谓“姓名学”的爱好者。按照华以刚本来的脾气,这种带有迷信色彩的来信马上就会被他扔进垃圾箱里,但这封信的字真可说是写得“字字珠玑”,让华以刚不由得感叹:“中国的方块字竟还能写得如此漂亮?”华以刚一向对有才之人十分尊重,这位“术士”的字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应该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于是华以刚便耐着性子看完了信。

  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这位金姓“术士”在报上看到中日擂台赛要到深圳蛇口去下,认为此举万万不可。理由是“蛇口”地名险恶,对要出场的邵震中、曹大元非常不利。因为邵震中1958年生,属狗;曹大元1961年生,属牛,这两个属相进入“蛇口”,那是“有去无回,必死无疑。”而日本的小林觉是1959年生,属猪,这猪是蛇的六冲死敌,因此在蛇口,小林觉必定会如鱼得水,连胜两局。

  华以刚看完此信,心中一阵好笑。因为围棋的胜负如果可以这样解释,那干脆比赛都让“术士”上阵得了。但华以刚破天荒地没有把这封信扔掉,而是随手把它放在书桌左边的抽屉里。

  就在国家队一行马上就要出发到深圳蛇口的前一天,邵震中找华以刚要一张表格。当时华以刚正与队员谈话,便对邵震中说:“表格在左边抽屉的一个信封里,你自己去拿。”于是邵震中便到办公室去了。

  邵震中来自江苏一个小城镇的棋手,平时做事为人十分诚恳,故人缘极好。但他也有一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习惯。当他拉开华以刚的抽屉,随手从一个信封中抽出来的竟是这封江西“术士”的信,于是他便知道了“蛇口不能去”的意见。

  邵震中平时私交与曹大元最甚,于是便把这个“术士”的来信当作笑话讲给曹大元听。但曹大元一直是个十分敏感的人,当他听邵震中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安涌上了心头。他马上说:“我对蛇口这个地名也觉得怪怪的。”邵震中则大大咧咧说:“我觉得地名与胜负没什么关系,明天就要启程了,没功夫想那么多。”

  由于蛇口方面的盛情邀请,这次去比赛的国家队一行阵容比平时庞大。郝克强、聂卫平、华以刚等都借机到深圳这座当时第一个进行改革开放的城市来看看。深圳蛇口方面的余昌民和“海上世界”的胡总到机场接机,然后马上到蛇口的海上世界住宿。国家队一行下车时,就看到在蛇口工业区的海岸边,停泊着一艘一万五千吨的巨型客轮。船舷近岸一侧高高挂着由邓小平同志亲笔题下的“海上世界”四个大字。据胡总介绍,这“海上世界”原为法国制造的远洋客轮,前几年还作为中日友好之船访问过日本。如今,作为远洋轮,它已结束了自己的航海生涯,但作为“海上世界”,它又开始了新的生命,为深圳和蛇口的旅游事业作出自己新的贡献。凡到蛇口的游客,几乎没有不到“海上世界”观光的,所以每天都要接待数万计的人。胡经理说,他们特意把一年一度的“大修”安排在这几日,所以可以给比赛有个清静的环境。

  接着,胡经理带大家参观了“海上世界”。原来船上有餐厅、卧室、商店、舞厅、酒吧、游泳池。游客在这里可以品尝到鲜美的海味,可以欣赏现代音乐,可以作健美运动。它的豪华客房,可以同五星级宾馆相媲美,而其中最为豪华的套房由原来的船长室改建,柔软的地毯,古色古香的沙发和茶几,让国家队一行连连说,想不到船上还会有如此豪华的住所。胡经理接着说:“这间房间就是比赛的对局室。”邵震中马上咋舌扮鬼脸,聂卫平见后正色对邵震中说:“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未在如此豪华的地方下过棋呢,所以明天你一定要下出和这个房间相匹配的好棋来。”大家顿时哗地笑开了。

  据说小林觉一行一小时后也到“海上世界”,胡总同样领着日本队一行参观了“海上世界”,他们都对把比赛安排在这里的创意赞不绝口。胡总和余昌民都是围棋爱好者,当然对日本队中的藤泽秀行非常尊敬。当日本队一行到“海上世界”酒吧时,藤泽看到酒吧里满是名牌威士忌,便开玩笑说:“如果能随意喝酒的话,我就到你海上世界酒吧来打工吧。”胡总马上说:“这怎么敢当。如果藤泽先生想喝酒,我们这里随你喝。”藤泽吃惊地说:“真的?威士忌很贵哟!”胡总洒脱地挥了一手:“藤泽先生想喝就喝,这点酒海上世界还是请得起的。”藤泽高兴得哈哈大笑,连连说:“谢谢!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1986年6月29日,NEC中日围棋擂台赛第七场比赛在蛇口的海上世界拉开战幕。老郝特意让胡总穿着漂亮的客轮船长服宣布比赛开始,让这场比赛有了别具一格的情趣。日本记者浜崎对着这个场面猛一阵拍照,然后得意地对酒卷说:“船长宣布比赛开始,这种场面日本前所未闻。”酒卷对此也显得非常高兴。

  由于船上的房间偏小,等日本记者先拍完照,再让中国记者进去拍照,胡总和棋手又按刚才一样再演一遍。十几个记者团在一起,形象简直可以用叠罗汉来形容,如果当时也有记者把这一幕照下来的话,肯定是绝顶精彩的摄影佳作。

  十分钟后,刚才还挤作一团的对局室静了下来。由于邵震中和小林觉都是稳健的棋风,所以双方的布局十分平稳。

  比赛的研究室设在隔壁的一间客房。藤泽秀行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评论棋局,所以话显得特别多。特别是快到封盘时,藤泽已喝了一瓶多威士忌,所以微醉着说:“邵震中应法过于软弱,所以这棋白棋好下吧。”华以刚、聂卫平显然不能同意藤泽的看法,但又不想当面与藤泽相争,于是只好脸色尴尬地哈哈着,这一点连写观战记的浜崎都看出来了。等宣布封盘后,浜崎特意追问华以刚说:“藤泽先生说小林觉的白棋已经优势,是不是中国方面不赞成他的意见。”华以刚笑着说:“或许白棋确实好下一些。但藤泽先生说白棋优势明显,在程度上或许还没到这一步。”后来浜崎把封盘前后的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写在了这局棋的观战记上。

  下午续战,藤泽秀行据说因为喝酒过多,已在他自己房间里睡着了。所以研究室里这时成了中国棋手研究的天下。据说在研究室里,往往获益最多的就是单方的研究阵营。因为彼此间十分熟悉,又有共同的立场,一般会对局势探讨得相当深入。而如果有两方的棋手共同探讨,则一般双方都较客气,局部的变化也只是点到而已。上午的研究如果不是藤泽因喝酒说话比较随便的话,根本不可对局面有比较深的结论。

  浜崎也夹在中国棋手中。下午三时整。酒卷从对局室出来,便悄悄问浜崎:“你听了半天,今天的形势怎么样啊?”浜崎非常有把握地说:“应该是小林君不错。”酒卷打趣说:“你又听不懂中国话,怎么知道这一点?”浜崎笑嘻嘻地说:“我已观察过多次,棋手的表情就是对局的晴雨表。你看聂卫平、马晓春他们一个个神情凝重,而且一个一个争着为邵震中的黑棋出谋划策,这不明摆着黑棋形势不乐观吗?如果是邵震中形势好,他们全是中国人在一起,那还不笑声连天啊!”酒卷笑着连连对浜崎点头。

  应该说,浜崎对中国棋手的习惯是相当了解的,此时形势确实是小林觉局面稍乐观的棋。邵震中与小林觉在一场布局过后就进入大官子收束的较量中似乎并不占便宜。在对局室里,邵震中鼓足勇气在白棋的阵营里留了几着伏兵,然后看看没有什么希望就放弃了。小林觉则有些放松起来,他本来带了一把折扇,从对局开始后一直没有打开过,此时他有余裕把折扇拿在手上把玩着,两个手指在腿上交叉轻轻弹着。在一旁观战的酒卷看见小林觉如此表情,心中一阵大喜——因为在日本比赛中,小林觉的这种动作就是胜利的宣言。所以酒卷赶忙把浜崎拉出研究室说:“小林君要胜了。”然后把小林觉的动作讲给浜崎听。浜崎也高兴地说:“小林觉用手指弹大腿,那棋肯家要赢了。”

  等浜崎和酒卷回到研究室,发现中国的国手们一个个神情黯淡。这时郝克强也走进研究室,他听了聂卫平、华以刚的叙述有些不服气,于是随手指着在白空里的几个伏兵说:“难道这几个子就没有手段了吗?”

  马晓春本来一直在注视着这里的情况,听老郝这么一说,他对老聂和华以刚说:“假如黑棋在一路扳怎么样?”这一句似乎无心的话却顿时让大家鸦雀无声起来。突然,大家似乎一起叫出声来:“震宝有戏了!”然后互相笑着。这一下弄得酒卷和浜崎不知发生什么事情,霎时有些呆住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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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六十二回



  生死之战 小林觉把握关键
  大龙愤死 钱宇平痛苦万般

  话说中日围棋擂台赛钱宇平与小林觉之战,在前半盘已经明显优势的情况下,由于钱宇平不肯委屈忍让,现在局势已面临着“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最激烈场面。

  这种时候,往往是旁观者比对局者更为紧张。在日本大阪的研究室里,虽然关西棋院的棋手因今村俊也已经败北而来观棋的人大幅减少,但因都集中在大竹英雄的周围,所以从局部而言,气氛还是相当热烈的。

  “白棋能活吗?”这是写观战记的浜崎不知问了多少遍的话。但大竹一直谨慎地没有下结论,其他棋手也没有一个敢吭声的。在座的罗建文知道,日本棋手的研究一直有这样一种习惯,即在虚路方面大家都能畅所欲言,但凡一涉及真刀真枪的攻杀死活问题,日本棋手马上就缄口不语了。或许从日本棋手的观念出发,虚路境界是值得交流的,而实路计算则是个人的能力问题,再加上实路上很难当场就作出判断,所以久而久之,日本棋手碰到这样的局面,都喜欢用一句“双方为难”来概括看不清的局势。

  罗建文听周围一片“太复杂了!”“无法看得清”的感叹声中,想起如果放到中国棋手中去,大概十个人中有九个人都想彻底弄明白这块棋究竟是死还是活的。往往一伙人分成两方,一方代表攻击,一方代表防守,大家纷纷出谋划策,万一不行再推倒重来。这样实路上的交流无疑对棋手的战斗力帮助极大。据说韩国棋手比中国棋手还更喜欢实战研究,他们有时研究一个小小的变化也喜欢摆得很远很远。可以说,韩国式研究完全和日本式研究是两个极端。而在不同环境的熏陶下,日本棋手棋理清晰但花拳绣腿,韩国棋手序盘不力但战力剽悍。中国棋手则居于两者之间。这三者的区别既源于习惯,更源于一种观念,一种民族文化的底蕴。

  果然,在中国围棋队的训练室里,以刘小光和江铸久为首的一方已自然地作为小林觉攻击的一方,以马晓春、邵震中为代表的一方则为钱宇平的求活不断出谋划策。而聂卫平、曹大元等则是“墙头草”,一会儿批评攻的有问题,一会儿批评守得有问题,同时也帮两方出主意。十几次演变下来,好像马晓春守的一方略占优势。最后聂卫平和马晓春都下结论说:“白棋先在中腹做一个愚形要眼位的下法是这块棋可以做活的命脉。这步棋如果让黑棋先手走到,则白棋凶多吉少,如果这步棋白棋走到,那么凭钱宇平的实力,大概很轻易就能做活大块。”

  这些话让一起参与的记者朋友大概弄清楚了这盘棋的要领,现在中国记者担心的就是钱宇平能不能够在这种局面下选中正确的途径。

  郝克强无疑是所有人里边心情最为紧张的一个。由于他的棋艺比一般记者要强不少,所以更能理解这步愚形先手的重要性。他甚至说:“经小聂和马晓的指点,连我都对这步愚形做眼一目了然,难道钱宇平会看不出来?”华以刚只好安慰老郝:“别急,钱宇平应该想得出来。”

  也难怪老郝心里着急。当初决定把谁放在男子选手第一棒时,内部确有不同意见。因为当时钱宇平已升为八段,按国内的成绩排在邵震中之后也未必不可。但老郝却力挺钱宇平放在男子第一棒,认为钱宇平能为中国队先创连胜的佳绩成为“江铸久第二”。所以当钱宇平战胜今村俊也的当晚,老郝高兴得竟私人掏腰包请老聂和华以刚吃夜宵。老聂吃了还调侃老郝说:“还是托钱宇平的福,让老郝破天荒自己破费招待我们。”老郝心情好的时候,根本听不出老聂的调侃,反而高兴地说:“如果你们觉得不过瘾,等钱宇平再赢小林觉后,我让单位再好好摆一桌庆贺庆贺。”

  其实在国家队,老聂和华以刚都像老郝一样,对钱宇平抱着极大的希望,而且私下甚至聊过,如果钱宇平不能连胜几局,那么第二届擂台赛中国队将凶多吉少,所以也把钱宇平对小林觉之局提升到中国队能否再胜第二届擂台赛的高度。但这一估计,老郝、老聂和华以刚都不能爽快地放出话来,怕给其他棋手增加不愉快的压力。现在当钱宇平的棋局面临着生死而重大的关键时刻,难怪老郝的着急显露在脸上,而老聂和华以刚的着急都放在心里。

  话分两头,在日本研究室里浜崎见日本棋手一个个都不敢表态,当时便心生一计,他赶紧问罗建文:“听说北京许多棋手也正研究这局棋,不知他们的结论如何?”罗建文当时有些迟疑——因为按规定还要半小时才给北京方面传谱。但世故的浜崎马上说:“我这里有两张加急电话卡,用起来特方便。你给北京打电话或传真,就使用这种卡好了。”罗建文几经推辞不了,只好马上给北京方面打电话,然后回来对浜崎说:“北京方面已经有了结论,说如果钱宇平先走愚形做眼的手段,白棋必活无疑。”浜崎一听此话,马上再用这话逼大竹:“大竹九段,刚才中国方面已经下了结论,说如果钱宇平现在走愚形做眼,则白棋必活,你看呢?”

  有了中国棋手研究结果作为参考,大竹嘴里不断说着:“确实!确实!”一边在检视着结果,然后用非常肯定的口吻对浜崎说:“我同意中国方面的结论,如果钱宇平看到这步棋则这局棋中国队赢定。”浜崎赶紧把这些意见写进他的观战记。

  这种情势下让酒卷的心情陷入谷底。当今村俊也从中国两连胜回来,日本舆论一片乐观气氛,认为女子和少年两阵过去以后,现在该是日本队领先的时候了。就连NEC公司方面,也对酒卷流露出:“第二届到山城为止。现在看问题不大吧?”但此时只有酒卷一人心里暗暗叫苦,因为他也和中国方面一样,认为钱宇平有可能成为在日本队喉咙里的一根尖刺。钱宇平上一届赢棋认输,让超一流九段小林光一至今还心有余悸,如果让他成为“江铸久第二”,那么第一届擂台赛日本队败北的悲剧就有可能再现。所以当钱宇平来日本第一局胜了今村以后,酒卷就极为担心钱宇平再胜。而现在,这种可能性就要出现在眼前,这时酒卷紧张得马上拉着浜崎跑进对局室去观看实况了。

  在对局室里,钱宇平面对小林觉拼死的攻击,心理却莫明其妙地紧张起来。如果以唯心论来解释,或许在冥冥之中,命运之手已把钱宇平引向一个让广大棋迷深深失望的深渊。因为从钱宇平的计算,钱宇平的实力,他完全有能力可以发现那步愚形做眼的手段,北京方面也都认为钱宇平应当看看出这步棋来。可在当时,命运之手却无情地遮住了钱宇平的眼睛,他竟自始至终都没看见这步棋。这种毫无理由的失误无法对别人解释,更无法对自己解释,赛后的郁闷和痛苦连着对小林光一那盘赢棋认输的棋局从此伴随着钱宇平的许许多多日子,给他的身心带来极大的伤害。当然,这是后活。

  小林觉在这盘棋中的状态并不算好,但在后半盘时,钱宇平的状态竟比他还差。就在双方为大棋生死纠缠时,小林觉比钱宇平先发现了这步棋。当小林觉在读秒声中抢先一步占了这着原本该钱宇平占到的愚形着点时,钱宇平突然痛苦地叫出声来,因为这时他才完全看到自己有这步做活的好手。浜崎在第二天的观战记中这样描述说:“本来对局双方都忘我地沉浸在生死的攻防中,但小林觉突然用力地把一步棋拍打在这盘棋最关键的一点上(黑125),当时一片寂静的对局室马上就听见一声从嗓子眼里逼出来的低沉痛苦声,那是钱宇平情不自禁从内心吼出来的。我曾亲眼目睹钱宇平因赢棋认输而一下子拉开衬衫而飞崩两颗钮扣的情景,现在再一次看到钱宇平如此痛苦的声音和神情。可以说,对自己犯错而自责的痛苦,在日本是找不到与钱宇平类似的棋手的。”

  浜崎和酒卷虽然从心里希望小林觉能够胜出,但此时却被钱宇平的“痛苦瞬间”深深震撼了。以至当酒卷和浜崎拿着棋谱来到研究室时,大竹看了两个人有些严肃的表情,还很遗憾地说:“怎么,白棋做活了吧?”酒卷这才回过神来说:“白棋大概死了。”

  大竹因为没有看到对局室的一幕,所以马上高兴地说:“真的吗?太好了!快拿棋谱来。”当大竹看到小林觉先于钱宇平走到关键一着,竟长长舒了一口气说:“真是如释重负啊!”

  罗建文此时心情复杂,他马上先给北京去了传真,并在棋谱边上写了四个字:“钱大输了。”

  棋谱传到北京,所有人立刻都傻了。棋手们的情绪低落是因为觉得钱宇平运气不好,但老郝以及记者们看问题的方式却与国家队截然不同,他们觉得这样已经快赢到手的棋输出去了,这多么不应该呀。

  望着老郝激动而又不满的神态,老聂和华以刚无语。特别是华以刚,因为请记者来参与本是他的提议,本来以为可以让大家好好宣传宣传,孰料反让大家跟着尝到失败的痛苦。再加上对第二届擂台赛的前途有一种悲观,这场让社会和媒体参与的“创新活动”弄得有些虎头蛇尾。

  与北京相反,日本方面却感到了由衷的高兴。他们在第二天的报道中毫不隐瞒他们对目前三比三的比分感到满意。一篇评论甚至说:“从实力上分析,中国队的优势在前面,日本队的优势在后面,所以日本队能在前面和中国队打成三比三,应该是一个十分满意的结果。”

  中国方面的宣传虽然有些低调,但因为双方比分还是三比三,所以没有一家报纸表示悲观。当时确实没有人会想到,钱宇平输的这盘棋,就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盘一般,把一个让中国队几乎土崩瓦解的“魔鬼”给放了出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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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六十一回



  螳螂捕蝉 宇平成在后黄雀
  忍无可忍 小林变杀棋恶魔

  话说NEC中日围棋擂台赛第六战6月2日在日本大阪府箕面市温泉旅馆打响,由日本小林觉八段挑擂中国钱宇平八段。因为钱宇平是在今年四月的中国段位赛中刚升为八段,所以上一场钱宇平与今村俊也一战中,日本方面因不知情,在棋盘边上放的席卡还是“钱宇平七段”。比赛结束后,罗建文教练跟日本方面谈及此事,这让负责接待的酒卷连连向罗建文和钱宇平鞠躬道歉。这不,今天的比赛,新席卡已赫然写着“钱宇平八段”了。

  赢棋的感觉总是最好的。钱宇平看来昨晚睡了个好觉,精神面貌让罗建文看了很是放心。与此对照,小林觉的神态反倒有些拘谨,他到赛场看见钱宇平的席卡标着“八段”,便马上对陪同他进对局室的酒卷说:“钱宇平君已升八段了吗?”酒卷马上一点头:“今年四月刚升的。”小林觉“哦”了一下,神情略放松了一些。

  裁判长由大竹英雄担任。当他宣布比赛开始后,小林觉没有多考虑就在右上角下了星位。钱宇平则稍作考虑,走了左上角的星位,然后双方便在左下角形成一个常见的“大雪崩”定式。等这个定式下完,棋盘的一角已密密麻麻落下近四十手棋了。

  这样的大型定式一般在比赛中不易碰到,因为一个定式就下满了棋盘的四分之一,很多棋手都会感到很单调,但钱宇平与小林觉之所以会采用这个定式,却是因为“各怀鬼胎”。

  原来一星期前,小林觉刚在日本王座战中与加藤正夫下过一局棋,双方的布局至三十七手,完全跟现在与钱宇平下的一模一样。后来那局棋小林觉曾获得优势。所以现在小林觉轻车熟路,当然非常愿意与钱宇平下起曾和加藤下过的布局。

  事也凑巧,钱宇平在中国备战时,正好新华社的一位棋迷给他送来几局小林觉的对局,其中就有小林觉对加藤的这一局。当时钱宇平就认为小林觉的优势其实不是黑棋下得好,而是白棋的第三十八步棋过于保守才导致落后的。而这一点,似乎日本报刊上的评论丝毫没有涉及。于是钱宇平来日本前就在心里盘算,如果赢了今村,就与小林觉下这样的布局。

  两位棋手就这样“异途同归”,双方劈劈啪啪地一气下到黑棋第37步飞。

  但第三十八步棋白方停往了。十分钟后,钱宇平不在中腹行棋而改为在右下挂角,局面就此与加藤之局“分道扬镳”了。

  小林觉显然有些诧异,于是他也经过十几分钟的思考,开始对钱宇平中腹的白棋展开攻击。

  裁判长大竹英雄看双方在十分钟内就劈劈啪啪下了三十七步棋,心中也有些奇怪,所以他到研究室见到罗建文的第一句话就是:“双方一个定式下得那么快,难道都是有准备的?”罗建文一看这个局面,马上说:“这和一周前,小林觉八段与加藤九段之局下得一模一样。”大竹马上吃了一惊:“怎么连我都不知道,你们中国方面就知道了?”罗建文解释说,是中国新华社的棋迷把日本报纸上刊登的这局棋给钱宇送来的。大竹深有感触地说:“中国棋迷真是热心啊。如果钱宇平真是有备而来,我看小林觉要为难了。”

  在对局室里,情况还真如大竹英雄所言。因为钱宇平是有备而来,所以面对黑棋的攻击处理得非常简洁流畅。而且在中午封盘前,非常愉快地占据了局面的最大处——白68的分投。当时在研究室的大竹英雄对钱宇平的下法连连点头称评,并在封盘前下结论说:“钱宇平的捞地战术获得了明显成功。如果下午小林君没有一点非常手段的话,贴目是不可能贴出来的。”罗建文当然心中十分高兴。因为今天早上北京方面来电话,说下午已决定让记者也来参与国家队研讨,要罗建文比赛一封盘,就赶紧把棋谱传回北京。所以罗建文棋谱传真时,还特意把大竹英雄的话写上,好让大伙儿先高兴一下。

  话分两头。下午一点,在北京国家围棋队训练室分外热闹。有十来个记者早早赶来旁听国家队的集体研讨。

  华以刚领队拿着罗建文从日本传来的棋谱在手里扬了场说:“钱宇平现在形势怎么样?我先给大家念念罗建文写在棋谱边上的话。”说完便念:“大竹英雄说,至白68分投,白棋地多优势,黑棋贴目困难。”训练室内一片喜气。不知那位记者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乘势一起鼓掌,就仿佛钱宇平已经赢了棋一样。

  接着华以刚在大棋盘上按棋谱摆棋。摆到双方在左下角下完一个大定式时,华以刚便让邵震中起来说:“震宝(这是邵震中的小名),这样的大型定式是赛前就准备的吗?”邵震中帮钱宇平共同准备了比赛,当然对情况了如指掌,于是便高兴地说:“这盘棋的布局是小林觉和加藤所下,正好钱宇平看过。他当时觉得加藤之所以会形势落后,就是因为太注重中腹的出头而致。所以钱宇平想了很久后跑来对我说,他认为还是38位挂角好。当我问他对黑棋的攻击想好对策了吗?钱宇平当时就摆出了几组变化。所以这个布局钱宇平完全是有充分准备的。”

  华以刚马上说:“小林觉自以为这个布局很熟,殊不知钱宇平更有准备。这就是俗语所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由于这种比喻的生动,满屋子的人都笑开了。

  当摆到封盘前的白68分投,研究室的气氛十分高涨。因为不但是先前听了大竹的结论,而且国手们一个个凭自己的感觉,也都觉得白棋布局成功。这时因为罗建文的谱还未传到,华以刚便抽空说:“现在擂台赛的知名度越来越高。昨天深圳特区的一位开发区负责人特意到北京来与老郝商量,希望下一场在中国的比赛到他们蛇口工业区的海上世界去下。我也被老郝叫去与那位负责人见了面,一看原来曾是清华大学的爱好者叫余昌民,毕业后到深圳做了官。由于熟识,我开玩笑说:‘蛇口这个地名太吓人了吧。’余昌民却说,蛇口名字虽不雅,但却是个好地方,特别是比赛在一艘法国造的客轮上进行,所以别有趣味。”

  大家一听都很高兴,特别是那些记者,都表示下个月一定要随中国队到深圳的“海上世界”去观战。

  研究室里一下子热闹非凡,突然罗建文从日本已传谱过来。华以刚接过来一看,觉得钱宇平各处都走得不错,现在就剩右边一块棋还未做活,假如这块棋活净,则连盘面上白空都不差。于是华以刚在大棋盘上摆出实战图后,邵震中已经忍不住站起来说:“这棋钱宇平已经胜定。”华以刚不放心,开口问刘小光说:“你是吃棋专家,依你看钱宇平的这块棋你能吃得掉吗?”刘小光笑着说:“现在最凶的下法就是在二路夹一下,如果白棋在里边退,则黑棋得了便宜还能继续,如果白棋不肯……”刘小光话音未落,马晓春马上出来抬杠:“什么叫如果不肯,钱宇平绝对不肯。白棋就这么顶出去,难道你能吃掉白棋么?”刘小光也有些不服气:“白棋竟敢顶出去,那黑棋也只有硬吃白棋了。”

  大家一看两人“抬杠”,便起哄说:“干脆上去实战演练罢了。”但刘小光有些怯阵,他虚晃一枪说:“今天人多,我就不出手了。”马晓春则回一句:“量你也不敢。”于是各自“班师回朝”。

  谁知罗建文又传过谱来,小林觉还真是如刘小光所说二路夹了一下,而钱宇平也不甘示弱,已经把棋顶了出来,据罗建文电话里说,小林觉一看棋已无法收拾,只有硬着头皮来硬吃白棋。霎时,这盘棋就成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格局。

  华以刚当时的神情有些紧张,忙对刚才还拍胸脯的马晓春说:“白棋真没问题吗?”

  马晓春正要回答,突然聂卫平陪着老郝回来。他俩是陪深圳的余昌民去吃饭的,因为聊得高兴,所以一直较迟再过来。华以刚一见老聂,马上把主导研讨的“接力棒”交给老聂:“老聂你快来看,钱宇平的这块棋被小林觉追杀,你看能活得了吗?”老聂稍微审视棋盘,马上快人快语回答:“这棋怎么死得了,我感觉钱宇平赢定了。”老郝在一旁听老聂说钱宇平要赢。马上笑着说:“我在饭桌上就说钱宇平今天准赢,果不其然吧。”

  镜头再转到日本对局室,两位棋手已把棋势下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小林觉本来是个稳健型棋手,如果不是形势不好,杀棋的事小林觉是想都不会想的。本来小林的意思是想吓唬吓唬对手,如果对手退让,这棋还可以拼一拼。谁料到钱宇平一点亏都不肯吃,竟硬生生把棋顶了出来。这让小林觉实在无法忍受,只有横下一条心来吃对手的棋。局后小林觉接受浜崎采访时坦承,当时他估计吃掉大龙的可能性不会超过20%,但如不吃棋,则是100%要输棋,所以两相比较,被日本围棋称为“好好先生”的小林觉也不得不“撕破脸皮,菩萨变恶魔”了。

  而此时此刻的钱宇平同样心情复杂。本来他以为这局棋稳稳当当就可能赢下来,但当小林觉二路一夹,钱宇平一念之差就用强挺了出去,结果逼得对手不得不强歼自己的棋。当时因为钱宇平用时偏紧,又已经开始读秒,这让钱宇平顿生后悔,他觉得当时如果冷静一些,完全可以妥协求活,如此虽说双方差距不大,但白棋还有些微优势。而实战钱宇平自感有些“铤而走险”了。

  双方的心态也在此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本来有些自信不足的小林觉已经横下心来,着着都往黑棋的要害处攻击,反正也不用计什么后果。再加上攻击的着法一般比较简单,小林觉顿时有一种义无反顾的神勇。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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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六十回



  舍小就大 胜负处宇平潇洒
  先喜后忧 无准备小林尴尬

  话说钱宇平与今村之局,大竹英雄与远在东京的藤泽秀行都认为执白的今村必须马上进入黑棋右边阵营,如果失去机会,今村的形势决不容乐观。当时大竹在对局室的棋谱迟迟没有传出之时,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地说:“今村君在想什么呢?难道连简单的形势判断都不会了吗?”

  在对局室里,情况恰恰如大竹所言,今村的视野就如蒙上一层白内障那样看不清局面的本质。今村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对黑棋一块孤棋的攻击上,所以当把对局的谱传出来后,大竹第一个把谱抓过去,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浜崎连忙问:“今村君有问题吗?”大竹回答说:“今村到现在还采取这样按部就班的攻击,我想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要进入右边阵营。如果黑棋简单地给白棋一点小利,然后争先在右边阵营再补一手,这样的话,白棋怎么能争胜负呢?”

  在一旁的罗建文看大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里当然暗暗高兴。但他还是装着有些担心的样子对大竹说:“今村没有想到进入右边黑阵,恐怕钱宇平也未必想到要防白棋进入,所以钱宇平肯不肯舍小利而争先还是个未知数。”

  浜崎一听罗建文这样说,当然有些兴奋,因为作为记者,一来这样的见解写在报上的观战记中,无疑多了有趣的“花边”信息;其二当然也希望罗建文的话能够成为现实。在浜崎情绪的带动下,大竹似乎也轻松了不少,他拍拍脑袋说:“我记得有个中国的成语,叫什么皇帝、太监怎么的……”罗建文马上接口说:“是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大竹马上高兴地说:“对!对!就是这句话。现在我才体会到为什么中国的成语大家都喜欢用,原来只要用一句话就能表达很多意思呢。”大家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在对局室里,其实钱宇平早就意识到右边阵营的不安,但在形势落后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机会腾出手来补强右边的阵营。局后钱宇平坦承如果今村真的进入黑阵,那么黑棋只有作孤注一掷的强歼战法,但心里实在没有把握。而当现在有了黑棋可以弃小利就可安定而争先的时机,钱宇平突然脑子清醒起来。只见当时钱宇平把自己仅有的十几分钟全都用在形势判断上,最后确定只要保住右边阵容,黑方就可获胜的前景。于是在刚开始读秒的第一分钟,钱宇平就下出了有些损,但却能争先的方案。

  但今村对胜负仍然不敏感。因为当时他似乎还对钱宇平化了很长时间却下了“损”着有些不解,为能获取一点利益竟还有些“喜出望外”。但钱宇平马上在右边阵营飞补一手,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并开始想到用热水瓶往杯里倒水。

  棋手在比赛中,状态好时,他们对胜负非常敏感,因此对所谓的“胜负处”绝对不会放过。而状态不好时,他们对胜负就会非常麻木,常常是从对手的神态和表现中才会了解自己的处境。

  而今村目前就是这个状态。由于从布局到中盘,他一直以为自己局面不错,所以也就没有仔细判断形势过。现在看钱宇平为抢先手而走损棋,心中就先有了疑点;接着再看钱宇平补强右边阵营后,神情十分轻松,这让今村不由得警觉起来。而当他再一次认真判断形势后,这才发现自己的形势岂止是“不容乐观”,应该完全是“明显落后”了。顿时今村的脸色马上刷白,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来。

  于是,觉悟了的今村开始处处用强起来,但这毕竟是迟了些。对局谱再度传到研究室,浜崎看钱宇平舍小利而争先的下法完全跟大竹摆的一模一样,而且又在右边补了一手,马上惊叫起来:“大竹九段料事如神,钱宇平真这么走了呢!”大竹从浜崎手中拿过谱来,再一看今村用强的下法,连连摇头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再用强还有什么用?”浜崎有点疑惑地问大竹:“我一直有个不解的问题,以前只知道业余棋手不判断形势,下到哪里算哪里,为什么职业棋手有时也不判断形势,直到形势不行了再用强反扑呢?”因为浜崎的提问不但是今村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有关业余和职业棋手的高下之分了,所以大竹只能为今村辩护说:“职业棋手对进行的阶段分析十分敏感。可能今村君认为前几个战役白棋都不差,所以就想当然地以为全局肯定不会差,从而麻痹了自己的判断。其实今村在这盘棋中最主要的症结在于,他的几个局部战之所以有利,表现的不是地多,而是全局很厚。正因为全局厚,就可以用强进入黑方右边阵地,如此几乎可以一举获得优势。但如果不利用自己的厚势。而让前面的优势和长处白白浪费,这样再审视全局,今村君岂能不落后呢?”大竹的一番话不仅让浜崎大呼:“胜读十年书!”就连性格内向,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酒卷也连连点头说:“此语富有哲理,让人一听就懂。浜崎君一定要把大竹九段的这段话写进观战记里。”浜崎马上说:“当然,当然,这种精辟的见解岂能错过。”大竹见浜崎和酒卷一唱一和,在罗建文面前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说:“罗兄你看这棋黑棋好多少呢?”正巧罗建文刚刚和北京方面通了电话,当时钱宇平还未补强右边,中国方面的意见是:如果黑棋能守住右边,盘面领先至少超过10目。因此罗建文能很自信地回答大竹说:“刚才中国方面的判断,黑棋领先10目以上。”大竹挥挥手对浜崎说:“是中国方面说得客气。你就在观战记里写上,我认为黑棋领先在15目以上,如果不出意外,今村君应该回天乏力了。”

  在对局室里,棋局的进程果然如大竹所言,随着各处不断地定型,黑白之间差距已越来越大。由于钱宇平的棋风本来就有“钝刀”之称,把棋下得坚实稳健是他的拿手本领。再加上形势见优,钱宇平更是把棋下得如铁桶一般,没有丝毫的漏洞。当时在研究室里,大竹看浜崎在观战记里写着“钱宇平优势后开始退让求稳。”大竹还特地纠正浜崎说:“钱宇平的下法不叫退让求稳,应该叫坚实无比。因为几十步棋下来,黑棋的优势不但没有缩小,相反白棋争胜的余地却越来越小。”

  酒卷因跟下一轮上场的小林觉约好,一旦今村的比赛输赢已定,要马上打电话给小林觉,以便他购买飞机票赶来比赛。所以这时酒卷便问大竹:“现在能跟小林君打电话叫他来比赛吗?”大竹一点都没有迟疑地说:“这棋99%没有指望了,可以打电话让小林君早作准备。”浜崎在一旁有点不放心地说:“要不等棋结束再说,否则让小林君从东京白跑大阪一趟就不好了。”大竹笑着说:“如果真有这等好事,小林君来回的机票我来出,这也值了。”酒卷和浜崎顿时大笑不已,然后酒卷便离身给小林打电话了。

  小林觉家里的电话响了,是小林夫人接的电话。因为小林夫人曾经当过演员,所以在电话里的嗓音和纯正的东京语让人听了非常悦耳。小林夫人告诉酒卷,说小林觉中午时分看了从大阪传来的对局谱,觉得今村可以拿下此局,所以下午就应一个朋友的约出去了。酒卷见小林觉不在,便简单地对小林夫人说:“虽然比赛还没结束,但大竹九段估计今村君要输,所以恐怕还得麻烦小林君到大阪来比赛。如果1小时之内我不打电话,请小林君就办来大阪的飞机票吧。”

  实际上,钱宇平与今村的这盘棋只过了半小时,今村就推枰认输了。酒卷为保险起见,再给小林家里打了电话,结果小林夫人在电话里说:“刚才小林觉在外面打电话问起比赛的情况,我就把你的电话内容告诉了小林觉。小林马上说,连大竹先生都说今村要输了,我就干脆在外面把飞机票买好得了。所以酒卷先生的电话让大家都可以安心了。”

  钱宇平的胜利传到北京,着实让国家队众人高兴了好一会。老郝因为一直看好钱宇平,所以脸上的得意之色好像这盘棋是他赢的一般。当谈到这次的媒体宣传时,华以刚突然提出:“是不是后天钱宇平与小林觉之战,下午乘国家队集体研究之际,把北京的媒体记者都找来旁听,这样可以让记者能更详尽,更准确地报道比赛情况。”老郝和聂卫平都大表赞成。

  第二天上午,小林觉乘飞机匆匆从东京到了大阪。或许是思想准备不足吧,小林觉的神情显得有些拘谨和紧张。据说后来他曾对一位密友说,其实他最讨厌的就是钱宇平这种“纯刀”的棋风。由于曾在几年前的中日围棋对抗赛中被钱宇平杀得完败过,所以至今想起来还有点心有余悸。当时小林觉最希望今村能战胜钱宇平,那么他对以后的中国选手谁也不怕。所以当昨天上午看棋谱觉得今村要赢,小林顿时全身崩紧的弦全松了下来,甚至还和好友约在外面喝了酒。中途实在有点不放心再给家里打了电话,才知道酒卷已经通知今村输了,这种先喜后忧的过程让小林有一种很受挫折的沮丧。因此当天中午吃饭时碰巧和钱宇平、罗建文碰到时,小林觉的表情拘谨得甚至有些尴尬。

  这天晚上,罗建文特地给北京方面打电话,说日本方面本来对今村过于乐观,现在却变得过于悲观。酒卷在晚餐时甚至对罗建文说:“如果这次小林觉再败,我的日子就实在不好过了。”

  国家队是华以刚接的电话,当他把罗建文的话说给聂卫平、郝克强听,郝克强又重新弹起“钱宇平可以五连胜”的老调。这次老聂和华以刚都没有泼老郝的冷水,因为年轻而又进步神速的钱宇平确实可以让中国棋界期待。

  1986年6月2日上午10时,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第六战接着在日本大阪拉开战幕。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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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五十九回



  弃长就短 钱宇平布局不利
  患得患失 今村君心态失衡

  话说日本队第三位出场的今村俊也在中日擂台赛上两战皆胜,日本的有关方面都显得非常兴奋。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今村君所属的关西棋院。

  本来日本只有一个全国性的独立棋院——日本棋院。但在1950年,当时获得本因坊头衔的桥本宇太郎带领一些棋手从日本棋院分裂出去,在日本的大阪成立了与日本棋院抗衡的关西棋院。不过,在三十几年间,关西棋院由于后续发展乏力,在规模和成绩上都大不如日本棋院,所以曾一度想和日本棋院重新复合。但盛气凌人的日本棋院却扬言:关西棋院所属棋手段位大有水分,除当时领衔关西的九段棋手桥本昌二外,其余棋手一律自降二段方可回归日本棋院。这样“屈辱”的条件自然关西棋院无法接受,两院复合之梦也随之告吹。随着岁月的流逝,关西棋院在日本正走向越来越边缘化的窘境。

  第一届擂台赛,日本棋院根本没有和关西棋院商量,便派出了全员都是日本棋院的阵容,因此当第一届擂台赛日本队败北后,关西棋院就跟日本棋院进行交涉,最后好容易才争取到有一席的权利。如今,让日本队旗开得胜的今村俊也正是关西棋院所属棋手,这让关西棋院顿时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为了让今村君能“衣锦还乡”,在关西棋院的极力要求下,这次中日围棋擂台赛的第五、六场就特地安排在关西棋院的所在地大阪进行。

  不过这一来有点苦了中国队一行。国为这一天北京到大阪的飞机正好没有直达航班,于是中国队一行必须要早上7点出发,在东京停留四小时后转机,一直要到晚上7时才到大阪,旅途整整十二小时。当时在东京接机并随同中国团一行一起到大阪来的酒卷和浜崎一路上忙不迭地和罗建文打招呼说,他们实在考虑不周,没有想到今天没有直达的飞机,害得中国队旅途时间太长。罗建文自己不下棋,倒也有些无所谓,但却有点担心钱宇平的身体是否会感到疲劳。

  但事实证明罗建文多虑了,钱宇平当天吃完晚餐还特地到外面散步一圈回来,这就证明钱宇平并没有感到特别劳累。

  5月31日上午10时,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第五场比赛在大阪的关西棋院内举行。罗建文一看钱宇平的精神状态不错,而今村俊也却明显在家乡下棋,心理上蒙受着巨大的压力。所以当老郝从国内打电话给罗建文,罗马上肯定地告诉老郝,说今天看双方的气色就知道钱宇平肯定有戏,这让本来还有些担心的郝克强乐呵呵地笑了好一阵子。

  在对局室里,钱宇平一反他原来坚实的棋风,一开局就下起星单关角的大形势布局来。下到第25手,钱宇平竟连着两手在七路上围空,这让在研究室里观战的罗建文感到钱宇平仿佛变了一个人。因为按罗建文对钱宇平的了解,他对大形势的下法是不擅长的。

  这时正好日本主将大竹英雄也来到研究室,他对罗建文抱歉说,因为昨天酒喝多了,所以今天上午起不来了。罗建文知道大竹特意从东京赶来,酒卷和浜崎昨晚就陪他喝了酒。肯定是因为今村的二连胜,所以他们三人很高兴才会喝得很晚。

  于是罗建文问大竹,这盘棋的形势如何?大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很肯定地说:“黑棋的布局不像是钱宇平的棋风。”罗建文当时大吃一惊,因为只有非常了解钱宇平的棋手才会看出这盘棋的布局不是钱宇平的擅长,所以罗建文很惊讶以前对中国棋手很不熟悉的大竹,怎么会对钱宇平如此了解呢?或许大竹英雄从罗建文的眼睛中看出质疑,于是笑嘻嘻地说:“最近在我的建议下,参加擂台赛的棋手组成了一个研究会,专门在赛前了解中国棋手的棋风特点,在赛后探讨一盘棋的功过得失。因我在东京刚和小林觉、酒井猛等摆过钱宇平的几局棋,所以知道走大形势并不是钱宇平的长处。”罗建文一听,顿时有些感叹,心想我还以为只有在中国,大家才会聚在一起研究,想不到大竹当了主帅后,竟也学起了中国的一套,看来第二届的争夺会比第一届更艰巨了。

  在对局室里,大概钱宇平和今村俊也都志在必得,因此这局棋下得格外慢,双方下到第26手上午就封盘了。这样的速度已创下了两届擂台赛一盘棋上午弈棋手数最少的纪录。

  封盘后,钱宇平脑子里一直在考虑着黑棋第二十七步棋的下法。中午吃意式面条时,只见钱宇平不停地往嘴里塞着面条,但眼睛却直直地注视着前面,完全是一副食不知味的神态。当时的罗建文很想跟钱宇平说几句话,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上午的比赛正到白棋冲断黑棋一子的时候,钱宇平面临着究竟是战还是和的重大抉择,所以罗建文决定还是不要干扰钱宇平的思路。

  与此同时,今村俊也在思考着战与和的两种方案,大竹英雄不方便直接对今村说什么,但通过浜崎的话告诉今村说,白棋的形势不错,封盘时白棋是战是和都可下,这让今村的信心增强了不少。

  下午1时开盘续赛。大概是由于双方都思考成熟的关系,两人一上来就在棋盘上噼里啪啦连着下了八手棋,竟连一分钟的时间也未到。这跟上午的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浜崎因要写观战记,所以此时问大竹双方形势如何。大竹非常肯定地告诉浜崎,是今村白棋布局成功。虽然大竹和浜崎用的都是日语,但罗建文大概还能听懂这层意思。因为罗建文从来不在日本人面前表示出自己懂日文的样子,所以日本方面没有一个认为罗建文听得懂日文。当时罗建文故意再问:“现在形势谁好?”大竹却说:“白棋虽然很厚,但还是黑棋好下吧。”罗建文心里暗暗好笑:“原来大竹也会对中国棋手灌迷魂汤。”

  在对局室里,钱宇平在左上角本来应该占到便宜的变化因走错一步次序反而吃了大亏,这下研究室里的日本棋手马上热闹起来。大竹对浜崎说:“钱宇平犯了这样的错误,看来今村君要三连胜了。”

  由于钱宇平这步棋的错误犯得过于明显,罗建文在研究室里坐不住了。因为他来日本前就跟国内约好,要随时和国内保持联系,国家队一大帮人正集体在研究这盘棋。所以罗建文赶紧此时给北京传了一份棋谱,并在旁边注上:“黑47次序错,当先49位断,实战黑棋凶多吉少。”据说当时中午封盘时,北京方面已经觉得钱宇平的布局并不成功,现在罗建文又传来钱宇平次序出错的损着,所以一时大家都神情黯然。

  但有时在比赛中,“塞翁失马”的现象时常可见。本来钱宇平因为在前年今村俊也随藤泽秀行访华团来中国时,曾很轻松地战胜过今村;再加上国内对钱宇平期望值颇高,这就使钱宇平有了“此战必胜”的压力和包袱。这一点也表现在他对这盘棋的布局准备上,因为想确保胜利,因此就对自己常用的布局产生怀疑,最终弃长就短,希望用“出其不意”来达到偷袭的目的。没想到这个布局前18手正好和今村一个月前与日本王立诚在王座战中的布局一模一样,而且那盘棋还是今村胜了王立诚,难怪今村这盘棋的布局下得得心应手。

  现在钱宇平不但布局不利,而且在左上角的战斗中又走错了一步关系重大的次序,这一来钱宇平已经把所有的杂念幻想放在脑后,全心全意与今村作最后的顽抗。

  而反观今村,本来布局成功,已有几分觉得自己要赢的感觉,现在对手又走了一步次序的错着,这更让今村觉得胜利唾手可得。这一来,今村的心态突然有一种“想赢怕输”的念头作怪起来。而这种念头在大阪的江东父老面前,将加倍凸现它的负面作用。

  果然,钱宇平看局势不利,第51手最大限度地围起右边阵地,当时研究室里大竹马上质疑:“钱宇平君如此大围,难道不怕白棋进入吗?”罗建文则帮钱宇平说话:“钱宇平这么围,明摆着如果白棋进来,黑棋一定全歼来敌。”大竹顺手在里空内摆了几个白棋进去的变化,然后笑着说:“变化虽然复杂,但白棋还是机会多些吧?”后来罗建文在《围棋天地》上评解这盘棋时说:“这种地方是你死我活的角力,所以在比赛时,敢不敢进去实际上是心态的较量。”

  或许今村仍旧沉浸在自己优势的心态中,他不但没有直接进入黑棋右边围得过大的阵地,而且对左上黑棋的攻击,也采取了万无一失的策略。结果让本来困难重重的黑棋孤子很轻易就获得了处理。

  在研究室里,大竹英雄已经判断:“如果白棋再不侵消右边围得过大的黑阵,形势已经不容乐观。”此话一出,酒卷、浜崎等一干人的脸色顿时严峻起来,这时藤泽秀行正好从东京的家中打来电话。原来藤泽有事不能来大阪,但仍然非常关心这局棋的进展,他事先就跟酒卷约好,让酒卷及时传棋谱给他。现在藤泽打电话给酒卷说:“今村的形势如何,我并没有好好判断。但右边的黑阵明显围得过大,今村总该想想办法侵消才对。”酒卷当时不仅暗自感叹:藤泽和大竹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突然,对局室里传出谱来,大竹第一个着急地问:“今村进右边黑阵了吗?”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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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五十八回



  遭遇尴尬 聂卫平评论失言
  削发明志 钱宇平恍若高僧

  话说在对局室里,张璇突然发现在右边的一块黑棋中,白棋竟有借一死子之力在二路小尖的妙手,如果这步妙手奏功,那右边的黑棋立时要遭灭顶之灾,如此张璇马上就能中盘取胜。

  一种兴奋之情渐渐充满了张璇的头脑。或许是太想赢这盘棋了,她竟失去了往日那种“冷不防”的机灵——那是一种暗暗积蓄力量,然后在时机成熟时给你致命一击的本领。而当时,张璇心中所想的只是千万不能让机会跑掉,如果万一让对手发现了,“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了”。于是,张璇根本没有细想对手的抵抗,迫不及待就把这自以为是“致命的一击”,亮在棋盘上。

  当时今村看到白棋二路小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一片。局后今村说,他根本没有想到白棋有如此凶着,当时他直感以为这块棋大概求生无望了。

  或许是人被逼到悬崖边上没有退路,今村反而急中生智,找到了最佳的防御手段。结果今村利用一路立的硬脚,可以底线盘渡脱险。今村至此长舒一口气,而张璇却马上有一脚踩空之感。

  这时张璇内心涌起深深的后悔之感,她知道自己是过于急躁了。因为看今村的神态,他肯定没有发现这步二路尖的妙手,如此只要假模假样在外围多走一手,再祭出这步妙手,就能将黑棋一锤子砸死。而今,真的是“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了”。

  这时,在北京的郝克强打来电话,询问聂卫平:“张璇的形势怎么样?”聂卫平知道老郝喜欢听好的,于是回答说:“张璇这盘棋上午形势有些落后,但下午逐渐赶上来了。刚才张璇还下了一步让大家拍案叫绝的妙手。”电话那头老郝的语音马上激动起来:“太好了,张璇要赢了吗?”老聂夸张地叹了口气:“可惜时机不成熟,让今村躲过一劫。”老郝“吃了个空心汤圆”,在电话里又急着问:“那现在怎么样了?”聂卫平安慰老郝说:“藤泽先生说现在双方势均力敌,但我觉得张璇还不错。如果让我投票,我会投张璇。”老郝是个率性之人,一听老聂说要投张璇,马上高兴地说:“有你投票,我就放心了。刚才华以刚还说,张璇的棋风强项在中盘,如果到了后半盘,他对张璇就有些担心。我对华以刚的讲法虽然不以为然,但心里憋得慌,故马上给你打个电话,听你一投票,我就舒坦多了。”聂卫平其实和华以刚同样对张璇的棋风了如指掌,她从来就不是个擅长打持久战的棋手,特别是现在张璇已经读秒,老聂更不敢把这“雪上加霜”的事实讲给老郝听了。

  等老聂回到研究室,藤泽和芮乃伟正在研究左边打入的变化。藤泽替白棋走了一步二路扳,嘴里说:“这好像是绝对的一步,这样的形势怎么样?”芮乃伟说:“好像双方差不多。”一位围棋水平不高的记者在旁边问:“白棋不能再往里长吗?”聂卫平大概觉得这个问题太低级,于是用不屑的口气说:“如果张璇会下这步棋,国家围棋队应该马上开除她。”或许是老聂的话讲得太绝对,那位记者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再出声。

  但什么事情都有个意外,传谱出来,对自己缺乏信心的张璇却正是走了那位记者所说的往里长,这一下研究室哗然。老聂显然脸上挂不住了,竟意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这张璇她……她……下得什么棋?”大家一个个低着头忍俊不禁,老聂一扭头马上离开了研究室。

  老聂平时说话确实很满,但这次张璇的下法确实让他大失面子。因为不但是那位记者,更是藤泽和浜崎也在现场听到了老聂的话。一向很要面子的聂卫平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哄笑的大家。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张璇怎么可能还往里长呢?这不跟疯掉一样吗?

  原来在围棋比赛中,用强或者放胜负手一定不能越过两个底线,一是技术的底线,就是变化不能过于简单,否则对手完全看清楚了,他就绝不可能向你妥协。第二是形势的底线,即对手如果退让,一定是形势不错或者形势尚可,如果对手退让就明显要输,那么任何一个对手都绝不可能退让。

  聂卫平本来就是这方面的心理老手,所以他才格外对张璇的那步棋生气。因为从形势说,对手如果再退让肯定不行,所以摆明了对手一定会跟你一搏,第二从技术上,白棋的处境显然凶多吉少,所以聂卫平觉得张璇的这步棋简直是不可理喻,愚蠢到家。

  但事实上,聂卫平以自己的水平来要求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女棋手,这是聂卫平之所以遭受尴尬的根本所在。在对局室里,张璇所想的只是对自己的后半盘没有信心,所以想把棋下得积极一点。(但这步棋实在积极得不是地方。)

  果然这步棋让今村实在无法退让,黑棋只有阻渡与白棋拼命。以下的战斗张璇在读秒的催促声中一泻千里,最后以大龙被歼而中盘告负。

  赛后藤泽进来与张璇和今村复了盘。藤泽特意问张璇为什么不在二路扳过而要长,张璇率直地说:“当时二路小尖没有成功,我就已经失去了自信,再加上自己读秒,所以就越下越找不到步调。”藤泽也下结论说:“白棋往里一长,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复盘后芮乃伟笑着把聂卫平与记者的对话告诉张璇,张璇一听赶紧去跟聂卫平打招呼,连说自己的棋实在太臭。弄得聂卫平说也不是,忍也不是,表情十分尴尬。

  今村连胜两位女将,让日本方面一片欢腾,浜崎在第一时间马上给大竹打电话,告诉他今村胜利的消息,大竹在电话里显得很高兴,直让浜崎转达他的话,说下次比赛前一定还要请今村吃饭。

  第二天早上,中方媒体都以低调报道了张璇失利的消息。而且几乎各家都用了共同的标题:“中日双方又回到了起跑线。”但日方《朝日新闻》的体育版却以“中日真正的较量现在开始”,暗示只有中日男棋手与男棋手之战才是中日擂台赛的主轴。而日本男先锋今村经过两轮的热身,已绰绰有余地证明了今村的价值。

  话分两头,在北京本来预计两位女将怎么也应该立下一盘战功,想不到竟两轮皆败,将本来的领先优势化为乌有。当时胡耀邦的秘书打电话到国家队来,询问下一轮对今村的棋手是谁,有没有把握战胜今村。这个电话让国家队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按照名单,下一个中国队出场的选手是钱宇平。这位中国队最年轻的棋手近来水平在扎扎实实地成长,应该说郝克强对钱宇平寄于非常高的厚望。老郝不至一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第二届擂台赛谁还会像江铸久那样五连胜的话,那非钱宇平莫属了。”

  钱宇平自从上一届对小林光一赢棋认输以后,似乎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熟识他的人发现钱宇平变得更沉默寡言,而且一旦输棋,心情也比以前更烦燥,更忧郁。因为在今年年初,日本的小林光一、加藤正夫、藤泽秀行三人因第一届擂台赛失利而削发谢罪。于是钱宇平也在一周后同样剃了光头。由于钱宇平本来就因头大而被称为“钱大头”,如今剃了光头,不但显得头更大了,而且因为脑园顶平,剃了光头的钱宇平还真有一种另类的美。

  有一家生活杂志的摄影记者从报纸上知道钱宇平剃了光头,还特地为钱宇平拍了一张特写,在那一张整整一版的大照片中,年轻的钱宇平注目棋盘,在背后一片淡淡的幽山静林的衬托下,还真有一种让人联想翩翩的意境。而照片的题头词:“凝神棋境入,恍若高憎来”更是画龙点睛地衬托了这张照片所迷漫的情调。当时钱宇平对这张照片极为满意。据说从此便对坐禅有了兴趣,每天晚上不坐禅两三小时是不会睡觉的。

  钱宇平与今村的比赛按照计划在五月底进行,这与上一轮比赛相隔整整两个月还多。本来中国方面还对钱宇平信心满满,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况发生了变化。今村俊也两连胜从中国回去,竟连战连胜,竟在六个比赛中所向披靡。截至到和钱宇平比赛前,今村俊也竟八战连胜,成为两个月里日本胜率最高的棋手。由于小林光一在第一届擂台赛六连胜后,在日本棋坛也如入无人之境地,不但各项比赛成绩大好,还马上夺取了日本最大的比赛大棋圣冠军。所以当时日本棋坛就有这样的口号:“要赢国内大赛,先胜中国棋手!”今村君便是继小林光一之后的第二位这样的棋手。

  反观钱宇平,最近一段的状态非常糟糕,他在四个比赛中1胜4败,国家队内部训练也是输多赢少。这么一对比,就连最乐观的郝克强说话也少了底气。他在送钱宇平去日本挑擂时没有让钱宇平学习江铸久,而是拍着钱宇平的肩膀说:“不要多想别的,能把今村拉下马就算完成任务。”

  这次随钱宇平去日本攻擂的是国家队副总教练罗建文。当中国围棋队一行5月28日在东京成田机场降落后,酒卷和浜崎都被钱宇平的光头吸引住了。浜崎出于记者的本能,马上就问钱宇平:“上次见你还留着头发,这次剃光头是有意的吗?”钱宇平不善言词,刚想回答,罗建文马上插话说:“日本棋手为第一届擂台赛失利而削发谢罪,钱宇平是为自己输给小林光一而削发明志。”浜崎马上饶有兴趣地为钱宇平拍了特写照,而且第二天的《朝日新闻》便刊出了钱宇平的光头大照片,标题是:“削发明志的钱选手。”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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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五十七回



  形势判断 常昊在众人前露脸
  二路妙手 张璇贪功迫不急待

  话说中国队女先锋芮乃伟与今村俊也七段一战,虽然中国的方方面面都对芮乃伟寄于莫大的希望,但由于芮乃伟不在状态,到下午四点时,局面已经大势已去。

  在研究室里,聂卫平和藤泽秀行已不再摆棋。这时10岁的小常昊来到了研究室,于是他立刻成了大家交谈的重点。

  上午藤泽与常昊下了两盘指导棋。第一盘藤泽让常昊三子,由于布局很快就被白棋打开了局面,所以藤泽后半盘下得很放松。但他根本没有料到,小常昊的强项就是后半盘滴水不漏,结果细棋局面小常昊以二子半取胜。藤泽当时吃惊不小,于是提出再下一盘让两子的指导棋。这盘棋藤泽不敢有丝毫马虎,结果中盘就取得了胜利。

  此时藤泽见常昊进来,非常高兴地对常昊说:“常昊君,你看这盘棋黑白棋谁好啊?”小常昊早在外面就已经听说芮乃伟的黑棋要输了,所以不假思索地回答:“白棋好。”但藤泽再追问:“那好多少呢?”这下小常昊心里没了底,他看了看身后的妈妈,又看了看坐在藤泽旁边的聂卫平。聂卫平已经知道常昊被让三子赢了藤泽,心里也非常喜欢这个文文静静的男孩。于是聂卫平笑嘻嘻地对常昊说:“会判断形势吗?”小常昊闪着一双机灵的眼睛重重地点了两下头,聂卫平就鼓励说:“那你就判断一下这局棋的形势。”

  小常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他的形势判断。当年的常昊长得个头很小,他在点目时一边微微点着头,一边默默嘴里数着数,样子十分可爱。当时大家都有些忍俊不禁,但谁也没有打扰小常昊的形势判断。

  一会儿功夫,小常昊怯生生地说:“我判断完了。”藤泽显然对一个十岁的小孩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正确判断形势很存疑问,他第一个迫不及待地问:“白棋好多少?”小常昊又习惯性地看了看身后的妈妈,妈妈点点头,用眼神鼓励常昊放胆说。于是常昊童声童气地说:“白棋的目数跟黑棋的目数差不多,黑棋贴不出目来。”

  此话一出,让三位研究室的主角顿时表情各异。藤泽秀行丝毫不掩饰他的吃惊之情,因为他也判断是黑白棋盘面差不多。但形势判断是一项综合棋力的技术,一个小小年纪的中国男孩就能正确判断出这盘棋的形势,看来中国围棋真是后继有人啊。而聂卫平一脸高兴,看到常昊在藤泽面前“露脸”,可以让日本人不再小瞧中国围棋,这是聂卫平最得意的事。而在一旁的张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小常昊,立刻吐了一下舌头叫了起来:“哇!上海小孩棋这么厉害呀!”

  等小常昊被他妈妈带走以后,藤泽由衷地对聂卫平说:“中国围棋虽然现在赶不上日本围棋,但等常昊这样的小孩成长起来,我看必定会超过日本围棋。”当时在一旁的日本记者浜崎好像嘴里嘟囔了一句:“没那么快吧?”藤泽立刻回过头来对浜崎说:“日本围棋多数人都像你一样,不相信中国围棋很快就能赶上日本围棋。所以拜托你务必在报道中写上常昊这个男孩,而且也写上我的预言——请大家记住常昊这个名字。十年后,他将是日本棋手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话分两头。在对局室里,芮乃伟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在一场别人以为你要赢,你自己也认为可以赢的比赛中,你却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对手远远抛在后面,这是心情最糟糕的时刻。于是芮乃伟已经没有再坚持下去的耐心,在今村下了第192手后,芮乃伟动作有些呆滞地认了输。

  今村显然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芮乃伟还会再坚持一阵的。但当浜崎进来,用日语说了句:“好样的,今村君。”今村突然间绽开了笑脸。

  由于藤泽和聂卫平没有到对局室去复盘,所以芮乃伟和今村和复盘显得格外沉闷,芮乃伟只是机械地往棋盘上摆着子,而今村也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沉默不语,后来是浜崎为了写观战记问了芮乃伟和今村几个问题。对局室里才稍稍有了些气氛。

  晚上在卢湾体育馆内,由于下午到体育俱乐部观棋的棋迷早已把芮乃伟战败的消息带到现场,所以观众的狂热已经化为一种平静。当讲解者宣布芮乃伟也到现场时,观众起立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掌声与胜棋时相比,似乎其中少了些激情和狂热,但却有着明显的抚慰和支持。当芮乃伟有些哽咽地对大家说:“我没下好,对不起上海的江东父老!”大家的掌声反而更热烈了。主持人对芮乃伟说:“棋迷的掌声表达了对你的理解和鼓励,你已经尽力了。而且作为女先锋,两连胜也超额完成了任务,你就不必过多地自责了。”全场2500名观众又一次用长时间的掌声表达他们对主持人这番话的认同,让芮乃伟再一次感受到棋迷给她的温暖。芮乃伟后来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胜利后得到的掌声会使人陶醉,但失败后得到的掌声却使人感到温暖。如果说前者是一杯烈酒,那么后者更像是被雨淋后喝下的一碗姜汤……”

  在日本方面,今村的胜利让酒卷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他提出犒劳今村而要外出会餐一顿,但浜崎因要传稿而没有同去。据采访记者目击,当晚浜崎八点半传完稿子又赶去和酒卷会合,直到晚上十点日本代表团一行才一个个满脸通红,很尽兴地从外面回来。

  芮乃伟的失利使中国媒体的热情“凉”了半截,舆论也开始降温不少。因为一个简单的推理摆在大家面前——如果芮乃伟也拿不下今村的话,那么实力在芮乃伟之下的少年棋手张璇,又会给大家带来多大的希望呢?

  1986年4月22日,第二届NEC中日围棋擂台赛第四场比赛在上海拉开战幕。由张璇六段迎战今村俊也七段。很明显,已经胜过一局的今村表情很轻松,而且棋也下得很快。相形之下,张璇由于第一次走上如此重要的国际比赛舞台,一种初出茅庐的稚嫩和紧张随处可见。

  对局至黑21手止,双方布局堂堂正正。白22手张璇长考了整整20分钟,然后从二路潜入黑棋右上角的阵营。对此,今村一步棋就长考了40分钟。双方真正的中盘激战开始了。

  在研究室里,名地记者已明显比上一局减少了许多,职业棋手只有芮乃伟一人在摆棋。后来聂卫平和藤泽也相继来到对局室。藤泽看了张璇和今村的布局,然后笑着说:“假如今天是张璇执黑棋,我绝对投张璇一票。”聂卫平听了有些鄂然。芮乃伟悄悄对聂卫平说:“三年半前,藤泽访华与张璇下了一盘让先的指导棋,结果被张璇吃死一块棋认输了。”聂卫平这才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藤泽大概也从芮乃伟和聂卫平的表情上猜着是说他三年前让先输给张璇的事。于是哈哈一笑说:“张璇黑棋厉害,可惜今天是拿白棋。”聂卫平干脆也用半生不熟的日语对藤泽开玩笑说:“张璇的……(然后手拿一颗白子,一颗黑子)同样厉害!”藤泽肯定是听明了,用日语飞快地说了一句,意思是如果那样,今天也投张璇的票。然后和聂卫平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在对局室里,今村经过40分钟长考,结果采用最强硬的阻渡方法。等张璇进角,又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在白棋的拆二上点,这一下让张璇有些不知所措了。

  当时的张璇完全沉浸在自己左右为难的选择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张璇却丝毫没有下棋的迹象。已经过了45分钟,张璇竟还闷着头在长考,担当裁判的吕国梁跑到研究室对老聂说:“张璇怎么想糊涂了,一步棋想那么久还不下棋。”芮乃伟有些为张璇辩护:“现在白棋确实挺难选择的。”聂卫平则不以为然,他一针见血地评论:“这里的选择其实并不是很难,主要就是自信问题。我想张璇就是对几种变化的下法都缺乏自信,所以才会如此犹豫不决。”藤泽也表示:“这里不应该耗费这么多时间。否则时间紧了,对后半盘会有很大的影响。”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句话竟成了这局棋最灵验的注解。

  在对局室里,当裁判长宣布中午封盘时,张璇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手上的表,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时间怎么这么快呀?”吕国梁笑着说:“这步棋你已经想了一小时了。”张璇苦笑着说:“我实际上没想什么,可能脑子糊涂了。”后来职业棋手谈起此事,都认为是张璇因为过度紧张,才会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下午一时续弈,张璇的落子速度明显快了起来。据说芮乃伟已把大家的意见反馈给张璇,而且特别提醒了张璇要注意时间问题。而事实上,张璇的棋本来就是下得很快的“聪明棋”,现在听了芮姐的劝告,反倒放开手来“大胆往前走”,在激烈的抗争中竟也不落下风。反倒是今村俊也,大概在中午的时间里意识到自己的优势,下午开始有些保守起来,竟两次错过被藤泽认为可以一举优势的机会。

  下午三点半,张璇争先在左边打入。当棋谱传到研究室,藤泽突然对写观战记的浜崎说:“此时如果让我下的话,我喜欢执白棋。”看着浜崎有些迷惑的神色,藤泽故意再问聂卫平:“卫平君,现在形势如何?”聂卫平回答得比较含蓄:“实地肯定白棋多,但右边白棋较薄,如果这块棋没有问题的话,确实白棋形势好。”藤泽马上对浜崎说:“那你把聂君的这番话写上,他的见解比我务实。”

  藤泽的话音刚落,今村果然在右边强行把白棋分断,这盘棋迎来了决战的时刻。芮乃伟兴奋地说:“只要张璇这块棋安然无恙,这棋就可以赢了。”老聂则瞄了下棋形,然后说:“其实和这块白棋相邻的黑棋也有问题,白棋急了有二路小尖的妙手。”芮乃伟大叫:“这手棋真妙,如果张璇能看见这步棋,肯定就能立功了。”但藤泽马上说:“恐怕早了一点吧,因为现在黑棋还有救命的急筋可以解围。所以张璇如果老练的话,应该暂缓下出这样的手段最好。”芮乃伟刚想说张璇鬼机灵,她会把手段雪藏的,但传谱出来,张璇已经迫不及待地下出了二路尖的“妙手”,以为一击就能把今村击倒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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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五十六回



  舆论热炒 芮乃伟已失冷静
  布局成功 今村君越战越勇

  话说老郝一看《朝日新闻》的体育版,上面的大标题赫然写着“两连胜——中国了不起的巾帼英雄芮乃伟”,马上忍不住对翻译说:“这样的标题,就是在中国的报纸上恐怕也到不了这个程度吧?”

  接着翻译把报纸上的大意译给老郝听,里边全是对芮乃伟的溢美之词。浜崎不但把大竹、藤泽、吴清源等对芮乃伟的评价如实写了出来,而且更有点夸大地说:“芮乃伟的两胜只是她的起点。”

  虽说老郝是个好大喜功之人,但日本方面如此狂热的鼓吹还是让老郝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他觉得像芮乃伟这样年轻的女孩,很容易就会被夸大的赞扬冲昏了头脑。于是他对翻译说:“你到芮乃伟房间去看看,如果芮乃伟还没看《朝日新闻》,你就把它拿掉。这些东西让芮乃伟看了有害无益。”

  据说后来翻译到芮乃伟房间,看见《朝日新闻》里的体育版已经不在了。翻译不好意思问就退了出来,他对老郝说:“会不会芮乃伟已经把这份体育版收起来了?”老郝闻言只好叹口气说:“日本人一反常态,或许真想捧杀芮乃伟呢!”

  在归国的飞机上,芮乃伟闷头正在写着什么,老郝问:“什么东西你哪么着急要在飞机上写?”芮乃伟不好意思地回答:“早上《围棋天地》打电话来,让我写一篇访日比赛日记。说是时间急,所以我正赶着呢!”老郝开玩笑说:“有什么精彩的故事可以讲出来听听吗?”芮乃伟把手中的稿纸一扬:“没写什么别的,就流水账似的写了几天的情况。《围棋天地》的编辑一定让我还要写写今后的抱负,我就在日记里写,第一盘棋胜了是完成聂卫平主帅‘一人一盘’的任务,第二盘胜利是完成老郝交给的任务。而以后的比赛,我还没来得及想呢。”老郝点了点头,觉得此时芮乃伟的心态还算不错。但老郝也预感到,芮乃伟的两连胜必然会让国内媒体爆炸般地狂炒芮乃伟,芮乃伟的心态能够不受“污染”吗?

  事实也正是如此。芮乃伟归国后,中国媒体掀起了新一轮的炒作热潮,一种兴奋而超乐观的气氛不可抑制地在方方面面产生,以至大家都认为芮乃伟必定会在她的老家上海继续她连胜的旋风,从而又把自大的日本军团逼到尴尬的泥沼地去。

  因为芮乃伟是上海人,上一届江铸久又在上海连胜两局,因此老郝在芮乃伟出访前就跟上海方面商量好:如果芮乃能连胜,第二届擂台赛的第三、第四局就到上海来办,上海方面当然一口应允。于是在芮乃伟刚战胜森田的报道中,中方已经透露了下面的两场比赛将在芮乃伟家乡上海举办的消息。

  上海方面为迎接这场比赛作了充分的准备,不但卢湾体育馆两千五百张讲棋门票一销而空。而且各家报纸也纷纷在赛前出笼预测文章渲染这次比赛。由于日本第三阵的今村俊也七段在中国知名度不高,而且随藤泽来中国访问过一次也无出挑的成绩,因此连许多棋界的行家都预测说:“预测芮乃伟会像江铸久那样五连胜,或许有些夸大其词,但她战胜今村而取得三连胜。应该是问题不大的。”据说这种论调成了中国棋界当时舆论的主流,就连芮乃伟自己也觉得凭实力战胜今村俊也应该问题不大。

  与中国方面的乐观空气成对照,日本方面对此战的态度十分谨慎低调。大竹英雄因有比赛的关系,特地拜托藤泽秀行去当随行教练,而且让今村俊出征前提前一天到东京,大竹特地面授机宜然后请今村君吃晚饭。席间陪同的浜崎说:“此战是两方交战势头的分水岭。如果日本队胜,然后再胜中国少年棋手,则中日又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反之如果让芮乃伟取得三连胜,日本方面的形势就非常严峻。”大竹看今村脸色有些紧张,马上为今村解套说:“这盘棋输赢如何你先不要考虑,闷头把棋下好就行。我认为你和芮乃伟这盘棋谁棋之外的东西想的多,谁就会落下风。而现在,我听说中国舆论都认为芮乃伟要胜,这肯定会让芮乃伟陷入‘不想也难’的境地。如此,你这盘棋就好下多了,因为你只要比她少想一点就行。”今村七段本来还有点紧张,听大竹这么一说,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他对大竹九段说:“大竹前辈,我会尽力的。”

  而此时此刻,芮乃伟已经提前回了上海。老郝已经侧面了解到芮乃伟在上海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一些亲朋好友像走马灯似的向芮乃伟表示祝贺,并预祝她在上海再创佳绩,所以芮乃伟在善意并且热情的“人情漩涡”中欲罢不能,久久不能找回如金子般宝贵的“赛前平静”。老郝曾要求上海方面让芮乃伟赛前一天谢绝一切电话和会面,但上海方面对所有人善意的热情实在有些难以推卸。

  上海有位著名的运动员教练曾说过社会的关怀和热情,人民的期盼和希望就像是一江奔腾的流水。它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就看运动员如何把握它了。或许,对于一个才22岁的姑娘来说,这种汹涌的“人情之潮”是很容易把小船涌翻的。

  1986年4月20日,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第三局比赛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拉开了战幕。中国方面由聂卫平在研究室里挂帅,日本方面则是藤泽领头。由于上海方面特意安排了藤泽与8岁多的“上海神童”常昊下指导棋,因此藤泽要求不时把对局室的棋谱拿给他看。

  在对局室里,芮乃伟闲目养神片刻后,在右上角落下了小目之子,而今村则下在对角的星位上。

  等到十分钟后宣布记者退场,盘面上仅有四子而已,一位文汇报的记者悄声对解放报的记者说:“上来双方下得这么慢,这盘棋一定会很有看头。”

  这局棋的布局准备反映出芮乃伟内心的矛盾。因为以芮乃伟的特长,是善打持久战,局部战著称,因此布局应该采取风险小,战线长的类型。但据国家队内部总结的经验,江铸久之所以能五连胜,主要是下出气势。故芮乃伟就把“下出气势”作为指导思想,与芮乃伟的棋风不符。这是芮乃伟以后过了很久才悟出的道理。

  因此芮乃伟在布局上,又筑起了她本不擅长的大模样布局。但下到后来,第17手又转为打散对方阵地的下法,显得布局构思有不连贯之虞。第一张记到共20步的棋谱送到藤泽手上,藤泽便眯着眼睛笑着说:“你去问问聂卫平,怎么在我看来,芮乃伟一会儿是开飞机,一会儿怎么又骑自行车了?”当有人把藤泽的这个意见反馈给聂卫平,聂卫平也有点不解地说:“邵震中他们怎么帮芮乃伟备战的,弄出个布局前后矛盾。”

  由于黑棋的着法前后矛盾,实际上今村的布局已经生动有望起来,但芮乃伟此时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不利。她由于过高估计了自己厚势的潜力,因此到中午封盘时,芮乃伟还自我感觉不错。

  从对局室里出来,芮乃伟发现小张璇的表情有些怪怪的,便知道其中必有原因。因为假如自己占优势,张璇看见自己肯定会是笑眯眯的。于是芮乃伟悄声问张璇:“难道我的棋不好吗?”张璇有点怯生生地说:“我刚才听藤泽和老聂一致说,是白棋布局成功,黑棋陷于苦战。还说下午如果不放手一搏的话,这棋就难下了。”当时芮乃伟大吃一惊,因为一直她还觉得局势不错,没想到连老聂都说自己落后了。

  等吃完饭静下心来,芮乃伟再冷静地判断一下形势,这才发现老聂和藤泽果然说的不错,黑棋的形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很难下了。

  这一判断顿时让芮乃伟沮丧万分。她本来以为自己是完全可以击败今村俊也的,而且自信满满。但现在看来这盘棋已落下风,很可能就要遭受败绩,这个现实让芮乃伟有如从天堂掉到地狱般难受。于是,一种下午要拼命追赶回来的情绪油然而生,芮乃伟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保持她本来的冷静了。

  其实在很多持久冷静的棋手中,他们的形势判断一直是带有些乐观型的,这样他们才能在均势或者稍稍劣势的情况下弈得競競业业,而且对前途显得信心十足。芮乃伟正是属于这种类型的棋手。但这盘棋中午封盘芮乃伟知道了形势的真相,这或许对芮乃伟并非好事。而当芮乃伟失去了冷静,失去了韧性,那么她赖以取胜的优点便在倾刻间化为无踪无影了。下午的比赛开始,芮乃伟显得毫无办法,只是一味把棋下得很强硬而已。相反,今村的棋却非常在状态,他不但很理智地化解了芮乃伟一波接一波的顽强抵抗,而且保持的优势越来越大,甚至到了连盘面都与黑棋不相上下的地步。

  研究室里老聂和藤泽早就不再摆这盘棋的变化了。据说当时在上海体育俱乐部的门口,聚集了二百余人在探听着芮乃伟胜负的消息。一位等待在门口的上海棋迷说,他是上早班后马上赶到这里来听消息的,他也以为芮乃伟应该拿下这局棋,因此他想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一消息。据他说,门口聚集的棋迷大部分都是看报纸后抱着这个心态来到这里的。

  担任裁判的吕国梁和谢裕国看门口的棋迷越聚越多,而且一个比一个更想了解比赛进程。于是两个人主动轮流为他们传递消息,直到吕国梁下去对他们说:“这局棋芮乃伟大概要输了,因为聂卫平和藤泽都已停止摆棋了。”一位棋友还高声问:“差距大吗?”吕国梁说:“盘面差不多,但这个距离在比赛中大概无法挽回了。”棋迷们听后一片寂静,但他们中没有一个甘愿离去,还是那位棋友说:“来也来了,反正总是要等到这盘棋正式结束才准备回去,如果万一有奇迹呢?”吕国梁上来谈起此事,大家都对中国棋迷的热忱很受感动。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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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五十五回



  先锋神勇 乃伟轻松二连胜
  主帅好客 大竹坦言责任重

  话说当日晚上,东京下起了一场罕见的鹅毛春雪,不一会儿,各条街道便银装素裹,地上开始积起了层雪,连许多公交的电车也都停止了运营。

  浜崎今晚本来约大竹和森田想去酒吧坐坐的,但因这场大雪只好作罢。他在电话里对大竹说:“明天这场比赛关系重大,所以拜托大竹九段无论如何给森田君打个电话,激励一下森田比赛的信心。”大竹一口答应。

  据说大竹九段和森田君的电话长达十五分钟。大竹不但分析了芮乃伟的棋路,还鼓励说只要森田发挥水平敢于拼搏,是可以战胜芮乃伟的。最后,大竹问森田执黑准备采取什么样的布局,森田说:“我想用对角型布局。”大竹知道森田很擅长走对角型的布局,而且因为胜率高还赢得了“黑国手”的称号,所以也就顺水推舟地说:“对角型布局不错,你明天就这么下吧。”

  本来森田心里还有些踏实,不料浜崎跟着也给森田打了电话。得知大竹已与森田谈过,浜崎便高兴地说:“这次派你出场,是向中国棋界介绍你这位日本未来希望之星的,所以拜托你明天一定要拿下中国女先锋。”毕竟浜崎是棋道外人,他不知道这番话反而给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增添了心里负担。后据一位记者报道,当天晚上森田因过于紧张而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清晨,芮乃伟一起来便发现外面已成了白色的世界。芮乃伟是上海人,平时很少看到雪,这次看到这么大的雪。一时高兴得尖叫起来。老郝见芮乃伟如此喜欢雪,不禁也受感染。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很快把它团成雪球,然后说:“这个雪比北京温润,最适合团雪球。”芮乃伟兴致勃勃地说:“那我们打会雪仗吧?”老郝失笑说:“如果我年轻二十岁,一定跟你玩雪仗。今天不如这样,前面有棵树,我们一人扔三个雪球,看谁扔得准。”

  于是芮乃伟舒展身手,竟一球中的,而老郝的雪球却擦树身而过。第二球芮乃伟又中,而老郝又旁落。老郝自嘲说:“人老了,手脚不灵了。”芮乃伟则像孩子般雀跃不已。但只有随行记者知道,老郝本是北方人,年轻时又参过军,扔雪球老郝肯定是个行家,所以这次赛雪球老郝确实有“放水”之嫌。

  上午10时,第二届NEC中日围棋擂台赛第二场在日本棋院拉开战幕。由于漫天大雪的缘故,偌大的研究室竟只有大竹英雄一人。老郝进研究室时大竹解释说:“所有的车都停驶了,我是转了三次地铁才赶来的。”后来浜崎和酒卷也身上满披雪花赶到,嘴里还对老郝说:“十年不遇的大雪让你们赶上了,不知在中国的习俗里是祸还是福啊?”老郝则笑嘻嘻说:“我只记得中国有句老话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在对局室里,看来森田对他的对角型布局早有准备,因此着着棋下得很快,布局也很有气势。而芮乃伟则不骄不躁,从容以对。大竹在研究室里评价是“双方旗鼓相当”。

  黑第23手开始,森田经过八分钟的长考,率先在右上角挑起战端。但交战几步棋以后,黑棋突然走了一步随手棋,一下子被白棋占得先机。当时在研究室的大竹脸色有些凝重,让浜崎和酒卷都不敢问当时的形势。

  中午封盘时,两位对局者的脸色是这局棋形势好坏的最好注解。芮乃伟一脸轻松,她从窗外看到雪已停了,高兴得马上拉着老郝到外面给她照一张“雪景”的照片,期间芮乃伟还悄悄对老郝说:“都说森田怎么怎么厉害,今天上午的棋好像他并不怎么样。”老郝赶紧叮咛说:“下午乘胜追击,千万不要放松。”

  相反,森田的神态有些紧张失态,毕竟一个十六岁的青年,在比赛的心态上还差着一大截儿。在浜崎招呼他吃饭时,森田也悄悄问浜崎:“大竹先生有说我什么吗?”浜崎忙安慰他:“大竹说局面虽然不乐观,但离胜负尚早,所以请森田君下午加油。”森田努力地点了点头。

  下午重开战局,很明显森田少年有一种急于求成的心态,他的棋表面看来虽然都很紧凑凶狠,但却一点都不含蓄。这种下法不但没有给芮乃伟增加压力,反倒使芮乃伟能够稳扎稳打,应对游刃有余。

  在围棋比赛中,有时情势就宛如马拉松长跑一样,能让领先者感到压力的不是落后者精疲力尽地企图超出,而是那种锲而不舍,一直紧紧跟在后面让你永远甩不掉的对手。所以森田在落后形势下的下法,完全可以看出森田少年的稚嫩。

  浜崎下午要写观战记,所以这时不得不问大竹形势如何。大竹沉吟一会,然后指着上午的棋说:“上午森田这里就吃了亏。但下午森田下得过于急躁,使落后的局势不但没有拉近,反倒差距越来越大,如果正常发展黑棋将很难贴出目来。”

  果然对局室的进程如大竹所言,黑棋的实地明显不足。当芮乃伟的一块白棋在黑棋的包围中顺顺当当摆出两眼时,实际上这局棋已告结束。弈至二百余手,森田少年见回天乏术,已无心恋战,便早早投子认输,让芮乃伟极其轻松就取得了二连胜。

  大竹马上就进了对局室。在与两位棋手的复盘中,大竹对森田的指责近乎苛刻,而对芮乃伟,大竹却“如果黑棋这样下,你会怎么应?”或者“黑棋肯定会那样反击,你有把握吗?”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弄得芮乃伟最后只能说:“因为没有想到,所以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呀!”据浜崎在后来的观战记中写道:“大竹九段似乎想看看芮乃伟的实力底线,所以各种试探性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复盘后大竹非常认真地对我说,芮乃伟的实力比日方想像的更强。如果以后她再战日本的中坚棋手,再取得连胜的成绩也不会让人感到惊讶。”

  浜崎为了写观战记,还采访了芮乃伟。浜崎的第一个问题是:“去年的江铸久曾取得五连胜的成绩,你现在有没有也要五连胜的目标?”芮乃伟据实回答:“我本来的目标就是二连胜,现在目标已经达到让我感到非常高兴。至于以后的比赛,我还没来得及想呢。”

  浜崎又问:“现在比赛结束后,最想把比赛结果告诉谁?”芮乃伟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爸爸和妈妈,这已经成了我多年的习惯,而且不管比赛输赢如何。”浜崎顺水推舟说:“本来还有一些问题想提,但现在就不打扰你给家里打电话了。”

  在浜崎采访芮乃伟的时候,大竹出了对局室就主动向老郝祝贺,而且表示今天晚上一定要尽地主之谊,请中国代表团出去吃饭。老郝客气地推辞说:“今天雪下得这么大,还是不要麻烦大竹九段了。”大竹马上说:“你们不去,就是不给我这个日方主帅的面子。晚上六点钟我到宾馆来接你们。”老郝一见大竹如此好客,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晚上六点,只见大竹一个人踏着雪来到中国代表团住所,然后用手挽着老郝的手和大家一起走在雪街上。老郝在后来的一篇文章中说道:“别看大竹九段的豪言让人觉得有些狂妄,其实接触久了,反而能感受到大竹的率直和可爱。”

  在饭店里酒过三巡,大竹的话匣子就完全打开。他告诉中国代表团说:“我是考虑了二个月的时间才最后答应担当日本队主将的。因为第一届输了,第二届的日本队主将就担负着必须要赢回来的责任。”老郝开玩笑说:“你不是对我说这一届到山城宏就能结束,那你还担心什么呀?”大竹也笑了:“日本队必须自己鼓自己的勇气,如果我这个当主帅的都没有自信,那前面的棋手还有迎战中国队的勇气吗?”老郝见大竹非常坦诚,便再问:“芮乃伟的棋艺还有什么不足呢?请大竹九段指教一下。”大竹也不客气地说:“中盘计算力很强,但布局境界上还有待提高。”说完便和芮乃伟热心讨论起这次两盘棋的布局,让芮乃伟感到受益匪浅。

  话分两头。比赛结束后浜崎和酒卷也在另一处酒吧喝酒,酒卷牢骚满腹地对浜崎说:“第一届擂台赛日本队先让江铸久的五连胜搅乱了阵脚,没想到第二届又让芮乃伟先取两连胜。日本职业棋手如此不争气,这让我们在一旁干着急也没有用啊。”浜崎也些不满:“大竹九段赛前的话也讲得太满。”酒卷马上补充说:“中国的郝克强先生就跟我说,大竹先生的话反而激发了中国队的斗志。”

  浜崎一听,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我现在倒有一计,不妨可以一试。”酒卷马上作洗耳恭听状。于是浜崎说:“看来日本方面越是贬低中国队,则中国队越是被激起斗志。从现在开始,我们如果在舆论上大捧特捧中国队,又会如何呢?”酒卷一听,也觉得不妨一试,但马上又说:“就怕中国队根本看不到日本舆论的文章。”浜崎连连摇头:“这你就不了解中国方面的情况了,我今天刚和随行的中国记者聊过,凡登在《朝日新闻》和《棋周刊》上面的有关擂台赛的消息,他们大都转载和摘录。特别是明天的《朝日新闻》。中国方面离开日本前一定会看到。所以从明天起一定要改贬为捧。”见酒卷有些半信半疑,浜崎马上拍胸脯说:“一切全看明天我的报道,你就放心吧。”

  第二天一早,老郝的房间里果然送来了《朝日新闻》。还没等老郝拿起来看,隔壁的翻译已经兴高采烈地拿着《朝日新闻》来对老郝说:“芮乃伟两连胜后,你看日本舆论马上完全改变了调子呢。”老郝定神一看体育版上的大标题,马上就被醒目的大标题吓了一大跳。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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