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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九十三 围棋道场)



    办公室内,温快一边轻声的哼着小调,一边整理着桌子上散乱的资料,同时,他还不断的看一眼旁边摆放着的妻子和儿子的合影,看的久了,一种满足感和幸福感便在心中渐渐的升腾,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这种温馨的感觉让他早已习惯,却又时刻新鲜着。

    整理完资料,温快又意犹未尽的将照片拿在手上猛看了几眼,这才嘿嘿的笑着放了下来。屋角的暖气片散发的热气似乎有些大,空气也因此显得有些燥闷,温快走到窗户边,将塑钢窗完全的拉开,一阵清冷的风随之扑面而来,让温快猛的打了个寒噤。过了片刻,看到室内燥闷的空气已经渐渐的流通开来,温快这才恋恋不舍的将窗户关上。

    温快所处的这幢楼是一座三层的老式楼房,原来是市文化宫的办公楼,一年前,因为搬迁了新楼,这座楼基本上就被闲置了下来,只留下几个年纪大一点的职工每天来点个卯,顺便打扫打扫卫生,看看门什么的。因为楼房所处的地段不是很好,每天只有少的可怜的几班公交车会在离此一百米的地方停靠,再加上周围并没有什么大型的住宅小区,因此,文化宫的领导想将此楼租售出去的意愿一直未能实现。而就在两个月前,正在筹办围棋道场的温快却一眼相中了这里,这里不仅环境幽静,而且租金也相当的便宜。更为吸引人的是,楼房里的格局正是温快所需要的那种,这样的话,他就不需要投入资金来重新的改造它。在经过一番商谈和讨价还价之后,温快顺利的拿到了这座楼房一二层的使用权,同时,文化宫的领导在了解了温快的来历和围棋道场的性质之后,表示在租金不变的情况下,可以将楼房的第三层也交给温快使用,唯一的条件就是道场在进行对外宣传的时候,文化宫必须以合作者的身份出现。对于这样的条件,温快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他知道,如此一来,自己不仅会在经济上受益,而且等到道场正式挂牌招生的时候,因为文化宫的参与,同样会有莫大的好处。

    温快将自己和其他几位教练的办公室设在二楼,一楼作为学生们的教室,而三楼被安排成外地来道场学习的孩子们的寝室。由于可以额外的使用三楼,整个道场的空间显得更加的宽敞。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整,温快决定下楼四处转转,今天因为是星期天,本市的孩子们都已放假回家,温快也难得的清闲一回。

    刚准备开门,温快便听到门外传来琳风的笑声,其间还夹杂着孩子‘咿呀’的声音。

    “琳风来了?!”温快微微一笑,伸手拧动了房门上的把手。

    刚打开门,温快便看到琳风抱着孩子正站在门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有空来这里?不是在家带孩子吗?”温快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接过孩子,“来,儿子哎,让爸爸亲了一口。”

    刘琳风笑道:“小家伙在家里呆不住,总是哭,我就带他出来转转。”

    微微的顿了顿,刘琳风将身子向后让了让,笑道:“温快,你看我在门口碰见了谁?”

    温快狠狠的亲了一口儿子,抬起头来,问道:“谁啊?”

    话音未落,温快便已经瞧见刘琳风身边的人,不由的惊喜的叫道:“三儿,怎么会是你啊?什么时候来的?”

    站在门口的木森微微的笑道:“好久不见了啊,温哥,你现在可是大变样了啊!”

    温快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将孩子交到刘琳风的手中,然后一把拉住木森的肩膀,说道:“来来,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几人进了门,还未等木森坐稳,温快便问道:“三儿,你一个人来的吗?我还以为大理会和你一块过来呢。”

    木森接过温快递过的香烟,回答道:“大理的公司最近比较忙,脱不开身,我从成都动身过来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给他,他说大概到过年时才有空,所以我就一人先过来了。”

    温快看着风尘仆仆的木森,感叹道:“三儿,咱们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面了吧?唉,这日子过的可真快啊,现在想起以前的事情就象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木森笑了笑,问道:“对了温哥,我刚上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挂着‘长风道场’的牌子,这个名字是你起的吧?”

    温快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当初给道场起名字的时候,在我脑海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就是‘长风’这两个字,后来又征询了琳风的意见,便决定了下来。”

    木森伸手接过刘琳风泡好的茶,问道:“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刘大哥的吗?”

    温快轻轻的笑了笑,说道:“是啊,大哥在世的时候就想办一个围棋道场,只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才拖了下来,现在我和琳风办了这个道场,也算是替大哥圆了这个梦吧。”

    木森默默的点了点头,掏出打火机点着了手中的香烟。

    仿佛是因为提起了刘长风的缘故,房间里的气氛一时低落了下来,温快也没在说话,只有刘琳风怀里的孩子依旧‘咿呀’的闹腾着。

    过了片刻,温快忽然大声的笑了起来,说道:“三儿,是不是提到大哥你觉得有些伤感?其实要我说,大哥要是看到咱们现在的样子,他必定高兴的要命,尤其是三儿你,不仅进了名人赛的八强,还一举夺得了新人王赛的冠军,乖乖,现在的你怕是要让我一先了吧?”

    木森笑道:“温哥说哪里的话,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

    温快摇摇头,笑道:“侥幸?哈哈,真要是凭侥幸就可以拿到冠军的话,我倒也想侥幸一回,老弟啊,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喽。”

    木森笑着挥挥手,让过了这个话题,说道:“温哥,你办的这个场面不小啊!”

    说到道场,温快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些自得的神色,说道:“还算过的去吧,虽然刚挂牌不久,但是来道场学棋的孩子还挺多,本市的外地的都有。”

    木森笑道:“人家可都是冲着你这块金字招牌才来的啊!”

    温快笑道:“得了吧,我这算是什么金字招牌?哎对了,三儿,上次我托大理带给你的口信他跟你说了吗?”

    木森问道:“什么口信?”

    温快扬了扬眉,说道:“没跟你说吗?我想请你过来做教练啊,你要是来的话,那可真是金字招牌了,不提你有十多年教学经验了,就光是新人王赛的冠军这块牌子就足够吸引人的了。怎么样,三儿,有没有兴趣啊?”

    在一旁的刘琳风笑道:“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的,三儿到我们这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你就急着提这些事情,哪有个待客的样子嘛?”

    温快不以为然的说道:“三儿和咱们是什么关系?我这不是着急吗?现在咱们不仅是缺人手,更是缺三儿这样又有实力又有名气的高手啊!今天见到了真佛,我能不着急的拜上一拜吗?

    看着温快一脸急切的神情,木森不由的笑了,说道:“温哥,你别说了,我今天来正是来投靠你的。”

    温快闻言,一脸的惊喜,问道:“真的吗?三儿,你可别逗我开心啊?”

    木森哈哈一笑,说道:“从今天起,我就开始靠你吃饭,我敢逗老板开心吗?”

    温快一把拉住木森的手,笑道:“好好,真可真是太好了,现在到处请不到好教练,三儿你这下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温快说完,看了一下墙上的钟,不由的叫了一声:“哎呀,光顾着说话,这中午的饭点都差点忘了,琳风,你把孩子给我,然后到楼下的饭馆安排一下,今天中午我要和三儿好好的喝上几杯。”

    刘琳风笑着说道:“不用了,孩子我抱着,你们俩好好的聊吧,三儿,你先在这坐坐,呆会我上来叫你们。”

    刘琳风说完,便抱着孩子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刘琳风转身的背影,木森羡慕的说道:“温哥,好福气啊,这才叫贤妻良母呢。”

    温快笑道:“这是琳风看三儿你的面子啊,自从有了孩子,家里家外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包了,琳风只管带孩子,什么事情也指望不上她的。”

    木森问道:“道场和家里两头忙,你吃的消吗?”

    温快笑道:“那是以前,自从开办了道场后,家里就请了个保姆,不过我总是有些不放心,怕她照顾不好两母子。”

    木森哈哈大笑,说道:“看来这闲妻良母应该改出贤夫良父才对。”

    温快也笑,顺手又递了根烟给木森,问道:“对了三儿,我听大理说,你在成都过的还可以,怎么突然会想到来我这?不会是为了照顾我的面子吧?”

    木森苦笑道:“我本来确实没打算来你这,一是怕给你添麻烦,二是在成都也住了一年的时间,也有些感情,再加上那帮朋友们拉着,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温快不快的说道:“怕给我添麻烦?三儿,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个吗?你能来,那就是给我面子,我这个做哥哥的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谈的上什么麻烦?”

    木森笑道:“你让我别客气,可温哥你自己倒客气起来了。”

    温快楞了一楞,随即笑道:“说的对,说的对,咱哥俩就不用互相客气了,还是说说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了吧。”

    木森点了点头,说道:“再过几个月就是头衔战了,我本来打算趁这段时间在成都好好的研究一下对手的棋谱,也随便总结一下这一年多时间里对局的心得。可是没想到,因为获得了新人王赛的冠军,来采访我的记者和邀请我去当教练的人越来越多,让我很难静下心来研究棋,再加上我住的地方原本是属于江陵寺的,人一多,也扰了佛门的清净。左思右想,决定还是离开那里的好。”

    顿了一顿,木森又接着说道:“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到温哥你这里比较好一点,这一来是你曾经对大理说过你这里缺人手,我好歹也算是教了十几年的棋,想来温哥你还不至于赶我走吧?这二来是因为明年的头衔战也正好在这里举行,我也省的到处乱跑了。所以,我把成都那边事务处理完了之后,就直接投奔温哥你来了。”

    温快大笑,说道:“好好,三儿你就安心的在这住下来,我下午就在二楼给你安排一个房间,到了晚上二楼这里最安静,没学生打扰,要是想上网下棋什么的,就来办公室,离的也近。嘿嘿,我还真得感谢那些记者和请你当教练的人,他们这么一来,倒是便宜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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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九十二 初冠)



    屋外的雨似乎越下越大,向窗外看去,天色也阴沉了许多,一道道手指粗的水柱从屋檐上急速的飞泄下来,‘劈啪’的落在地上,使整个棋会都笼罩在这一片喧嚣的雨声当中。

    因了这雨声,对局室里竟显得格外的安静。

    费立文已经很久没有落子了,他前俯着身子,默默的注视着棋盘,脸上的神色也阴晴不定。

    木森看了看时间,自己应该还有一个小时的保留时间,而费立文再有五六分钟就要开始读秒了。

    正如张清弈所判断的那样,在费立文吃下木森的那颗白子之后,黑棋就陷入了苦战。

    木森二路的透点本就是绝先,费立文无法不应,等到木森抽回手将扳头的这一子长出后,费立文便再次的陷入到长考当中。

    从棋盘上的局势来看,白棋在中腹只需围住十五目的实空就足以使黑棋贴不出目来了。而让木森感到乐观的是,他有足够的把握在中腹围出二十目左右的实空。

    对局室内寂静的气氛让木森的烟瘾再度复发,算了算时间,他起身离座,向室外走去,走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费立新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除了棋盘和棋子,此刻再也没有一样事物能入他的眼。

    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木森从栏杆处向后退了一步,雨势之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木森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清新的空气混着烟草的香味让他感到无比的惬意。

    “好大的雨啊,在这样的天气里下这样的一盘棋,真是一种享受。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好象没有一盘棋能有今天这样宁静的心绪,自己似乎都已经忘了这是一场极为重要的比赛,总以为是回到了若干年前,是在和胡子兰或者其他的某人下棋呢!”木森悠悠的吐着烟圈,略感惊讶的想到。

    棋会二楼,会长办公室内。

    “老钱,看来你今天要请客了。”黄会长表情复杂的对钱立说道。

    钱立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从目前的局势来看,破财是免不了啦。”

    黄会长问道:“老钱,你是怎么看的?”

    钱立楞了楞,问道:“会长,你是指棋还是指人啊?”

    黄会长说道:“棋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不明摆着的吗?我是问你对木森这个人是怎么看的。”

    钱立沉吟了片刻,说道:“依我看,两个字,可惜。”

    黄会长问道:“可惜?什么意思?”

    钱立回答道:“我说他可惜是因为他的身份,按他现在的棋力来看,国内的棋手没有一个敢说能战而胜之,就是包括张清弈也不敢说这句话,只可惜啊,作为一个业余棋手,能供他发挥的舞台实在是太小了。”

    黄会长点了点头,感叹道:“老钱你说的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他是职业棋手的话那该有多好啊,象这样的棋手咱们棋会只要有上两三个,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钱立忽然笑道:“会长,我要是猜的不错的话,这盘棋一结束就该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了。”

    黄会长也笑了,说道:“你是指小李吗?”

    钱立说道:“不错,就是李总,如果木森最后赢下了这盘棋,我想他就应该来找你问明年头衔战的事情了。”

    黄会长说道:“头衔战吗?如果木森赢了这盘棋,那他参加明年的头衔战是理所应当的呀,这有什么好问的?”

    钱立嘿嘿笑道:“会长,你可别忘了,进入头衔战的最后决赛这将意味着什么?”

    黄会长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这恐怕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着算的,小李真要是来找我,我也只能给他一个‘拖’字,到时候再说吧。哎,我说老钱,你可不能在小李面前漏口风啊!”

    钱立笑道:“我官卑人微,这件事情他是不会找上我的。”

    黄会长忽然皱起了眉,说道:“老钱啊,还有一件事情你要注意一下,如果木森今天真的赢下了比赛,媒体那边你要先打打预防针,否则的话,到时我们会很被动的。”

    钱立苦笑道:“这可不太好办,现在媒体炒的就是这个,你总不能让人家不写吧?”

    黄会长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可以让他们多报道报道木森,说说他是怎样从一个业余棋手走到今天的,尽量让媒体少往我们身上靠,尤其是别拿棋会的体制来说事。”

    顿了一顿,黄会长又道:“其实我也知道不让他们说是不可能的,不过声音小一点总是好的,唉,这个木森棋下的是不错,不过也是个麻烦,我记得不错的话,定段赛那件事好象也是因为他的一篇文章引起的吧?唉,真是让人头痛啊!”

    钱立仍是苦笑,说道:“这件事情我尽力而为吧。”

    黄会长将眼光转向窗外,说道:“今天的雨可真大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钱立若有所指的道:“冬天里的雨下不长,说话就该停了。”

    黄会长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今天上班的时候我还没带伞呢。”

    俩人说话间,雨果然是渐渐小了起来,走廊上的木森也抽完了他的第二根烟。

    再次的深吸一口气,木森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向对局室里走去。

    对局室里,费立文斜靠在椅子上,眉头紧缩,一脸的无奈。

    木森仔细的看了一下棋盘,在他抽烟的这段时间里,费立文已然是结束了长考。

    费立文的这一子落在了天元上,意在最大限度的侵消白棋的模样。

    看着天元上的这颗子,木森忽然感到了一丝疲倦,微微沉吟了一下,他选择了退让,守住十五目的实空已经足够他取得最后的胜利。

    落下子后,木森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基本上已经赢下了这盘棋,但是让人奇怪的是,面对这即将到来的胜利,他竟然没有一丝的兴奋,甚至隐隐的有些厌倦。

    木森用力的摇摇头,努力的驱赶着这种情绪,他惊讶自己的情绪转变竟如此之快,数分钟前,他还可以用一种平静的心态来享受着棋局,但是现在他只想着如何来尽快的结束这盘棋。

    此时,费立文仅有的几分钟保留时间也已经用完,裁判一声紧似一声的读秒声在他耳边不停的回荡着,他的脸色也愈加的阴沉。

    木森看着费立文,心中忽然起了一种怜悯的感觉,他知道,一个职业棋手面临的竞争和各方面的压力究竟有多大,围棋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承载理想与荣耀,更多的时候,它还是一种赖以生存的工具。国际和国内的大大小小的比赛只有那么多,相比起职业棋手的人数来说,简直就是少的可怜,而往往站在这些比赛的最高峰的人只是少数的几个人,更有象李正选这样顶尖的高手几乎囊括了近年来所有的世界大赛的冠军,无限风光在险峰,只是这样的险峰又有几个人能爬的上去呢?

    木森还记得自己在成都遇到的几个年龄偏大的职业棋手,他们中间甚至有人两三年未曾参加过一项比赛,用他们的话来说,职业比赛太残酷,心理素质差一点的根本就承受不住,而且新人冒出来的也多,他们的那一股狠劲已经不是这些老职业所能承受的起的,言语中有凄凉,也有无奈。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种环境磨砺出来的棋手确实更加的顽强,前天的王卫华是这样,今天的费立文也是如此,可是这种顽强看上去更象是输不起,貌似顽强,实则是内心更加脆弱的表现,用这样的心态来下棋,对自身棋力的提高怕是没什么好处的吧?”费立文最后的表现让木森感慨不已。

    只是这样的感叹,木森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一百九十七手的时候,费立文终于是因为超时而认负了。

    那一刻,费立文正准备举手落子,当裁判宣布他的读秒时间已经到了的时候,他浑身僵直,举手的姿势也静止不动。良久,才轻轻的叹一口气,无奈的放下手中的棋子,然后朝着木森做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面对着这样的笑容,木森似有所悟,但却不知道所悟何为。

    这样的气氛似乎已经不适合于复盘,木森在轻声的征询了费立文的意见后,便起身离开了对局室。

    出了对局室,木森头脑一片空白,细雨中,他认准了方向,然后朝棋会外踽踽的走去。

    就在他即将迈出棋会大门的时候,却被一脸兴奋的李理拉住了。

    “什么?”木森茫然的问道。

    李理兴奋的摇着木森的肩膀,说道:“小子行啊,这就给你赢了,总算是给哥哥我长了脸。”

    木森只是看着李理,却没有说话。

    李理继续说道:“哎,你这是去哪儿啊?一声不吭的就往外跑?不知道到的还以为是你输了呢。”

    木森问道:“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想回去静一下,不知道怎么搞的,这盘棋下的特别的累。”

    李理笑道:“回去?你是不是下棋下傻了?棋会的领导还等着给你发奖呢,走走,快跟我回去。”

    木森看了一眼四周,忽然也笑了起来,说道:“大理,我是不是真的下棋下傻了?”

    看着木森茫然的神情,李理心中一酸,叹道:“三儿,明天跟我回去吧,你这样飘着荡着也不是回事情,你知不知道,这一段时间里你变了很多,也变的很快,说句实在话,要不是看着你的脸,我都几乎不认识你了。而且我也隐约的觉着,你现在的心理状况并不是很好,再让你一个人四处的跑下去,我真的是有些不放心。”

    木森笑了笑,拍了拍李理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大理,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了,没什么的。”

    李理皱了皱眉,说道:“你出来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歌磐你真的就打算放弃了?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自私吗?三儿,听我劝一句,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木森不由得沉默,眼中些许的迷惘。

    李理伸手接着细细的雨丝,问道:“怎么样?决定了吗?”

    木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大理,在给我半年的时间好吗?”

    李理又皱眉,问道:“为什么要半年的时间?”

    木森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觉得,现在回去对歌磐来说,并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七哥说过,爱情的本质就是一种付出,现在就回去,我怕我不能给予歌磐我的全部,我不愿意这样,我想歌磐也不愿如此。在给我半年,半年的时间里,我若是找不到我需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回去,让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当然,如果歌磐还愿意等着我。”

    李理苦笑道:“你小子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明知道歌磐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思,哎,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吧,人都等着呢。”

    木森笑了笑,也学李理伸手去接细细的雨丝,雨入手中,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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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九十一 天赋)



    当研究室里的人们再次从显示屏上看到对局图像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整,显示屏上的最后一个画面正是双方封盘时的情景。

    木森从对局室里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点上一根烟,在与费立文对局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忍住想了抽烟的念头。

    三口两口抽完了手中的烟,木森便独自离开了棋会,他现在需要的是好好的吃上一顿,然后再对上午的对局做一番仔细的研究。

    吃完午饭后,木森回到宾馆,先照例的点上一只烟,然后静静的躺在床上,将上午棋局里的每一步棋又重新的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

    “从局势上看,双方还是两分的局面,似乎自己还稍稍的占优,至少自己的棋比对手要显得厚实一点,这样的话,等进入到大官子的时候,行棋肯定会从容一点。”经过一番仔细的分析,木森对自己在上午的表现做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自己的心情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呢?如大理所说,在前天的棋局里,自己表现的好战好胜,而今天却又是一变,随着棋局的进程,自己不仅没有了前天的那种强烈的战斗**,甚至连对胜利的渴求也渐渐的淡薄,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眼里只剩下棋子。是了,如果没有这种平静的心态,对手的那一手飞镇,自己可能就看不出其中的玄妙吧?显然,前天的那种感觉和今天的感觉完全是对立的,但却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又同时的产生在自己的身上,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这两种感觉到底孰优孰劣呢?也许,当战则战,当退则退,这才是两者的统一点吧?”木森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头脑中的这些凌乱的想法大感头痛。

    扔掉了手中的烟蒂,木森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对于下午的棋局来说,也许小睡片刻,更具实际意义吧?

    等到木森再次的来到对局室的时候,他的身上几乎湿了一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在他来的路上毫不客气的光顾了他。

    “这应该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雨吧?”走廊里,钱立对李理说道。

    “好象是吧,对了,老钱,你今天带钱了吗?”李理问道。

    “什么?”钱立楞了一下。

    李理笑提醒道:“烤鸭,烤鸭,别忘了今天晚上的烤鸭。”

    钱立摇头笑了笑,说道:“李总,你从来都是这么自信吗?”

    李理摸了摸鼻子,说道:“没办法,作为一个商人来说,自信是其成功的主要因素之一,而恰恰巧合的是,我勉强也算的上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吧。”

    钱立笑道:“你可别忘了,自信总是要建立在实力之上的。”

    李理哈哈大笑,说道:“不错,老钱你说的完全正确,我之所以这么肯定能吃到你的烤鸭,就是因为有这么个说法。”

    上午封盘时,是木森落的最后一子,现在他正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费立文续下后的第一手棋。

    可能是感觉到局面并不乐观,下午一开盘,费立文就将子靠在了白棋右边的拆二上,这一子考验的是木森究竟是想要实地,还是走厚中央。

    木森微微的楞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费立文一上来就走出如此强硬的着数。但他的第一感觉是——上扳或者下扳都不成立,只有顽强的长出被靠断的一子才是正手。

    “当战则战,当退则退。”经过计算后,木森果断的长出一子。

    费立文没有丝毫的犹豫,跟着白棋长了出来,这一手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中午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已经对靠断后的种种变化都做了详尽的计算。

    木森再长。

    费立文落子更加的果断,长!

    几分钟后,棋盘上黑白两色的棋子并立的竖起了一根棍状的模样,相互纠缠,却又泾渭分明。

    木森的这一串白子面对的是费立文角上的小目加大飞,而费立文面对的是被自己割断一颗白子,那原本是木森拆二的一子。

    从形式上看,费立文似乎获利更大,他只需一手棋便可以将木森被割断的那颗白子牢牢的吃住,而木森此时所面对的是一个他完全没有可能吃掉的角。

    费立文原本弯曲着的身体也渐渐的直了起来,这一连串变化后的结果让他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木森看了一眼费立文,他似乎已经感觉到对手此刻的心情。

    “这样的变化真的对我不利吗?”木森微微的摇了摇头,“但我已经掌握了先手,这样的话,我至少可以决定行棋的方向。”

    “接下来,是扳住黑棋的棋头,还是逃出被割断的一子呢?”木森如是的想着。

    “思思,现在是扳头重要?还是逃出一子重要?”研究室里,李理的脸色有些发白。

    秦思思沉吟了片刻,说道:“说不好,两种下法都有一定的道理,其中的利弊很难马上判断出。”

    李理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站着的费立新,问道:“大费,你的意见呢?”

    费立新微眯着眼,说道:“依我看,逃出一子可能比较现实,毕竟立文只需要一手棋就可以获得十几目的空,在双方实地相当的情况下,这十几目的空可能会决定最后的胜负。在反观白棋的这一根棍子,要想要转化为实地,几乎是没什么可能,毕竟黑棋的角太坚固了。”

    李理的脸色愈加的苍白,脱口道:“那三儿刚才长出来的这一手岂不是恶手了吗?”

    费立新摇头道:“也说不上,只要他逃出这一颗白子,双方的实地还是相当,只是这根白棍子就要受点欺负了,虽然也没有什么可能吃掉它,但是黑棋通过攻击,角部的实地肯定会增长,最后可能还是要通过官子来决定胜负吧,不过立文上午被动的局面倒是找了回来。”

    李理松了口气,问道:“听你的意思,那就是说胜负还早喽?”

    费立新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哎,李大哥,我看我兄弟的棋都没这么紧张,木森不过是你的朋友,你怎么显得比我还紧张呢?”

    李理笑道:“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我看我还是省点口水吧。”

    “呀,白棋扳头了”秦思思在一旁忽然轻呼了一声。

    对局室里,木森在经过十几分钟的思考之后,果断的扳住了黑棋的头。

    “好,好,果然是有些分量,构思不错,气势也足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手段如何?看来今天我这一趟真的是没白来啊!”研究室里,张清弈啧啧的赞道。

    “这扳头好吗?实地大亏啊!”旁边有人说道。

    张清弈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不就是十几目的空吗?很大吗?我看这中央就不比它小。”

    “白棋是想围中央吗?不太现实吧?”有观战的记者问道

    张清弈看了一眼说话的记者,说道:“我有说白棋想围中央吗?两人对弈,在对手未落子之前,下的是构思,而一旦对手落了子之后,讲求的就是随机而动,应势而出,现在白棋的扳头就是一个构思,它是在告诉对手自己的意图。当然,如果黑棋一味的想吃白棋的这个颗子,那么白棋在中央成空的可能性就大大的增加了。”

    微微的顿了顿,张清弈又接着说道:“如果换了我下,我也会选择扳头,黑棋刚才的那手靠断多少有些无理,怕是求胜心切了吧?”

    旁边又有人说道:“可是我刚才跑了一圈,大部分的人都说是黑棋好啊。”

    “哦?是吗?”张清弈眉毛一挑,淡淡的说道:“还是接着看下去吧,依我的看法,不出二十手,好坏差不多就能判断出来了。”

    张清弈话音刚落,费立文便一手吃住了白棋的那颗残子。

    轻轻的摇了摇头,张清弈一脸的失望,随即便起身离座,向门外走去。

    “张先生这就要走了吗?这盘棋还没有结束啊!”经过李理身旁的时候,张清弈被李理叫住了。

    张清弈停住了脚步,轻轻的笑道:“在我看来,这盘棋已经分出了胜负,虽然你们可能觉得我说的悬乎了一点,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当然,我这说的只是棋的内容,最后的胜负还是要由对局的双方来决定的。”

    李理皱了皱眉,问道:“张先生的意思我确实是不大明白,那么就依你所言,这胜出的一方又是谁呢?”

    张清弈看了一眼费立新,复又对秦思思笑了笑,却不在说话,转身兀自离开了研究室。

    李理看着张清弈离去的背影,不解的问秦思思:“哎,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的意思是说三儿输了吗?”

    未等秦思思回答,费立新在一旁郁闷的说道:“他的意思是立文输了。”

    李理呆了一呆,问道:“你刚才不是说黑棋好吗?”

    费立新摇头苦笑道:“我刚才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仔细的算了一下,又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从实地上看,立文现在确实要领先一点,但白棋在左边还有一个二路透点的手段,这一点可以使白棋在左边竖立起一道外势,在加上刚才的这一扳,原来看上去根本不可能成空的中央,现在倒成了白棋的聚宝盆了,更搞笑的是,上午的时候立文还差点在中腹成空,就这么一会儿,沧海变桑田了。”

    李理仍是有些不解,问道:“我毕竟是个业余的,说我看不出这样的棋也就罢了,可张清弈看出来了,你也看出来了,小费不可能看不出来吧?他为什么还要这样走呢?”

    费立新仍是苦笑:“我相信立文现在也已经看出来了。”

    秦思思看着愈加糊涂的李理,解释道:“高手与低手之间的区别就在这里,高手可以在第一时间感觉到对手的意图,从而使之化解,而低手往往在对手的后续手段之后才能发觉危险。我和大费与张清弈之间的区别虽然不能说是高手和低手那么大的差距,但对棋形的感觉和对对手意图的体察,确实要比他慢上一拍,而这一点也就决定了我们之间的差距。”

    李理问道:“有这么悬乎吗?”

    费立新说道:“是,秦姐说的对,刚才我比张清弈的反应就慢了一拍,而这慢一拍就使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在棋盘上,危险之所以成为危险,那是因为你没有能力提前的去预判它,反之,危险也就不能称其为危险了,这是一种天生的嗅觉。”

    李理耸了耸肩,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天生的嗅觉?应该是属于棋手与生俱来的天赋喽?”

    秦思思回答道:“算是吧,后天的锻炼不大可能培养的出来。”

    费立新接着道:“是啊,不然的话,我也该拿几个世界冠军了,也轮不到李正选一个人在那风光。”

    李理摇摇头说:“错,大错特错,我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才,但我更相信这些天才之所以成为天才,那是他们通过不懈的努力和奋斗得来的,没有什么人一生下来就可以成为天才的,李正选是这样,张清弈也是这样,而大费你也同样如此,说到底,绝对是你不够努力。”

    李理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而秦思思在一旁竟看的痴了,听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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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九十 决赛)



    离开赛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木森站在对局室的门前狠狠的吸着烟,他决定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先过足自己的烟瘾,他不敢确定自己在对局时是否还有时间能出来抽上一口。

    木森正奇怪怎么没看见李理,却见一个身影停在了自己的身旁,木森抬头看清了来人,心中不禁略感意外,随即又笑了笑,说道:“你好。”

    停在木森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今天决赛里的对手费立文,此时的他正满脸憨笑,用手指着木森用来装烟灰的纸袋,说道:“看的出来,你的烟瘾很大啊。”

    木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经装了四五个烟蒂的纸袋,笑道:“是啊,先抽几口过过瘾,省的呆会干扛着。”

    费立文笑着提醒道:“对局时可以抽烟的。”

    木森问道:“是吗?不过这样可能会影响你吧?”

    费立文摇摇头,说道:“没关系,我不介意的,平时没事的时候,我也抽两口,不过没瘾。”

    木森笑道:“没瘾最好,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中毒太深,想戒也戒不掉了。”

    费立文笑了笑,将身子微微一侧,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一起进去吧。”

    木森点了点头,说道:“你先请吧,我抽完这几口就进去。”

    费立文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坚持,随后便转身朝对局室走去。

    木森看着费立文的身影,心中对这个憨厚的小伙子不禁大生好感,微微地点了点头,他又狠狠的吸了几口烟,将手里的纸袋团成一团,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上午八点整,本届新人王赛的决赛正式开始。

    这一次的猜先结果是费立文执黑先行,木森执白后手。

    对着木森轻轻的点了点头,费立文的第一颗子落在了小目上。

    木森略一沉吟,将手中的棋子轻轻的拍在了星位上。

    又是小目,费立文以错小目来开局!

    木森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挂在了黑棋的角上,对付错小目的开局,总是要先挂一手的,这也是大多数棋手比较喜欢的着法。

    研究室内,李理和秦思思费立新三个人占了一张桌,可能是棋局刚刚开始,三人围坐在那里,正轻声笑语的说着什么,并没有将精力完全的集中在棋盘上。间或也有几个记者在旁边游走,时不时的插进来问上几句。

    在离李理不远的一张桌子边,张清弈也和几个棋手围坐在一起,他不断的将手里的棋子反复的棋盘上拍着,嘴里也不停的应和着周围的人,偶尔也将目光偷偷的看向秦思思这边。

    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李理也将目光向张清弈看去,他一脸的似笑非笑,眼中也满含着自得和淡淡的讥讽。

    “喂,你看什么看,气的人家还不够吗?”秦思思在桌子底下踢了李理一脚,吃吃的笑道。

    李理放低了声音,笑道:“这家伙老盯着你看,这不是存心在气我吗?”

    秦思思笑道:“看就让他看,你又不少块肉。”

    李理眼睛一瞪,说道:“那哪行?要是搁在以前那也就算了,现在你是我老婆,哪能随便就让人这么色咪咪盯着看?”

    秦思思脸一红,低声道:“胡说什么呢?大费在旁边呢。”

    费立新在一旁笑道:“秦姐,我耳朵不大好,你只要声音再小一点,我可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秦思思啐道:“去,一边玩去,人小鬼大。”

    费立新笑嘻嘻的道:“秦姐,要是李大哥这么说我也就算了,你才比我大几岁啊?”

    李理‘哎’了一声,说道:“大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老了,配不上你秦姐了?”

    费立新眨了眨眼,说:“我可没这么说,李大哥虽然比秦姐大了几岁,可是这显得成熟啊,在加上你不同常人的阅历和经验,你和我秦姐那绝对是天生的一对。”

    李理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道:“这话我倒是爱听,可总觉得有点不对味。”

    秦思思在一旁笑道:“少在这里胡说了大费,你和小费可真不象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要是能学到他一半的憨厚那可就好了。依我看啊,就冲着你爱说胡话这一点,你以后的成就肯定不如小费。”

    费立新笑道:“秦姐你还真说对了,我家老爷子就经常这样的教训我,不过话又说回来,立文是我兄弟,他好不就是我好吗?”

    李理赞同道:“对,这才是真正的哥俩好嘛。”

    “什么哥俩好呢?说的这么热闹?”黄会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正笑眯眯的看着三人。

    李理赶紧起身让了个位子,笑道:“我们正讨论这俩兄弟的性格呢。”

    黄会长摇了摇手,说道:“小李你坐,我四处走走,在这呆不住的。”

    顿了一顿,黄会长笑问:“哎,你们三个怎么会凑在一起,说起来,小李和立新可是属于敌对的双方哦。”

    费立新平时爱说爱笑,可一见了黄会长便如同耗子见了猫,只站在一旁傻傻的笑着,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理看了一眼费立新,笑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我们这也算的上是以棋会友了。”

    黄会长笑了笑,又问:“你们见到钱主任了吗?这一大早怎么都没见着人?”

    李理四处望了一眼,说道:“我也正找他呢。”

    黄会长问道:“你找他干吗?是不是还惦记着你的那个赌约啊?”

    李理笑道:“领导也知道这回事情了?那正好,晚上咱们就一起去吃老钱的烤鸭。”

    费立新在一旁却不乐意了,小声的咕囔着道:“小心到时候是你付钱。”

    黄会长笑道:“你瞧瞧,你瞧瞧,还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呢?你们俩到时候可别打起来了。”

    秦思思在一旁说道:“会长放心,有我在这,他们俩谁也不敢动的。”

    黄会长点了点头,看着费立新说道:“立新,你这段时间的战绩有滑坡啊,我还听立文说,你迷上了什么网络游戏,是不是这样啊?”

    费立新涨红了脸,嘴里嗫嚅了两句,却终究是没敢说出话来。

    黄会长对李理笑笑,说道:“小李你先在这儿看着,我就不陪你了。”复又淡淡的对费立新说道:“等会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费立新老实的点点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直到黄会长走出了研究室,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在对局室里,木森正陷入了长考当中。

    费立文的一手飞镇让木森感到了极大的疑惑,他不明白对手为什么会放任自己的一块孤棋不管,而强行的来封锁自己。

    “这一手飞镇并不象是要求战斗的意思,似乎只是想封锁住自己的这块棋,但是仅凭这一手棋怕是阻止不了自己的出头吧?如果确实不能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脱先呢?去攻击他的孤棋?不,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他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还留有伏手。”木森皱着眉头,苦苦的思索着。

    今天一走进对局室,木森便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强烈的对胜利的渴望,一如前天对王卫华的那种感觉,但有所不同的是,前天的那种强烈的渴求战斗的**却稍稍的有所减弱,木森很奇怪这样的感觉,但心中却隐隐的有些欢悦。

    对局伊始,木森便再次的感到了那种欢悦,这种欢悦让他的心绪无比的宁静,恍惚中,便仿佛是又回到了在棋校里的那间宿舍,在他的眼里,一切都渐渐的隐去,只剩下这黑白二色的棋子和这古黄色的棋盘。

    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半个小时后,木森终于是结束了长考,他放弃了脱先的想法,而是老老实实的跟在费立文的后面应了一手。

    费立文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木森,然后将自己的那块孤棋补了一手。

    “这一手棋难道不能脱先吗?如果脱先的话,小费的这块孤棋怕是有些危险吧?“研究室里,李理奇怪的问道。

    费立新摇摇头,说道:“没这么简单,立文的这手飞镇原本就是想弃子的,如果木森脱先的话,立文可以通过滚打包收将中腹完全的封锁住,在加上前面的铺垫,立文在中腹至少有成四十目巨空的可能,而且他弃掉的这块孤棋也还留有余味,木森想要净吃的话,至少得连走三手,如此一来,胜负立判。”

    李理恍然道:“是这样啊,我看这种巧妙的构思也只有你们职业棋手才能想的出来,唉,我是越看越糊涂啊!”

    秦思思笑道:“木森不也是业余棋手吗?我看啊,是你太笨。”

    李理正欲开口反驳,却见费立新指着显示屏,说道:“哎,怎么没图像了?”

    李理吃了一惊,立即抬头看去,却见研究室里的两台用来同步显示对局实况的机器果然都没了图像。

    李理骂道:“什么破玩意?关键的时候歇菜。”

    费立新苦笑道:“看来咱们只有在这坐等结果了,唉,要是快棋赛倒是来的痛快。”看了看手表,又接着说道:“现在才十点不到,离中午封盘还有一个多小时,我看下午至少也得下两三个小时才能分出结果,真***没劲。”

    秦思思说道:“别着急啊,呆会等裁判把棋谱送出来不就得了,虽然不是同步的,但总比在这干这急的好啊。”

    李理笑道:“好事多磨,好事多磨,要是三儿今天真的赢了下来,我就是在这干坐上一天,那也是值得的。”

    费立新看了一眼李理,咕囔着道:“就怕你坐上一个星期都没用。”

    李理站起身来,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了,免得你秦姐又说我以大欺小了,行了,在这干等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去找找老钱,让他准备好钞票,省的到时候他请客我买单。”

    秦思思也站了起来,说道:“我陪你一块去,这里面人太多,正有点闷的慌呢。”

    秦思思拉着李理刚要走,却忽然是想起了什么,对费立新说道:“大费,趁着工夫赶紧去会长那儿,不然的话,有你受的。”

    费立新苦着脸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敢不去吗?老太太从国少的时候就一直管着我,简直比我妈还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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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八十九 梦回)



    “三儿,快起床,快起床,时间到了。”李理在门外大力的敲着门。

    “来了,来了。”木森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别敲了,再敲门就给敲烂了。”

    木森打开房门,却见李理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外,手正高高的举着,差点就直接敲在了木森的脸上。

    “你***还去不去了?现在都几点了?”李理劈头盖脸的问道。

    “这天不是刚亮吗?还早着呢。”木森下意识抬起手腕,“咦,我的表呢?”

    李理皱了皱眉头,说道:“表?你哪来的表?哎,好了好了,时间来不及了,都等着你呢,赶快穿好衣服跟我走。”

    木森也皱了皱眉,说道:“去哪儿?现在离比赛的时间还早着呢。”

    李理楞了一下,说道:“什么比赛?”

    木森回答道:“什么什么比赛?当然是新人王赛啊,不是八点钟开始比赛吗?难道时间改了?”

    李理大笑,说道:“三儿,我看你是想棋想疯了吧?还新人王赛?你是不是在发烧啊?”

    李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来摸木森的额头。

    木森后退一步,让开李理伸过来的手,认真的说道:“我没发烧,真的,今天是新人王赛的决赛,大理你忘了吗?今天是我和费立文对阵,哎,这个人你认识的啊,费立新的弟弟。”

    李理大笑道:“什么费立新费立文的,我看你真是烧的不低,好了好了,没时间和你废话了,哥几个还在等着呢。”

    木森小心翼翼的问道:“不是比赛吗?那你这是拉我去哪儿?”

    李理不耐烦的回答道:“昨天不是决定好了的吗?咱们今天去踏青啊!”

    木森吃了一惊,说道:“踏青?大理你没糊涂吧?这才刚入冬,踏的什么青啊?”

    李理怒道:“你小子不是睡觉睡的神经错乱了吧?一会儿是什么新人王,一会儿又是什么刚入冬,你到底搞什么鬼?”

    木森忽然心生恐惧,又后退了一步,说道:“不对,不对,我这肯定是在做梦,不错,我这一定是在梦里,大理,你说我这是不是在做梦?”

    李理哈哈大笑,说道:“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吗?这简单,我来帮你。”

    木森呆了一呆,问道:“什么?”

    李理笑而不答,挥手一拳正击在木森的脸上。

    木森眼看着李理碗大的拳头朝自己打来,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然是全身无力,一步也动弹不得,只得任由拳头硬生生的将自己打倒在地,迷糊中,只隐约听见李理笑道:“你要是感觉到疼,那你就不是在做梦,要是不疼,那你就是在做梦,就这么简单——”

    木森忍不住大叫一声,从地上翻身坐起,再看周围的环境,自己分明还是在宾馆的房间里,只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掉了下来,身上的被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木森摇头苦笑,喃喃的道:“到底还是一个梦,只是不知道这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怕是我对比赛看的太重了吧。”

    木森看了看表,时间正好是早晨六点整,微微的叹了口气,木森从床边的柜子上拿过香烟点上,深深的吸上一口之后,重又回想起刚才梦里的境遇。

    棋会,二楼的走廊。

    “是清弈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黄会长看着刚从楼梯口转上来的张清弈笑吟吟的问道。

    “听说这几天棋会热闹的很,今天我正好也没什么事情,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看看。”张清弈笑着回答道。

    “主要还是来看比赛的吧?”黄会长问道。

    张清弈点头笑道:“是啊,这两天报纸上炒的厉害,我也来看看热闹。”

    黄会长笑道:“清弈啊,你和这个木森下过一盘棋,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张清弈沉吟了片刻,回答道:“水平还可以,尤其是中盘的力量比较大,算路也不错,只可惜年龄大了点,还是个业余棋手,我看上升的空间不大。”

    黄会长轻轻的摇摇头,说道:“你们俩上次的对局应该是在今年年初吧?对,就是名人赛的八强战,清弈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木森现在的水平可不比以前了。”

    张清弈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会长,不是我小看他,这短短一年的时间,他的水平纵然是有些提高,我看也是很有限的吧?”

    黄会长笑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这个木森怕是有些特殊,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你今天看看他的棋就知道了。”

    张清弈笑了一笑,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

    “来我的办公室坐坐吗?”黄会长问道。

    张清弈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先去研究室看看。”

    黄会长笑道:“好,你去吧,我呆会儿也下去看看。”

    张清弈点头笑笑,然后转身下楼,朝研究室走去。

    刚进研究室的大门,张清弈的眼睛便忽地一亮,在他正前方四五米远的地方正俏生生的站着一人,乌黑的长发,秀丽的容颜,清澈的眼眸里有着说不出的灵动。

    “思思!”张清弈的心脏不由得的颤了一颤。

    张清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自己兴奋的心神,便欲朝秦思思走去。

    “张先生好啊,咱们又见面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张清弈的身后传来,生生的拉住了他的脚步。

    张清弈的身形微微一震,缓缓的转过身来,拿眼直直的看着来人。

    “他怎么在这里?难道——难道他和思思的关系已经确立了吗?”

    “呵呵,张先生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张清弈此时此地最不想见到的李理。

    面对着满面春风的李理,张清
弈在心底轻轻的叹一口气,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真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李总别来无恙啊?”

    李理笑道:“托福托福,张先生也还好吧?”

    张清弈笑而不答,却问:“李总今天来棋会做何贵干?是不是又要赞助我们这些穷棋手啊?”

    李理笑了笑,正准备开口,却见秦思思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说道:“大理,我妈刚才来电话了,说让咱们下个星期回去一趟。”

    闻听此言,背对着秦思思的张清弈心中顿时一沉,秦思思的这句话让他原本的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的化为了乌有。

    李理笑道:“是吗?那等三儿今天的比赛一结束,我就去定机票。”

    秦思思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见张清弈正站在身边,不由的楞了一下,随即笑道:“清弈?你怎么也在这,是来看比赛的吗?”

    张清弈吃力的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是,今天刚好有空,便来棋会走走,对了思思,你的比赛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以为你已经离开棋会了呢。”

    秦思思说道:“是,本来是准备比赛一结束就走的,可是大理非要留下来看他朋友的比赛,所以我也只好留了下来。”

    张清弈点点头,说道:“早就知道你参加这次的比赛,本来是要来看你的,只是临时有事,实在是脱不开身。”

    秦思思笑道:“谢谢你的关心,只是我的那盘棋输了,不看也罢。”

    张清弈将目光转向李理,说道:“李总,看来我要向你说声恭喜了。”

    此言一出,正挽着李理胳臂的秦思思的脸不由的微微一红,眼睛里闪现出幸福的光芒。

    李理淡淡的一笑,说道:“谢谢,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对你这么说。”

    张清弈苦涩的笑了笑,将话题转了开,道:“看来我今天还真是来着了,对了李总,今天参加决赛的木森是你的朋友吗?”

    李理点点头,说道:“怎么?张先生对他也感兴趣吗?”

    张清弈嘴角弯了弯,说道:“只可惜他是业余棋手,否则的话我倒真的是很感兴趣。”

    李理眉毛一扬,笑道:“张先生可能不知道吧?我的朋友只要能拿到这次新人王赛的冠军,就有资格参加明年的头衔战,如果他能进入头衔战的决赛,就很有可能参加世界性的大赛,说不定到时候,张先生的下一个对手就是我的这位朋友哦。”

    张清弈淡淡的笑道:“李总说的世界性的大赛是指‘富士杯’的最强战吧?虽然打进头衔战的决赛就可以代表中国参加此次比赛,不过我好象记得这是指职业棋手,至于业余棋手,可能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当然,若真的有人愿意开此先河,我倒是很乐意看到。”

    李理呵呵笑道:“会的,一定会的,张先生会看到这一天的。”

    张清弈说道:“李总倒是很有自信,不过真要是有这一天,我倒是希望它能快点到来。”

    李理笑道:“张先生也很期盼这一天吗?这我倒真是没有想到。”

    张清弈说道:对我来说,对手越多越好,不过他首先得够分量,希望李总的朋友也是这样吧。“

    张清弈这句话说的是既狂且傲,隐隐的便象是专门驳着李理的面子来的,李理忍住心中的一丝不悦,说道:“我倒忘了张先生是世界冠军了,对,张先生说的很对,想和张先生一较长短的人,确实需要足够的分量。我记得您和我的朋友下过一盘棋,当时是他输了,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是不是可以请张先生和我的朋友再对上一局,也好考较他一下,究竟有没有足够的分量。”

    张清弈笑了笑,说道:“今天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看还是等他赢了这盘棋再说吧。”

    秦思思在一旁看俩人越说越较劲,便有心将话题岔开,说道:“大理,我刚才看到木森从门口经过,马上就要开赛了,你不准备对他说两句吗?”

    李理瞟了一眼张清弈,“哈”的笑了一声,说道:“有什么好说的?这小子下棋我一向放心的很,庆功宴我都给他预定好了,咱们只管在这等着吧。”

    张清弈闻言,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嘴角微微的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其时的李理虽然口中强硬,心中却是七上八下,不由得暗暗念道:“三儿啊三儿,不吃馒头争口气,咱可不能让人看扁了啊!你瞧见了吗?这可有人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啊,天灵灵,地灵灵,这盘棋你小子说什么也得给我赢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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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八十八 完胜)



    木森夹住了王卫华靠在星位上的一子。

    这一手棋也意味着木森放弃了在角部的实地,他的意图很明显,他将全力的攻击中腹的白棋,争取以最大的优势来获得最后的胜利,这一手棋比王卫华刚走出的强手更加的强硬,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走出这一手棋,确实要冒一定的风险——尤其是胜券在握的情况下。

    这一子刚落,在研究室观看这盘棋的职业棋手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轻呼——因为媒体的渲染,这盘棋吸引了大多数在研究室观战的职业棋手,职业对业余,孰优孰劣,同样是他们关心的话题。

    这一阵的轻呼里,有赞赏,有疑惑,也有郁闷。

    发出赞赏的呼声的是那些酷爱战斗的棋手,对局中,只要有可能,他们总会用自己手中的棋子最大限度的将对手的阵势碾压成齑粉,或在战斗中欢呼,或是在战斗中挣扎,无论输赢,战斗都将是他们不二的选择,木森这一手强硬的反击和因此而产生的气势,令他们击节,令他们神往。

    而发出疑惑的呼声的则是那些更讲求胜负本质的棋手,在他们看来,围棋的世界就是胜负的世界,胜利对他们来说永远大于一切,除了胜利,他们拒绝接受所有的一切。而千万条取胜的道路,他们也总是选最安全和最有可能的那条来走。此时,同样的一手棋,在这些讲求实际的棋手们的眼里,木森至少是不明智的,甚至——是疯狂的。

    只有一个人是郁闷的,那就是一根接一根正猛抽香烟的李理,在木森的这一子未落之前,他甚至已经开始替木森计算如何来收官了。但是现在的局势显然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开始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这个朋友加兄弟,木森与以前迥然不同的棋风,让李理在疑惑的同时,也开始在心里愤愤的咒骂起来,他不能容忍木森在胜利在望的时候,去疯狂的战斗,虽然李理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业余棋手,但他也能看出这种战斗将要冒多大的风险。

    而在李理苦着老脸狠狠抽烟的时候,同样喜爱力战的秦思思却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他。

    木森的这一手夹却正是王卫华所希望看到的,他很清楚,通过正常的手法已经很难挽回败局了,他刚才的一手靠也正是希望引起木森的反击,唯其如此,方可乱中取胜。他已经做好打算,如果木森退以求全,他将以更无理的着数来激怒对手,在此劣势下,他已无所谓输棋,他只怕对手不乱。

    王卫华从上面扳住了木森的这一子,如果对手打吃的话,他的下一招将会反打,虽然对手在角部会长出十多目的空,但王卫华有七成的把握将木森长出的那块棋绞杀,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想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木森毫不犹豫的反扳,没有丝毫的妥协,中腹的那块白棋对他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他已经没有办法按捺住自己战斗的**。

    王卫华并非不知道木森的想法,但是在已无法两全的情况下,他选择了夺取原本属于黑棋的角空,在拉近双方实地上的差距之后,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中腹的孤棋上,活则胜,死则负。对王卫华来说,中盘投子和最后的半目之负没有根本的区别。

    王卫华明白,木森也明白,双方都心照不宣的各自行棋,这一盘棋似乎更象是在斗气。

    “从当时的局势来看,将长出的那块棋与角部连接起来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这样的话,黑棋的盘面至少在十目以上。选择当时的那种下法究竟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对手那种无理的手法和凶悍的气势激怒了我吧?又或许是自己在潜意识里根本就有这种好战的欲求呢?”窗外的风悠悠的吹来,冷静下来的木森对自己在棋局里的表现感到一些疑惑。

    “其实在对手选择了实地的同时,就已经宣布了这盘对局的最终结果,接下来的战斗更象是一种表演,或者说是一种单方面的屠戮,只是对手的那种顽强倒是很让人吃惊,如果换了是自己,恐怕早就投子认负了吧?这样的顽强是因为对胜利的渴望?还是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业余的棋手呢?”木森轻轻的摇了摇头。

    最终,这一盘棋一共是下了两百零八手,王卫华在确信自己整块棋只有一只眼的情况下,终于是中盘认负了。

    赛后没有复盘,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木森,王卫华在收拾完棋子后就匆匆的离开了对局室,他到底还是输了,而且输的如此的难看。

    “业余棋手完胜职业棋手,明天报纸的标题会是这样吗?”王卫华在离开对局室的时候,痛苦的想到。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木森又点了一只烟,当回忆完对局的全过程时,木森不禁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他看了看手中的表,现在的时间是十七点二十分。

    “大理该过来了吧?肚子还真是有点饿了呢。”木森如是的想。

    “后天自己的对手是谁呢?应该是那个圆脸的小伙子吧?离开对局室的时候,他的形式相当的不错,赢下来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吧?对了,他好象姓费,和大理似乎很熟的样子。”

    “按照自己现在的实力,赢下最后一盘棋应该还是有些把握的吧?今天的棋从内容上来看,确实存在着很多漏洞,但是这一种必胜的气势却是从未有过的,如果能在保持冷静的思维的同时,也能保持这股必胜的气势,那么后天的比赛将不会有太大的困难。但这必竟还只是新人王赛啊!如果换了张清弈是我的对手,我还会有这么大的自信吗?”

    当木森沉浸在漫漫的思绪当中时候,他的房门被重重的敲响。

    木森掐灭手中的烟蒂,走过去将房门打开,如他所想,门口站着的正是李理。

    “问你一个问题。”木森没头没脑的说道。

    “什么?问我问题?”李理楞了楞。

    “是,大理你说说看,如果我现在和张清弈下一盘棋的话,我有几分赢的可能?”木森问道。

    对木森的这个问题,李理显然是感到有些吃惊,沉吟了片刻之后,李理说道:“以我的水平,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我想你如果能发挥出今天的水平和对局时的那种气势的话,你至少有一半的机会。”

    木森点了点头,说道:“你也认为今天的棋我下的很有气势?”

    李理笑道:“何止是有气势,简直就是***恐怖,你不知道研究室里的人是怎么评价你的,他们说你也许不是最有实力的棋手,但绝对是最有天分的棋手,黄会长还拿你做例子,教训了一顿那些小棋手,呵呵,那些职业棋手们算是恨上你了。”

    木森闻言,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李理说道:“哎,你是怎么想起问我这个问题的?这好象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啊?”

    木森反问:“你很吃惊吗?”

    李理笑道:“是,我是很吃惊,不过我很喜欢你提这样的问题,这说明你现在已经开始慢慢的在改变自己了,这样的你更真实,也更生动一点。”

    木森苦笑道:“我真的是改变了吗?”

    李理点头道:“三儿你还记得吗?自从你到了成都之后,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木森回答道:“应该是我来棋会参加名人赛八强战的时候吧?”

    李理说道:“不错,就是那次,你和张清弈比赛后,我就发现你变了,但当时你改变的只是你对生活的认识和态度,但这次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发现你对棋的认识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嗯,怎么说呢?具体是什么样改变,我也说不好,我只是发觉你更自信了,也更好战了,就拿你刚才问的问题来说吧,一年前的你是绝对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

    木森仍是苦笑,说道:“你不说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这种变化,只是我不清楚,我的这种改变究竟是好还是坏呢?我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来。”

    李理不以为然的说道:“说不出来就不说,反正我觉得你的这种改变是好事情,好了,我们先去填肚子,思思还在楼下等着呢。”

    木森返回房间穿上外套,然后和李理一同走出了宾馆。

    “顺便问一句,今天还是我请客吗?”刚出了宾馆门,木森就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李理笑道:“要不然我大老远的跑来干吗?哎,你明天还是搬过去住吧,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吃你这一餐饭,要整整走上十来分钟啊!”

    木森笑道:“你这句话还真提醒了我,我今天晚上就换一家离这更远的宾馆,我让你看到吃不到。”

    李理冷笑道:“这就能难倒我吗?你也不想想我是干什么的,我要是盯上了一个人的口袋,他还能跑的了吗?”

    木森笑道:“是吗?我还真没看出,你还是一个三只手啊?”

    “三只手?”李理楞了一楞,随即想到了自己话里的毛病,“去,别乱说,我的意思是当我以一个商人的眼光盯上了某人的口袋时,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的掏空自己的口袋。”

    木森翻了翻自己的口袋,苦笑着说道:“口袋早就空了,还掏什么掏?”

    “你们俩说什么说的这么热闹呢?”秦思思从一旁迎了上来。

    “禀告夫人,三儿正和我哭穷呢?”李理笑嘻嘻的说道。

    秦思思白了李理一眼,对木森说道:“你今天的棋下的可真是带劲,看的出来,你前天怕真是让了我呢。”

    木森连忙笑道否认:“没有没有。”

    秦思思笑道:“对了,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俩。”

    李理笑道:“是什么?是不是我公司的股票长了?可我怎么不知道呢?”

    秦思思又是一个白眼,对木森说道:“我刚接到琳风的电话,她说师兄办了一个道场,请你们俩有空去坐坐,她还特别嘱咐我,说你现在没事,如果愿意的话,想请你过去当教练呢!”

    木森惊喜的问道:“真的吗?温哥办道场了?哎,真的是很想过去看看呢。”

    李理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三儿,咱们和温哥也好久没见了,抽空一起过去看看吧,嘿,我还想起来了,琳风给温哥生了个大胖儿子,上次我和温哥在电话里就约好了,赶明儿我生个闺女,正好配成一对。”

    秦思思笑道:“你生?你会生吗?你倒是生一个给我看看啊?”

    李理笑嘻嘻的说道:“那还不得靠夫人你配合啊?”

    秦思思闻言,满脸飞红,伸手便向李理的耳朵拧去。

    木森在一旁轻轻的咳嗽一声,然后一脸似笑非笑的自顾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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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八十七 恶战)



    木森斜靠在床上,悠悠的吸着烟,眼睛里不时的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今天的这一盘棋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不同与前天和秦思思的那盘对局——那盘棋里,许是因为李理的缘故,木森没有丝毫必胜的念头,那仿佛就是一场和朋友之间的普通的对局,无论输赢,对木森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虽然到最后因为双方实力上的悬殊,木森还是很轻易的拿下了比赛,也尽管这样的结果与木森来说并没有丝毫的胜利后的快感。

    但是今天的这盘对局却完全不同,在和对手猜先的那一刻起,木森的全身便涌起了一种无穷的战意和一种对胜利前所未有的渴求,那一刻,木森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而导致全身微微的发颤,他有些惊讶自己的这种感觉,也有些彷徨或者说是恐惧这种感觉。但是这种惊讶和恐惧只是一瞬间的闪念,片刻后,对战斗和胜利的渴望,又重新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和应着这种渴求。

    那一刻,也让木森想起了竹田临走前说的那一番话……

    今天的比赛依然是木森执黑,他的对手是王卫华五段。

    木森对国内大部分的棋手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虽然大多未曾谋面,但这并不影响木森在一听到他们的名字之后,就可以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出与其相关的资料。王卫华也不例外,当木森昨天得知自己在半决赛里的对手是素有‘小诸葛’之称的王卫华后,他的脑海里便立即闪现出王卫华近期的对局棋谱。

    与秦思思的苦恼是一样的,对王卫华来说,这是一场完全的遭遇战,他只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一个成绩不错的业余棋手,除此之外,王卫华对木森所有的了解仅限于前天木森和秦思思一战所留下那张的棋谱。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战还未开始,王卫华便已失去先机。

    木森的第一手棋依然落在了星位上。

    一分钟后,王卫华同样将子落在星位上。

    木森的第二手棋再次的将子落在了水平的星位上,二连星的开局。

    在木森落子的同时,王卫华的眼里有一丝的诧异,他可能听说过对手偏爱中国流的布局,沉吟了片刻后,面对对手的变招,王卫华同样应以二连星。

    又是一颗星,二连星的开局衍变成了三连星的开局!

    斜靠在床上的木森扔掉手中的烟蒂,他从兴奋中已渐渐的走了出来,“今天的布局应该算是成功的吧?”木森开始在脑海里重新的演算今天的对局里的每一步棋,“至少,从最后的结果上来看,当时的选择还算是不错的。”木森如是的想到。

    没有刻意的准备,甚至没有在正式的对局里使用过这样的布局,木森只知道,在今天的对局里,三连星将是自己最佳的选择。

    木森不知道对手是否研究过自己,但他知道在这样高水平的比赛里,一成不变的布局将是自己最大的隐患。如果对手使出具有针对性的新手,也无论这种新手是否完全的成立,自己都必将耗费大量的时间来思考。而现在自己在布局上的改变,说不上是出其不意,但至少可以预防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三连星的布局,最平凡的布局,却也是包容了万千变化的布局,这样的布局对木森来说,也正暗暗的应和了他此时心中的那种无穷无尽的对战斗和胜利的渴望!

    比赛结束后,秦思思便对木森在布局上变通表示了赞同,据她所说,现在的年轻棋手都比较喜欢研究一些针对常见布局的新手,而在实战中,他们的这些新手往往会让对此疏于研究的老棋手们狼狈不堪,经常是棋至中盘便投子认负了。

    “如果说布局没有落后的话,那么对手在中盘时的那一手扭断应该是自己最后获胜的根本原因吧?”房间里,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木森从床上坐了起来。由于王卫华在比赛失利后,可能是因为心情比较难过,并没有和木森进行赛后的复盘,所以,已经完全从兴奋中平复过来的木森,开始不自觉的在脑海中对今天的这盘棋进行仔细的分析。

    “他的那手扭断似乎是没有看见自己在二路度过,否则的话,他不会那么早的就要求战斗,不错,应该是这样的。”

    上午的比赛里,王卫华在布局稍微落后的情况下,下的依然是不紧不慢。由于本次比赛采用的是中国规则,即黑贴七目半,木森想要将自己的先手之利转化成盘面八目的优势,确实有着不小的压力,这也可能是王卫华并没有显得着急的原因。当然,想让王卫华这样的职业棋手在心底对一个业余棋手进行真正的重视,怕也是不现实的,无论如何,职业棋手与业余棋手之间的那种巨大的差距,以及人们对这种差距的认识,并不是一个刚刚打进新人王赛的木森就可以弥补的了的。

    正是一种这样的认识,或者说是这样的一种轻视,当棋至中盘时,王卫华发现布局时与对手拉下的差距正有渐渐扩大的趋势,也正因为这样的一种发现,在他心生懊悔的同时,也渐渐产生了急躁的情绪。

    棋从断处生,扭断!

    在木森从容的化解了王卫华一系列的强硬着数后,终于迫使王卫华下出了这一手更加强硬的扭断。

    但正如木森赛后所想的那样,王卫华在下出这一手扭断的时候,确实是忽视了木森在二路的度过。在王卫华看来,这一手扭断必然会使对手进行两线做战,虽然这两块被断开的棋都不大可能被吃掉,但是自己大可以通过攻击来扭转目前的劣势,甚至因此确立最后的胜势,也不无可能。在王卫华的心里,这一手棋是战斗的宣言,也是他最后的胜负手!

    然而,此时的木森却有着与王卫华截然不同的看法,在他确信自己的一块棋可以安全的度过的同时,他毫不犹豫的长出了另一边的棋子,在他看来,只要安全的将这块棋做活,这盘棋也就该结束了。

    “如果这盘棋就象当时那样平稳的走下去,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如此的兴奋,真是不可思议,此后的战斗所带来的刺激与快感竟是那么的强烈,这怕是自己以前从没有体会过的吧?很难相信,在对手再一次下出强手的时候,自己竟然会产生那么强烈的战斗**,那是一种想将轻视自己的对手撕裂的一种冲动!这算什么呢?是对对手无理的一种惩罚吗?其实在当时,自己有很多种简单获胜的方法,但是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强硬的一种呢?这种强烈的战斗**到底是刘大哥带给我的多一些,还是师兄带给我的多一些呢?唉,不知道这样的**到底是对还是错,这真的是自己必须要走过的吗?”木森叹了一口气,又再一次的沉浸到对棋局的思索当中。

    在木森果断的长出一边后,王卫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自己的这一手扭断竟不成立!被断开的这块黑棋可以通过做眼来巧妙的将自己连回,如果自己先手阻度,那么黑棋可以就地做一只后手眼,在加上原本就存在的一只眼,这块黑棋竟意外的是净活,这一手度也忒巧妙了点!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虽然这手扭断并不能马上肯定就是恶手,但是要将它作为扭转局势的胜负手,却未免可笑了一点。

    木森长出一子之后,王卫华陷入了开局以来的第一次长考,直至中午封盘的时候,王卫华终于是选择了一个打将来结束了这次长考。

    木森在中午的这段时间里,显得比较轻松,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甚至喝了一瓶啤酒,然后又小睡了片刻。下午一点半,当他再次走进对局室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旺盛的斗志,然而当时的木森并不知道,在下午比赛开始的十分钟后,他的这种斗志将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王卫华走进对局室的时候,脸色十分的阴沉,他甚至没有去看木森一眼,而当时的木森也恰恰向他投去了一抹微笑。

    下午的第一手棋,木森应了上午封盘前王卫华的那手打将。

    经过一中午的时间,王卫华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如果只是按部就班的走下去,这盘棋自己将必输无疑,然而这种结局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尤其是输给一个业余棋手更是让他无法容忍。虽然他也知道自己面对的这个对手,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业余棋手了,无论是从他的战绩上看,还是从他的实力上来看,这都不是一个业余棋手所能拥有的。但是无论如何,他毕竟还是一个业余棋手,职业棋手一而再,再而三的输给同一个业余棋手,这未免太可笑了点,这个笑话别人可以接受,但他王卫华却决不可以接受。输一盘棋他可以接受,但他不能接受的是媒体的嘲笑——在木森完胜秦思思之后,媒体上大肆炒做的主题就是今天的这场对局──‘职业棋手能否对抗业余风暴?下一个倒下的将会是谁?’。

    王卫华很清楚,要想改变这样的局面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战胜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用尽一切的方法,不惜一切的代价,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笑着离开棋盘。

    王卫华压住了木森长出来的白棋。

    木森再长。

    王卫华转向靠在了黑棋星位上的一子,它所对的方向正是长出来的那块黑棋。

    双方的这三手棋加上木森下午开盘时的第一手棋,刚好用去了十分钟。

    “这一手棋不能不说是强硬至极,但却又是无理之极,如果自己只是简单的逃出那块棋,虽然自己的角上必定会遭受对手的搜刮。但是按照当时的局面来看,自己只要安全运转,盘面十目的优势仍是不可动摇的。”房间里,木森点了根烟,然后又走过去将窗户打开,憋闷的空气让他的神经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如果是回到了几个月前,自己想必会捡最安全的下法来走,但是当自己看到有可能会将对手中腹的一块棋全歼的时候,竟然会那么的兴奋,以至于因为这种兴奋而全身微微的发颤,唉,如果那时候可以抽口烟该有多好啊!”木森如是的回想着,他到现在还不清楚正式的对局是否可以抽烟,至少在他看来,这是很不礼貌的,也是不尊重对手的一种表现,对于这个问题,他甚至不好意思去问一问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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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八十六 凶悍的布局)



    木森没有想到,秦思思的棋风竟然如此的凶悍,在初盘时便率先的发难,她在中国流的阵势里坐碰右靠,极尽无理之能事,而自己想平稳开局的意图也被彻底的打破。

    只是这样的局面对木森来说,已然是碰到太多太多了。在成都的这段时间里,他与职业棋手有了数百盘的对局,刚一开始,那些职业棋手无不是以上手的姿态来与木森对局,甚至有的人把这样的对局当成了指导棋来下。他们经常会将自己研究的一些布局上的新手在与木森的对局里加以演练,而这些新手经过实践,往往并不能成立,也因为如此,这些新手就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无理手。而刚开始与他们对局的木森因为经验的欠缺和布局功力的薄弱,也经常会被这些无理手所困扰,但久而久之,也让他练就了一套开局时就与对手缠斗的工夫,也因为如此,木森对布局也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相比较而言,对付秦思思此刻的战法,木森更显得游刃有余。

    棋至中盘时,因为秦思思贸然的打入,白棋竟被木森生生的割出了两块孤棋,而此时双方的实地倒是相差无几,但毫无疑问,接下来的战斗,已经无关乎与双方实地的多少,而在于秦思思是否能将这两块孤棋成功的做活。

    而此时,面对这样的局面,秦思思在心里对李理所说的话,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认识。第一便是对木森中盘的力量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秦思思在女子棋界里也素以力量著称,而她的这种力量在与男棋手的对局里也未见得差,往往还能战而胜之,但是今天在与木森的对局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而让她更为吃惊的是木森的计算力,在数个局部的争斗中,对手每一步都算的很精确,而自己经常是棋差一招,从而导致了全局的被动。另外,始于李理说的木森的布局稍差的话,秦思思也有了认识,但是这种认识却是迥然不同于李理的说法。基于李理原先的说法,秦思思为了在布局时取得领先,下出了一系列的强硬的着法,她原以为木森会在此做出一些让步,但是在对手做出了相应的反击之后,她终于明白,木森的布局水平只可能在自己之上,却决不会在自己之下。但是这时候的醒悟似乎有点晚了,秦思思为了不至于立即崩盘,便一招强似一招,下出了近乎于无理的着数,而随着木森的反击,秦思思体会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欲罢不能的滋味,基于第二点的认识,在秦思思的心里,甚至已经做好了棋局结束后怎么对付李理的打算。

    “叛徒,叛徒,死叛徒,臭叛徒,害我吃这么大的亏!”秦思思在心里忿忿的骂道。

    “啊切”正在钱立的办公室聊天的李理忽然打了个喷嚏。

    “咦,李总怎么了?是受凉了吗?”钱立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鼻子有点痒。”李理抽了抽鼻子说道。

    “是吗?这年轻人可要注意保养身体哦,千万别那什么的啊。”钱立笑嘻嘻的说道。

    李理楞了一下,随即反映了过来,笑道:“老钱啊,真看不出来,你也有花花肠子啊,唉,可惜啊,你老人家现在已经是年华已逝,青春不再喽,嘿嘿,你就羡慕我吧。”

    钱立哈哈大笑,说道:“李总啊,我觉得现在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一句话,对我的胃口。”

    李理将刚喝进嘴的一口茶‘扑’的一声喷了出来,说道:“老钱啊,拜托你说话检点一些好不好,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钱立呵呵一乐,说道:“对了,李总,你今天怎么不和我打赌了?”

    李理笑道:“这个赌怎么打?我赌谁输赌谁赢呢?赌思思赢的话,实在是没把握,赌木森赢的话,要是让思思知道了,我不死也得脱层皮。”

    钱立笑道:“你敢说思思赢不了?当心我告诉他哦。”

    李理摇头道:“老钱你不是这种人,再说,就是当思思的面我也敢说她赢不了,只是赌却是打不得的,性质变了,那可是要闹出人命的啊!”

    钱立也摇头,叹道:“看来又一个‘气管炎’诞生了。”

    李理笑道:“什么叫又一个?看来老钱你也不例外啊!”

    钱立大笑,说道:“彼此彼此。”

    李理也笑,说道:“同好同好。”

    俩人相对大笑了一阵,引的室外的人纷纷探头进来张望。

    李理好容易止住了笑,说道:“老钱,你是不是打赌打出瘾头来了?要真是这样的话,我这有个赌你打不打?”

    钱立笑道:“打不打赌我倒无所谓,只是你的烤鸭的滋味还是不错的。”

    李理掏出烟来,敬了一只给钱立,钱立却伸手挡了回来,说:“戒了。”

    李理也不勉强,自顾着点上烟,说道:“这样,老钱,咱们就打这次新人王赛的冠军是谁,怎么样?”

    钱立问道:“这怎么打?八个人,谁都有可能获得冠军,而且实力也都相差无几。”

    李理说道:“这好办,我就赌这次的冠军是木森,如果是其他人获得了冠军,不管是谁,都算老钱你赢了。”

    钱立笑道:“那你岂不是吃大亏了吗?”

    李理笑道:“我要的就是这口气,再说了,这获得冠军也不过就是连胜三场的事情。”

    钱立一拍腿,说道:“好,要是这样的赌我都不打,那我岂不是成傻子了吗?我赌了,咱们还是老规矩,全聚德的烤鸭。”

    对局室内,秦思思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钵里,向裁判示意自己中盘认负。

    此时棋盘上的形式对秦思思来说,再无一处可争胜负的地方了,她原先的两块孤棋倒是顽强的活了下来,只是这活的代价却未免大了点——她原来的实地倒没有消减,但也并未增加,而木森通过攻击她的两块孤棋,却至少长了二十目的空。在秦思思这样的职业棋手的眼里,这棋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即便是扣除黑棋的贴目,这剩下来的十几目的差距,在大官子的阶段,这绝对是不可逾越的。

    木森见秦思思认输,虽早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但还是微微的怔了一下,等签过字之后,他轻声的问秦思思,是否马上复盘?

    秦思思轻轻的笑道:“等有机会咱们再复盘吧,我现在要去找一个人算账。”

    木森呆了一呆,问道:“算账?”

    秦思思笑而不答,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完之后,便转身兀自离开了对局室。

    木森叹了一口气,隐隐的料到某人要倒霉了,想了片刻,自觉自己还是呆在对局室里比较好一点,摇了摇头,便转身来到其他的比赛台前,静静的观望着。

    木森慢慢的踱到四号台前,他因为怕打扰到对局的棋手,只是离着两米远的地方静静的瞧着。

    对局的双方一个是和木森年龄相仿佛的人,另一个看上去要年轻了很多,大约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圆圆的脸,一双小小的眼睛。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圆脸的小伙子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当眼光转到木森的身上的时候,不由的微微的怔了一怔,忽然张大了嘴,冲着木森笑了笑。

    木森也是一楞,随即微微的点了点头,还了一笑。

    木森见那小伙子表情友善,不由的近前了一步,仔细的观看起俩人的对局来。

    木森看得仔细时,不禁有些惊讶,原来此时的棋盘上不过寥寥的数十手棋,正是堪堪进入了中盘,而此时离中午封盘的时间大约只有十分钟的样子了。

    木森又转头看了看其他的对局,虽然进度比这盘棋要来的快一点,但是想在中午封盘前结束比赛几乎是没有什么可能。

    木森又看了会圆脸小伙子的对局,等将整个的形式做了一个大致的判断后,却仍不见俩人落子,便心生无趣,转身离开了对局室,走时又回头看了圆脸小伙子一眼,隐隐的竟盼着他能赢下这盘棋来。

    木森一出对局室,便被迎面而来的几个记者围住,这次新人王赛虽然不是顶级的赛事,但由于看点颇多,来采访的记者倒也不少。

    等木森好不容易从记者堆里钻出来的时候,却见李理正双手抱胸,冷冷的盯着自己看着。

    木森楞了一下,问道:“大理,你怎么了?干吗这样看着我?”

    李理冷冷的道:“你小子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木森飞快的看了看四周,见人都走的远了,这才问道:“到底怎么了?大理,你是怪我赢了这盘棋吗?”

    李理哼了一声,说道:“你说呢?你小子赢就赢吧,干吗杀的人那么惨?”

    木森呆了一呆,正想说什么,却见李理愈发的激动,道:“你小子干吗一点情面都不留?好歹也要让一点啊?就算不照顾你嫂子的面子,你也得为我想想吧?”

    李理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自己的耳朵,说道:“你小子瞧瞧,我都惨成什么样了?差点就成红烧猪耳了。”

    木森看着李理通红的耳朵,忽然想起秦思思算账的那句话,不由的放声大笑起来。

    李理见木森笑的前仰后合,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三儿,你可真***给我长脸,我明明对思思说你布局不行,你却偏偏在布局上赢了思思,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给思思骂的连上吊的心都有了,不行,你小子得补偿我,今天中午的饭就归你请了。”

    木森忍住笑,说道:“行行,没得说,中午我请。”

    木森的话音未落,旁边却传来秦思思的笑声:“不行,晚餐也得你请,不,还有明天,还有后天,等你哪天不比赛了,咱们这才算完!”

    李理一拍木森的肩膀,说道:“对,思思说的对,咱们就吃到不比赛的那天,要是你能拿到冠军,咱们还要加三天,以示庆祝。”

    木森苦笑道:“我倒是很想拿冠军,只是照你这样吃下去,我怕是冠军没拿到,就给你吃的破产了。”

    秦思思笑道:“没关系,没钱我借你,反正这次冠军的奖金很丰厚,不怕你不还。”

    木森呆了一呆,忽然一把搂住李理的肩膀,轻声的笑道:“大理,你可真娶了个好老婆,恭喜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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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八十五 对局)



    清晨,在距离棋会还有五百米距离的街道上,木森缓缓的小跑着,现在是七点零六分,离新人王赛八强战的开赛还有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昨天木森去棋会报到时,碰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李理,在他的一通埋怨之后,木森知道了自己八强战的对手正是李理的未婚妻秦思思。这样的对阵结果让木森有点不知所措,原本强烈的求战意识在一瞬间跌落到了最低谷,他甚至有点不敢去直视李理的目光。当李理准备带他去早已为他预定好的宾馆的时候,木森下意识的拒绝了,那一刻,李理从他的眼光读出了些些的陌生,随即,又恍然明白了什么。俩人分手的时候,李理拍了拍木森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你小子就是这个样。

    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木森的周围跳跃着行进,间或有拎着篮子买菜的老人奇怪的打量着木森,他们似乎很少见到一个穿着一身休闲装,脚登着运动皮鞋的人来进行晨练。

    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街道,两旁的人行道每隔十来米就摆放着一个早点摊,这让木森不得不穿绕着前进。

    渐渐的,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自行车的车铃声和汽车的喇叭声也此起彼伏,汇成了一曲嘈杂却又生活气息极浓的晨曲。木森也停了下来,渐多的人群已让他无法从容的再跑下去,微微的喘口气,木森嗅到了街道旁的早点摊传来的好闻的味道,“嗯,豆浆和油条,真香啊!”木森咽了咽口水,径直的向诱惑他的方向走去。

    当木森吃完了早点,满足的擦着嘴的时候,他忽然明白,这个看起来不错的早晨里的所有的美妙的事物,在他享受了这顿早餐之后,都已离他远去。接下来,迎接他的将是令他头痛的棋赛,或者说,是一盘输赢皆不宜的对局。

    木森知道,倘若自己真的赢了这盘棋,秦思思会如何想,他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李理决不会因此而责怪自己。

    “作为一个职业棋手,秦思思想必也能坦然的接受这样的输赢吧?”木森如是的想到。

    如此的推断下来,木森倒觉得自己是这盘棋里唯一尴尬的角色,输了也就罢了,倘若真的赢了,即使李理和秦思思不说什么,他也会觉得很别扭。但是无论如何,木森决不会轻易的输掉这盘棋,与棋道的信念让他无法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大概就是功利围棋带给自己的困惑吧?哎,真的是很想念以前的日子,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关乎的只是棋,却再也没有人为的因素,是不是自己走的太远了呢?”在接近棋会的大门的时候,木森满脸苦笑的如是想着。

    “三儿,精神似乎不是很好啊?昨晚没睡好吗?”正在棋会门口等着木森的李理笑着的问道。

    “木先生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你昨天怎么不和大理一道回去呢?宾馆的房间都给你预定好了呀。”秦思思在李理的身后笑嘻嘻的向木森伸出了手。

    “我听大理说,你怕今天赢了我会不好意思,才不去的,是这样吗?”秦思思不等木森开口,又直接问道。

    木森楞了楞,慌忙说道:“呃,秦——秦小姐你好,我这个——这个——”

    李理笑道:“好了好了,三儿,你不用说什么了,思思这是在逗你玩呢。”

    秦思思捂住嘴,在一旁‘咯咯’的笑着,说道:“我才不是逗他呢,我听说木先生还没有结婚,你今天要是输给了我,我一定帮你介绍一个女朋友,我们队里的姐妹可一个个都是如花似玉哦。”

    这一番话将木森说的满脸通红,心中暗暗埋怨李理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女朋友。

    李理在一旁笑道:“思思,你就不怕到时候有人给你穿小鞋吗?”

    秦思思笑道:“谁?是歌磐那小丫头吗?我才不怕她呢。”

    秦思思的笑声愈盛,用眼得意的看着尴尬的木森,李理在一旁向木森耸了耸肩,做出一付无辜的样子。

    木森看这俩人,心中不由的一阵轻松,此时便是一个傻子站在这里,也能明白李理和秦思思的这一片心意,

    李理见木森的脸色逐渐放松,心中大是高兴,说道:“好了,三儿,你以后可不能再叫什么秦小姐了,你得改口叫一声嫂子了。”

    木森眉头一扬,惊喜的问道:“怎么,你们要结婚了吗?”

    李理点了点头,笑道:“是,你就想着怎么准备给我的贺礼吧。”

    木森在心中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想起自己和李理一个是为了心中的理想而在商海里拼命的奋挣,一个是为了心目中的棋道而默默的潜行,这匆匆的一弹指,三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而今,李理终于找到了自己生命里的归宿,在为这位朋友加兄弟感到高兴的同时,木森也有些些的失落。

    木森握住李理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能说出来,只是朝着李理用力的点点头。

    李理也拍了拍木森的肩膀,笑道:“好了,时间快到了,有什么咱们晚上再聊吧,记住了三儿,今天无论你是输是赢,我都等你喝酒。”

    木森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秦思思,便兀自转身走进了棋会。

    看着木森的身影,秦思思忽然有些些的感动,笑道:“大理,你知道吗?我看见你们俩,真的是有点嫉妒呢,这就是友情吗?怎么在咱们女孩子里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李理淡淡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友情,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兄弟。”

    秦思思走进对局室的时候,木森早已坐在了棋盘前,看到秦思思,便立刻站了起来,微微的点了点头。

    秦思思小声的说道:“大理和我打了个赌,他说你一定会赢我,你可别让你的好朋友失望哦,你可要千万小心一点,我也很厉害的呢。”

    木森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接下来棋局正式的开始,猜先的结果是木森执黑,秦思思执白。

    木森的第一手棋照例是落在了星位上,秦思思沉吟片刻,应在了对角的小目上。木森不假思索的也应了个小目,他研究过秦思思的棋谱,知道她执白时喜欢以星小目开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自己的第三手棋便可以布成一个完整的中国流了。

    自从刘长风去世之后,他对中国流的布局便有了异乎寻常的偏爱,执黑的时候,十盘棋倒有九盘是以中国流来开局的。其实在木森的心里,他对中国流并无特殊的喜爱,他知道布局不应是一成不变的,这样容易限制自己的思维,也容易给对手以有乘之机。但是往往在对局的时候,他经常会不由自主的下成中国流,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必然的原因,他只知道,当自己布成了这样的开局后,会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间萦绕,那是一种熟悉的,可以让他心安的感觉。

    木森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感觉于他对刘长风的缅怀,于黄鹤楼外那悠悠的白云深处。

    这次比赛的对局室对木森来说并不陌生,他上次参加的名人赛也是在这间对局室里进行的,那一次恰巧也是八强战。

    与上次相比,对局室的格局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同样的桌椅,同样的棋具,唯一不同的,只是参赛的棋手有了根本的变化,对木森来说,除了秦思思之外,参加这次比赛的棋手他一个也不认识。

    再次的坐在这里,木森的心情有了不同与上次的感受,他不再局促,也不再紧张。没有了记者刻意的追问,也没有了那些异样的眼光,这使他可以很平静的坐在这里,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里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天地。

    秦思思果然是以星小目来开局的。

    木森没有犹豫,信手布下了中国流,落子的那一刻,他有些恍惚,仿佛又见到了什么。

    这一次对局对于秦思思来说,完全是一场遭遇战,她甚至没有看过木森的棋谱,她不知道木森的行棋风格,也不知道木森是喜欢实地还是喜欢模样,她更不知道俩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差距,如果有的话,这种差距又会有多大呢?

    秦思思有些苦恼,她知道木森对自己必然有过一些研究,她的大部分正式比赛的对局棋谱在所有的围棋网站都可以随时的查阅,与此相反的是,她竟很难看到一张木森的棋谱,她对木森所有的了解只与李理的介绍,但是让一个勉强算的上是业余五段的棋手去记下一张完整的棋谱,这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

    所幸的是,费立新曾介绍了一点他与木森的那盘对局,但这几乎是一年前的对局,对秦思思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帮助,而让她印象深刻的只是双方彼此互送的几个勺子。

    秦思思再一次的落子,她挂在了黑棋的星位角上。

    木森跳守,标准的应对招式。

    秦思思小飞进角,木森守住了三三,秦思思再打大飞,俩人都有意识的将开局下的很平稳。

    木森沉吟了片刻之后,挂在了白棋的角上。

    秦思思抬头看了一眼木森,她听李理说过,木森的中盘力量很大,算路也极深,官子也相当的不错,而他唯一欠缺的是布局的工夫稍差,如果想战而胜之,必须在布局时就要取得一定的优势,否则的话,等进入了木森擅长的格局,再想去赢棋,怕就是难上加难了。而到目前为止,秦思思显然是忘了李理的话,她只想着对手的实力可能会高出自己一筹,而且自己对木森也没有什么直观的了解,心里不自觉的就想下的平稳一些,期望着能以稳求胜。

    念及此处,秦思思不由的有些犹豫,按现在的局势来看,双方的布局都极为平凡,也极为平稳,现在想在布局上做点文章,怕是为时以晚,中国流的特点便是攻守兼备,如果自己想有意识的打乱对手的阵势,必然要冒一定的风险,只是这样的冒险究竟值不值得呢?

    “是继续按现有的步调行棋,还是下的强硬一点,力求打乱对手想平稳布局的意图呢?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下面的一手棋应该在什么地方呢?”

    患得患失的秦思思在布局伊始,便陷入了她在这盘对局里的第一次长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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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生 (八十四 大胆预测)



    “大理,快过来,这个布袋熊好漂亮啊!”秦思思从礼品店的柜台边扭过头来,朝正在一旁无精打采的李理喊道。

    这是李理在半个小时内陪秦思思逛的第五家礼品店了,俩人原本说好是一起出来吃晚饭的,但是在秦思思见到了路边女孩手里抱着的布袋熊的时候,她的那种玩具情结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李理无奈的走了过去,正准备敷衍几句的时候,却见秦思思的注意力早就被另外的玩具给吸引住了,李理苦笑了两声,便悄悄的走出了店外。

    站在店门外,李理习惯的掏出烟来,正欲点上,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组号码。

    过了片刻,李理将手机从耳边拿下,嘴里嘟囔着道:“奇了怪了,这两天的电话都没人接,应该是过来了,可是怎么还没见着人呢?难道这家伙不想参加比赛了吗?没道理啊。”

    摇了摇头,李理将香烟点着,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李理嘴里嘟囔念叨着的人正是木森,他嘴里所说的比赛也正是后天即将开赛的新人王赛的八强战。

    这次的新人王赛分成三个阶段举行,第一阶段的比赛产生出前三十二名棋手,第二阶段则是在这三十二棋手中产生出前八名的棋手来,而最后一阶段就是后天在棋会举行的八强战了。这次比赛的地点也分成了两个赛区,一个是杭州赛区,另一个是成都赛区。在分组抽签的时候,秦思思被分在杭州赛区,而木森则被如愿以偿的分在了成都赛区。

    让李理高兴的是,这两个赛区的划分可以让秦思思和木森不必过早的相碰,而秦思思和木森俩人通过奋战,也都顺利的杀进了八强。而让李理不高兴的是,从昨天拿到的八强对阵表上来看,后天的比赛,正是秦思思对木森,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未婚妻和好朋友必将有一个被淘汰出四强,这最后的失利者无论是谁,都将会让李理沮丧上好一阵子。

    秦思思作为一个女棋手,能杀入八强,这让很多人都略感吃惊。秦思思虽然是女子的世界冠军,但她的棋力相比起同年龄的男棋手来说,仍是差了一个档次,也因为如此,众多的媒体都将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也纷纷的猜测,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她到底还能走多远。

    与此相反的是,以业余棋手参赛的木森,却并没有因为进入了八强而引起更多的关注,从媒体的报道上来看,这样的成绩对木森来说并不足以为奇。有媒体邀请了的八个职业的高段棋手来预测本次比赛的冠军归属,而在他们的预测出的人选里,木森竟也赫然在列。似乎,人们都已经淡忘了他还是个业余棋手。

    李理是昨天陪秦思思去棋会报到的,他原以为会碰上木森,但是一直等了一天也没能见带木森的踪影,无奈之下,只好向棋会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只要木森一露面,就请他们转告木森让他和自己联系。

    现在的李理不免有些着急,今天一天他都没能接到木森的电话,打电话去棋会也没有结果。

    “大理,发什么呆呢?”

    李理猛一抬头,却见秦思思抱着一只硕大的布袋熊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东西买完了吗?不错啊,看起来挺可爱的。”李理违心的夸了两句。

    “是啊,一百多呢!”秦思思有些心疼的说道。

    李理笑了笑,正欲开口说话,却见秦思思的身后站着俩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同样的装束,同样的笑脸,便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俩位是?”李理看着秦思思问道。

    秦思思笑道:“来,大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俩位是我的小师弟,一位是费立新,一位是费立文,他们的名字我想你应该听说过的。”

    李理笑道:“当然听说过,只是不知道他们还是你的师弟。”

    秦思思说道:“我们是一个道场里出来的,立新和我还是同一年定的段呢。”

    李理笑着和兄弟俩握了握手,说道:“你们俩不会是双胞胎吧?我简直都分不清谁是谁了啊!”

    费立新笑道:“是,李大哥说对了,我们是双胞胎。”

    李理惊奇的说道:“哎,是真的啊,这兄弟棋手在围棋圈本就少见,这双胞胎棋手可就更难得了!”

    秦思思在一旁说道:“好了,好了,别只顾说话了,我们找地方吃饭吧。“

    李理笑道:“你们兄弟俩都还没吃吧,这相请不如偶遇,我们就找个地方一起聊聊吧。”

    费氏兄弟俩客气了几句,便跟着李理一起来到了一家酒店。

    四人点了菜,便一边喝着茶一边闲聊了起来。

    李理笑道:“对了,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们兄弟俩呢?是不是应该一个叫大费,一个叫小费啊?”

    费立文回答道:“李大哥说对了,认识我们的朋友都这么叫,秦姐也是这样叫我们兄弟俩的。”

    李理看着秦思思说道:“对了思思,上次你说的最有希望夺得这次冠军的就是小费吧?”

    费立文笑道:“秦姐是这么说的吗?那可太抬举我了,我即使想拿这个冠军,也还得过秦姐这一关啊!”

    秦思思瞟了一眼李理,笑道:“我?算了吧,进前八我就够高兴的了,后天我还得面对一个被人夸上了天的高手呢。”

    费立新问道:“高手?啊,对了,秦姐,你后天的对手就是那个姓木的业余棋手,对吧。”

    秦思思点头道:“是,你认识他?”

    费立新苦笑道:“秦姐你忘了吗?上次的名人赛我就是输给了他。”

    秦思思吃惊的道:“是吗?你上次就是输给了他?不是说你输给了一个叫什么一劫倾城的人了吗?”

    李理在一旁嘿嘿的笑道:“一劫倾城就是三儿,三儿就是一劫倾城。”

    费立新奇怪的问道:“听李大哥的口气,好象和木森很熟啊?”

    秦思思气呼呼的说道:“岂止是很熟,俩人简直就是穿一条裤子,他还巴不得我输给他的朋友呢!”

    费立新笑道:“是吗?李大哥,那你可要当心了,秦姐可不是好说话的啊!”

    李理手一挥,正欲开口说话,却见旁边闪出一人,笑嘻嘻的说道:“啊呀,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该得我发条独家报道了。”

    李理转头望去,却见来人正是‘围棋报道’杂志社的记者杨波。

    李理笑道:“原来是杨大记者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会是一路跟踪我们来的吧?”

    杨波笑道:“李总,我们‘围棋报道’好歹也是全国最大的报道围棋的期刊,你可别把我和那些‘狗仔队’们相提并论啊。”

    李理笑道:“杨记也是来吃饭的吗?那就一起坐吧。”

    杨波笑着和费氏兄弟及秦思思打了个招呼,又对李理说道:“李总盛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理笑道:“得了吧你,我倒是想赶你走,可你们这些老记我实在是惹不起啊,记得笔下留情就行了。”

    杨波呵呵一笑,说道:“李总你太夸张了,不过,今天有机会能碰上费氏俩兄弟,还有李总贤伉俪在一起吃饭,你说我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吗?要是不能挖点东西回去,我这个记者干脆也就别干了。”

    李理哈哈一笑,心中对‘贤伉俪’这三个字很是受用,说道:“杨记,咱们今天也就是吃吃饭,聊聊天,你包里的那些破玩意就别掏出来了。”

    杨波点头道:“没得说,哎,对了,李总,好象少了一个人啊?”

    李理奇怪的问道:“少了一个人?谁啊?”

    杨波笑道:“你的那位朋友啊?他不是也进了八强了吗?怎么没看到他呢?”

    李理苦笑道:“谁知道他跑哪去了,大概明天总能见到他吧。”

    杨波摇了摇头,遗憾的道:“可惜了,要是他也在这,我的这篇报道就更精彩了。”

    秦思思在一旁笑道:“大记者,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这些人都不值得采访,即便是的话,也只能作为配角?”

    杨波一楞,随即笑道:“哪里的话,秦小姐真是说笑了,在座的四位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能聚在一起接受我这个小记者的采访,那是给我天大的面子。只是我这个人贪心了一点,想来个一网打尽,呵呵。”

    杨波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秦思思,笑着问李理:“两位能不能透露一下,这终身大事什么时候办啊?到时候我还想讨一杯喜酒喝呢。”

    李理一本正经的说道:“打住打住,事关个人**,无可奉告。”

    杨波哈哈一笑,说道:“好好,这个问题我就不问了,对了,秦小姐,我要是记得不错的话,你后天对阵的正是李总的朋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或者说,有没有把握战而胜之啊?”

    秦思思笑道:“我和他从来没交过手,这个问题我还真不好回答你,对了,大费曾经和他下过一盘,你问问他吧,其实我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呢。”

    众人都将眼光一起投向了费立新,只有李理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

    费立新沉吟了片刻,说道:“木森现在的水平我不是很清楚,毕竟那盘棋已经快过去一年了,但当时他给我的感觉是好象缺乏点实战的经验,那盘棋似乎也并不是很发挥。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输给了他,虽然主要的原因是我打了个勺子,但要是让我和他重开一盘的话,我并没有信心能战而胜之。而且我听几个在四川的朋友说,木森现在的水平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和四川职业高段的对局战绩是胜多负少,我想,这次报纸上将他列为夺冠的人选之一,也是很有道理的。”

    秦思思闻言,不由得心中郁闷,嘟着嘴说道:“那照你的意思,后天我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李理见秦思思脸色不善,笑道:“李正选还有输棋的时候,何况是三儿这家伙,我看,你们俩是一半对一半吧,输赢都很正常。”

    杨波见了秦思思郁闷的样子,便知趣的将话题转向了费立文。

    “小费,你对这次比赛有什么想法呢?”

    费立文看了一眼费立新,笑道:“我哥是上届的新人王,我想我也不能落后,冠军吧,冠军是我唯一的选择。”

    杨波又问:“那么,在这次比赛里,你认为谁会是你最大的对手呢?”

    费立文抿了抿嘴,偷偷的看了一眼秦思思,说道:“我和我哥的意见一样,木森吧,他是我最大的对手,如果不出意外,我想这最后的决赛,应该是在我们俩人之间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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