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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救人



  且说唐弈离开弈秋门,回到客栈,那小二将酒食送至房中,唐弈饭罢,于桌上取出棋来,正待摆谱,便听得隔壁房中一声怒斥,可见其人甚为恼火。唐弈听得那声音竟有些儿耳熟,心道:“这声音……”他暗道;“倒像那巫山老道哩。他在此处何干?难道也要去叶如飞的棋会下棋?但这几日似乎并未见着他啊!”
  又听得一人道:“师父,弟子死不足惜,还望师父日后能饶了大师兄,他已经受了重伤,此时在清风谷中,也不知是死是活……”却是颜无双的声音,显听得已是泣不成声了。
  “哼……我若饶了你们,以后那些师弟师妹们做事,如何肯用心?”接着便是一声“扑”——唐弈大惊,知是掌力击打人身之声。急冲出屋,一脚踹开那房门。
  “谁?”果是巫山老道,此时他正双目怒视,见了唐弈,骂道:“小子,你找死吗?”——那颜无双此时瘫在地上,口中鲜血直冒,脸色发紫,显然受伤极重,也不晓得有没有救了。唐弈又惊又怒,骂道:“老道士,她是你徒弟,你居然真下得了手啊!”
  巫山老道骂道:“小子,你师父没教过你别人门中之事,管不得吗?”唐弈道:“我偏就管了。你待如何?”巫山老道大怒,骂道:“不知死活的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休怪得老道无情了。”竟一脚将地上的颜无双踢开,颜无双口中又是一口血水溢出。唐弈心道:“救人要紧。”大喝一声,双掌朝老道脸上招呼。巫山老道叫道:“来得好。”也是一掌拍出,哪知唐弈这一招却是虚招,一闪身,抱起颜无双就势跃出窗去。巫山老道嘿嘿一笑,也不追赶。
  唐弈怀中抱着一人,终是不便,逃过两条街,见着一家药铺,上头招牌似是“弈秋药馆”,此时灯火昏黄,唐弈也不多细看,便撞将进去,叫道:“大夫,大夫,救人啦!”一名伙计正在炉边扇风点火,起身说道:“天晚了,大夫不在。若是不急,可明日再来。”唐弈叫道:“救人如救火,岂可明日?”自怀中取出一块银子,道:“小哥,这银子给你,我须借你处为病人疗伤。”那伙计大喜,接过银子道:“里头有卧榻,可让病人先歇下来。”唐弈道谢,抱着颜无双入内,将她轻轻置于榻上。唐弈自幼追随骊山君,也略懂得些医术,他知道巫山老道那一掌正中颜无双后心,已然打散了真元,此时气血散乱,若不以内力调和,恐怕未必能过得了今晚。当下转头朝那伙计说道:“小哥,我开一方子,你为我煎上药。一个时辰后再把药端来。记着,若非我叫唤,莫让人进来——大夫也不行。你只管照做,过后必有重赏。”那伙计有了银子,自然眉开眼笑,无不应承。
  唐弈开了药方与他,自家却关上了门。
  那伙计嘻嘻一笑,自去煎药。不多时,有一浓眉大汉进得门来,手提一食盒,于药柜前站定,咳了一声。那伙计急抬头,道:“啊,原来是王三哥啊,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却上前压低声音道:“三师兄来了。”
  那王三哥道:“方才有一人抱着个姑娘,可在里头?”那伙计道:“正是在里头,可是有事吗?”
  那三哥道:“那姑娘可是受了重伤?你现在煎的药可是他们的?”那伙计道:“正是。难道掌门师父有事着落在他们头上?”那王三哥笑道:“算你聪明,你且过来,掌门师父让我给他们送些点心来……”那伙计将耳朵凑过去。那王三哥说道。“……如此这般,你可听得真了?”
  “听得真了。”那伙计道,“我这里什么药没有?小事一桩罢了。三师兄但静候佳音便了。”那王三哥笑一笑,放下食盒,走了。
  那伙计又于柜中取出一药,笑道:“我给你们弄些点心。这味药下去,纵然不死也是终生的残废了。”打开食盒,便要下药。
  “我看未必。”门口一人徐步入内。那伙计大惊失色,见那人头戴纱笠,红衣红裙,虽然不见本来面目,但那声音却甚为悦耳。那伙计强作镇定,道:“姑娘……你……来看病吗?”
  那姑娘道:“我不看病,我只是想看看你手中的,到底是什么药?”那伙计咽一口唾沫,笑道:“医者父母心。我手中的药,当然是治病救人的。”那姑娘道:“是吗?那你自己可先吃下去看看。”那伙计强颜说道:“药是让病人吃的,哪有我自己吃的道理。”
  “本姑娘偏要你吃!”那姑娘似乎觉得废话太多了,一伸手扣住他脉门,那伙计吃痛,立时张嘴要叫。那姑娘一掌将他打晕,却自家照看起那炉火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此时听得里屋一声叫唤:“小哥,可把药……端来……”声音虚弱无力。那姑娘哼了一声,一脚将那伙计踢醒,轻轻骂道:“把药给他端进去,若敢耍什么花样,小心姑娘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那伙计战战兢兢,如遇阎罗,只得老老实实端了药,进得里屋。
  此时唐弈已然损耗太多内力,总算把颜无双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他跌坐在地上,只是抹着额头汗水,那伙计道:“大……大侠,药来了。”唐弈道:“有劳小哥,帮我……喂她一喂。我……现动不了了。”那伙计此时甚是老实,果然照做。唐弈见他小心从事,也便放下心来。那颜无双喝了药,又昏昏然睡去。唐弈于灯火之下,见她脸色转红,知已无碍,叹一口气,说道:“好在,总算活过来了。”他到底太累,伏在床边,不久也呼呼睡去了。
  那伙计退出房来,那红衣姑娘说道:“你倒听话得很。我本要走,又怕你不老实。看来,你少不了得再吃些苦头。”说罢,又是一掌劈到。那伙计急欲走时,早觉头顶如挨一闷棍,又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却说次日,唐弈醒来,发觉日已三竿。他此时方才有些力气起身,暗中一提气,不禁大惊失色。原来昨夜急于救人,大耗内力,以至于伤了真元,可怜那苦练许久的神功,居然就此报废了。若要复原,怕得再好好练上一段时日了。唐弈摇头苦笑,道:“罢了罢了,我本棋人,要武力何用?但愿我那徒弟莫做伤天害理之事,否则,我真不知道谁能收伏得了她了。这神功,日后得空再慢慢从头练起了。”立起时从身上飘下一片纸来,忙接住了,看时,却是一行字:“此地多险,速速离去。”唐弈心道:“这是何故?留字之人,必然是友非敌,否则,我这条命早已不在了。既然如此……”
  “唐公子……”颜无双此时已然醒来,道,“唐公子,你又救了我一次……”
  唐弈道:“些须小事,姑娘不必在意。如今你内伤虽愈,终是不宜妄动。令师兄在清风谷内,也少人照顾,不如姑娘就随在下再往清风谷走一趟吧。”
  颜无双点点头,道:“多谢唐公子,我也想不到……我师父居然……真的……”唐弈道:“令师行事,是有些出人意料。如今也无法多想。还请姑娘速与我回清风谷。”颜无双挣扎着起身,与唐弈出得门来。却见那伙计倒在地上,身上披着一张大字:“此人不是好东西,你们快走。”唐弈与颜无双对望一眼,只得相扶着出了药铺。
  当此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一名老者道:“唐公子,请速上车,老汉带你回清风谷。”
  唐弈惊问道:“老丈如何识得在下?”那老汉道:“唐公子不必多问,迟则有变。”唐弈心道:“看来这必是那留字之人安排的。”与颜无双上了车。那老者扬鞭起行。
  到得城外,老者愈发将马赶得快了,车中颠簸,唐弈虽然内力散尽,却因多年练武,也还吃得消,颜无双重伤初愈,却哪里禁得住,不多时已然面无人色,甚是痛苦。
  唐弈只得叫道:“老丈慢行,颜姑娘吃不消了。”那老者道:“迟则有变……”言未已,道旁林中一声唿哨,那马受惊,立起长嘶,险些儿将车子欣翻了。
  咦,竟是何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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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棋会



  其时弈秋门外人来人往,门口四名儒生打扮之人逢人便是作揖,笑脸相迎,全然不见了当初弈秋门那玉佩长剑的古板装束。但唐弈看得出来,那四人虽然穿着文雅,却掩不住那硬如石子的肌骨,稍有眼力之人一看,便知是积年的练家子。
  唐弈也上前来,一人迎上半步拱手问道:“公子来此,观棋耶?下棋耶?”唐弈笑道:“都有。”那人道:“我家掌门命我等在此专候好棋之人。公子既然也是同道中人,就请入内奉茶。”唐弈笑道:“如此甚好。”也同他人一样,进得大门。
  豁然开朗!眼前的大院较之黑白道的院落,更大有数倍,虽然无花无草,却有数十座小凉亭,俱用佳木造就,朴实无华,更无有什么花草雕刻,只亭上书云“棋座一”“棋座二”字样。看得出,这里平时便是弈秋门徒练棋之所了。此时多处亭上已有人在对弈,放眼过去,皆人也。唐弈粗略一估,心道:“怕有百十人吧。到底是下棋之人,这许多人竟无多大声响。我来此处,无非是探知鹿鸣山之地及寻飞燕下落。这棋会如何,原与我无关。但我并不识得别人,不如且下一局。”见一亭上位子尚空着,便入内坐定。便有弈秋门女徒奉上茶来。此时一名门徒执笔携纸过来说道:“公子既然落座,就请报上尊姓大名。小人好将胜负记下。”唐弈道:“哦?坐下便就是报名了?”心道:“我要寻秦干与飞燕,终究人单力薄。不若借叶如飞的棋会,大大扬名一番,或者,秦干能知我的所在。那北斗南箕也会因喜欢惹是生非而来寻我麻烦,我就有机会找回飞燕——果若如此,自然是好。”便朗声说道:“在下清风谷唐弈。”那人记下。唐弈问道:“我得下几局棋呢?”那人笑道:“公子若是棋艺精湛,想下多久就下多久。若是……偶然棋差半招,便可随小人去领些盘缠返乡了。”唐弈笑了笑,便说道:“有棋下还有钱拿。弈秋门可真阔气啊!不知最终赢了的人又能如何?”那人笑道:“若与对手连胜局数相当,比如同是三连胜,或是同为五连胜——且能战而胜之,只须如此规则之下而得八连胜,便当然能被我弈秋门奉为上宾,且日进斗金了。”不多时,来一老者,坐在唐弈对面。那门徒仍然记了名字退到一边。唐弈见对面稳坐之人鹤发童颜,双目炯炯,心道:“看来这是位隐居的高人。我须小心。”那人清咳了一声,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也敢来赴会?”唐弈拱手道:“老伯,小人只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老伯精神抖擞,想必是化外高人。小人斗胆一问,可知鹿鸣山在哪儿?”他话一出口,心下甚是惭愧:我如何不先问北斗南箕何在?难道果如芸儿所言,我心中记挂秦干更甚于飞燕?听那老者道:“你先赢了老夫再说吧。”唐弈心下苦笑。只得应战。唐弈年纪小,于是执白。才下数手,那老者有几分诧异,抬头望了他一眼,仍接着下。不多时,那老者便进入沉思,他的棋遇到了麻烦——唐弈把他一块黑棋逼入绝境,非得后手活棋不可。但只要黑棋敢后手做活,则白必然可得到先手将右下另一块黑棋赶进白棋的包围圈,进而攻击得利。那老者苦思近半个时辰而不可解,遂叹一口气,就要投子认负。唐弈急止,小声道:“前辈勿急。若前辈能知道鹿鸣山在哪儿,或是告知小人北斗南箕二老的去处,小人愿意认输。”那老伯闻言大怒,拍案而起:“竖子欺吾太甚。老夫棋可输,绝不可辱!”大喝一声:“棋童。我输了!”拂袖大步而行。唐弈怔在当场。——各亭中下棋之人皆回头望来,以为唐弈出言羞辱对手,各人眼中俱是不屑。唐弈面红耳赤,心道:“下棋之人自有一股傲气,果不其然也。”此时那老伯忽然住步,回头望了他一眼,说道:“你所问之事,老夫不知。”大袖一甩,方才阔步出门去了。唐弈又是一怔,叹一口气,仍复坐下。
  不多时,一中年人携刀大步上亭,说道:“小子,我也是刚胜了一局,与你胜数相同。现来和你下一局。”将大刀重重拍在桌上,声势甚雄。唐弈道:“甚好。请仁兄多多指教。”又摆上棋来。唐弈仍是执白先行。那中年人每下一子必轻吟浅唱,甚不入调,听得久了令人烦闷,然而其人又乐此不疲,唱便罢了,还边唱边抖着大腿,这又倒也罢了,还不时挖挖鼻孔,再用拇指食指轻轻捻着,而后一弹,再将那手来拈棋子。——其状甚是恶心。唐弈只不理他,专心于棋盘而已。未三十几手,那男子忽大叫一声:“小子,你耍赖!”唐弈抬头看着他,有些莫名。此时早有几人闻声围将过来了。
  那男子又叫道:”咦?我看错了,没有耍赖。”众人吁声不断,又各自散了。唐弈再看棋盘,那盘上紧要之处竟平白无故多了个黑子——显然是那男子方才使的手法。唐弈微微一笑,说道:“仁兄,这个子儿就算我让你的吧。”那男子道:“什么你让我的?我这里原本就有一子。”唐弈呵呵一笑,道:“也罢。那仁兄请落子吧。”那男子嘿嘿一笑,很得意地放下一颗黑子,因为有了刚才那作弊之子,再加上这一子,已然足够把一块白棋拦腰截断,说道:“你两边都要做活,顾此失彼,顾彼失此。我看你怎么了之?”唐弈笑道:“死又如何?你可知道有人喜欢靠打劫出棋?我就是这种人啊!”说罢亦在黑阵中放下一子,两三手棋之后,果然搞出一个大劫来。两人轮番提劫,那男子黑棋终因劫材不足,不得不做出退让。这一退让不要紧,却已让白棋成功做活。白棋既活,钢筋铁骨,将周遭黑子阵势碰得支离破碎了。那男子此时再看看方才打断吃住的两块白棋,原来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那男子突然又大叫一声:“臭小子,你敢耍赖!”那四周之人又一齐望将过来。唐弈微微一笑,道:“哦?我又哪里耍赖了?”——此时一名棋童过来,说道:“唐公子赢了。”不理那男子,记录下来。那男子骂道:“瞎了你娘的狗眼了吧?他耍赖你没看到吗?”——理直气壮,言之凿凿。
  唐弈只是坐在原位微笑着看着那人,亦不回话。那棋童沉下脸来,朝那男子喝道:“你当我弈秋门是什么地方?可容得你撒野耍赖?来人。”——数名白衣门徒立时长剑出鞘,围住那男子。那男子见事不谐,朝唐弈恶狠狠一指,骂道:“小子,你有种别出这个门。到了外头,他娘的我弄死你。”唐弈抱拳笑道:“仁兄走好。”弈秋门门徒将那人赶将出去。
  一名棋童说道:“唐公子已然二连胜了。可还要再下?若是再下,小人可为公子安排同是二连胜之人;若是累了,明日再来也是可以的。小人会为公子记好,绝不会出错。”唐弈笑道:“多谢。”起身拱手告辞。到街上找客栈去了。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唐弈离开客栈,便来弈秋门候着,数日下来,又连赢了几局。
  这一日,看看日头已渐西行。一名黑袍侠客端坐在了唐弈面前,他的身后尚有两名随从。其人魁梧高大,腰悬宝刀。唐弈见他双目英气逼人,气度不凡,便拱手道:“在下唐弈,请兄台指教。”
  那人道:“在下御苑流芳。”唐弈闻得他讲话腔调有些怪异,料来不是中华人物。又听他说道:“你不配与我分先(注:分先,围棋术语,就是互不让棋,平待对决)。但你也多有连胜,我让你二子吧。你若撑不住,我也可以让你四子。”便来摆棋,要让唐弈二子。唐弈取下让子,笑道:“不必了。既是棋赛,尊兄这就请吧。”那人脸上变色。——早有人去后堂报知了掌门叶如飞,说有人敢让唐弈二子。叶如飞大吃一惊,道:“那唐弈这几日里一直连胜,今日居然有人敢让二子。此人是何来头?”
  一旁苍鹰说道:“此人方才小人是见过的。他叫御苑流芳,是琉球国小王子。号称国中第一高手。生性爱玩爱赌。当初他曾去北方与人下棋,小人看过他的棋谱,凶狠非常,往往不留余地。”叶如飞大喜,道:“堂堂他国王子啊!那我弈秋门岂非是万分荣光?苍鹰,你见多识广,说说我们该如何招待他?”苍鹰道:“他此番来中国,也未有声张。我们只须礼敬即可。若是叫破了他身份,为他引来杀身之祸,反而不好。”叶如飞连连点头称是,忙命人备了上好酒食,给王子送来。
  那王子还在争执要让唐弈二子哩。见弈秋门弟子恭恭敬敬地奉上洒食,王子的气也便消了大半,望着唐弈说道:“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你我可另外赌个彩。”唐弈笑道:“愿闻。”
  那王子道:“这个彩也简单,谁输了,就把脑袋剁下来。”说着懒洋洋地把佩着的宝刀解下,叭一声,重重地拍在桌上。——引得不少下棋之人扭头望了过来。唐弈见他一脸不屑,心道:“此人样貌言语皆非我中华之人。我若不应,岂非失了气节?”微微笑道:“可以。”
  两人论起年齿,唐弈还是执白先行。他下了一着白棋之后,王子立时跟了一手。唐弈略一思索,又是一着棋,王子又是马上应了一手,显得很是不假思索。未数手,唐弈发现,这个御苑流芳的棋艺果然不错。“怪不得他敢说让我二子。”唐弈心道,“原来以前学得扎实。”
  二十手棋一过,那王子落子渐缓,他开始后悔起方才的随手了。他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说道:“不错,有点儿意思。”说得是轻描淡写,其实心中大呼不妙。唐弈见他喝得开心,说道:“赌注不小,仁兄可不能醉了。”那王子说道:“取你人头,原也易事。醉与不醉,又有何妨。”手轻轻一摆,弈秋门的弟子便忙撤了酒食,又奉上茶点来。
  唐弈见那御苑流芳挺直腰板正坐起来,便点了点头,重又专注于棋盘之上。——叶如飞在内堂早听说了御苑流芳与唐弈赌人头之事,他急得直搓手:“他娘的这个唐弈,先前就蛊惑得表妹誓死不从我,如今不知所踪。现若是把个王子的命给逼死在这里,我弈秋门岂不得满门尽灭了。姓唐的小子啊,你个狗娘养的,我上辈子欠你的啊?”苍鹰说道:“掌门不必担心。我早听说那御苑流芳棋艺是琉球第一,唐弈未必便能赢他。”
  叶如飞道:“那也不能掉以轻心。唐弈可是骊山君亲自教出来的。这几日他的棋谱你也是看了的,高深莫测。连镜明寺的慧明大师都直夸他毫无破绽。不行,这盘棋,不能让他们继续。”苍鹰说道:“王子的棋,谁敢打断?不如……只作不知。若是那王子不幸真输了,我们再设法救他,也可得一份人情。”叶如飞道:“输了棋直接剁脑袋,干脆之至,你如何救他?”苍鹰道:“小人自有办法。掌门勿忧。”叶如飞见他成竹在胸,方才略略放下心来。
  话说唐弈与那琉球王子御苑流芳在盘上杀得凶险。因为二人的赌注俱是身家性命,故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每下一着棋,便能引得众人屏气凝神,百般思索。
  那琉球王子一条黑龙此时在白阵内左冲右突,就是做不出两只活眼,欲待逃出包围圈,无奈对方防线实在太过牢固,几番拼命未果。那王子此时脸上一阵煞白。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汉子的棋艺居然高明如斯。此时他彻底清醒了过来:“莫说是我开头大意,纵然第一着开始就全力以赴,我又能撑得了多久?”他咽了口唾沫,竟怔住了。围观之人也都看出这棋结束了。有人叫道:“那啥流芳的?这棋下着还有意思吗?该自己砍脑袋了。”
  又有人道:“别急嘛,等他投了再砍不迟。”
  那王子两名随从大怒,伸手就要打人,王子将手一摆,那两人忙住了手。王子哼了一声,将两枚棋子重重拍在盘上,昂然说道:“愿赌服输。你赢了。”说罢便来扯刀。——隐在一旁的苍鹰此时正准备着一把飞刀,若那王子自刎,他便要飞刀来救。哪知那王子的刀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看时,却是唐弈将一根手指轻轻压住了刀鞘,竟如有千均之力,听他说道:“仁兄,意欲何为?”那王子大怒,说道:“说好了把脑袋输给你。我岂是食言之人!”唐弈笑道:“没有生死状,没有证人。如何作得数。仁兄这一死不打紧,弈秋门难免吃上官司,小弟我,也难逃干系。告到官府,纵然免得了腰斩,却最少也得是个充军。若仁兄真有心一赌生死。不如,你我正正经经立个生死状,再请人做个见证。——如此方可。仁兄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便有人点头称是。那琉球王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虽然心怯,也只得昂昂然说道:“既如此,可取笔墨来,马上立下生死状。”唐弈笑道:“如此甚好。”但此时便有几名弈秋门弟子过来,恭恭敬敬地把那王子给请走了。——叶如飞哪里会让王子在他的地盘上与人赌生死啊!于是棋童记下了唐弈的连胜。
  “呀,十连胜了啊!”
  “了不起……”
  “听说是清风谷的?”
  “啊?清风谷……那我们玩儿什么?”
  唐弈见天色向晚,向众人拱拱手,便起身要走。此时身后一人道:“哎呀唐兄啊!果然是你,可想死我了。”其声甚是耳熟。唐弈回身看时,正是叶如飞。但见他大袍长袖,甚是洒脱。半年不见,甚觉魁伟了不少。唐弈暗道:“果然这半年他没白过日子。”也拱手道:“叶掌门。”
  叶如飞道:“唐兄棋艺惊人啊。若非下面人说起,我还真不敢相信就是你呢!难得唐兄肯来光顾小弟的棋会。不如这样吧,唐兄不必再下棋了。小弟请唐兄做我弈秋门第一棋师。如何?”
  “啊?”周遭之人闻言尽皆咋舌。唐弈笑道:“多谢叶掌门美意。但在下闲云野鹤惯了。来此下下棋,不过是舒活舒活筋骨。仅此而己,别无他意!”
  叶如飞笑道:“好说好说。如今,天也晚了,不如就请唐兄入内一叙,喝杯水酒嘛。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文绮和司徒宇也来啦!”
  果见文绮一身绿裙,与司徒宇一前一后而来。
  “唐兄。”司徒宇拱手说道,“日前之事,多谢相救。”
  唐弈也拱手道:“小事罢了。司徒兄不必在意。”司徒宇道:“我的命虽于唐兄是小事,但在我可是大事啊!”说罢大笑。叶如飞道:“唐兄,看看,这么多故人呢。就且住下吧。聊聊这几年的故事也好啊!”唐弈未及答话,文绮说道:“叶大哥,我看,唐弈住下不大合适。”叶如飞道:“如何不合适?”文绮说道:“唐弈爱下棋。明日必然接着下。如果他晚上住下了,别人便会说他赢棋有些儿不光彩了。唐弈,你说是不是?”唐弈笑道:“正是如此啊。多谢叶掌门的美意。在下这可就告辞了。”——叶如飞口口声声以“兄弟”相称,唐弈只客气着,径直出大门去了。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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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疗伤



  话说巫山老道神情甚是狼狈,只得投子认负。方才那雪花派的女子此时也没话说了。骊山君看看她,淡淡说道:“花掌门,你从早上一直嚷嚷到现在,急着与我下棋,如今真轮到你了。是要马上就下呢还是等我去后屋救了人再说?”那花掌门咯咯一笑,道:“哟,当然是救人要紧啦!小女子虽然也极想向您老学上几手,可要真出了人命,叫小女子如何担当得起嘛?”向巫山老道说道:“况且受伤之人还是道长的爱徒。”巫山老道哼了一声。骊山君微微一笑,起身说道:“诸位,我清风谷中不留客,各位这就请便吧。失陪了。”说罢往后屋而来。走未两步,回身道:“巫山道长不同去看看令徒吗?”
  巫山老道嘿嘿干笑,说道:“骊山君乃光明磊落之人,鄙徒在你处疗伤,我自然放心,也不必再看啦!老道这便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走,那花掌门也说道:“此处没甚意思,干脆还是到弈秋门去吧,看看叶如飞的棋会也不错呢!”于是一大帮人俱出谷去了。
  骊山君摇摇头,往后屋而来。
  后屋门边正生着火煎药哩,颜无双拿一把蒲扇只是扇风,那药罐正沸,吱吱地响着,她见骊山君来到,起身作个万福道:“晚辈颜无双拜见……”骊山君点头道:“姑娘不必多礼。令师兄如何了?”颜无双道:“方才……方才那位唐公子在给我师兄运功疗伤,我师兄不再吐血了。”骊山君“哦”了一声,显然有些诧异,进得屋内,见欧阳独行躺在床上,脸色已然不似方才那般难看,竟渐渐有了血色。王芸儿平躺在另一张榻上,她脸色也趋于和缓,显然情形好多了,估计不久就会醒来。唐弈正坐在她旁边,握着她右手——骊山君看得真切,唐弈正在给王芸儿灌输真气。骊山君微微点头,甚是欣慰。
  “婶婶来了。”唐弈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骊山君道:“来了。唐弈,半年不见,你又长高了。”唐弈道:“婶婶,这半年来的事我会慢慢向您禀报。芸儿的伤不碍事了,将养几天就好。您看看这位大侠可有大碍?”骊山君坐在床边,与欧阳独行略一把脉,笑道:“好深厚的内力。”唐弈道:“可不是?那慧言和尚下手挺重的。”骊山君笑道:“我是说你。”唐弈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抓抓脑袋说道:“婶婶,当初,弟子出去寻找飞燕,谁知又遇上了当初追杀我的那个蒙面人,弟子被逼入一处孤山,慌乱之中砍了唯一的通道——一条软索桥。在那里,弟子得到一本书,叫作《风雷破》的,于是苦练内功,方才能跃出孤山,回来之时,在谷口……”便将方才遇着江南虎江南豹兄弟的事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又道:“那慧言和尚虽没有杀人之心,但下手太重,这位仁兄又太大意,所以伤得惨。”骊山君说道:“《风雷破》失传已久,传闻也是正派内功,你能学会,是你的机缘。只是,不可轻易显露。更不可恃强凌弱。”唐弈见骊山君没有怪罪他学习别派功夫,心中更觉惴惴,他知道虽然婶婶一向宽宏大量,但自己毕竟未经她同意就练了别派的功夫,到底不妥。
  此时颜无双已端着两碗药进来放在桌上。骊山君道:“姑娘,你叫颜无双,那你这位师兄呢?”颜无双心下不安,小声答道:“他叫欧阳独行,是师父的大弟子。”骊山君道:“你不必害怕。你师兄妹的事我听唐弈说了,捉走我女儿的,是你师父,与你二人无干。况且,能让我女儿不受江南虎兄弟的羞辱,也皆出你二人之力,此事也算平了。只是,你师兄的伤非一日可愈,得委屈你师兄妹在我处暂住几日了。”颜无双闻言忙跪下道:“多谢前辈。”骊山君道:“你且起来,喂你师兄喝药吧。”颜无双道:“是。”自去服侍欧阳独行。
  唐弈问及骊山君那鹿鸣山所在,骊山君道:“《太史公书》中倒有记载,宋国境内有一处鹿鸣村,当年蹇叔便就隐居在那里,至于鹿鸣山我倒不知了。况且同名之地自古就有不少……光是我知道的铁网山,便有四座。如我们这里的骊山,北方亦有此地名者。你问这个做什么?”唐弈道:“弟子……只是偶尔心血来潮,聊作一问罢了。”
  “前……前辈……”颜无双已然给欧阳独行喂了药,仍是小心翼翼地说话。骊山君道:“颜姑娘何事?”颜无双道:“晚辈能不能斗胆问一问,方才,您与家师的对局,胜负如何?”唐弈闻言方才笑道:“啊,婶婶,我都没有问呢。抱歉。”骊山君笑道:“巫山道长略略让了我一些儿。”颜无双闻言脸色大变,几无血色。唐弈见她似有惊恐之意,很是不解,又不好多问。骊山君道:“姑娘,你害怕什么?”颜无双道:“没……没有……”
  唐弈忽道:“我明白了。巫山老……那个,道长捉了芸儿,志在赢棋,制造一张婶婶落败的棋谱。哪里想到,芸儿突然出现了,所以他的阴……那个……计划便落空了。颜姑娘和欧阳大侠又奉师命看守芸儿,自是难脱失职之罪。想必……”他对颜无双道:“令师会惩罚你们?”颜无双道:“没……没有,若有,也只是……说几句便罢了。”骊山君笑道:“一局棋而已,我料巫山道长也未必就放在心上。”
  正说间,榻上王芸儿一声清咳,醒了过来。
  “芸儿。”骊山君道,“你可醒了。”
  王芸儿斜坐起倚在榻沿上,点点头,唐弈笑道:“芸儿,半年多不见,便就让人绑着哩!”王芸儿骂道:“那个臭道士,我哪里想到,只是擦肩而过,就是一掌把我打倒,害得我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唐弈道:“这叫不怕让贼撞着,就怕让贼算计着……”忽见颜无双脸色难看,便呵呵一笑,忙道,“芸儿,你被捉了之后呢?”王芸儿道:“他告诉我,他们什么巫山派要扬名立万了。就让那个什么欧阳独行和颜无双……呵,都在呢?正好一起算账……”说着便要下榻,唐弈忙又让她躺下,说道:“他们也是奉师命嘛,再说了,他们也没有伤你。若不是他们,江南虎早杀了你了。”王芸儿道:“哼,这我知道。他们武功不怎么样,就是笨。我让他们放了我,也不放,还好,没把我饿死。你没见他们在那破院子里下的一盘棋,唉,和你说,我刚学两个月的时候,也没下得那么糟过……”她讲得快,禁不住咳了两声。颜无双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却不敢说什么。骊山君道:“好了,芸儿,别静说这些没用的。你没事就好,好好休息吧。我再去研磨些药。”说罢自家出去了。
  王芸儿看着唐弈,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道:“这些日子不见,你好像又长大了?”唐弈笑道:“是胖了。”
  “不是胖,是壮。”王芸儿说道,“壮极了,像头牛。傻哥哥,我把飞燕弄丢了又找不回来,你怪我不?”唐弈道:“哪里的话。你尽力了。况且这事也该我。怪我学艺不精,又让那个蒙面人追杀了,结果……”
  “等等……”王芸儿眉目之中尽是担忧,说道,“你又让……那个人追杀?”
  唐弈道:“是的。那一日,我们同秦干一起去的叠翠峰……你先走了,秦干找着他爹,结果司徒端木出现了,我不想和司徒家的人见面,就一个人去找飞燕。结果又在山里头遇着那个人了……”
  王芸儿道:“也……太巧了点儿吧?”唐弈道:“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个人……是个熟人?”王芸儿道:“不是吗?你刚在江湖上露面,他马上就出现了,不是熟人还会是谁?”唐弈道:“可是,我认识的人中,……似乎没有那个体形的……芸儿,你知道我记忆极好,凡是见过一面半面的,就能永世不忘,我还没想得起来,我认识的人中,有哪个有那样一对眼睛的。”王芸儿道:“但我总觉得那个人,离我们不算太远。下次遇着他,一定杀了他。省得日后麻烦。”唐弈恨恨地点头,说道:“你这一说,我还真起了杀人之心了,若不是他,我何至于和飞燕分开这么久,如今还不知她的死活。”
  此时唐弈发觉颜无双往门口走去,便问道:“颜姑娘,你要去哪里?”颜无双道:“我师兄还没醒来,我去看看前辈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罢低着头走了。
  “别理她啦!唐弈,有件事你得感谢我。”王芸儿言语之中很有些儿得意,也有些儿不自在。唐弈一怔,继而明白过来,道:“你是说……秦干退婚的事?”王芸儿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唐弈道:“我在回来的时候,遇上了黑白道的文绮,她告诉我叶如飞逼秦干成亲,结果一病不起,还是秦干拿出一株灵芝给他治了病,逼他退婚的。可是,秦干哪里会有什么灵芝啊,只有我们清风谷才有那般上好的灵芝。所以,我就想啊,会不会是你作的法?先给叶如飞下药,然后……”王芸儿道:“啊,好哥哥,你越来越聪明了,就是这样。怎么样?怎么感谢我啊?”唐弈道:“嗯,明天你病好一些了,带你去弈秋门看叶如飞的棋会。”王芸儿哼了一声,道:“别,我可不想去。你要趁着人多去问鹿鸣山的事,自己去问。别拿这事当顺水人情。”唐弈道:“你……这也知道?”王芸儿道:“秦干走的时候,交待文绮的,文绮怕她碰不到你,所以,到我们清风谷来告诉我的。”——她的话中透着一丝儿酸味。
  “原来是这样……”唐弈道,“我欠文绮好大了人情了……”
  王芸儿笑道:“那是不是打算以身相许啊?”唐弈道:“看你又想到哪儿了?你别讲得太累了,先歇着吧。”
  当晚,骊山君在大厅看书,唐弈在一旁打谱,忽想起一事,道:“啊,婶婶,我有件事得告诉您。”
  骊山君轻轻放下书,笑道:“什么事又一惊一乍的?”唐弈道:“弟子那个……被困在孤山出不来,与弟子一起被困的,还有个小姑娘,叫龙灵风,是龙虎会龙无恨的女儿,她爹死后,便逃难到江南,到我们这里,然后……她天天打您的棋谱,说您天下无敌,还说如果有一天,能学到您万分之一的本事,她便心满意足了……于是……”骊山君笑道:“于是,你便教她了?——你啊,油嘴滑舌了,这可不像你啊!”唐弈甚觉不好意思,说道:“弟子心里不安嘛。那个……她要拜弟子做师父,弟子想啊,她也就小我一两岁罢了,如何受得起……但是……”身后一人说道:“但是,她怕你不肯尽心教她,所以,坚决要拜师,而你又惑于她的美貌,不得不收。是也不是?”唐弈回头一看,见王芸儿长裙广袖,俏生生立在门口,便道:“啊,芸儿,你又醒了?怎么走来了?”王芸儿道:“我伤好了,当然就来了。”她也进来坐下,唐弈说道:“我是不得已收了,但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是觉得她可怜,没亲没故的,一个女孩子家,若无个一技之长,将来如何糊口?”骊山君叹一口气,说道:“想必是那姑娘让你想到飞燕了。”王芸儿说道:“娘,他都收徒弟了,赶明儿我也要收。”骊山君道:“你若要收,也得闯出点儿万儿来。唐弈,如今那个龙灵风呢?既然你收了她,如何不带回来我瞧瞧?”唐弈道:“婶婶,她有事,先走了,说她办完了事,就回来拜见您老人家。” 骊山君道:“也好。现天晚了,都去睡了吧。”
  次日一早,颜无双便要告辞。骊山君甚是诧异:“令师兄的伤未好,须得你来照顾,你却说要走,莫不成有什么急事?”颜无双道:“并不是有什么急事。我怕师父那边有事要做,又找不到帮手。所以……”骊山君笑道:“也对。真是个好孩子,既如此,我着唐弈送你一程。”颜无双道:“不必了。晚辈自能找得到家师。还请前辈再帮我一个忙。”自怀中取出一信,道:“这封信,请在我师兄伤好的时候交给他。”骊山君接过信,笑道:“好的。我这里山高路险,多有蛇虫走蚁,你路上须小心在意。”颜无双道:“多谢前辈。”便往那七仙子潭而去,径出洞了。
  骊山君唤唐弈:“叶如飞的棋会今日怕要开始了,你且前去看看别人如何下棋也好——我听说北斗南箕素来好热闹,若是能撞见他们,说不定可以找回飞燕。”唐弈道:“谢谢婶婶。婶婶不怕我这一去,又是半年了?”骊山君叹一口气道:“你若真忍心让婶婶孤独老死,也便只得如此啦。”唐弈闻言,忙跪将下来,说道:“婶婶放心,等弈秋门棋会一结束,弟子马上回来。”骊山君道:“也不必马上,若有飞燕消息,你只管寻去,婶婶也不搬家的。”唐弈起身,换了把精钢剑,打点一番,告辞出谷。
  唐弈才到得长乐城外十里处,便见各处凉亭、路口,凡有人处,必有人摆棋,或欢笑,或喧嚷,尽是盘上之事。唐弈叹道:“天下如此,可谓太平了。”抬眼见天上飞鸿掠过云端,不禁笑道:“世人都乐道飞鸟无拘无束,我却笑它不懂得盘上乐趣,纵然瞬间行进万里,又有何可羡?”比及入得城来,又见各茶楼酒肆,更是无一处不摆棋。卖线村妇,沽酒老翁,将那担子营生歇在一旁,与客人弈。更见一处打铁铺子,那挥锤大汉正乒乒乓乓打到激烈处,抬头向一名客人道:“这把大刀打便打给你了,须百两纹银。你可出得?你也莫嫌贵,我这店里的营生,是有官府文书的,有我刀上的印迹,官府绝不说你私挟凶器。”那人道:“百两纹银也不算贵,怎奈我离家太急,未曾带得那许多钱来。不过,我有一本《骊山君对弈谱》,可换得此刀?”将出书来,那大汉登时双眼放亮,接过翻开,边看边咽着唾沫,颤声道:“换得,换得……难得兄如此诚心。我便再送你一面单手盾吧,也可与此刀配成一对。”
  唐弈暗笑,心道:“婶婶大名在外,想隐居亦不可得了。”他本想问一问弈秋门的所在,然而一路上尽是扬言要往弈秋门去的人,唐弈只是跟着,不多时,果见当街之上,一座大院,上头匾额书云“弈秋门”。
  咦,欲知弈秋门的棋会到底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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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回谷(下)



  却说慧言和尚说罢飞身而起,一口大刀于半空猛劈下来。唐弈一脚踢起地上一口长剑飞刺而上,慧言和尚一脚踢还,唐弈急闪,那口剑当的一声捅入地面,没了大半。慧言和尚一口大刀只在唐弈脑门上招呼,唐弈不意他身形笨重,手段居然这般灵巧,一时间连连倒退,他觉察王芸儿只在身后,已然无法再退,急撒出三枚银针,慧言和尚大刀一格,尽皆打飞——唐弈已然一剑砍断王芸儿身上的绳索,将她抱起返身便走。慧言和尚大掌朝他身后拍来。唐弈急回身腾出手就是一掌。
  “砰”慧言和尚倒飞而去,撞在大柏树上。唐弈也借劲抱着王芸儿腾离丈余,一个纵身跃出院子,却抛下一句从容清晰的话:“大师中了我风雷破寒冰之气,且好好休息吧。晚辈告退。”人已远了。——慧言和尚胸口翻腾得厉害,体内冰寒之气陡然升起,冻得他直打哆嗦,已然无力再追,只伏在柏树上尽情呕吐,一时间吐得地上尽是黄的红的,狼藉不堪。
  那唐弈抱着王芸儿来到清风谷口,听得一声:“傻哥哥,是你吗?”原来王芸儿已然醒了。
  唐弈道:“是。芸儿,我回来了。”王芸儿呵呵一笑,却扯动伤处,不禁双眉微蹇,说道:“回来就好。娘很想你……”唐弈见她双唇发白,楚楚可怜,心中大是怜惜,说道:“你受伤了。谁打的?”王芸儿道:“巫山老道,他捉我,逼娘下假棋……快些回家……”说罢叹一口气,又晕了。唐弈心道:“看来事情不大妙。”抱着王芸儿,才要进洞,忽听得一声:“师兄,师兄,你醒醒啊……”
  唐弈急回头往那声响处张望,却正是方才的颜无双,那欧阳独行正枕在她腿上,却面若金纸,胸前尽是血迹,眼见着情形不妙。唐弈不知他们名姓,上前招呼道:“姑娘,令师兄受了重伤,须得马上就医。”颜无双抬起头,才要说话,见他抱着王芸儿,大惊,道:“你是什么人?”唐弈笑道:“清风谷骊山君座下弟子唐弈。”颜无双此时坐在地上,又起不得身,听得“清风谷”三字,便急欲拔剑,却让唐弈一脚将她的剑踩回鞘中,说道:“姑娘,令师兄的伤不轻啊,你不想着如何治他,却来与我动刀动枪,怕有些说不过去。”颜无双道:“我师兄都这样了,还治得成吗?”唐弈道:“慧言和尚那一掌,虽然厉害,却没有杀人之心,否则令师兄的五脏六腑,怕早都碎了。为今之计,是把他送到我清风谷中,我婶婶自会帮他调理。”颜无双道:“骊山君现在正在谷里和我师父下棋。”唐弈笑道:“哦,原来我婶婶真在家呢。呵……一局棋而已,我婶婶有菩萨心肠,当然是以人命为重。姑娘不必担心。”颜无双道:“可是……我师父不让人去吵……”唐弈道:“棋局可以暂停,何况是假棋……”颜无双愕然。唐弈道:“若再缓些儿,令师兄怕得去见阎王了。快背着吧。”颜无双道:“说不得了,如果师父要怪,就怪我吧。”将欧阳独行背将起来——虽然颜无双是个姑娘家,然而学武之人,练习轻功之时,往往负重百斤以上,奔走数十余里,此时背起一个人,倒也不算太难。唐弈抱着王芸儿,引着颜无双及欧阳独行,进得洞来,见那七仙子潭碧水荡漾,如似当初。那数间木屋外竟有数十余人于周遭围着,似乎很有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弈秋门、黑白道,还有数名大汉,从他们言谈中可知是北方龙虎会的。唐弈道:“这么多人啊……我清风谷几时这般热闹过?”他抱着王芸儿挤进人群。但见骊山君宽袖大袍,坐在一张石桌前,与一名清瘦老道对局。
  “呵,真在下棋呢。”唐弈心中嘀咕着。
  “骊山君,你可得仔细着别出错啊!”与骊山君对局的是一名老道,他此时似是甚为得意,说着话哈哈大笑。骊山君并不言语,只是专注地看着棋盘。
  听得人说道:“啊,骊山君的白棋不妙啊!”
  “怪了,以她老人家的棋力,执白先行,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又一人道:“如今大江南北书肆棋院,所卖所存的棋谱中,还没有骊山君落败的谱呢。”
  “啊?这么厉害……”
  “只是今日这一局棋……这老道怎么这般厉害,到底是何来头?”
  “不知道,只听说叫巫山老道,好像没听说过。”
  唐弈将那盘上端详一番,果然白棋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有被屠大龙的危险。他很是惊讶,心道:“真是假棋啊!”
  听那老道哈哈大笑一番,将一枚黑子重重拍下,道:“我巫山一派今日扬名立万啦!”
  骊山君依然不语,唐弈这回看得清了,虽然白棋处境凶险,但在中腹却有两个先手利用,只不过相当隐蔽。估计骊山君的白棋走到了,黑棋也未必就会应,若真如此,黑棋……唐弈细细一算,嗯,白棋将快一气杀黑。
  此时一名虬髯大汉高声说道:“此一局,巫山道长获胜,由我龙虎会赵彪记谱。”唐弈瞄了他一眼,心道:“我的宝贝徒弟将回龙虎会去搅个天翻地覆了,也不知你是当杀还是当赦?”又一人道:“在下长安横云棋院柳林见证。”
  “又是一姓柳的……”唐弈因柳青松其人,故而对横云院很是反感,他见那柳林儒巾纸扇,与柳青松打扮无二,更是不爽。
  巫山老道身边一名白衣女子也呵呵笑道:“道长,你已然赢了,且起来,换我雪花派来会会骊山君的高招……”眼看那伙人就要拂了棋局,唐弈忽叫道:”且慢,棋局尚未结束。”
  骊山君抬头一见是他,先是吃一惊,又见他抱着王芸儿,更是欣慰。唐弈说道:“婶婶,芸儿受了伤,晕过去了。但无大碍,您可安心下棋。”
  那巫山老道愕然,他此时方才看到颜无双背着欧阳独行。
  骊山君微微点点头。巫山老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并不是他看清了棋局的变化,而是颜无双无辜无助的神情让他很是恼怒。
  “师父,师兄受伤了。”颜无双说得甚是小心。巫山老道道:“哼,受伤了就休息。没见我正在和骊山君下棋吗?教过你们多少次了?棋乃神圣之器,岂可在我下棋之时大声喧哗?”他看看骊山君道:“此时局面如此,骊山君难道还有起死回生之招?”——他言下之意很清楚:我捉走你的女儿,导致你在棋局上忍让至此,如今这盘棋你是输定了,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你要不要和我算捉走你女儿的账,我也不怕你了。
  骊山君说道:“令徒受了重伤,若不及早医治,恐怕凶多吉少。不如等道长为令徒疗伤之后,再来下完。如何?”
  方才那雪花派的白衣女子咯咯娇笑道:“骊山君这是缓兵之计呢。是不是棋局输了面上挂不住呢?”那龙虎会赵彪也道:“骊山君,既然你以人命为重,干脆你就认输了再让巫山老道救人嘛。”
  唐弈道:“婶婶,要不,告诉我怎么救人,您接着下。”骊山君道:“那位少侠伤得实在不轻。唐弈,你与这位姑娘将芸儿和那位少侠背到后屋去,采两棵灵芝煎汤先与他们服下。待我下完棋后再来治疗。”唐弈道:“弟子遵命。”回头对颜无双道:“姑娘,请吧。”颜无双看看巫山老道,巫山老道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此时欧阳独行口中又涌出一大口鲜血,将颜无双的衣服打得鲜红一片,颜无双只得背着他,随唐弈往后边屋子去了。
  巫山老道说道:“骊山君的好意,老道心领了,不过,这棋总还得下吧。”他是看准了局面已然难以翻盘,自己必然胜定。哪里曾想,骊山君微微一笑,拍下一枚白子,果然触发了方才隐蔽的先手。巫山老道说道:“骊山君居然置大龙生死于不顾?哈哈……”他也拍下一枚黑子,手势甚为潇洒超脱。
  那雪花派的白衣女子道:“哟,白棋一下子死这么多啊……”骊山君笑道:“黑棋死得更多。”又是一枚白子拍下。巫山老道一愣,将那局面细看再三,此时方才如梦初醒。他愕然地盯着棋盘,默默计算了良久,实在不愿相信自己原本可以铁活的一块黑棋此时居然被生生挤掉一只大眼,而白棋居然又可以刚好长一气杀黑!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此时围观的人也大都是棋中高手,此时也各各看清了,有人道:“到底骊山君技高一筹……”
  “呀,原来棋还可以这样下……真是受教了……”有人连忙动笔记下谱来。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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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回谷(上)



  说话唐弈别了文绮,往清风谷而行,他于小溪边洗脸,照见自己胡子拉茬,衣服脏乱不堪,心中暗忖:“我这般凌乱模样,婶婶与芸儿一定以为我吃了什么苦,不如且打扮一番,可不能让她们担心。”他到路边农家讨了件旧衣服,又将脸面一番整顿,方才重新上路。
  次日午时未竟,便已来到当年出谷的大洞,但见那洞外甚为整洁,杂草俱已除去,还铺上了青石板,那洞口也似乎较当年为高,恐怕骑着马也可自由出入了。唐弈见地上脚步凌乱,笑道:“婶婶不再隐居了?这儿也热闹起来了,不知这几年她与芸儿过得如何。”他才要进洞,忽见远处竹林边山凹冒出几个人头来,唐弈见那伙人行为鬼崇,心道:“这伙人明刀明枪,又在我清风谷地面上藏头露尾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咦,我须过去看看。”他轻轻一纵,上了一棵大柏树,尾随那数人而行。
  “二当家的,那小妞终于落入我们手里了,这回可以报那断臂刺眼之恨了。”藤椅上一名大汉被四个喽罗抬着,唐弈看得甚是清楚,此人正是当年被王芸刺瞎双眼的江南豹。一名喽罗边走边为他扇风,一脸的谄媚。
  “那是。”藤椅上的江南豹嘿嘿而笑,“大半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们脚步快些,让我早点儿去将那小妞先奸后杀,方称我心。”
  于是众喽罗一齐发声喊,加快了脚步。
  唐弈心下暗道:“不妙了,难道芸儿落入他们手中?不至于啊,芸儿智计过人,武功又远非这些强盗所能比拟的。莫不成,她中了暗算?”他只悄悄尾随,也不出声惊扰。未几,穿过一片桃树林,到得一座废弃的院落。几名喽罗站在门口把风哩,见着江南豹,一齐叫道:“二当家的来了,速去报与大当家的知道。”一行人拥将进去了。
  那院子内一株柏树,甚为高大,枝繁叶茂,怕有百年之龄,王芸儿正被绑在树干上哩,却像是晕了,一动不动的。旁边一人,独臂执刀,发声含恨,正是半年前被王芸儿砍断右臂的江南虎。他的旁边,尚有两名年轻剑客,一男一女。男的唤作欧阳独行,那女的名字颜无双,却是师兄妹。江南虎屡次要无礼于王芸儿,皆是颜无双喝住,对他说道:“待骊山君输了棋局,便得将她女儿还她,若现今伤了她,骊山君如何肯善罢干休,你若坏了我巫山一派的大事,我可饶不了你。”江南虎恨恨不已。
  此时江南豹进得门来,只是大叫:“那丫头在哪里?我要将她……大哥,大哥……”他瞎了眼,看不见人,只得大呼。
  江南虎道:“兄弟,我在这里,那贼丫头现绑在大树上哩。你且稍安,大哥一定让你如愿。”欧阳独行道:“江南虎,江南豹,你两个可听好了,若非你们与我师父同乡,我师父绝不会让你们跟着来的。如今你两个若是敢错打算盘,伤了她,日后清风谷与我巫山派作对时,我们便取你们兄弟的人头,向骊山君陪罪去。”江南豹还要说话,江南虎道:“老二,你从哪里来?可有照我说的做?”
  江南豹道:“当然有。那老和尚或许就要来了。”正说间,一声“阿弥陀佛”,一名大胖和尚徐徐而入。
  欧阳独行道:“敢问大师何人?”那和尚道:“老纳慧言。”欧阳独行说道:“原来是镜明寺的高僧,敢问大师此来何干?”慧言和尚道:“老纳接到江南虎施主的口信,说是捉住了我的仇人,特来报仇。”
  欧阳独行道:“谁是大师的仇人?”慧言和尚道:“那个绑在树上的丫头,便是老纳的仇人。老纳必欲除之而后快。”欧阳独行方欲开口,颜无双道:“老和尚,我们师父让我们守着她,可没让我们杀她。别人也休想动她。”慧言和尚脸色一沉,说道:“这正是江南虎请老纳来的缘由。挡我者死!”
  欧阳独行见他不善,急欲拔剑,慧言和尚右掌一翻,大袖一扫,欧阳独行早让一股无形掌力打得向后跌去,手中长剑连鞘断作两截。江南虎大惊:“大师,您的右手……不是……”慧言和尚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是让那丫头挑了手筋了。天可怜见,老纳这几个月来四海寻方,终于是接上去了。如今功力有增无减,待我杀了这丫头,再杀骊山君,以报伤手之恨。”颜无双扶起欧阳独行,道:“师兄,你没事吧。”欧阳独行摇摇头,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颜无双便要拔剑,欧阳独行道:“我们打不过他,师妹,快走,去找师父。”二人相扶夺门而走。有几个喽罗来拦他们,却让颜无双一剑一个剁倒了。江南虎不敢上前,只得大叫:“大师,他们走了。”慧言和尚道:“他们与我无怨无仇,我本就不想杀他们。我只杀那丫头。”他大掌一挥,往王芸儿头上便拍。
  “大师。”江南虎急又叫道,“这丫头狠毒无比,这般让她死了,岂不便宜她了?不如……让我兄弟二人先快活上一阵?”慧言和尚哼了一声,道:“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给你们半个时辰,快着些。”江南虎大喜,颤声叫道:“兄弟,兄弟。”江南豹双手凌空乱摸,叫道:“大哥。”江南虎道:“兄弟,你先来。”又叫道,“来人,把这丫头松了绑,缚了双手双脚,扛进屋去。”
  众喽罗立即上前,正待靠近王芸儿,但听得数声惨叫,那些喽罗个个翻倒在地,哀号之声甚为惨烈,大刀长剑撒了一地。江南豹叫道:“怎么回事?哭啥?”慧言和尚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喽罗被人用树枝打伤了,而且劲道甚大,入肉大半。
  “哪路的英雄,何不现身相见?”慧言和尚艺高人胆大,朗声叫阵。
  “清风谷骊山君座下弟子唐弈。”语言清亮、吐字清晰,树上一人轻轻落下,正是阔别已久的唐弈,微微笑道,“大师别来无恙。当年芸儿伤你右手,我还怪她下手太重,如今看来,非得杀了大师不可了。”江南虎此时脸上变色,突然叫道:“小子,当年你两个都打不过大师,何况今日。你这不是找死吗?”慧言和尚哼了一声,道:“今日把仇都报了,省事之极。”说罢,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拍向唐弈。唐弈略一闪身,慧言和尚又是一脚踢到。恰江南虎独手举着大刀也大叫着砍过来。却让唐弈一把拖住,挡在身前。
  “啊……”慧言和尚一脚正中江南虎腹部。慧言和尚大怒:“滚开。”可怜江南虎中了这一脚,痛入骨髓,哪里还能动弹,被唐弈举起来朝慧言和尚砸去。慧言和尚大吼一声,一手插入江南虎腹部,居然洞穿。江南虎又是一声哀号,慧言和尚大手一抽,一时间肠子和着鲜血粪便立时哗啦啦往下流。唐弈不意他如此狠手,大惊之下急退开数步。有人大叫:“大当家的被杀了。”江南豹急叫道:“大哥,大哥……”慧言和尚此时红了眼,骂道:“两个没用的东西。若不是你们见色拖延,我早杀了那丫头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他方才只和唐弈过了半招,便知他已非当年的吴下阿蒙。慧言和尚既然错手杀了江南虎,干脆一错再错,转身一掌又把江南豹的脑袋拍了个粉碎。众喽罗发一声喊,四散奔逃,有些个讲义气的,还扶起地上伤了的同伴。
  唐弈道:“老和尚,你也太过歹毒。”慧言和尚道:“废话,我不杀他,留着他日后报仇吗?小子,纳命来。”扯下胸前佛珠,打将过来。这佛珠唐弈当年是领教过的,端的是力大无穷。唐弈却不敢再闪——他身后,就是绑在树上的王芸儿。唐弈急拔剑乒乒乓乓格档。他发现,佛珠此时的力道却似乎不如当年劲猛。慧言和尚见伤不了他,又是一声大喝,扑将上来。唐弈长剑一挥,慧言和尚咦了一声,急闪身,一脚挑起地上一把长刀,急架住唐弈手中的长剑。唐弈只觉手上一沉,心道:“好大的力气。”说时迟,那时快:慧言和尚将身靠将过来,拟将他撞飞,唐弈手肘一格,对方大刀已到面前,急偏头,一剑斜挑,慧言和尚飞脚挡住他手腕,唐弈手腕一转,那剑早到慧言和尚面门,却拍在刀背上——须知唐弈手中剑乃是黑白道的长剑,极富弹性,一拍之下,剑尖向前甩去,正中慧言和尚额头,慧言和尚负痛,急偏身,唐弈转身一剑刺向他笑腰穴,慧言和尚大怒,一刀猛砍向唐弈头部,想来个两败俱伤。唐弈急将剑尖一挑,正中他刀柄护手处,打在拇指上,幸未剁下。慧言和尚负痛骂道:“小兔崽子……”跳出圈子。唐弈笑道:“大师,如何不打了?”慧言和尚道:“小子,才几个月不见,从容了许多啊!”唐弈道:“实不相瞒,大师的力气,晚辈是佩服的,但大师的武功,却也不过尔尔。大师既然手上的伤好了,就该归隐佛前,何必与我等小辈一般见识呢?”慧言和尚骂道:“若不是你们坏事,我早杀了秦风了。今日不杀你,誓不为僧!”又是大喝着扑来。
  咦,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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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闻讯



  话说唐弈见龙灵风走得不见了,心道:“她能一跳而过,还显轻松,难道上半部的神功会比下半部好?”他回到住处,坐于床上,翻开那上半部,从头详看了一遍,心中恍悟:“上半部修习轻功为主,内力习练却远不如下半部。我明白了……”他耐着性子修习,领悟飞跃之枝。
  唐弈记性颇佳,未数日,上下两半部风雷破已然烂熟于胸。他将那书小心放回飞天女侠墓中。此时融会贯通,虽然未至化境,但已有六七成功力。他再次来到断桥边,飞身跃到对山。他第一件事当然是前往弈秋门,路过先前北斗南箕住处,只见草木更盛,掩没了山间小道。原先那些石屋,已然废弃多时。唐弈心道:“北斗南箕难道搬家了?或是因为年老离开了人世?那么,飞燕会在何处?又不知芸儿此时如何了?罢了,我须火速赶往弈秋门!”念及于此,急一提气,飞奔寻路,往弈秋门而去。
  唐弈如今功力今非昔比,一路上风驰电掣,早过了百里之地。
  “放开我……放开我……”似是一女声。
  唐弈心道:“此声惊恐万状,莫不成是谁遭了劫?咦!这声音好生熟悉。”便往那发声处纵去。
  但见一处竹林小道边,一名绿衣姑娘瘫倒在地,右臂上带血,显然是受伤了,一把长剑断作两截儿丢在一边,那身形很有些儿眼熟,又见一名年轻后生,手执纸扇轻轻摇动,哈哈而笑,还用脚踢了踢一名躺在地上的大汉。
  “文绮,司徒宇……柳青松……”唐弈心中一动,“司徒宇怎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想起王芸儿曾说过险些儿被柳青松暗算之事,此时见那柳青松一脸的小人得志之貌,不禁心头火起。
  柳青松蹲下身来,伸手来捏文绮粉嫩的脸蛋,嘻嘻一笑。文绮骂道:“柳青松,横云棋院和我们黑白道也多有来往,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师父吗?”柳青松再一次哈哈大笑,道:“不怕不怕。你只管告诉去好了。不过,你也得能脱身再说啊!文姑娘,你这般如花似玉,不觉得与我柳青松正是天生一对吗?哈哈哈……”地上司徒宇对他怒目而视,却无法动弹。
  唐弈扒开树叶,心下明白了:“芸儿说柳青松有一种毒药叫观音醉,很是厉害,司徒宇必是中了。否则,柳青松这般对文绮无礼,他早就该跳起来拼命了。”
  柳青松狞笑着,伸手就要解文绮的腰带,文绮挣扎着要躲,却让柳青松扣住手腕,痛得她几欲流泪。柳青松嘿嘿笑道:“文姑娘,你若从了我,我说不定还可以放过司徒宇,否则,一会儿完事之后,我两个一块儿杀……”正说间,树林间徐徐走出一个人来,紫衣斗篷,戴个牛头面具,一声轻咳。柳青松急放了文绮,恭恭敬敬站到一旁,朝那人道:“尊主。”那人道:“柳青松,你好大的胆子。说好了这个女的让我用,你竟敢自己先下手。”柳青松急道:“尊主息怒。我只是……只是和她叙叙旧罢了,并无任何居心。”
  “哼。”那人走上前两步,将文绮打量了一番,道:“果然漂亮。”向柳青松道,“你若当真没任何居心的话,那还是男人吗?”柳青松也只得很难堪地干笑两声。
  那人道:“不必空想。等我晚上用过了,自然会给你的。”
  “不不。我哪里敢。”柳青松忙退到一边去。
  那人又道:“那男的杀了,把女的带上,跟我走。”
  “哎,好的。”柳青松道,“这男的叫司徒宇,江湖上也有些儿小名声。不如,我杀了他之后,一把火烧了,让谁也认不出来。”那人笑道:“那是你的事了。我可管不着。”
  柳青松来到司徒宇身侧,笑道:“司徒兄,你命不好。这可怨不得我啦!”说罢大手一挥,就要来抓司徒宇咽喉,忽觉手肘刺痛入骨,一声惨叫,翻倒在地。他手中露着半截明晃晃的银针,直透入骨。
  “谁……滚出来。”那人声音低沉。
  树上唐弈轻飘飘落下,冷冷说道:“清风谷骊山君座下弟子唐弈。”
  文绮闻言大惊,她此时因为受伤,急切爬不起来,只是惊愕地看着唐弈。唐弈笑道:“文绮,多年不见了。我先帮你打发了他们再说话。”文绮连连点头,道:“你……要小心。”
  柳青松这回也认出他了,又惊又怒,骂道:“小子,原来是你……”急向那戴面具之人道:“尊主,这小子最好管闲事,半年前,有一次在一个小茶棚里,他差点儿害死了我。你可要替我出这口恶气。”
  那人似是很为难,说道:“唉,我实在不想多杀人,偏偏他又非来寻死。罢了,罢了,那就勉为其难,多杀一个吧。”说罢突然欺身直到唐弈身前,他想一招就扭断唐弈的脖子。文绮见他太快,一声惊呼。唐弈想都不想,就是一掌拍出。
  “砰——”那人立在当地不动,唐弈退了两步。柳青松笑道:“小子,尊主的武功可是江湖上可是未逢敌手,你这般不自量力,敢和尊主对掌……”
  “哇……”那人吐出一口黑血,弄红了胸前好大一块。柳青松吓了一跳,急来扶他:“尊主,尊主……”那人摆摆手,示意没事,但他眉毛须发上瞬间凝成的冰霜之气,却在冒着淡淡的白烟——显然冻得厉害。
  唐弈吐纳了几口,气觉得顺了,微微一笑,道:“居然没有冻死你。不错啊!如果你也学我退两步,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那人哼了一声,突然揪起柳青松,飞身而去。
  唐弈也不追赶。回头看看文绮。文绮也笑了,却只是抹眼泪。唐弈看看地上的司徒宇,司徒宇眨眨了眼皮。唐弈道:“司徒兄,你中的应该是柳青松的观音醉。得三个时辰才能好啊!你就安心睡一会儿吧。”他从怀中取出一瓶金疮药,递给文绮,道:“如今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也没处买药去。这瓶药可是跟了我大半年了,不知还能不能用。你且试下吧。”
  “嗯。”文绮接过来,要撕右臂衣衫,却使不上力。唐弈道:“那个……我来吧。”文绮微微点了点头。唐弈又看看司徒宇,道:“司徒兄,我给文绮上药,你要是同意,就眨两下吧。”司徒宇眨了两下,又连连眨了几下。文绮白了他一眼,向唐弈道:“有他什么事,你只管用药好了。”唐弈笑笑,将她伤处衣服撕开来,洒上药,仍是绑好。——文绮只是忍着疼痛,偶尔轻轻呻吟一两声,司徒宇双目之中尽是关切,仿佛那受伤的人不是文绮而是他。
  柳青松的折扇毕竟不是剑,是以一划之下,文绮的伤并不太深,只是方才斗脱了力,稍作歇息,行动倒也无碍。她问唐弈道:“师父说,你失足掉下了悬崖,我们都以为你……你死了。后来,秦干说,你当了骊山君的弟子,还找到飞燕。可是上次去家里借剑也不用真名,还叫什么楚戈的。你怕见人怎么的。这大半年的,你又去哪儿了?”唐弈微微一笑,道:“也没去哪儿。我又一次弄丢了飞燕,又一次的被人追杀,被困了半年多。这几天才脱了困。倒是你,和司徒兄如何会在这荒山野岭出没?让柳青松暗算了?”
  文绮道:“飞燕吉人天像,应该不会有事吧。前些日子我们接到弈秋门要办棋会的请贴,师父让我和二师兄前去观棋。”
  唐弈心道:“看来飞燕真的丢了。唉,只怪我学艺不精,否则又岂会被逼得困在孤山,以致于不能去寻找她。那追杀之人当真该死。虽然我一向不愿生事,但如今若让我再遇着他,我一定让他死得极为难看!”他眼中冒出怒火,也只是一闪,又回复了平静。文绮又道:“你就不问弈秋门的棋会是做什么的吗?”
  唐弈笑道:“棋会嘛,想必是为了结交武林同道,切磋技艺吧。”文绮摇摇头道:“我告诉你吧,弈秋门立了新掌门,所以才办了这个棋会,为新掌门扬威增色。”
  唐弈心中暗忖:“新掌门?难道秦风过世了?不知是不是立了秦干?”却只淡淡说道:“愿闻其详。”
  文绮看看他的脸色,居然猜出他心中所想,摇头叹一口气说道:“新掌门不是秦干。说起来,这事和你有关。本来,叶如飞和秦干是有婚约的,既然你半年前就再一次见到秦干,想必你也知道。”
  唐弈点了点头。文绮又道:“问题就出在这儿。如果你不出现,秦干说不定麻麻木木的,早晚的就把自己嫁了。但是你一出现,虽然后来又莫名其妙失踪了,但秦干既知你还在人世,她便铁了心,不和叶如飞成亲了。”
  唐弈闻言默然。文绮又道:“半年多前的那次黄金棋会之后,叶如飞一直逼着要和她成亲。秦门主又是个重情义的人,也一定要秦干早嫁给叶如飞。秦干打算逃走,却让秦门主锁了起来。但就在拜堂的前两日,叶如飞突然身染恶疾,居然一下病倒了,几致不起。所以,婚期只得推迟。后来,还是秦干说,她能治好叶如飞的病,但是,治好之后,叶如飞必须解除婚约。叶如飞起先还不肯,然而自己病得又太重,眼见性命不保,只好答应解除婚约。秦干方才拿出一朵千年灵芝,治好了他。叶如飞病好后,十分沮丧,整天在他爹坟前又哭又闹的。他手下那个苍鹰又十分可恶,将此事添油加醋,四处宣扬,江湖上黑的白的无数人为叶如飞抱不平。秦门主觉得对不起他,便说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他,叶如飞开始还似信不信的,秦门主便花了好长的时间教授叶如飞的棋艺武功,还只是在一个月前,就真把掌门之位传给了他。自己带着秦夫人云游去了。”
  “竟有这等事?”唐弈心中暗道,“叶如飞不过是好色之徒,弈秋门在他手里,如何能有好的?唉,搞成这个局面,却又是因我。我又如何消受得起?”便问道,“那……秦干呢?”
  文绮冷冷一笑,说道:“我就故意不说她,看你会不会问一问。她当然是和秦门主和秦夫人一同走了。”唐弈点了点头,文绮一双眼睛只是盯着他。唐弈说道:“那个……文绮,秦干与你也颇有姐妹之情。她走的时候……就没告诉你,她们一家去了哪里吗?”文绮微微一笑,道:“我正想着,你要是不问,我也懒得说呢。既然是云游嘛,当然是不拘何处啦。不过,她走的时候,倒是曾对我说,要是你哪一天突然又出现了,就让我告诉你,每年八月十五,她在鹿鸣山等你。”
  唐弈精神一振,却仍是徐徐说道:“鹿鸣山……在哪里?”他明显听到自己声音有些颤抖。文绮说道:“她也没说啊。你要是真有心,难道连这个也不会去打听吗?”唐弈大惭。
  文绮见他脸都红了,便道:“希望你别让她失望。如今叶如飞当了掌门。江湖上知他底细的人都打算看他笑话,哪里知道,他一上任,居然就提拔了一大批棋艺武功厉害的人物,整个弈秋门严进严出,规矩井然,有不少来踢馆的,后来都被收罗门下了。”
  唐弈说道:“叶如飞还真有本事。”
  文绮说道:“所以说,人不可貌像。如今他要办棋会,我和二师兄应邀前去的。哪里知道,却在这里遇上了柳青松。他先和二师兄套近乎,突然下药迷倒了二师兄,又打伤了我。还好你来了。”
  唐弈心道:“原来事情竟是如此。只是这里并非大路,他二人要去弈秋门,如何拐到这荒无人烟的山野里来了?”心知他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当然也不好多问,说道:“不知棋会何时开始?”
  文绮说道:“明日便开始了。听说这一次,请的人多,好多隐居山林的高手都被请来了。估计得有些时日才能结束吧。”
  唐弈点了点头,说道:“哦,这倒也是一大幸事。”
  文绮说道:“那你就不去看看?”唐弈心道:“秦干一家既已不在那里,我不如先回谷看看婶婶和芸儿。然后再去看棋会,既然那里会有大江南北的人,说不定飞燕也会出现,也或许有人知道鹿鸣山当在何处。”便说道:“既是大会,当然得去看看。不过,我还有些儿事要办,得办完了才能去。司徒兄身上的药力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散去。不如,我背着他,到大路上去,看能不能找个客栈歇下。”文绮道:“也好。只是,你背得动吗?”唐弈笑道:“试一下吧。你也受了伤,不必太快。”他抓住司徒宇肩背,轻轻一挑,架在肩上,文绮见他动作麻利,也便站起来。一同寻路而去。
  行近半个时辰,方才上得大路。文绮向左近农家买了车牛车。唐弈将司徒宇放在那牛车上。笑道:“现是大路了,人来人往的。想必不会再出事了。你同司徒兄这就去吧。我还有些事,可走了。”文绮知道不好留他,称谢别过,便赶着牛车上路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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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秘笈



  龙灵风找路的结果意料之中的令人失望,此山甚高,如柱一般,未及半个时辰,已可绕山一周,四面悬崖,无路可下。唐弈见对山又太远,便道:“若有十五六丈的绳子,绑个铁钩,钩住对山树上,或者可以勉强一过……”龙灵风道:“我没那个本事。我们在这里等着若有人路过,便央他去找人来救吧。”唐弈道:“有道理。后山那片荔枝林便可知是人力所为,如今荔枝大熟,说不定这两三日便有人来采摘,到时再设法。”龙灵风听他说得有理,心下释然,道:“那么,师父大人,可以先教我下棋吧。”
  “师父大人?”唐弈摇头苦笑,道,“也罢,除了下棋,还能如何?不过,不在凉亭里下,把棋盘搬到显眼之处,若对山有人路过,我们可以及时呼救。”
  自此,两人每日只在那原先软索桥处下棋,唐弈日日用心指导,龙灵风也甚为勤奋。但唐弈心中总是记挂去弈秋门为秦干退婚之事,数次结藤成索,以求脱离此山。无奈百般努力,只是徒劳。此处又极为荒凉,多日之间,竟更无一人至此。唐弈心中总还存着个希望:“这山中荔枝,分明就是山民所种,难道他不来照看照看?若能有人通得个消息啊,我们便有机会脱离此处了。”
  岂料一晃近一个月过,却仍无人到此。——唐弈并不知道,当日黑白道与弈秋门及各路豪杰大批人马,明刀明枪大肆搜山,早把那山中仅有的几户人家给吓得连夜拖家携口地逃走了。哪里还敢回来?
  唐弈手伤早愈,有时也同龙灵风过过剑招。龙灵风的剑法确实稀松,唐弈便干脆将清风谷的剑法也传了她一半。说道:“这套剑法,唤作清风剑。另一半,待我禀过婶婶之后,再都教给你吧。”
  这一日,龙灵风有些心慌,望着枝头被消灭殆尽的荔枝说道:“师父,不好了,如今节气过了,荔枝不再有了。又无人到此,我们该当如何?”
  唐弈其实也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便就说道:“我原也指望能有人来搭救,好早日出去,不料终究须靠自己。此山虽小,但天不绝人。这里既有水源,何惧之有。你看那泉水流经之处,却有小虾,我们节制着吃些,不可使它断种;你再看那天上,不时有鸣禽飞过,待我下个套子,诱将下来,也是生计。还有,山凹那松树边,待雨水洒过,必长蘑菇;另外,那树丛草地,有不少便是野菜,我谅你不识,只作杂草看罢了,却不知那些东西吃着最是养人。既有草丛,想必亦有山鸡野兔,果若如此,天实宠我——可以捉住圈养,以为长久。如今唯一要紧的,就是不可使火种断绝。这个我也有办法:我们可于避雨之处,依山凿窟砌石为炉,可蓄火种;混烧泥土以为陶器,可作鼎灶……”
  龙灵风听他说得传奇,有些诧异,道:“师父,我不否认你大约读书不少,可是你说得轻巧,怕做起来却难。”唐弈笑道:“这些原本就是我看家本事,有何难哉!只是,你须与我帮忙。若是我们够勤快,说不定还可以搭个小木屋与你住着。”龙灵风抿唇一笑,道:“谢谢师父大人。”两人马上收拾了棋具,便一齐动手。蓄火种,擒飞鸟,认野菜,捕游虾。龙灵风见唐弈做起来驾轻就熟,心中甚是喜欢,暗忖道:“若非我身负大仇,便和他在这里住上一生,又有何求?”
  这一日,唐弈与龙灵风在后山伐木,想盖个木屋。猛可见一只松鼠于龙灵风身侧跳跃而过,显然是被她惊动了。唐弈大喜,道:“天赐也。”急纵身跟上。龙灵风叫道:“师父,我要吃烤松鼠。”唐弈道:“不行,要养起来防天阴。”是以不愿射银针伤它,只紧紧跟着。那松鼠于树间跳跃逃生,唐弈也于林间飞纵追逐——龙灵风大惊:“他这一跳便足有六七丈啊!”叫道:“师父,等等我……哎呀……”她脚下一崴,跌入一个坑中。唐弈急回身叫道:“灵风……”见她只冒着个脑袋和双手,急来扯她,不料四手接触一握,却被带着一同掉了下去。 “哎哟……”黑暗之中,龙灵风一声惨叫,“师父,你压着我了。”唐弈也感到身下柔软,心中大惊,以为压坏了她,急爬起来,道:“你没事吧?”龙灵风揉着骨头吸着气,很是委屈:“还好这洞不深,不然就让你压死了。”四周漆黑,她双手乱摸,摸到唐弈身上,方才放心。
  唐弈被她摸着腰间,心中大窘,忙轻轻拿开,说道:“这是哪儿?灵风,火折子……”
  “哦。”
  “嗤……”眼前一亮,龙灵风划燃了火折子。唐弈看得清了,当面竟是一具直立的骷髅。
  “啊!”龙灵风一声惊叫,躲在唐弈身后。
  “别怕,他死了,很久了。”唐弈接过火折子,看得真了,眼前这具骷髅依壁而立,甚是威严,身边居然还倚着一柄长剑,只是蒙上了灰尘,看上去,剑鞘略宽,乍一看,也无甚稀奇之处。那骷髅脚下竟似还踩着什么东西,细看时,竟是一部书,唐弈将火折子拿近了,这回看得真了,上写:“风雷破”三字。龙灵风惊道:“风雷破?师父,这可是失传已久的掌法,听说非常厉害。”她激动之余立时扯将过去。
  只听得一阵哗啦啦之声,那具骷髅立时倒塌。唐弈心道:“这可得罪死人了。”龙灵风激动地在火光下翻着那书,喃喃自语:“天助我也,师父,这是天意……”
  唐弈笑道:“既然如此,便就好好修习吧。但是不是应该先让他安息呢?”他动手来收拾那地上骷髅,想把它们摆好。龙灵风道:“师父……火折子给你……我上去了。”唐弈接过火折子,龙灵风早退到那洞口,纵身跳了上去。
  唐弈心道:“她身负大仇,此时失礼于死者,也情有可原。”一手执着火种,一手来收拾那死者骨殖。却无意中碰到地上一个物事,看时,乃是一个扁扁的小箱子。唐弈一时好奇,便看那箱子上一把小锁,也没上锁。便就打开。看时,眼前一卷羊皮卷上分明三个大字:“风雷破”。
  “如何这里也有?”唐弈拿将起来,略加翻看,方才知道乃是风雷破的下半部,那么,方才龙灵风所拿走的,就是上半部了。唐弈看到那书中还夹着一张字条:“不敬于我,只得上半部。得下半部者,尽可克之。飞天女侠灵玉留字。”
  唐弈并未听过这飞天女侠的大名,但既知是个女侠,就更加不能唐突。便小心翼翼将之骨殖收拾好。跪下磕了三个晌头,说道:“前辈在上,晚辈实非有意冒犯。此书练成之后,必定归还。”说罢收了那下半部书,退了出去,也纵身跳了上去。
  “灵风,”唐弈呼唤着,龙灵风正倚在一棵树下看书哩,听得叫唤,极不情愿地走了过来:“师父,什么事?我正看书呢!”
  唐弈说道:“你得到的秘笈,是上天赐给你的。我不想看,但我们说好了要盖木屋,如何忘了?”龙灵风点点头,说道:“好。不过,得快些。”
  唐弈微微点着头,龙灵风不耐烦的态度让他更加坚定了不把“风雷破”下半部告诉她的决心。
  师徒二人花了两天时间方才在靠山处盖了间小木屋,却又隔成两间,龙灵风住在里间,唐弈住在外间。说是房间,其实无非是勉强可以避雨挡风而已。
  龙灵风的注意力几乎全在那半部“风雷破”上,凡事须得唐弈叫她,方才勉强助力。唐弈知她报仇心切,习武心急,也便不去怪她。若非不得已,便也不去烦她,只是一日为她准备三餐。好在唐弈野外求生本领颇好,总是能让龙灵风一天至少吃到两顿。——龙灵风把几乎所有精力都用在了练功上,围棋倒摸得少了。龙灵风也并不知道,唐弈靠着自己的强记,已把下半部的风雷破全然记住,每夜于她入睡之际方才静静地躺在床上练习。唐弈发现,每次习练,总能让自己出掌更具力道,也能跳得更远,他不求练成全功,只求能跳过那悬崖,好早早赶到弈秋门去。
  如此已过数月,唐弈望着对面的悬崖,心道:“应该可以了吧。若是不慎摔死了,便就当作还秦干的情了。”正打算跳哩,却早见龙灵风已到了那断桥之前,看着对面山道,微微发笑。唐弈来到她身边,笑道:“徒弟啊,你笑什么?”
  龙灵风说道:“师父,我要离开这里了。”
  唐弈故作失惊:“徒弟啊,你想到办法离开了吗?”
  龙灵风说道:“师父,我可以跳过去。”
  唐弈说道:“这里到对山足有十五六丈之远,你如何跳得过去?”龙灵风说道:“师父,练了那风雷破之后,这十五六丈,实在太过轻松。我现在有把握,杀光那些背叛我龙家的人。只是,师父,我不能带你过去了。”
  唐弈失惊道:“徒弟啊,你的意思是说,想把我一人丢在这里?”
  龙灵风说道:“师父,你聪明绝顶,这风雷破我是练会了。我现把它留给你。你花上几个月,也便能够练会。到时,你就可以出去了。”
  唐弈急道:“徒弟啊,你这可是欺师灭祖啊!我一人在此,若是有狼虫虎豹,你让我可如何是好?”
  “师父。”龙灵风说道,“你教我下棋剑法,照顾我大半年,我心中感激,可是,我心中的仇却一刻也不能再等了。我出去后,若报得了仇,一定回来接你。”说罢,她将那半部风雷破取出塞入他手中,说道:“师父,你说我欺师灭祖,我也认了。等我报了仇。你要杀要剐,我一定不说二话。”她说得甚是决绝,唐弈知道留她不住,说道:“好吧,你有那个本事,要走时,其实也不必告诉我。你愿意当面告别,足见良心未泯。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龙灵风深深吸一口气,盈盈跪下来,说道:“师父,徒弟不孝。但杀母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一刻也不能再等。就此别过。此罪深重,若能活着再见,为师父执鞭坠镫,终身相随。”说罢磕了三个响头。唐弈说道:“你行色匆匆,我本不该拦你。但我还是想问你,你此番回去,是要杀人报仇而已还是重振家门?”龙灵风一愣,道:“都有。”
  唐弈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不能把人都杀光了,能用则用。否则,你这个掌门,可真就成孤家寡人了。”龙灵风说道:“多谢师父教训。”说罢一声呼啸,响彻半空,飞身而起,有若惊鸿,翩翩飞往对山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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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弃子



  唐弈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他翻身坐起,看到龙灵风一言不发地坐在棋盘前一遍又一遍地摆着昨晚的对局,心下甚是歉然,心道:“不意她要强如此。”龙灵风见他坐起,她也默默起身,走到他旁边,突然跪将下来,只是磕头。唐弈大惊,急欲扶起,无奈男女受授不亲,只得避到一边,说道:“龙姑娘这是何意?”龙灵风道:“唐大侠,求你收我做徒弟,教我下棋。”唐弈道:“龙姑娘,你我年龄相差无几,在下受不起你这一拜,且先起来,一切好商量。”龙灵风大喜道:“那你是答应了?”唐弈道:“你先起来。”龙灵风立起来,唐弈问道:“龙姑娘,你能否告诉我学棋到底为何?”龙灵风道:“报仇,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唐弈笑了,说道:“我听说报仇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杀人,下棋如何杀人?”龙灵风道:“杀人是要的,但围棋非学好不可。”唐弈“哦”了一声,坐在石椅上,说道:“愿闻。”
  龙灵风道:“昨天,你问我和龙虎会有没有什么瓜葛,我说天下姓龙的多了。其实,我就是龙虎会的人。”唐弈道:“呵,龙虎会天下大派,棋艺自有一日之长,如今威镇北方,气夺京城,远非江南弈秋门与黑白道所能比拟。龙姑娘既是龙虎会的人,何必舍明珠而就顽石,弃皓月而恋孤星,苦行万里到此学棋?”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龙灵风闻言不语,只是伸手徐徐解开腰间衣带。唐弈大惊,起身作色道:“姑娘这是何意?”龙灵风道:“你别怕,我不是轻浮的人,只是让你看看,你便知晓了。”转过身去,将衣服脱下一半,露出后背。唐弈乍一见更是吃惊,原来她背上竟有无数烙痕鞭痕,显然曾受过非人拷打。龙灵风又将衣服系好,说道:“这些伤,就是龙虎会的人留下的……”
  唐弈知道其间必有事故,便不言语。龙灵风道:“我本是龙虎会前掌门龙无恨的女儿。龙虎会本是龙家祖上一手创立,一向传男不传女。可是我爹又偏偏只有我一个女儿,三年前,我爹练功致病,他知道自己病情日渐加重,似乎预感到时日无多,只得改掉规矩,留下遗命,让我继承掌门之位。我娘知道后,极力反对,说因为‘传男不传女’的缘故,所以我从小便没有学棋。此时突然将掌门之位传给我,说我爹是把我放在火炉上烤,她要我爹把掌门之位传给江扬。江扬在龙虎会中的地位仅次于我爹,是个很老辣的人物。我娘说,只有这样做,我母女才会得平安。但我爹说,江扬是个外人,且不是个成大事的人,况且这是龙家的产业,我不继承的话,就落到外人手里了,不听我娘的劝阻,硬是立下让我当掌门的遗言。”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唐弈道:“你堂堂龙虎会的千金,居然没有学棋?可见老规矩害死人啊!但你爹既然有心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就该从小便教你下棋。如今仓促传位,这便是他失策了。江扬和那些觊觎掌门位子的人必然不服啊!”
  “是的,”龙灵风说道,“我当时还小,也不知我爹到底是怎么想的。后来听我娘说,我才知道,原来我爹本来想为我”她脸上稍稍泛红,低着头,仍是说道,“物色一名棋艺人品俱佳之人……作为……终生依靠,再把掌门之位传给他。可是,这种事哪里那么容易?而且,我也还小。他此时突然病得重,预感时日无多,故此才要勉强传给我。唉,他是以为,他的那些元老,一定会站在我们母女这一边。哪里想到,这只是他一厢情愿。我爹去世后,大大小小几十个分会的当家都要求以争棋方式重选掌门人,群议沸腾,龙虎会上上下下尽皆不安。我娘知道不妙,早早做了准备,同我爹的贴身护卫常英带着我,连夜逃出龙虎会。常英是我爹一手带大的,武功很好,又很冷静。他早就在黄河边备下船只,我们三人连夜离开。那晚风急雨骤,篷船行得艰难。快到河中之时,突然冒出二三十个水鬼,刺破船底,翻身上船,他们个个如凶神恶煞,打伤了我娘,我娘因此跌入水中……”龙灵风说到此,声已呜咽,唐弈默然。
  “常英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刀砍翻几个人,却被一个黑衣人在背后重重打了一掌,常英回手抓掉他的蒙脸布。那个人居然就是江扬!那个跟了我爹二十几年、出生入死的伙伴,此时竟要将我龙家全部杀死。常英在落水前把我抛回了船上,我想他一定是死了。我当时还小,只是哭,江扬把我捉住,问说我爹留下来的棋谱放在哪里。我爹哪里有什么棋谱留下。我说没有,他又不信,说如果没有棋谱,我爹的棋艺怎么就会那么好。还威胁我说,如果不说出棋谱在哪儿,就把我杀了,但是我爹根本没有棋谱,我当然说没有。江扬很恼怒,将我关进一间小黑屋,让人日夜拷打我,一定要我说出棋谱的下落。”
  唐弈见她此时泪流满面,心道:“我走失了飞燕,尚且终日惶惶,何况她又眼见自己生母死在面前……”
  龙灵风道:“后来一个审问我的人,说他叫北门遂,曾受过我爹大恩,便私底下放开我,带我再次逃了出来,我和他逃到江南,在一个小镇上安身,北门遂说道:“现在离龙虎会有千里之遥。他们想追也追不上了,只要我们从此隐姓埋名就行了。但我绝不改名,我就叫龙灵风。大不了让江扬追来,一刀杀了我!”她说这话时,唐弈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怒火。
  “北门遂说,既然这样,那要苦练棋艺和武功,将来可以夺回掌门的位子,为我娘报仇。我说好。可是,上哪儿学棋呢?北门遂又说,难道我爹没有留下什么秘笈棋谱之类的?哼,我当时虽然还小,可是,我却一下子明白了,北门遂是江扬派来的,故意充当好人,然后诱我拿出棋谱。漫说我爹没有什么秘笈棋谱,就算有,我也绝不会拿出来。那一天,我趁北门遂在门外择菜,在汤里下了巴豆。北门遂喝了之后就一直泻个不停,我装作给他拿药煎药,又在药里放了不少巴豆,结果他泻得更厉害了。我每煎一服药,就放一些巴豆,结果三天下来,北门遂只剩下一口气了,我看他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就拿刀逼问他是不是江汤派来的,他起先还不承认,后来我很生气,砍了他一刀,他终于承认了,还说事成之后,江扬会给他五百两银子。我当时非常愤怒,就砍掉他一条腿,然后自己逃走。我来到福建,想要漂洋过海,但是我又怕万一我死在海上,我娘的仇就没人报了,我听说江南高手不少,黑白道和弈秋门都足以和龙虎会抗衡,然而我暗里探知他们和龙虎会都有书信礼仪来往,我怕他们出卖我。我又听说这附近就住着一个骊山君,闲云野鹤,棋技武艺人品均无可挑剔。但我找了这几年,却没有找到,只能在集市里找来她的棋谱,研习临摹,无奈终究太过高深,三年下来,我竟无甚长进。”
  唐弈道:“你这几年……都一个人打骊山君的谱?”
  “嗯。”龙灵风道,“这几年我又要逃命又要学棋,我想,这深山里头,应该是最好的避难所在,只可惜我悟性不佳,学无所成。”唐弈道:“所以,你就病急乱投医,打算拜我为师?”
  龙灵风道:“希望你别嫌我笨,就勉为其难收下我吧。”唐弈立起身只于凉亭内踱步,半晌说道:“这样吧,我可以教你下棋,但是,收徒的事,必不敢当。我……我就算是代我婶婶收下你。如何?”
  “不。”龙灵风说道,“我就要拜你为师,只要学到你的本事,我就有把握靠着争棋夺回龙虎会!”她目光甚是决绝,又跪下来说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唐弈急道:“龙姑娘,在下年纪与你相仿,收你为徒,岂非自我折杀?况且,这种事实属重大,我也得禀明了我婶婶方可。我知你身负血海深仇,但你这样做,岂非叫我为难?”
  龙灵风道:“唐先生,你不收我为徒,我这一辈子怕是没本事再夺回龙虎会了。我娘和常英也都白死了。你若不答应,我便马上死在你面前!”说罢铮然拔出手中长剑,就要抹脖子。
  唐弈叫道:“又来……”此时不再客气,一脚踢中她手腕,将她长剑踢飞,叫道:“龙姑娘,你两日之中寻死了两回,便有十条命,也不够用。你自家性命尚且不爱惜,叫我如何敢收你为徒?今日收你为徒,明日便与你收尸,我又何苦来哉?”
  龙灵风道:“那……你是愿意收下我了?”
  唐弈道:“唉,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龙灵风大喜,忙忙磕头,道:“谢谢师父。”唐弈道:“你且起来。此事未必如此就成。我们得先想个办法离开此处,我回家之后禀明了婶婶,若她老人家愿意了,我才敢正式收你。如若不肯,我亦爱莫能助。”龙灵风道:“心诚则灵,我相信,你婶婶会同意的。我……弟子马上去找出路。”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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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孤山



  但听得唐弈骂道:“那就来吧。”他铮地拔出手中那柄从黑白道借来的长剑,这才发现手中的剑较平时练习的剑长了几分。原来黑白道的剑招与众不同,走的是灵动轻巧一路,故而剑身较别的门派为长,且剑背亦较江湖上惯用的精钢剑更窄,剑身出鞘之时晃动不己,铮然有声,隐隐如似雷鸣,唐弈暗道:“好剑。只是不大顺手。”那人呵呵一笑,唐弈大喝一声长剑劈面就刺,那人举手一挡,掌心抵住他剑尖。剑身立时弯曲,唐弈兵刃甚不合意,心道:“若是我清风谷的精钢剑,他如何挡得住?”那人手掌一转,欲将剑刃扭弯,唐弈急手腕一转,改刺为削,那人“咦”了一声,急低头,已然被削掉了数根头发——显然轻敌了。唐弈左手一掌拍到,其势甚疾,那人立时扭住他手腕,唐弈只觉如被铁钳夹住,痛住骨髓,急一剑挑去,那人忙撒了手,跳开两步,叫道:“小子,几年不见,上哪儿学了这些伎俩?”唐弈不答,刷刷刷数十余剑尽往他上三路招呼,那人骂道:“不识好歹!”一掌一刀如蝶翻飞,丁丁当当将绵绵不断的剑招一一拆解。唐弈仗着年轻力壮,只没头没脑地一连串快攻,那人哈哈大笑,刀与掌使得如铁车轮一般,任凭他如何劈挑砍刺,只是见招拆招,闲暇有余。唐弈心道:“他在等我脱力。”见不远处林密草盛,大喝一声:“看这几招如何?”却忽然转身就跑,往那林中奔去。那人一愣,骂道:“又跑……”只道他技穷势孤,放心纵身追来。此时林暗风惊,那人追得急,哪里提防突然迎面而来十余枚银针,又急又快又准。那人一声惊呼,脸上肩上早各中一枚。他叫声未息,唐弈突然又杀回到跟前,乒乒乓乓十余剑,那人连连闪避,立足方稳,唐弈早又逃往林中去了。那人骂道:“今日不杀你,老子誓不为人。”忍痛拔出脸上肩上银针——原来唐弈打得力道大了,俱钉入骨中,拔出之时痛切肌骨。那人咬着牙穷追不舍。
  忽见眼前一座软索桥,十几丈长,直通对山,唐弈不假思索,飞跃上桥,仗着这几年清风谷中练就的轻功,两三个起落,到得对面山上。看看那人即将追到桥边,唐弈急连砍数剑,那软索桥立时断开,掉下去了。那人无法得过,只在山那边骂道:“小子,天要收你!那是座孤山。你砍了桥,过不来啦!你就慢慢等着饿死吧。”唐弈哼了一声,哪里信他的话?只顾自己于山中找路。他知道,纵然真是孤山,也必有办法过得去,不然,那软索桥又是如何搭起来的?想到这一节,也不大担心出路问题。只是肚中原本饿极,如今争斗了一场,饿上加渴,他得马上找些水喝。
  “谁!”一声娇叱,唐弈只觉眼前一晃,一道明晃晃的剑影刺来。唐弈急闪,退开两步。但见眼前树下一人,紧身黑衣,身形凹凸有致,却是个大眼睛的俏姑娘,执一柄长剑冷眼而视。
  唐弈忙道:“在下被人追杀,逃难至此,冲撞了姑娘,还望勿怪。”那姑娘将他上下一打量,这才收起了剑,说道:“看你块头不小,却不甚中用。你衣衫褴褛,眼见得是个农夫,或是个落拓书生,又偏偏拿一柄剑,一看便知你必然身无余财,谁会追杀你?”唐弈微微一笑,道:“是啊,偏偏就有人追杀。实在不值当啊!姑娘可知此处有没有别的出路?”
  “出路?”那姑娘道,“不远处有座软索桥,可以过去。”
  唐弈歉然一笑,道:“那个……软索桥,在下知道。只不过,方才在下被仇家追得急了,慌乱之下把那软索桥砍断了……”
  “什么!”那姑娘几乎是跳起来大叫,“你把桥砍了?”
  唐弈见她反应太大,也有些意外,只得道:“是的。”那姑娘骂了一声“王八蛋!”急往他身后跑去。唐弈也不理她,只是往前走,他惊喜地发现眼前居然有一座凉亭,数只石椅,凉亭上还有一副棋具,原来方才有人在这里打谱,想必是那位姑娘吧。唐弈看了一回,心道:“这……这一局棋分明就是婶婶下过的啊!原来这位姑娘在此处研习我清风谷的棋技?”他不禁兴致大发,坐在石椅上,盯着棋盘,专心研习起来。
  不多时,那姑娘提着剑,失魂落魄而回,口中喃喃念叨:“完了,完了。要老死在这儿了。”看到唐弈,她突然恼怒起来,铮地拔出长剑骂道:“王八蛋,我杀了你。”一剑剁向唐弈脑袋。唐弈急将剑柄一架,叫道:“且慢。姑娘,听在下一言。”
  那姑娘娇叱道:“说!”
  唐弈道:“姑娘可是在研习围棋?”
  “怎么?你也懂棋?”
  “嗯,那个……略懂……”
  “好。”那姑娘此时气似乎消了一大半,收了剑,说道,“会下棋是吧?姑娘和你下一局,如果你输了,姑娘马上砍死你,以报断桥之恨。”说罢拂了棋盘,道:“姑娘让你死个心服口服,让你四子。”
  唐弈听到让四子,强忍住笑,说道:“行。只是……在下又饿又渴,这般下棋,怕是会输……姑娘也胜之不武啊!”那姑娘道:“哼,山后有泉水,有野果……”唐弈大喜,道:“多谢姑娘。”忙往后山而来,果见一眼清泉汩汩而流,山花摇曳,荔枝碰头,乃是一色的妃子笑,诱人之至;半空尚有飞鸟鸣叫,甚是热闹。这些场面与在清风谷之时何其相似乃尔。唐弈咽了一口唾沫:“太好了,饿不死了。”摘些荔枝充饥,当真是既能解饿又能解渴。
  “喂,你好了没有?”那姑娘不耐烦了,高声叫道“快着些,下完棋姑娘好一剑杀了你。”
  “来了来了。”唐弈抱着一大串荔枝回到凉亭,笑道,“姑娘,你方才说的野果可是这些吗?”
  那姑娘道:“不是这些难道还有别的吗?”
  唐弈笑道:“姑娘,这些荔枝长得甚有条理,想必是山间农户种的。如今这桥断了,倒便宜了在下了。”
  那姑娘道:“少废话。再不下棋姑娘马上宰了你。”将白子盒放在他面前,又将四枚白子摆在盘上,说道:“你可看好了。”说罢于棋盘正中拍下一子黑棋。
  唐弈心道:“许多日不曾好好下棋了。只是这里出不去,我又如何能去寻找飞燕?又不知芸儿跑去了哪里……”
  “喂,你下不下?”那姑娘叫了起来。唐弈“哦”了一声,在自己东南角上的白棋下面的三三下了一子。使得白棋棋形看上去很是呆板木讷。那姑娘哼了一声:“原来真是初学,也别怨姑娘过会儿杀了你。”立时拍下一黑子压住那东南角上白棋。唐弈微微一笑,于别处又扔了一子。
  不多时日渐西沉,山风渐凉,悬崖边上秃鹫长鸣之声更增空谷冷寂。那姑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额上香汗细细渗出,她如今举步维艰,几乎每出一着棋必被唐弈的白子压制。她很不明白,白棋看起来招式呆板庸俗,甚至于散漫,可是偏偏自己的黑棋吃又吃不住人家,围又围不了,还被逼得连连补棋,以求不死。
  借着落日的余晖,唐弈发现那姑娘脸越来越红,香汗涔涔而下。眼见盘上黑棋被分割成几个小块,各处棋形惨不忍睹,要么苦活,要么正在寻求苦活,处境甚为悲凉。突然听她喃喃说道:“我连这个穷汉也赢不了,我连这个穷汉也赢不了……我怎么能报仇啊……”突然长剑拔出,往自己香颈便抹。唐弈不意她有此变,大惊之下,不及拔剑,急挥手一拦……
  “啊……”那剑正割中他右手,却忙将左手夺过她剑,忍着痛叫道,“姑娘何必如此啊?一局棋而己,况且在下是受了四子的。若是公平对弈,在下和姑娘仍然相去甚远。”他右手被砍中小臂,数寸余长,幸未及骨,然血流不止。那姑娘手足无措,急扯下衣袖要来为他缚住伤处,道:“我没有药,这可怎么办?”
  “我有……”唐弈自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来。那姑娘道:“我来上药。”接过来,拔了瓶塞,撒上药,唐弈又是一声大叫。那姑娘用衣袖缚住他伤处。唐弈呼出一口气,复坐于石椅之上。那姑娘甚觉不安,说道:“我死我的,与你何干,谁让你拦着了?”唐弈忍着痛,说道:“蝼蚁尚且偷生,姑娘这是何苦?”那姑娘不答,半晌问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唐弈道:“唐弈。”将左手来收棋子。那姑娘道:“我叫龙灵风。”唐弈道:“龙姑娘……龙?姑娘也勉强可算会下围棋,难道和北方的龙虎会……”龙灵风淡淡说道:“天下姓龙的人多了……你的手……没事吧?”
  唐弈笑道:“小伤而己,过几日也便好了。”龙灵风道:“你棋下得不错。是在哪里学的?这附近数百里内便有弈秋门和黑白道,听说……还有一个叫骊山君的……”唐弈本欲告知他就是清风谷的弟子,未及张口,猛然想到龙灵风方才打的那局棋谱便是他清风谷的,又说到要报仇之类的话,心道:“难道她与我清风谷有仇?我若以实相告,万一害了婶婶,岂非罪过大了?”只道:“我的棋是我家婶婶教我的。”龙灵风道:“我就知道,果然是野路子。又值得什么了。唉,我听说骊山君棋艺贯绝古今,我想去求学一番,可是她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找不到,就算找到了,又哪里肯收我呢?”唐弈只是微笑,龙灵风道:“我们重下一盘吧。不让子。”唐弈笑道:“好是好。可是天晚了,此处荒山野岭,又无烛火。”龙灵风道:“我有火折子,一会儿可以生火。”便又摆上棋。唐弈心道:“此番我须小心在意,莫赢得太离谱了,她若再寻死,我又哪里拦得住了?”
  才下数子,月已东升。龙灵风生起火堆,两人吃些荔枝,接着下棋,果然这一局唐弈只赢了她半子,龙灵风道:“我就知道你也不是那么强的。不过,须让我二子。”唐弈道:“好。”又下,仍是赢她半子。龙灵风道:“方才中原及西北角上均有几处可以逆转,只是我应错了。重下。让我三子。”唐弈又道:“好。”又一局,终了之时,仍是赢她半子。龙灵风此时头晕脑涨,道:“你也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强,再让我四子。”唐弈又道:“好。”又是一局,唐弈仍然只赢了半子。
  此时东方渐白,一夜竟过。龙灵风几近虚脱,仍道:“让我五子,我必赢你。”唐弈道:“姑娘不累,在下可累坏了。休息下吧。”龙灵风道:“不行。再一盘。你让五子。”唐弈无奈,只得点头。又下,仍是赢她半子。
  龙灵风道:“我看到希望了。不如,你让我九子。”唐弈此时很是无语,道:“罢了,龙姑娘,你爱往盘上扔多少个,就扔多少个吧。扔完了我们再下。”龙灵风道:“这一局下完,一定让你休息。”于是果然让她九子。唐弈此时有些火起,本待大肆屠杀,但又怕她想不开,只得耐着性子周旋,局终了,仍是赢她半子。
  龙灵风瞠目结舌。唐弈伸个懒腰,打着呵欠道:“抱歉,龙姑娘,在下真累了。让我睡一觉吧。”其实他是因一夜未睡,手上伤处返痛了,便找个干净地方躺下。剩下龙灵风怔怔地坐在棋盘前,一边落泪一边发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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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故人



  行约一个时辰,见眼前一带高山,山腰巨石众多,松柏参差,路上马蹄凌乱,两旁草木多有踩踏扫折之痕。看来先前已有众多人马经过了。王芸儿见前方山势突兀,巨石嶙峋,便约住了马。背后唐弈与秦干赶到,唐弈叫道:“芸儿,那树林边有一条道,可以直通山上。”策马赶过了她。王芸儿哼一声,从马上飞身而起,跃过他们,于柏树林中穿绕飞跃,早上山去了。唐弈担心她冲撞了北斗南箕,反而更加不妙,便叫道:“芸儿,慢着些,你不知道路。”便与秦干下马,往那山上而去。
  但见山头旗风猎猎,各门各派多路弟子人众分布各山间要道。有人是来相助找飞燕的,也有人是来看热闹的,更有人存着个心思,看能不能捞些意想不到的好处,总之纷纷攘攘,不一而足。秦干叫道:“我看到我们的人了。”唐弈也见到斜刺里一面大旗,上书“弈”字,旗下数十名弟子长剑白衫,很是齐整。——知是弈秋门的人;又见着一面大旗,半黑半白,个个长剑软衫,唐弈知是黑白道的人,却不愿多加废话,只与秦干径上山来。
  “大小姐……”
  “师姐……”
  几名弈秋门的弟子前来迎着秦干。
  秦干道:“我爹呢?”一人道:“飞燕被两个叫南箕北斗的老家伙拐走了,师父和司徒家父子正往后山追赶。”秦干道:“此事我知道了。但你们如何不去追?”
  又一人道:“师父让我们在这里把着,说,如果他们有帮手,就让我们截住,不放过去。”唐弈道:“那方才,有没有见着一个穿黄衣服的姑娘过去?”那人迟疑了一下,道:“有。也就十七八的年纪,速度很快,我们拦不住她,小师弟还挨了她一巴掌。”秦干道:“可恶。她居然打我们弈秋门的人。”唐弈心道:“她打还是客气的哩!”却笑道:“芸儿也是急于救人嘛。我们且往后山去。”
  却见秦风带着数十个门徒从后山而来。秦干叫道:“爹。”秦风见她,又恼又喜,见她身边站着一个大小伙子,浓眉大眼的,却不识得,心中暗道:“这小子却是何人,秦干如何与他在一起?”唐弈起个恭敬之心,上前两步,拱手道:“秦门主,晚辈唐弈,乃是飞燕的哥哥。这几年,承蒙秦门主收留飞燕,教授棋技武艺。秦门主大恩大德,请受晚辈一拜。”说罢跪下。秦风讶然,将他扶起来,上下一打量,说道:“不必多礼。你……就是唐弈?不是说你掉下悬崖了?”唐弈道:“是掉下悬崖了。奈何天不绝我。蒙清风谷骊山君收晚辈为徒,得以不死。”秦风道:“哦,原来已是骊山君的高徒……如今飞燕被歹人掳去,老夫无能,寻之未果……”唐弈道:“此事晚辈已然知晓。晚辈与令爱日前也受南箕北斗囚禁,侥幸脱出。这两人行事古怪,时正时邪,令人捉摸不定……”秦风心中暗道:“秦干这些日子来竟与他在一起……”秦干道:“爹,要不要让人回去,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叫来,一起找飞燕。”秦风道:“这也是个法子……”言未已,已见司徒端木及其子司徒宇各率着门人从两路而来,亦是一无所获。唐弈远远望见司徒端木,较数年前更无二样,只不过感觉胡子略长了些。唐弈不愿与司徒家的人相见,便向秦风道:“秦门主大恩,晚辈终生不忘。如今晚辈往别的路上再去寻一寻吧。”秦干道:“我同你去。”秦风见女儿一门心思只在唐弈身上,情知不大对头,说道:“唐少侠,司徒掌门父子当年与你似曾有过一面之缘,如何不见见再走?”秦干道:“爹,你根本就不知道,唐弈不是自己掉下悬崖的,是司徒……”唐弈忙看了她一眼,打住她的话,复说道:“秦门主,晚辈急于寻找飞燕,至于司徒掌门……以后再见也一样的。”秦风虽觉女儿话里有话,但听唐弈如此说,也只得呵呵一笑,道:“哦,那也好。我这里弟子众多,任凭唐少侠差使。”向秦干道:“你不是说要去把家里的弟子们都叫来帮忙找飞燕吗?还不快去?”秦干道:“我……陪唐弈去找……”唐弈见此状已然明白秦风之意,心道:“如今寻飞燕之事要紧,秦干退婚的事,我迟几日再亲自上门去讲,也显得有诚意。”便说道:“秦干,你与秦门主多日不见,正该好好叙叙。我且往山左小道去找找看。”说罢一拱手,往另一条路去了。
  那司徒端木父子来到,与秦风见礼已毕。司徒宇道:“方才离去的那位大侠……似有几分眼熟,不知何人?”秦风呵呵一笑,不回答,却看看女儿,秦干道:“他叫楚戈,我新认识的朋友,有些事先走了。”司徒端木道:“秦兄,抱歉得很,我和犬子带着几十个人,搜遍了前山后山,除了找到几间空的石屋子外,再无他物。估计那两个老鬼掳了飞燕躲到别处去了。”
  秦风道:“飞燕自小不爱财物,黄金棋具于她没什么意义。既然她都说了要将此物送与那两个老鬼,想必,他二人也没必要为难她。只是却还不放她走,到底意欲何为?”
  司徒端木道:“这两个老鬼,既然棋具已然到手,便足以令我黑白道声名扫地了。不出几日,江湖上便会传言我黑白道连作东办个棋会的能力也没有。至于捉了飞燕却不放还,难道……秦兄曾有什么仇家?”秦风干笑一声,道:“司徒兄见笑了,小弟哪有什么仇家。”秦干却因此话心下大诧异,暗忖道:“唐弈与王芸儿刚挫败了慧言老和尚欲谋害我爹的阴谋,莫不成……那两个老鬼便与镜明寺是一伙的?若是如此,飞燕十有八九便在镜明寺。我现就带些人去,把飞燕找回来,再顺带着把那破寺也一把火烧了,方解我心头之恨。哼,这可不是王芸儿想得到的。唐弈一定对我更加刮目相看啦!”便说道:“爹,我带几个人再去找找吧。”秦风料得她既然带着本门弟子,想必也不会跑到哪儿去,便点点头,道:“去吧。”一边和司徒端木聊了起来。
  秦干返身去招了十几名身强力壮的本门弟子,转到山另一头去了。岂知未多时,又遇见了王芸儿,她也是空手而归。王芸儿见她走得急,便问她为什么往回走,秦干也不瞒她,得意地说道:“我猜测,飞燕一定在镜明寺,你肯不肯同我去救人?”王芸儿笑道:“也罢。如果找到了,算你头功。”她心中也一直怀疑北斗南箕与镜明寺的慧言和尚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是以秦干说要去镜明寺找,她也便跟着去。
  一路上,一名弈秋门的小师弟说起过些日子便是师姐的大喜之日,王芸儿将秦干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我就说嘛,你……带着飞燕离开弈秋门,真的只是为了逃婚?”——王芸儿虽然早从叶如飞口中逼问出原由,但此时还是想听秦干亲口承认。见秦干点点头,王芸儿笑了,笑得很是得意。秦干气极,低低骂道:“我知道你高兴,没人和你抢唐弈了是不是?”说完后发觉不妥,不自觉红了脸,别过去不理她了。王芸儿把她扳过来,笑道:“你都没看出我是笑什么就骂。若是往常,我早一鞭勒死你了。我笑,是因为我有办法帮你退婚。好心都当驴肝肺了。”秦干将信将疑,道:“你真有那么好心?”
  王芸儿骂道:“行,不信我就算了。我操什么心。”说罢当先就走。秦干忙追上,说道:“你真有办法帮我?不是取笑我的?”
  王芸儿叹了口气,把她上下一打量,说道:“可怜的孩子,小时候我就揍了你一次,就给你留下这么大的阴影了?你放心,如果你不喜欢叶如飞,我就有办法帮你退婚。不过……你不先看看唐弈怎么做吗?”秦干愣了一下,幽幽说道:“他怎么做那是他的事,反正我不会嫁给我表哥。死也不会。”——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到得镜明寺,约住了那些小师弟。两人到得夜间方才潜入寺中,因为慧明大师与慧言和尚俱不在,那寺中僧众又没多少武艺,看样子也没有提防之心。秦干与王芸儿细细搜索一番,却哪里有飞燕的影子?
  “会不会是藏在暗处了?”秦干于暗影里问王芸儿。王芸儿摇摇头,说道:“不在这里。你看这些和尚的言行举止,哪里像是有事的?走。”——两人复潜出寺去。不表。
  话说唐弈独自一人,一头扎入深山之中,寻了几个时辰,莫说找着北斗南箕的藏身之所,连块坟头也不曾见一个。此时日渐过午,又饥又饿,望着满山古树碧草,心中焦躁。正没奈何间,听得一声清咳:“小子。”唐弈抬头看时,却见一人黑布蒙面,露着一只大鼻子,双目如电。唐弈打一个冷战。这数年来,这个身影已然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恶梦之中,居然是他——当年在废宅中抢走他的《五路仙人论》、又一路追杀他的人,此时居然又鬼魅一样地出现了!
  唐弈又惊又怒:“是你!”那人嘿嘿一笑:“是我。故人。小子,你命大,居然没死。那么,我就不是唯一一个学会《五路仙人论》的人了。”他自身后衣襟中徐徐抽出一柄短刀,尺余长,薄如蝉翼,于日光下忽闪忽闪的。唐弈说道:“会《五路仙人论》的人,大有人在。黑白道的司徒端木也学过,你怎么不去杀他?你一定是打不过他吧?”那人哼了一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不过,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现在,我得先杀了你。”他言语淡然,好像所有人的生死都得遵从他的意愿,而任何不满及反抗都是有悖常理的。
  咦,未知唐弈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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