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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三十四 力之棋)



        曾敏是首次现场观看日本特有的9小时制比赛,只觉对局的进程实在是缓慢,已经快到十二点午休了,盘面上只有二十一手棋,双方左下角下了个小目低挂,一间高夹的定式。

        第二十一手逼住白棋一子,一般来说,白是不会立即出动的,可能会考虑开辟第二战场,因为黑棋再补一手尖封也难以吃净,反而凑出白棋右下飞挂的好点。

        看着十二点已到,曾敏舒了口气,说:“第一次看两日制的比赛,感觉真是不一样。”

        林耀说:“小曾是觉得比赛太慢了吧?”

        曾敏说:“我想如果不是经过比赛的锤炼,要对着一个简单的棋势坐上几个小时恐怕谁都受不了吧。”

        沈鸿笑着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趣事。日本以前的比赛都是没有限时的,有一位棋手,他的实力并不强,但却没有几个人敢跟他下棋,你知道为什么吗?”

        曾敏眼珠一转,说:“是不是他特别能耗?”

        沈鸿说:“不错,他不但能耗,而且是非常有技巧的耗。第三手棋就能想上两个小时,一天下来可能都下不到二十手棋。那时的比赛可是没有封盘的,吃饭还好,可以边等边吃,睡觉可就麻烦了,他一看对手眼睛困得要眯住了,就马上拿起棋子,装成要落子的样子,对手被他一吓,睡意全没了,可他又把棋子收回去。等对手眼皮子一打架,他又来这一招,不过是真的下子了,虚虚实实,不用几下把对手拖跨,这样一来,别说是棋手,就连裁判都顶不住了,而他还是精神饱满,生龙活虎的。你说你愿意和这样的对手下棋么?”

        曾敏哈哈大笑,说:“碰到这样的对手,那实在是三生不幸。对了,这位棋手以前是干吗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磨功?”

        张详笑着插口说:“我知道,他自幼就是僧侣,打坐修禅那是家常便饭,普通人要跟他比磨功的话,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么?”

        曾敏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说:“厉害,厉害,如果让我碰到他,一定俯首称臣,回家吃饭睡觉要紧。”

        沈鸿说:“好了,抓紧时间到餐厅吃饭吧,呆会还要回来看棋呢。”

        走进电梯,沈鸿问:“小施下过两日制的比赛,你对这盘棋怎么看?”

        施涌徐徐说:“两日制的比赛,不是思考时间变长了那么简单,里面还涉及了很多巧妙的比赛战略。比如这盘棋,我敢打赌白的下一手绝对会变着,所以才拖到午休时间,不给黑棋有中午准备的机会。”

        众人怔了怔,曾敏说:“那他会下到哪里呢?”

        施涌不冷不热地说:“如果我能猜出来,那我就不是施涌,而是宫本秀哲了。”

        下午一开局,秀哲马上抓起棋子,打下第22手。

        二路点,如同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插黑棋的弱点。

        这手棋一出,本来平静的观战室内顿时热闹起来,开始讨论起这手棋。

        林耀神色兴奋,说:“好,果然是出人意料的一手,严厉,严厉无比啊。”

        张详皱着眉头,说:“我怎么有种过分的感觉?白棋本身也有要补强的地方啊。”

        施涌说:“无时无刻都保持着对对手的强大压力,随时打乱对方的部署,即使过分一点也在所不惜,这就是秀哲的‘力之棋’了。”

        曾敏咂舌说:“好厉害的一手,一般的棋手恐怕想都不会敢去想这一招吧。”

        林耀紧盯着屏幕,说:“现在就看李君圣如何应了。”

        意外碰到对方的强袭,但李君圣毫无意外的神情,只是想了五分钟,就粘上了。等白棋跳回时,他更是只想了两分钟,先双了一手,等白棋尖出时,二路飞,搜根,正面接受挑战。

        曾敏说:“李君圣好象对这招棋并不意外啊,胸有成竹似的,应得飞快。”

        施涌摇了摇头,说:“未必,只是李君圣也深通心理战术。一般棋手遇到意外的手段时,一般都要花费时间考虑,以免中了对手的圈套。可李君圣就是要让秀哲觉得他是有备而来,就算不用午休的时间也可以轻松应对,以此巧妙地将压力推回到对方身上。”

        张详也说:“不错,我也觉得李君圣应得这么快,倒是有点不正常,明显是要告诉白棋,我不怕你的强攻。如果他早就考虑周全,现在反而会不紧不慢地下,这是一种不甘示弱的表示,有与对手的气势相抗的味道。”

        曾敏叹了口气,说:“从这几招棋,你们就可以看出这些东西,看来除了棋艺,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啊。”

        施涌淡淡说:“一些东西并不能靠言传身教,特别是心理战这一方面,要靠平常比赛多去琢磨,去了解,去领悟。一般来说,只要参加的正式比赛多了,或多或少都能有所得。”

        白棋虽然通过强烈的手段的将黑棋分开,但在也落了个后手,被黑棋抢到第31手强硬地挡住时,角部的根据顿失,也得向中央出头,不自然地限制住了下边的行动。

        盘面上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黑白各两块棋互相纠缠,各不相让。

        宫本秀哲将手从棋盒里收了回来,拢在胸前,开始沉思。

        张详点点头,说:“黑棋反击了,白棋有点麻烦。”

        林耀说:“李君圣看来是要跟秀哲先生比比腕力了。刚刚我还以为他从轻处理这边,然后抢右边的大场,避开混战呢。”

        曾敏说:“将角部的实地都赔了出去,我总觉得白棋的强手有点无理。”

        施涌说:“有理无理,能赢下就是好棋,别着急,慢慢看秀哲的手段吧。”

        贵宾室内,一个人全神贯注的紧盯着屏幕,不过她不是在看棋盘,而是注视着丈夫的一举一动。

        棋盘上的秀哲,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如同一尊战神,凛然不可侵犯。

        可场外的夫人,一颗心却始终吊在半空,片刻都不曾落下。

        半小时后,秀哲落下第32手,先占了右边的大场。

        李君圣的脸色一沉,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秀哲找不到好的行棋步调,干脆脱先抢大场了,把两块棋放在那,看你黑棋怎么攻,他再决定处理的手法。”施涌说。

        林耀一边替黑棋寻找进攻手法,一边说:“就这样将两块棋放在那,任黑棋先动手,恐怕没几个棋手能有这份魄力,反正我是不敢的,总要想办法先处理一边吧。”

        曾敏和林耀一起摆棋,挠了挠脑勺,说:“精彩,精彩,黑棋一时间还真没有什么好的进攻手段,强攻的话,自己也有弱点怕别人冲击,缓攻的话,也没好的头绪。我看李君圣应该暂时将这边搁置不理吧。”

        林耀直摇头,说:“我看不会,从气势上来说,既然这么紧迫的局面白棋还敢脱先,黑棋一定要给予迎头痛击,否则总有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心里不舒服,现在就要李君圣拿出手段来了”

        施涌微微一笑,说:“这就是秀哲强的地方了,总能下出你意料之外的招法,让你步调大乱,或许别人看来都是无理手,可就是抓不住他。他对围棋的理解和技艺的精深,的确已炉火纯青。”

        沈鸿说:“我还从没听过小施给其他人有这么高的评价。这真的是一盘精彩的对局,不枉我们山长水远的来观战啦。”

        李君圣整整长考了一个小时,才落下第33手,狠狠的将白棋中央的头扳住。

        15分钟后,白棋向右边跳了一手。

        李君圣只是稍微顿了顿,就将第35手拍下,力量虽然不大,但却坚定而有力。

        在两颗黑子的中间,深深的一挖。

        黑的这一手锐利无比,摆明了无论白从哪边打,黑长出后就是要断下一边。如同拳击台上一记凶猛的勾拳,将对手逼得踉踉跄跄。

        宫本秀哲的脸色一下绷紧,眼神亮得可怕,和他年龄很不相衬的满脸皱纹挤在一起,如老树盘根。

        “李君圣发威了,很长时间没见他这样凶悍了。”林耀眼中发光,说。

        “从一开始两人就寸土不让,李君圣的斗志好象都被吹鼓起来了,这么冒险的手法,真的很难想象是他下出来的。”张详手指轻扣着棋盘,慢慢地说。

        “太精彩了,好久没看过这么令人血液沸腾的对局了。”曾敏兴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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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三十三 最强的老人)



        7月3号,上午8:50分。

        日本,京都大酒店。

        当身着黑色和服,更将一头白发染黑的宫本秀哲在夫人和锻吾郎的陪同下由电梯走出时,全场人员一片轰动,镁光灯此起彼伏,照耀得老人的脸色格外苍白。

        这位近几年来深居简出,地位尊崇的围棋泰斗一脸严肃,微微的向众人颌首示意,步履缓慢而坚定的向对局室走去。

        他所过之处,一众棋手,包括施涌,宋昌显,张详,林耀等人,无不向他鞠躬问好。宫本秀哲并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只是挥一挥手,他的目光,早就落在等候在对局室门口的青年男子身上。

        李君圣疾步迎上前去,在老人面前深深地鞠了个躬,说:“先生好。”

        秀哲古板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说:“好,好。我们终于见面了。”

        锻吾郎正好为两人当翻译,只听李君圣恭敬地说:“一直以来都很希望能拜会先生,聆听教诲,可惜苦无机会。这次能向先生讨教,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秀哲淡淡一笑,说:“这几年来,你的棋一直是最厉害的,能和你对局,我也很高兴。希望我们能下出精彩的对局。”

        李君圣点点头,垂首站在一边,待秀哲入座之后,才在下手位坐下。

        再过五分钟,这场万众注目的世纪大战就将拉开序幕。

        宫本秀哲瘦小的身体坐得笔挺,他双手放在膝盖,双眼紧闭,如同老僧入定,神游物外。

        李君圣拿起放在旁边的白布,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将棋盘擦拭干净。再拿起一条湿毛巾捂在脸上,稳定情绪。

        比赛的裁判长由日本的直根弘一九段和韩国宋昌显九段共同担任。两人站了起来,直根弘一说:“比赛即将开始,请两位猜先。”

        秀哲睁开眼睛,伸手到棋盒中抓了一把棋子,捂在棋盘上。李君圣拿了两颗黑子放下,示意猜双。

        秀哲松开手掌,两个两个的将棋子分开,刚好九对。

        时针与分针,终于在九点处合并。

        宋昌显扬声说:“比赛正式开始。”

        闪光灯四起,如繁星点点,在两人周围闪烁。

        李君圣粘起一颗黑子,稳稳地落在右上角的小目上。

        秀哲则将第一颗白子,落在星位上。

        刚刚见到宫本秀哲时,李君圣实在很难相信,这个枯镐瘦小,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吹倒的老人,就是纵横世界棋坛数十年而始终屹立不倒的围棋神话。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以前,日本一直是世界上无可争议的围棋老大,中韩虽然有施涌,宋昌显这种天才的涌现,以超强的个人能力与日本群雄争锋,但在围棋厚度和文化底蕴上,还是难以望其项背。

        直到四大世界大赛的相继举办,以及李君圣,张详等中韩新一代超一流棋手的崛起,才逐步将棋手断层现象严重的日本围棋击退,韩国更借助李君圣卓越的表现,而一跃成为世界围棋的领头羊。

        日本棋手世界大赛的战绩不佳,固然有棋坛青黄不接的原因,但国内七大比赛丰厚的奖金与巨大的荣誉也让他们出现了重内战而轻外战的心态。因此,日本棋界内外从潜意识里都不认为日本围棋已经衰退,尤其在六年前的两次特别棋战中,宫本秀哲分别以两个“3:1”击退了施涌和宋昌显,更让日本围棋大大出了口恶气。

        宫本秀哲的棋谱,李君圣早就研究得滚瓜烂熟。他那华丽奔放、天马行空的棋风,才华横溢的构思,敏锐锋利的手段,委实令人赞叹不已。但宋昌显守如处子,动如脱兔的机敏和施涌轻灵飘逸,鬼手丛出的灵动未必就在其之下,可偏偏他们都在番棋中先后败下阵来,这更加重了李君圣对秀哲的尊敬以及与他一战的决心。

        现在,他终于坐到了宫本秀哲的面前,亲身感受到了局外人无法体验的压力。

        就在自己落子的一瞬间,对面瘦弱的老人好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帝王,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充满了尊严和傲慢,咄咄逼人。

        在棋盘上,他就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主宰,任何变化都难以逃脱他的法眼,任何对手都无法向他挑战。

        只有他,才能决定一切。

        不经意间,无形的压力扑天盖地的向对手涌去,令人胆寒,甚至有不战而溃的感觉。

        竹泽正雄也擅于以气势给对手制造压力,但他那是属于傲慢而让人心里不舒服,和宫本秀哲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老人那份历尽沧桑而磨练出来的霸气和自信,更让对手心寒。

        这种感觉,只有全身心投入于对局的棋手才能感应到,对其他人来说,实在是一件玄而又玄的事情。

        在宫本秀哲看来,身体只是他用来下棋的工具,黑白世界才是灵魂的依托。生活中的他,的确瘦弱多病,但只要回到棋枰上,他就是无可争议的巨人。

        李君圣脑海中闪过宋昌显对秀哲的评价:“打秀哲的棋谱,你只能感受到他50%的厉害,只有和他比赛,你才能领教到100%。”

        跟这样的对手比赛,实在是一件令人兴奋且心生畏惧的事情。

        只凭这种感觉,李君圣就感到不枉此行了。

        他定定的做着,标准的脸色掩饰着心里的波涛汹涌,看起来是在考虑着第5手,其实却是让自己平静下来。

        面对这么强大的精神压力,如果恢复不了不动心,那这局棋不下也罢。

        保持自己的调子和心态行棋,是抗衡对手干扰的最好办法。

        45分钟后,李君圣才落下第5手,挂角。

        观战室内,张详兴趣盎然地说:“要不是九小时的比赛,我看李君圣一定不会如此大方的挥霍时间的。”

        施涌不以为然,说:“他的对手可是宫本秀哲,就算是三小时的比赛他也值得花这个时间的。”

        林耀说:“日本棋手都传说只有和秀哲先生交手,才能感觉到他真正的强大。现在的李君圣,就处于这种感受的状态吧?对了,施涌,我还记得你六年前和先生比赛后,一下子瘦了九斤啊。”

        曾敏笑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时国内的媒体还大张旗鼓的报道了一番呢,说下围棋的运动量的比踢足球的都要大得多。”

        施涌苦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了六年前那场终身难忘的苦战,说:“和宫本秀哲下一盘棋,比一路打进世界决赛还累得多。”

        曾敏疑惑的看着屏幕上的老人,喃喃说:“他真的有这么厉害么?”

        施涌意味深长说:“秀哲先生最强的不是他的棋,而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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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 (三十二 石佛动心了)



        回到房间内,曾敏看着《棋魂》,怔怔的出神。

        在宴席上,李君圣呆了二十多分钟就告退了,没和自己打招呼,眼神好象也没往这边看过。

        可他为什么要送这份礼物呢?只是第一次见面啊,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记者笔下描述的李君圣,是那么的淡然,那么的平静,那么的专一,除了围棋,好象再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心的事和物。

        作为获取世界冠军头衔最多的棋手,大笔大笔的奖金也随着荣誉收入囊中,可他的物质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和成名前一样,住普通民宅,吃家常便饭,穿杂牌服饰,乘地铁,挤公车。

        这个身家丰厚的钻石王老五,感情也和他著名的表情一样,平静如水,这么多年来,和一丝绯闻都沾不上边。

        对于记者而言,棋盘外的李君圣,实在是一个很乏味的人,如果想从他的生活中挖一些猛料,那还不如把头往豆腐上撞比较简单。

        可现在,这个听起来好象没有七情六欲,如同木偶般的人物,居然给萍水相逢的自己送了份礼。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美貌?

        曾敏的脸上越来越烫,几乎可以用来煎鸡蛋了。

        可是,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了呢?他只是见自己喜欢这套书,又刚好没带钱,就送给自己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对李君圣而言,他是不会去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只不过是送个礼物罢了。

        对的,应该就是这样了。

        都是自己太敏感了,根本就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想到这里,曾敏舒了口气,这样事情就容易解决得多。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收这份礼的。

        可直接把礼物退回去也不好,别人是一片好心,自己不能不留情面。

        可也不能去拍房门,硬生生的把钱还给人家吧。

        一想到要和李君圣见面,曾敏就心如鹿撞,血液直往脸上涌。

        想了一会,曾敏拿起电话,拨通了总机。

        李君豪削了个苹果,拿给正在阅读《三国演义》的哥哥,似笑非笑地说:“哥,我总觉得你今天不太一样啊。”

        李君圣啃了口苹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君豪说:“哥,咱们做兄弟都二十多年了,不是有句话:心有灵犀么,我总觉得你从下午以来,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和以前完全不同啦。”

        李君圣皱了皱眉,说:“我看你是酒喝多了。”

        李君豪嘿嘿一笑,说:“我的酒量怎么样,别人不知,你也不知道么?哥,中国代表团这次来的那个女棋手很漂亮哦。”

        李君圣的身体不自觉的一震,不过眼光还是集中在书本上,头也不抬,只说了两个字:“是么?”

        李君豪一手搭上哥哥的肩膀,说:“哥,你今天也26啦,是不是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你不急,奶奶和妈可为这事经常大电话来向我唠叨啊,她们都等着…….嘿嘿,不说了,不过你做大哥的不先结婚,我这个弟弟可不好办啊,总不能你的儿子管我儿子叫哥吧?”

        李君圣淡淡地说:“我听张详说过,中国有句古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原来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总算理解了。”

        李君豪说:“你的嘴巴总是这么紧,不过没关系,月底奶奶生日,我们回去给她做寿时,哈哈,到时有得你应付的。”

        看哥哥不说话,李君豪越说越兴奋,喋喋不休的发表他的长篇大论:“看了那么多围棋比赛,还从没发现一个棋手能长得那么漂亮,简直就是电影明星吗!你看酒会上,大部分棋手的眼光都往她那边瞟啊!你又是世界第一人,你们两人绝对合衬,发展一段中韩跨国情缘,那绝对比这次比赛都要轰动得多。”

        李君圣合上书籍,抬头看着一脸坏笑的弟弟,缓缓说:“我这次好象是来比赛,而不是来相亲的。”

        李君豪无所谓的说:“正因为有了这次意外的比赛你才有了这个机会,这就是缘分了,千万别错过了,我的大哥。”

        李君圣叹了口气,说:“我要睡觉了。”

        李君豪直摇头,说:“又来这一招,每次和你说到女孩子的事你都来这招,下次换换行不?”

        李君圣不去管他,走到床上就寝,忽听门铃响起。

        李君豪跑去开门,只听他唧唧咕咕的说了几句,然后就是关门声,接着他大呼小叫的说:“哥,哥,你猜是谁送东西来了?”

        李君圣说:“猜不出,是谁啊?”

        李君豪一扬手上的信封,语气激动地说:“服务生说,是一个女孩子让他送过来的,还是你收的哦。”

        李君圣眼光一闪,坐直了身子,伸手就要接过信封,李君豪却闪开一旁,坏笑着说:“你先告诉我是谁送的先?是不是那个中国女孩啊?”

        李君圣不耐烦地说:“你不让我看,我哪知道是谁送的?快拿来吧。”

        李君豪呵呵笑着,把信封递过去,说:“这么紧张,还说没事。”

        李君圣将信封拆开,不由愣了一下。

        李君豪迫不及待的把头伸过去,说:“怎么样,是情书吧?咦,是钱啊。”

        李君圣心里有数,拿出来点了一下,金额果然和自己送出的《棋魂》卖价相同。

        李君豪倒是一脸狐疑,说:“怎么会有人送钱来?有人欠你钱么?该不会是来买棋的吧?不过才这点钱,不象啊!”

        李君圣啼笑皆非,说:“买什么棋?你的想象力倒真是丰富,不去当作家真可惜,没事了,睡觉吧。”说完就躺下,再把眼睛紧紧地闭上。

        李君豪讪讪地走开,一边嘀咕着:“我看你一定有什么不对劲,来了日本后,做事都神神秘秘的。”

        李君圣装做听不到,但脑海中却出现了曾敏的容貌,下午见面的情形,如电影回放,一一掠过。

        她不肯接受自己的礼物,将钱退了回来。

        这意味着什么呢?

        以往无论多么重大的比赛,李君圣都特能睡,丝毫不受压力的影响,这份定力,也是他纵横棋坛的重要法宝之一。

        可现在,他却翻来覆去,还没有一点睡意。

        难道自己真的动心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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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 (三十一 棋圣送礼)



        时针即将指向六点,曾敏整理了一下,准备到二楼参加京都日报举办的欢迎宴会。

        门铃响起,曾敏打开房门,只见一个女服务员微笑着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盒东西,彬彬有礼地用英语说:“小姐,您好,这是一位客人托我们送给你的东西,请您签收。”

        曾敏愣了一下,说:“请问他有留下姓名吗?会不会搞错了?”

        服务员说:“不会的,他说的就是送给您。他没有留下姓名,只说看了这些东西您就会知道的。”

        曾敏满腹狐疑的接过盒子,在单上签了字,服务员鞠了个躬,说:“谢谢,祝您愉快。”

        曾敏点点头,只听嘎的一声,旁边的房门打开,施涌和林耀走了出来,见曾敏愣在门口,施涌问:“怎么了?”

        曾敏说:“不知道是谁送了这盒东西给我。”

        施涌说:“你在这里有朋友么?”

        曾敏摇摇头,说:“没有啊,我是第一次来东京。可能是宾馆送错了,要不就是送礼的人报错了房号。”

        林耀说:“不用想那么多,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不就清楚了。”

        曾敏点点头,盒子只是非常普通的四方盒,不长,但很高,里面沉甸甸的。将盒盖的封条撕开,掀起盒子,曾敏不由“啊”的一声轻呼。

        施涌快步走到她旁边,眼光向盒子扫去,说:“怎么了,是恶作剧的东西么?”

        却见盒子里只是一套包装精美的《棋魂》漫画和VCD,施涌舒了口气,却见曾敏的脸色有点奇怪,皱了皱眉,说:“这套书好象你很想拥有的,没想到一到东京就有人送了。”

        曾敏不自然地笑笑,林耀也走上前来,拿起书看了看,笑着说:“正宗原版的《棋魂》,看来送礼的人很知道小曾的心思吗。”

        曾敏苦笑着摇了摇头,眼前浮现出刚刚在影音店遇见李君圣的情景,心嘭嘭直跳。这时,沈鸿和张详也走了出来,看见三人围在一起,沈鸿笑着说:“怎么,在开研究会么?”

        曾敏定了定神,心想这下可真是说什么都说不清楚,林耀看了尴尬不已的曾敏一眼,抢着说:“没什么,小曾买了套《棋魂》,我们看看原庄的有多漂亮而已。”

        沈鸿“哦”了一声,说:“宴会快开始了,书以后有的是机会看,我们迟到可就不好了。”

        林耀示意曾敏把书拿到房间去,说:“我们就在等院长你们啊,可以走啦。”

        下了电梯,施涌拉了拉心神不定的曾敏,放慢脚步,和其他三人拉开一点距离,低声说:“我看你已经知道是谁送的。”

        曾敏犹豫了一下,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李君圣,我刚才是想买这套书,可身上忘了带钱,被他看到了。”

        施涌这下可真是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李君圣送的礼,过了好一会,看着不知所措的徒弟,恶作剧的伸出大拇指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说:“好样的,明天能上体育版头条了。”

        曾敏脸色更红,有点怒意地说:“连你也来开我玩笑。”

        施涌拼命忍住笑,正色说:“就让老师再教你一招吧。”

        曾敏忙问:“什么?”

        施涌一字一字地说:“呆会记得跟他说声谢谢。”

        要不是就进入会场了,曾敏只恨不得拿起往那一瓶酒就望施涌的嘴里灌,看看这个可恶的老师还会不会话这么多。

        宴会厅内共有四席,李君圣就坐在最前面的一席,一群人正围着他说话。曾敏不敢正眼看他,匆匆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和一些相识的朋友打过招呼后,林耀坐了下来,压低声音说:“小曾走到哪都很受欢迎啊!”

        曾敏直叹气,说:“林老师,刚刚谢谢你为我解围,不过这套书,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不过真的是什么事都没有啊!”

        林耀似笑非笑地说:“不管是什么事,终归是好事,对吧?”

        曾敏此刻真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呢?

        对于李君圣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真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埋怨!

        出了名不动心的李君圣为什么要主动送礼物给自己呢?

        曾敏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是火辣辣的发烫。

        宴会开始,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宫本秀哲并没有出现,只有他的弟子竹泽正雄代表出席。

        比赛主办方日本棋院副理事长直根弘一九段、京都日报社长武藤正一以及韩国棋院理事长赵硕实分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大意都是希望两位世界上最强的棋手能下出流芳万世的名局,为全世界的棋迷贡献出名副其实的传世佳作,但对于比赛的胜负,都缄口不提。

        轮到李君圣上台发表感想了,他想了一下,才说:“秀哲先生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他的技艺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能够和他对弈,我感到非常荣幸。我会珍惜这个机会,全力以赴,向先生讨教,无论胜与败,只求留下一盘无憾的对局,谢谢。”

        在如雷的掌声中,李君圣刚刚走下,竹泽正雄紧跟着上台,他清了清喉咙,大声说:“今天我很荣幸能代表秀哲老师参加这个欢迎会。由于老师有事在身,不能出席,由我向大家表示歉意。李先生是一位棋艺非常高强的棋手,能够和李先生对弈,老师感到非常高兴,他相信,不管结果如何,这盘棋都会非常精彩,谢谢。”

        掌声中,竹泽正雄刚要下台,只听主持人说:“竹泽先生请留步。”

        竹泽正雄怔了一下,主持人接着说说:“竹泽先生是秀哲先生的高徒,不久前刚刚和李君圣先生下过棋,您对他们两位应该是很熟悉了,我想请您预测一下比赛,您觉得谁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呢?”

        竹泽正雄显然没有预备到主持人会提问这个问题,不过他稍微停了停,就说:“我个人相信老师会取得胜利,从棋艺而言,老师更厉害,我觉得比赛最终还是棋艺在决定胜负,当然,运气也很重要。”

        这句话待翻译过来后,立即在下面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竹泽说得非常直白,他认为李君圣的棋还不如宫本秀哲,就算取胜,也是运气在起作用。就连日本方面都觉得竹泽说得过分了点。赵硕实脸色随即一沉,其他韩国代表团的成员脸色也不好看,只有李君圣不置可否,神色平静。

        主持人没想到竹泽会说得如此不客气,幸好他脑筋转得快,忙笑着打圆场:“竹泽先生还是一心向着老师啊。围棋无国界,两位大师的表演,一定会在棋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请大家举杯,让我们预祝这次比赛圆满成功。”

        在一片杯林交错中,林耀低声对施涌说:“这竹泽正雄实在是太狂了。”

        施涌不以为然,说了十个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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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三十 棋圣发呆)



        京都大酒店内,日本的随行人员正在帮中国的几位代表办理入住手续。施涌忽然用胳膊肘推了推曾敏,说了三个字:“李君圣。”

        曾敏一震,抬头四望,果然在西侧的咖啡厅内,李君圣、宋昌显和李君豪三人坐在不起眼的一角,悠闲地喝着饮品,不时谈论着什么。

        宋昌显眼光向前台望来,也看见了施涌他们。他笑容满面,向施涌做了个手势,施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宋昌显和李君圣说了句话,两人随即站起,走了过来,宋昌显伸出手来,用日语说:“只过了一个星期,我们又见面了,几位好啊。”

        宋昌显幼年时在日本学棋,青年时期才回到韩国。而中国的中年棋手都是学日本棋谱成长起来,也经常和日本棋手交流,多多少少都会一些日语。交往久了,宋昌显发现用日语最方便,不用翻译那么麻烦,也就习惯了和中国棋手用日语沟通。

        沈鸿用力地和宋昌显一握手,说:“每次与宋九段见面,都觉得你越来越年轻了。”

        宋昌显哈哈大笑,说:“沈院长这句话,是我现在最喜欢听的。现在国内都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都快没棋可下了,如果真能年轻二十岁,那可真是谢天谢地。”

        沈鸿笑着说:“宋九段要是真的没棋可下,不如来中国收几个弟子,只要您肯教,那很多小棋手那是求之不得。”

        宋昌显说:“我这样的臭棋,只怕把孩子们教坏了,有施涌,张详他们在,我就不到中国献丑了,不过沈院长要是有好苗子要送到韩国来学棋,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只要你们不怕我教坏了,哈哈。”

        李君圣和众人一一握手,碰到张详时,两人拥抱了一下,这里张详的朝鲜语水平最好,和李君圣也年龄相若,两位国际大赛屡次交锋的“冤家”,私底下却是非常要好的哥们,李君圣说:“小张,最近怎么样?我看了天龙杯的棋谱,你不发挥啊,输得可惜了。”

        张详说:“是下得不好,最近的棋  ,是有点不顺,不过没事,我能调节过来。你什么时候到的?”

        李君圣说:“我也是早上刚到的。这次你能来观战,我很高兴。”

        张详开玩笑说:“如果对局者中有我,我就更高兴,明天就比赛了,等你下完棋,找个时间我们好好喝酒聊聊。”

        李君圣用力拍拍张详的肩膀,说:“就这样定了。”看到张详旁边的曾敏,眼前一亮,怔了怔,说:“这位是……”

        张详说:“这位是我们国少队的曾敏三段,很有希望的棋手,也是施九段的弟子。”

        李君圣哦了一声,说:“原来是施九段的高徒,你好。”

        这是曾敏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李君圣。

        眼前这个中等身材,貌不惊人的青年,无疑是这十年来出现在棋刊封面及彩页中次数最高的棋手,上面大多数都是他捧冠军奖杯的画面。

        如今他就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

        这位在棋坛上横扫千军,历经中日棋手屡次冲击而不倒,始终高擎韩国围棋大旗的神话人物,竟是如此的平凡和普通。

        每次打李君圣的棋谱,曾敏有时甚至怀疑,这个棋手的神经是不是钢铁铸就的,才能在那无数次的惊涛骇浪中力挽狂澜。

        自己的老师施涌,无疑是棋坛不世出的天才,以绝对水平而论,他未必在李君圣之下,两人的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可笑到最后的,往往都是李君圣。

        施涌说过,自己不是在棋的内容上输了,而是在对比赛的把握以及胜负的心态上,远不及李君圣稳定。

        李君圣那超凡的平常心,就连素来眼高于顶的施涌都钦佩不已。

        在曾敏心中,从立志于当一个棋士的那一刻开始,李君圣就是终极目标,而施涌最大的心愿也是由自己将他击败。

        这个不败的神话,会有在棋盘上俯首称臣的一天么?

        这次世界之战,还会是他笑到最后么?

        曾敏脑中胡思乱想,一时竟呆了,施涌咳嗽一声,轻轻推了她一下,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两朵红云飘上脸庞,和李君圣握了一下手,轻声说:“你好。”

        李君圣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的美女此刻想的竟是如何打败自己的大计,但两人握手的一刹那,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恍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忙转向施涌说:“施九段,你好。”

        施涌含笑回礼,两人寒暄了几句,只听沈鸿说:“房间都订好了,大家先上去休息吧。”

        毕竟是第一次来东京,曾敏在房间里整理了一下,和施涌打了声招呼,就到酒店附近逛街。

        东京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也是著名的购物中心,时尚之都,潮流的领先者,现代化气息浓厚,人流涌涌,漫步在街头,和中国的城市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曾敏毕竟是小女孩心性,看了这么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目不暇接,更觉好玩,商铺一间逛过一间,只恨分身乏术,眼睛不能长多几双。

        在一家影音商铺内,曾敏看到货柜上摆着在目前大红大紫的围棋漫画《棋魂》全套精装版VCD和漫画,这套在日本甚至亚洲掀起一股围棋热的精彩漫画是曾敏早就想买到的,可惜国内没有正式的出版渠道,盗版书的质量又参差不齐,看了都让人窝火。现在有了日本原装的,虽然价值不菲,但曾敏还是毫不犹豫的拿了下来,走到收银台结帐。

        正要掏钱时,曾敏突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收银员吓了一跳,眼神怪怪的看着她。

        曾敏脸色一红,她这才发现自己的钱包放在外套里,而外套却落在了酒店,没有穿出来,身上现在是一穷二白,忙用英语说:“对不起,我忘了带钱,以后再过来购买。”

        收银员理解的笑笑,说:“没问题,我可以帮您留着,等待您的再次光临。”

        曾敏尴尬的笑笑,正要离开,忽然听背后有人用英语说:“曾小姐,你好。”

        曾敏回头望去,吃了一惊,刚刚才在酒店见过面的李君圣站在身后,他手里也拿着一套《棋魂》,正望着自己,忙说:“李九段,您好。”

        李君圣微笑着回应,只是笑容显得有点不太自然,说:“又见面了,原来曾小姐也喜欢这套漫画。”

        曾敏没想到李君圣的英语说得这么好,慌乱地笑了笑,说:“这套漫画很好看,李九段,你慢慢逛,我先走了。”

        李君圣说:“曾小姐是不是忘了带钱出来?要不我先垫付,回到宾馆再还给我好了,也不用再跑一次。”

        曾敏摇了摇头,说:“不用麻烦你了,谢谢你的好意,有时间我再来买,再见。”挥了挥手,推开店门,飞也似的跑了。

        看着曾敏的背影,李君圣呆呆地站着,眼神闪烁不定,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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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二十九 建立业余升专业的制度 )



        巨大的波音747从北京机场呼啸着冲天而起,向彼岸的日本飞去。

        机上,五人坐成一横排,施涌倒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曾敏则拿着本《大唐双龙传》,津津有味地阅读。相邻的张详和林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带队的沈鸿则喝着红茶,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沈鸿说:“小施,小张,小林,小曾,有件事和你们商量一下。”

        林耀转头望向沈鸿,说:“沈院长,啥事?”

        沈鸿说:“我想听听看你们对老龚推荐的萧涵的看法。小曾,听说你和他下过棋,你怎么看?”

        曾敏想了想,说:“他的棋很好,比业余高手要高出一截。中盘计算力非常厉害,不比职业棋手逊色。”

        沈鸿微一颌首,说:“小张,小林,你们看过他的棋谱吗?”

        张详说:“我看过他的几盘棋,就象小曾说的,他的战斗力不容置疑,但从棋的角度讲,还不够全面,容易被人扬长避短。”

        林耀扶了扶眼镜,慢声细气地说:“我觉得他是个难得的棋才,我仔细研究过他的棋谱,很多招法都让我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一个业余棋手能下出这样的水平来,已经足可证明一切。只要给他一个发展的空间,前途不可限量。”

        沈鸿瞄了瞄施涌,说:“小施,你这个诸葛亮怎么看?”

        施涌还是闭着眼睛,但终于说了一句:“他还有很大潜力可以挖。”

        沈鸿微笑着说:“既然你们都认为萧涵是个不错的棋才,那就不能埋没了。我打算破例给他搞个定段赛,根据他的表现直接授予职业段位。当然,前提就是他能拿下晚报杯的个人冠军。”

        听了这句话,几个人或多或少的都吃了一惊,林耀诧异地说:“定段赛?”

        沈鸿说:“是的,按规定,萧涵已经超过了入段的年龄,但他又有这个实力,所以我打算仿效日本,让目前等级分前五的棋手让先和他各下一盘棋,综合他最后的战绩,给予定段。”眼光一扫,又说,“你们三人刚好都是前五的棋手,所以我要再听听你们的意见。”

        施涌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张开眼睛,悠闲地说:“院长,我猜这是龚老的主意吧?”

        沈鸿嘿嘿一笑,说:“的确是老龚和我谈起这事,希望棋院和协会能给予安排。不过这毕竟是国内有史以来的头一遭,不能不慎重处理啊。”

        施涌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张详,说:“小张是等级分第一,应该先表个态吧。”

        张详笑着说:“施老师把球踢到我这了。好吧,我先说,其实来之前龚老师有和我提过一点,既然萧涵有实力,应该给他机会,只要协会组织,我愿意来当这个考官。”

        林耀接着说:“我早就很想和萧涵比比腕力了,有这种机会,那是求之不得,怎么样,施涌,徒弟已经出过马了,这次也该轮到师傅了吧。”

        施涌喝了口饮料,慢条斯理地说:“我想问问院长,开了这个直接定段的先例,以后要是再有其他业余棋手要求依样画葫芦的来一次,那等级分靠前的棋手不是得很忙?”

        沈鸿说:“小施问得好,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一年只有几个定段的名额,一大群孩子都在挤一条独木桥,很多有潜力的苗子一不小心就被埋没,其实他们的才华并不比那些最后的优胜者差。这个问题存在已久,棋院一直就打算着手处理。这次刚好以萧涵的定段赛为契机,建立起一套规范的制度,做到有法可依,也为那些确实有实力的业余棋手敞开大门。”

        施涌摇摇头,说:“其实以萧涵的实力,在业余棋界实在是个异数,以前没有这种棋手,以后有没有,我不敢说,但并不看好。当然,出台一套规定,那肯定是件好事,至少给业余棋手留下一条阶梯,但如果这条阶梯被滥用的话,那对辛辛苦苦打升段赛的棋手也不公平。”

        沈鸿怔了怔,笑着骂说:“看来你这个诸葛亮是成竹在胸,只是等着看我出丑而已,有什么高见还不说出来!”

        施涌淡淡说:“高见是不敢当的,愚见倒是有一点,只要提高被定段者的资格,就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如果只要拿下晚报杯个人冠军就可以接受定段考核,那以前那些拿过冠军的棋手怎么办?”

        沈鸿紧接着问:“那标准提高到什么程度比较好呢?总不能让他们拿了世界冠军之后再接受定段吧。”

        施涌早就想好了,不紧不慢地说:“目前有拿了世界冠亚军或国内大头衔就可升段的规定,但里面并没有写清楚是否对业余棋手适用,我觉得只要把这条规定补充一下就够了,只要是晚报杯冠军,就可以参加当年度的‘天龙杯’、‘行星杯’和国内职业比赛预选赛,如果他真的有实力从预选赛里打出来,并能进入新人王的四强,或者天元,名人,棋王,大国手,NEC,CCTV杯的八强,或世界大赛的十六强,就有资格申请定段赛,如果能拿下冠军,那就直接按职业棋手的标准定段得了。这么多的比赛机会要是还打不出来,那还是顺顺当当的去做个业余棋手好了。”

        林耀连连点头,禁不住说:“好,这样既能避免有一定水平的业余棋手自以为是,一拥而上要求定职业段位的弊端,又能给真正有水平的棋手机会,能在职业圈打出一番名堂,才可以接受考试。这个构思,也只有你这个鬼脑袋才能想得出来。”

        沈鸿仔细想了一下,说:“不错,小施的这个想法很好,虽然难度很大,但既然想当职业棋手,就要经得起考验。下了飞机我打电话回北京,安排工作人员进行研究,并尽快设计一套方案出来。”

        张详说:“我也觉得萧涵虽然在业余棋界是出类拔萃,但只有接受真正职业比赛的考验,才能对他的水平有一个客观真实的评估。说不定他一不小心拿下了哪个冠军,那我们还白操了一份心。”

        林耀说:“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尤其是快棋,他的计算和反应可是不差。”想起一事,失笑说:“如果他能在两个月后的三国擂台赛预选中打出来,说不定能给日韩一个惊喜,哈哈。”

        沈鸿叹了口气,说:“现在讨论这个还太早了吧,我们在这里说得天花乱坠,要是晚报杯上出了意外,萧涵拿不了冠军,那就都白忙活了。”

        林耀说:“是啊,我们是去看棋的,怎么都快变成萧涵讨论会了?对了,施涌,这里就你和李君圣、宫本秀哲都交过手,你怎么看这场比赛?”

        施涌眉头一皱,说:“我从不预测比赛,你知道的。”

        林耀说:“就谈谈看法吧,又没让你论输赢,不算预测的。”

        曾敏也说:“是啊,老师,我也很想听听你对他们两人的评价。”

        施涌犹豫了一下,才说:“宫本秀哲可能是目前最接近于棋道极致的人,而李君圣则是天下第一的胜负师。”

        四人怔了怔,林耀说:“完了?就这两句话?”

        施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这两句话就足够了。”

        这时飞机遇到气流,一阵颠簸,众人忙在位置上坐好,待机身平稳后,施涌从随身皮袋里拿出几张纸递给曾敏:“这是萧涵在晚报杯比赛的棋谱。”

        曾敏愣了一下,诧异地说:“老师怎么会有的?”

        施涌不去答她,说:“萧涵好象突破了什么,开始懂得如何正确地发挥他的长处。你先看看他的大模样作战吧。”

        曾敏浅浅一笑,说:“他应该是被我杀龙杀通了,知道大模样的好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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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二十八 和妈妈通电话 )



        郭婕伸出大拇指,对着刚刚走出赛场的萧涵说:“好样的,四连胜了,看来这次的冠军跑不出你手里啦!”

        萧涵腼腆的笑笑,说:“运气好而已,对手还是很强的。”

        郭婕说:“能参加晚报杯并打第一台,都是全国一流的业余好手,水平当然不弱的,不过比起你这个能和九段分先的高手,他们还差了点吧。”

        萧涵挠挠头,傻笑着,不知怎么应答,郭婕又说:“其他三盘棋怎么样?”

        萧涵说:“我出来时看了一下,都不是很乐观。”

        郭婕叹了口气,惋惜地说:“可惜我们后三台的实力差了点,不然这次团体冠军也可争取一下,那样影响就大了。明年你要真的加入职业棋界,就不能再参加这个比赛了。”

        萧涵回头看了一下容纳一百多人的大赛场,说:“这样的比赛很好啊,这么多人一起下棋,气氛多好,我以前从没看过这样的场面。”

        郭婕说:“你以前都只是和你老师面对面地下棋吧?对了,你拿了冠军后,肯定有记者要采访你的,不过我可要先跟你做专访哦,你有什么有趣的经历,特别是学棋的经历,就跟我一人说好了,其他记者,随便几句把他们打发掉就行啦。”

        萧涵吓了一跳,说:“采访?我不知道怎么说啊!”

        郭婕忙安慰说:“别担心,他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过别全说,说个三成就好了,其余七成只跟我说,等我的文章见报后,你怎么说就随你啦。哎,看你这样,还是不明白,这样吧,我晚上做一份采访提纲给你,你先看看,要怎么说,我再教你吧。”

        萧涵点头说:“那就好了。”忽然想起什么,支支吾吾地说:“郭姐,我想问你一件事。”

        郭婕说:“你说吧,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萧涵说:“你知道这里的电话怎么打长途吗?我想打个电话回家。”

        郭婕笑了,说:“昨天刚拿了工资和一些对局费,想打电话回家报喜吧?”

        萧涵红着脸点点头,郭婕又说:“这里宾馆的房间一般是不能打长途的,要在前台先开通。不过那太麻烦了,来吧,先用我的手机打吧。”从手袋里掏出手机,递给萧涵。

        萧涵连连摇手,说:“这不好吧,我听说手机费很贵的,还是打电话比较便宜。”

        郭婕笑着说:“在宾馆打长途电话不比打手机便宜的,而且……”压低声音,做了个鬼脸,说:“我的手机费单位可以报销,不打白不打。”说完就把手机往萧涵手里一塞,走到一边去和相识的朋友聊天。

        过了好一会,两人都谈完了话,却见萧涵拿着手机,不知所措,可怜兮兮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忙走上前去,说:“怎么,打好了么?”

        萧涵愁眉苦脸,喃喃说:“这个电话要怎么打啊,我不会。”

        郭婕一拍脑勺,做了个要晕倒的姿势,夸张地说:“现在不会打手机的人,全场可能只有你一个,就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用手机玩游戏了。”

        萧涵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把手机递还,郭婕说:“你说号码吧,我帮你打。”

        听着电话接通的“嘟”声,郭婕将手机给萧涵,并做了个让他听的手势,萧涵拿过手机,放到耳边,手竟有点颤抖。

        电话已经响了四声,这四声对于萧涵来说,简直比下四盘棋还漫长得多,终于听到对方拿起了电话:“喂。”

        听到日夜思念的母亲的声音,萧涵的眼眶霎时间湿润起来,泪水如泉涌出,嘴唇发抖,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来。

        金素花喂了两声,声音突然急促起来,说:“是小涵么?是小涵么?你怎么不说话啊?”

        萧涵任由泪水流出,情绪终于平静了些许,颤声说:“妈,是我。”

        金素花的声音开始发抖,显然也很激动,过了还一会,才说:“小涵,你在哪呢,过得还好么?”

        萧涵说:“好,妈,我很好。我现在在沈阳比赛,几盘棋都赢了。妈,您身体好么?”

        “好,我很好,你下棋要注意休息,千万别把身体累垮了。”

        “妈,你放心,家里的农活你一个人做的来么?”

        “哎,你上次到北京后打电话来,我不是和你说了么,这里的活你不用担心,妈可以应付的,而且张叔他们家也经常帮我,没问题的。”

        “妈,高老师还好么?”

        “从北京回来后,他的身体就不太好,胃疼的老毛病又犯啦,哎……”

        萧涵任由泪水直流,也顾不及擦,更不管路过的人奇怪的目光,焦急地说:“老师的胃病又犯了?严重么?”

        金素花说:“他疼起来完全吃不了饭,应该挺严重的,不过医生来看了,开了些药,这几天好些了。哎,小涵,长途电话费很贵的,你没什么事别打这么久,妈很好,我会照顾好高老师的,有事我会找你,你放心。”

        萧涵略带兴奋地说:“妈,我这次是要跟你说,我昨天拿到一笔工资和对局费,很多啊,有1200多元呢,妈,我终于会赚钱了,我呆会就去邮局,把钱给你汇过去。”

        金素花说:“不用,妈这不缺钱,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吃要住的,总要留些钱防身,不要寄了。”

        萧涵说:“妈,我忘了跟你说,我现在搬到龚老师家住了,他和林阿姨两人都对我很好,这1200元,我打算交600元给林阿姨,还有400元我寄给你,我自己留200元就够了,那钱你帮我给老师买点好东西,让老师补补身子。我只要棋下得好,以后一定能赚很多很多钱的,我就接你和老师到北京来,这里有很多好好的东西啊!”

        金素花声音哽咽,本来就强忍的泪水终于流出,说:“小涵,妈听你这样说,妈很开心,你不要去想怎么赚钱,平平安安才是最紧要的。”

        萧涵说:“妈,我知道了,电话打很久了,你帮我问候高老师吧,我要挂了,妈,你多保重啊。”

        金素花说:“好的,小涵,有钱了也要节俭,没事就不要打电话回来了,认真下好棋,不用记挂家里,知道么?”

        萧涵强笑着说:“好的,妈,再见。”话音一落,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又是哗哗直流。

        此时,他才发现周围有很多人都在注意自己,忙用衣袖将泪水擦干,将电话还给郭婕,意外地发现郭婕的眼眶也是红红的,不由问:“郭小姐,你怎么了?”

        郭婕抹了抹眼睛,强笑着说:“没什么,风吹进眼睛而已。”其实她在旁边听萧涵的讲电话,猛然间想起在青岛的父母,亲人间别离的哀伤她也是感同身受,一时感触,泪水不由自主的就涌了出来。

        萧涵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太激动,让你笑话了,谢谢你的电话,郭姐,我想再问一下,你朋友那么多,有当医生的么?”

        郭婕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有啊,你身体不舒服么?”

        萧涵小心的从衣袋里拿出100元钱,说;“不是我,是高老师的胃病又发作了,我想北京是大城市,一定有好药,我想了解一下,买一些给他寄过去。”

        郭婕曾经给吴亮淼买过胃药,知道一些特效药的价格,绝对超出萧涵的想象,100元连半瓶都买不到。不过她也不说破,接过钱,笑着说:“这事包在我身上,回北京后就帮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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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二十七 世纪对局 )



    宫本秀哲和李君圣的较量,第二天就通过报纸和网络,如同一颗重磅炸弹,震动了三国棋界。

    大部分报纸,都在体育版的头条,以“世纪对局”的标题,进行大幅报道,只恨不能挖地三尺,搞多点猛料出来。

    尤其是日韩的棋迷,更是全民轰动,在世界大赛上打遍天下无敌手,唯一一个世界冠军“大满贯”得主李君圣和日本棋界的七番胜负之魔,第二十四世名人本因坊宫本秀哲的决战,如同一把熊熊烈火,将他们的围棋激情完全激发出来。

    自从李君圣步上世界大赛的舞台后,世界冠军简直就如同是专门为他设置的头衔,至今为止总共产生了27个世界冠军,他一个人就包揽了16个。只要让他进入番棋决赛,中日棋手还没有将他打败的记录。

    日本这个20世纪的围棋王国,在世界大赛风起云涌的举办以来,成绩一直被韩国压制着,先是宋昌显,后是李君圣,再加上中国的施涌,张详轮番冲击,围棋老大的霸气,已经被一扫而光。

    但只要围棋之神——宫本秀哲还在,日本围棋,就还是令人高山仰止,无可超越。

    在日本的棋迷心中,世界大赛只是给棋手发奖金的陪衬品而已,只要宫本秀哲没有参赛,世界冠军就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其实不只日本棋迷这样认为,这也是中韩棋界的一块心病,只要没打败宫本秀哲这位泰山北斗,世界冠军的“世界”二字,终究是成色不足。

    中韩的两大顶尖人物,施涌和宋昌显都曾和宫本秀哲进行过番棋对抗赛,但都分别落败,这更让日本棋迷大大地出了口恶气,更把秀哲奉若天神,将世界冠军嗤之以鼻。

    现在,六年来从未和外国棋手对弈的宫本秀哲终于要出手了。

    而除了他,在李君圣面前,也没有任何可征服的高峰。

    是秀哲继续捍卫日本围棋的荣誉,还是李君圣证实自己世界第一人的地位?

    这两位围棋的巨人,将要在纵横十九道上演绎什么样的传奇?

    这样的激情碰撞,用“世纪对局”来形容又怎么会过分?

    一股围棋旋风,猛烈的刮起,全世界棋迷的目光,都集中在九天后的日本东京。

    此时,笑得合不拢嘴的,当然就是比赛的赞助商——东京新闻。

    中国棋院,名人战预选赛。

    曾敏中盘击败了最后一个对手,顺利进入了十六强的本赛,笑容满面的走出了对局室。

    赛场外,施涌一早就等在那里,向她招了招手,从徒弟的表情上,不用问都能知道比赛结果了。

    曾敏快步走了上去,说:“终于进入本赛了。”

    施涌摆摆手,说:“这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如果能向我挑战,那才够出师的资格。”

    曾敏调皮的做了个鬼脸,说:“你自己不是说,饭要一口一口吃的,赢了棋总不成愁眉苦脸啊,是不,老师?”忽然想起一事,又说:“再过两天就是师母生日了,你寄礼物过去了吗?”

    施涌怔了怔,喃喃说:“她的生日又到了吗,真快啊……”

    曾敏歪着头,说:“你不会又没准备吧?”

    施涌难得的脸一红,一拍脑勺,说:“我还真的忘了,坏了,现在去买还来得及吗?”

    曾敏哈哈大笑,说:“都说你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我看不对,自己太太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就忘了?让别人知道,非笑死不可。”

    看着素来高傲的施涌一副窘样,曾敏勉强忍住笑,捂着肚子,怪模怪样地说:“我的老师,幸亏你有个好学生,我前天就帮你寄了份礼物过去了,放心,是用你的名字。”

    施涌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叹了口气,说:“那就好,你那礼物买了多少钱,我还给你吧。”

    曾敏说:“算了算了,那是我孝敬师母的一点心意,您要真谢我,就教多我两招吧,不过从没见过你刚才的样子,哈哈。”

    施涌摇摇头,说:“你这丫头,是越来越鬼了,连师傅都耍。”

    曾敏连连摆手,边笑边说:“大家不都说你的棋里有一股妖气,作为你的徒儿,或多或少都要学点吧。”

    施涌说:“不和你闹了,该说正事,先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什么,李君圣和宫本秀哲要进行对局?”听了这个消息,曾敏差一点就跳了起来。

    “是的。”施涌开着车,不紧不慢地说,“刚刚组织方《东京新闻》和日本棋院向我发来了请柬,希望我届时能到日本观战。”

    “国内还有谁接到了邀请?”曾敏忙问。

    “老沈和老龚肯定有的,张详和林耀也接到了,加上我,一共五人。”

    曾敏的眼中闪闪发光:“他们两人的比赛,能亲临现场观看,那就太好了。”

    施涌莫测高深的笑了笑,说:“你也想去?”

    曾敏说:“当然了,有这样的机会,任何人都不想放过的。糟,现在去办签证,也来不及了。”

    施涌缓缓地说:“如果我有办法让你去,你帮我送礼物的人情是不是就一笔勾销?”

    曾敏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说:“如果你真能帮我去日本观战,我以后年年都帮你给师母寄礼物。”

    施涌忍住笑,说:“那又不用。其实这也不是我的功劳,是龚老去不了,他打算把名额让给你,只要你同意,就向日本方面去函说明。”

    曾敏脸上的喜色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一声欢呼,说:“我当然同意,我怎么会不同意呢?龚老实在是太好了,我一定要当面致谢他。”

    路口红灯,施涌把车刹停下来,望着前面,淡淡说:“这次龚老卖了个这么大的人情给我,找机会还是要还给他的。”

    曾敏说:“那是当然的,你觉得怎么处理最合适?买些礼物给他?龚老最讨厌这一套了,请他吃饭,又好象不够诚意。”

    施涌说:“其实很简单,他现在最着重什么,就从这方面入手。”

    曾敏心念一转,说:“萧涵?”

    施涌平心静气的说:“是的,老龚对萧涵的殷殷期望,谁都看得出来,这次他主动让出名额给你,无非是希望我投桃报李,能对萧涵有所帮助。”

    曾敏说:“我觉得萧涵的棋才的确不错,一个人没有经过正规训练能下到这种水平,说他是天才也不为过,只要老师给予指点,一定能让他更上一层楼,这对棋界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施涌笑笑,说:“你不用急着替他说好话,老龚的人情是一定要还的,但具体怎么办,还是看看萧涵参加‘晚报杯’的成绩如何再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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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二十六 对手)



        送别了直根弘一和锻吾郎,赵硕实忍不住说:“小李,这么惹人注目的比赛,一些条件你未免答应得太轻松了。”

        李君圣沉默了一下,轻轻地说:“能和宫本秀哲对弈,是我学棋以来最大的梦想。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我实在不想因为其他因素而放弃掉。”

        赵硕实缓缓说:“我了解你的想法,虽然大家都认为你拿了最多的世界冠军,但只要一天没打败宫本秀哲,日本的棋迷就不会承认你是世界第一,你们两人到底谁更强,一直都众说纷纭。正因为如此,这次有机会和他下棋,你更要小心谨慎,一不注意,就会把你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地位毁于一旦。”

        李君圣摇了摇头,说:“我从没认为自己是世界第一。棋坛上能打败我的棋手并不少,参加比赛,我输给谁都不意外。”

        赵硕实脸色一沉,说:“但在番棋上,你在世界大赛还从没输过,就算在国内,你也只输给过老宋而已。这场比赛,你还真不能输了,这不只是关乎你个人,更是关乎我们韩国棋院的荣誉。”

        李君圣淡漠地一笑,说:“这次的对手可是宫本秀哲,如果我说我有必胜的把握,理事长会相信么?”

        赵硕实拍了拍李君圣的肩膀,大声说:“只要你说有信心,我就相信。因为你从未让我们失望过。”

        李君圣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说:“谢谢理事长的信任,不过单盘决胜的棋,谁输谁赢都不意外。我也只有50%的把握。”

        赵硕实点头说:“所以我本来想提议将比赛改为番棋的,那样减少了意外性,更便于你的发挥。”

        李君圣不紧不慢地说:“宫本秀哲提出这样的比赛形式,自然有他的道理,作为晚辈,我实在不想在这些问题上纠缠,能够跟他对弈,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赵硕实叹了口气,说:“真的没你办法,我总觉得你把这比赛看得太简单了。而且你从未下过两日制的比赛,这和平常的单日制比赛相比,可不只是多了一天这么简单,对棋手的体力,战略安排,调整能力等方面都是很大的改变,而这十年来,宫本秀哲的对局可都是两日制,就算你们实力相当,对比赛的熟悉程度你就完全被比下来了,这一点,我本来是绝对不打算让步的,没想到你……”

        李君圣不以为然,说;“胜负是在棋盘上决定,时间的长短双方又是对等的,关系不会很大,而且也只有两日制的比赛,宫本先生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这样的比赛,才是我所期望的。如果纯粹为了争胜而刻意做出各种的安排,那围棋还有什么意思呢?”

        赵硕实连连摇头,说:“我是说不过你了,不过比赛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就要全力备战,近期的比赛,我尽量帮你延期。说实话,这盘棋的分量比世界冠军决战都要重得多,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拿下来。”

        李君圣笑笑,不再说话,但眼神中,却似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亮得吓人……

        宽大的房间,弱小的老人。

        还有一块棋枰,两盒棋子。

        老人拿着一张棋谱,慢慢的在棋盘上摆子。

        一个局部的变化,老人反反复复的摆了几次,觉得不满意就推掉,一双浓黑的眉毛都拧在一起,细小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就算是在摆谱,老人落子的手势,依然是那么标准优美,每一子拍在棋盘上,甚至带有点虔诚的味道。

        两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老人头也不抬,沉声说:“进来。”

        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踏足这间围棋殿堂,就算是他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夫人都不行。

        如果说夫人是他的另一半,那围棋就是他完完全全的生命。

        黑与白,已经溶入了他的躯体,他的血液,他的灵魂。

        他的专职医生一直搞不清楚,这个浑身是病的老人,如何还能进行高强度的围棋比赛,他们把老人称为——奇迹。

        这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围棋就是老人的生命支撑,病痛对老人来说,并不可怕,可如果失去了围棋,老人恐怕一天内就会倒下。

        他已经成为了围棋的象征,在众多棋手看来,尤其是日本棋手,他就是围棋之神。

        这个地位,就算是无敌的李君圣,都不可取代。

        夫人进来了,来到老人旁边,静静地看他研究。

        夫人并不是很懂棋,尤其是老人摆的变化,夫人更看不懂,很多时候她还没看清楚,老人已经把棋子扫掉重摆了。

        不过夫人还是安静地跪坐在老人身边,看着丈夫手起手落地和围棋做无声的交流。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老人终于将全盘的棋子一推,这是他研究结束的表示。

        老人长长的呼了口气,猛地剧烈的咳嗽起来。夫人忙帮丈夫揉着胸口,轻拍他的后背,动作熟练而轻柔。

        老人的咳嗽了快五分钟,终于止住了,老人扬起头,握住夫人的手,眼神中洋溢着关爱,和刚刚摆谱时气势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艰难地说:“有消息了?”

        夫人说:“是的,直根先生刚刚有电话过来。”

        老人喘了口气,说:“李君圣同意了?”

        夫人说:“基本同意了,李君圣本人是非常想对局,不过因为时间上有些冲突,还需要韩国棋院进行安排,但大体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老人说:“那就好,那就好。”指了指棋盘,眼中亮光闪闪,说,“我刚刚就在打李君圣几天前击败宋昌显的棋谱,他的实力,的确是出类拔萃。国内没有任何棋手可与他并驾齐驱,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竹泽与小罗可以与他争一日之长短。其他人,哎……”

        夫人沉默了一下,说:“我跟医生说好了,虽然他们极力劝阻,不过我还是坚持将手术的时间延后到比赛结束。”

        老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你觉得手术对我来说还有任何意义吗?”

        夫人的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过了好一会,才说:“从我们认识以来,你的任何决定,我都没有反对过。”

        老人微笑地点头,说:“除了围棋,你是我这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夫人的眼眶湿润了,但还是尽力将泪水止住,说:“这一次我只希望你尽力的下完这盘棋,其他的都不重要。”

        老人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如同孩子一般,说:“上天将李君圣这个对手赐给我,就是要让我全力以赴,奉献上有史以来最精彩的对局,我一定不会让它失望,相信李君圣也不会让我失望。”

        夫人微笑着看着丈夫,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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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二十五 双圣之战 )



        走进韩国棋院理事长赵硕实的办公室,李君圣就感到气氛有点不同寻常。

        除了赵硕实外,还有两人在座,其中一人,李君圣也认识,正是日本棋院副理事长直根弘一九段,另一人四十来岁,瘦弱矮小,戴着副金边眼镜,一脸精明。

        李君圣先向他们做了个礼,三人也都站了起来,回了一礼,赵硕实说:“小李,直根九段就不用介绍吧,这位是日本〈东京新闻〉秘书长锻吾郎先生。”

        〈东京新闻〉在韩国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这是世界级的大报,对日本本土围棋的推动一直不遗余力,日本最大的棋战,也是全世界奖金第二高的“名人战”,就是由他们独资赞助的。

        两人握了一下手,锻吾郎说:“久仰李先生的大名,很早以前就想来拜访,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这次见面,不胜荣幸。”

        他的朝鲜语说得很是不错,比直根弘一强多了。李君圣谦让了几句,宾主才坐了下来,赵硕实等秘书端了几杯茶上来后,才说:“小李,直根先生和锻吾郎先生这次来,是想组织一场比赛,希望你能参加。”

        李君圣问:“请问是什么比赛呢?”

        直根弘一看了锻吾郎一眼,说:“这件事还是吾郎先生来说明比较合适。”

        锻吾郎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微笑着说:“我们报社想组织一次世纪大对局,对局者,一位自然是世界比赛成绩最好的李先生,另一位吗,就是我们日本围棋的骄傲,第二十四世名人本因坊——宫本秀哲先生。”

        纵然李君圣性情淡漠,此刻也不禁耸然动容:“是秀哲先生?”

        锻吾郎说:“是的,李先生应该知道,秀哲先生的年纪已经大了,而且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不适合坐飞机,所以目前只参加本国两大棋战名人和本因坊的卫冕战,至今已经十一年了。他的辉煌战绩,我想就不用多说了。”

        李君圣点点头,脸上闪现出敬仰的神色,说:“名人位十七连霸,本因坊位十三连霸,秀哲先生高深的棋艺,一直是我追赶的目标。”

        听到世界第一人这样推崇宫本秀哲,直根弘一和锻吾郎也不由露出骄傲的表情,锻吾郎说:“李先生这样说,也是客气,其实秀哲先生对李先生棋艺,也是赞赏有加,只是受到很多因素的困扰,一直不能手谈一局,实在是一大憾事。”

        赵硕实插口说:“我相信这对于全世界的棋迷,都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锻吾郎说:“深有同感,所以这次我们才要组织这盘对局,希望两位世界上最好的棋手,共同书写流传万世的佳局。”

        李君圣的声音有点急促,说:“秀哲先生同意了吗?”

        锻吾郎缓缓说:“同意了,本来这次比赛,就是秀哲先生提出的。我们报社当然是求之不得,乐于从命。”

        李君圣怔了一下,说:“是秀哲先生亲自要求和我对局的?”

        锻吾郎说:“是的,所以我们希望李先生也能答应下来,比赛将安排在10天后,也就是7月3号开始,地点在东京最豪华的京都大酒点VIP厅,对局费及其他方面,李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李君圣的心情罕见的有点激动,断然说:“其他方面秀哲先生决定就好了,我本人没什么问题。理事长呢?”

        赵硕实从容不迫,沉稳地说:“比赛的时间好象急迫了点,只有十天啊。”

        锻吾郎谦然说:“时间确实比较仓促,不过这次秀哲先生是昨天才和我们提起这件事情,对局时间也是他安排下的,而且不希望更改。我们正是觉得时间紧急,才坐飞机连夜赶来,希望能和棋院和李先生沟通,尽快促成此事。”

        赵硕实皱着眉头,说:“由于小李的比赛日程非常紧密,这样突然插进一盘如此重要的比赛,恐怕我们这方面时间不好安排的。我查过了,27日、29日、1日及4日他都有比赛,分身乏术啊!不知道秀哲先生能将时间推后一下吗?”

        锻吾郎和直根弘一对望了一眼,苦笑着说:“这方面我们和秀哲先生有过交流,先生不希望将比赛延迟,他以前从未这么坚持过,这次为什么要将时间定死,我们也感到有点奇怪。希望贵方能够理解并做出适当安排,不便之处,还请原谅。”

        赵硕实望了望李君圣,李君圣语气和缓,但斩钉截铁地说:“希望理事长尽量安排一下,我实在很希望向秀哲先生讨教,如果确实没办法处理的话,我只能放弃部分比赛。”

        赵硕实叹了口气,说:“我也只能试试,毕竟比赛时间一更动的话,不止影响你的对手,还有比赛组织者等等有关方面,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直根弘一说:“由于这件事情实在太突然了,我们也是措手不及,绝对不是有心为难,希望赵理事长理解。”

        赵硕实说:“我本人是非常希望这场精彩的比赛能顺利开始的,但做为棋院来说,确实一些方面还需要协调,但我们会尽量做到最好。”

        锻吾郎喜上眉梢,说:“有理事长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赵硕实笑笑,又说:“比赛是单盘决胜还是番棋?对局时间是多长?”

        锻吾郎说:“是一盘决胜,时间将采用我国三大棋战决赛的每方9小时两日制,这也是秀哲先生的意思,因为这十年来,先生都只参加这个时限的比赛,若改用目前国际通行的3小时制,先生一时恐怕适应不了。”

        赵硕实给两位客人递了香烟,自己也点了一根,抽了几口,缓缓说:“两日制的比赛,目前只有贵国还在举行。小李从没参加过这种时限的比赛,这种赛制对他来说,会不会也难适应?”

        锻吾郎不答,反问李君圣:“李先生怎么看呢?”

        李君圣沉吟了半晌,才说:“秀哲先生是大前辈,既然他这样要求,我愿意接受。”

        赵硕实见李君圣对比赛的条件步步退让,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只听锻吾郎说:“李先生如此通情达理,实在是太好了。不知理事长还有什么问题吗?”

        赵硕实说:“既然小李这样说了,那大的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有什么一些细节问题,我们再行探讨。”

        锻吾郎连声说:“那就好,其实除了比赛的日期和时限外,秀哲先生也没什么要求了,我们其他方面都可以尽力跟贵方配合,希望我们双方合作,将比赛办好。”

        赵硕实微笑着伸出手去:“我相信这将是一场影响力巨大的精彩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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