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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下无双 于 2015-11-26 12:28 编辑

第三章



  几天后,李湛秋离开清风寺,准备从仙人岭码头乘船回上海。为了他的人身安全,净空派惠仁小和尚送他下山。他说东西不多,不让惠仁送,其实是心里惦着藏经盒,惠仁陪在身边不方便。他独自来到土地庙,从后院墙下取出他事先埋在这儿的藏经盒。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他多了个心眼,没有从仙人岭码头上船,沿江边走了几十里山地,在下一处码头上了船。他当然不会想到,张大刚正带人正守在江边码头,对来往过客进行监视,试图查出杀害送货人的凶手,找到藏经盒。

  他回上海的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藏经盒,按表舅留下的地址来到平安里,准备将藏经盒交给他。他沿着一排排石窟门建筑向前走去,终于找到87号院门,发现门外围着许多人,几名警察用担架抬着一具尸体院门走出来。他伸头一看,顿时惊呆了,躺在担架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表舅。表舅面色刹白,前胸、腹部全都是血,据说是被人开枪打死的。他说不出的惊恐,连忙挤出人群往外跑。

  他断定藏经盒中的玉玺是不祥之物。养父、大师兄和送货的,以及他表舅都因为它不幸遇难,先后害了4条人命,他也差一点在悬崖下粉身碎骨。他越想越害怕,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件东西。表舅遇难后,藏经盒对他毫无用处,留在身边只会为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他本想扔掉,或沉入黄浦江,一了百了,免得它留在世上害人。不知为什么,他好几次准备扔掉,想想又留下。他懵懵懂懂中冒出一个念头:只要藏经盒在他手中,他便有可能查出养父和表舅等人遇害真相,查出杀人凶手,为他们报仇雪恨。就目前掌握的情况,张队长和白长官是杀害养父的头号嫌疑人。至于杀害表舅的凶手,与清风寺作案的是同一伙人还是另有其人,他无从判断。他再次想起“八千女鬼”几个字,这是至真养父留给他的惟一线索,他无法破解其中的秘密,甚至一点头绪也没有。他越想疑点越多,脑子也越乱。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事急不得,要耐着性子沉下心来慢慢查,迟早有一天会找出真相。

  李湛秋离开平安里,心神不宁地回到天元棋馆。

  棋馆地处老城隍庙附近。江南棋王董开继是棋馆老板,除了他,棋馆内总共有3名棋士,都是他的徒弟。大师兄季仲平34岁,二师兄徐文宣23岁,李湛秋年龄最小,今年19岁,棋力却是3人中最好的。由于董棋王的名声,加上3位弟子棋力不俗,到棋馆下棋、学棋的人很多。上午下棋客人不多,他像往常一样,独自坐在大厅角落里打棋谱。

  不一会儿大师兄季仲平跑来告诉他,去年新到任的上海警备区杨司令的七姨太带儿子来这儿学棋,师父吩咐徐文宣教杨公子下棋,同时安排他陪七姨太下棋。李湛秋听说师父安排他陪客人下公关棋,对方又是女的,心里十分不情愿。大师兄说七姨太点了你的名,不下也得下,不但要下,而且要注意分寸。所谓分寸,指下棋时要让对方一点,不能赢得太多,也不能让对方看出你故意让他。

  大师兄将他领进贵宾房。他看见董开继正与一位年轻女人坐在茶几边说话,不等董师父介绍,他一眼认出这位貌若天仙的贵夫人正是在仙人岭救他的年轻女子,只不过着装比先前华丽得多。他一时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半天说不出话。董师父介绍他与七姨太认识后,让他与她下一盘授二子棋,也就是在棋盘星位上让她多放2子。以他棋力,授一般人2子应该绰绰有余,何况对方是个女子。她一落子,他便发现她棋力不俗,联想起仙人岭她与老妇人下棋的情景,心里暗暗吃惊,更加确信她就是那位女子。她和她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都会下围棋,天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

  养父被害,表舅暴毙,又在这儿遇上救他性命的奇女子,令他心里像一团乱麻,心思根本不在棋上。他一连走了几步疑问手,等他回过神,盘面形势已经落后许多。为了挽回败局,他在棋盘上方放出胜负手,试图将对方2块棋断开,然后劫杀角上的黑棋。由于形势复杂,用时过多,眼看天色已晚,棋局仍很漫长。陪同七姨太一同前来的杨府王总管低声提醒她,晚上她和杨司令有应酬,不能再耽搁了。

  “李老师!既然下不完,这盘棋算和棋吧。”七姨太为了让李湛秋下台阶,主动求和。
  “杨太太!我倒是想和,就怕和不了……”李湛秋作为一名围棋高手,输给七姨太很没面子,大可以顺水推舟,一和了之,但他没有这么做。
  “不会吧。”她看他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吃惊,没想到给他台阶他不下。
  “太太赢就赢在刚才这手棋上,这是一个十分精妙的相思断,我无法断开您2块棋,角上的手段也就不存在了!”他指着棋盘上的黑棋,说角部本有“倒脱靴”变化,因为断不开,无法劫杀黑棋,所以他必输无疑。在他看来,诚实是棋手必备的品德,比输赢更重要。

  七姨太离开后,众人一片哗然,围在棋桌边,就这盘没有下完的棋表达各自的看法。有人夸七姨太棋力不凡,下出相思断的妙招化解危机,难怪李湛秋认输。也有人认为七姨太并未看清角上变化,他不该认输,甚至认为即便黑棋2块棋连上了,白棋仍然可下。二师兄徐文宣没有发表意见,心里认定三师弟有意讨好七姨太,所以才当众认输。明面他上输了,私下里却赢了彩头,七姨太一高兴便会赏给他许多钱,这就是下公关棋的奥秘。

  晚上回到小阁楼,他仍惦着白天与七姨太下的那盘棋。就棋的内容,她的确下得不错,值得回味,但更令他感兴趣的是她这个人。他一见面就认出她,相信她也认得自己,她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故意装糊涂,还是自己看走了眼?他从小与人下棋,与各种不同的对手打交道,善于通过别人的神态和行为判断对方的心思。以他的经验,如果七姨太确实见过他,突然在棋馆与他不期而遇,不可能毫无反应,装是装不出来的。因此只有2种可能:他认错人;或者她事先知道他在天元棋馆,有意安排了这次见面。

  如果真的像他猜想的那样,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她是否也想打藏经盒的主意,或至少跟这件事有关。他不敢再往下想,又忍不住要想。想到他那天夜里喝了老妇人喂的汤药,昏睡中被人送到土地庙,在神龛后面发现了藏经盒。也就是说她和老妇人知道他在土地庙过夜的事实。想到这儿,他顿时心惊肉跳。原以为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藏经盒悄悄回到上海,尽管因表舅遇害不能交到他手中,至少这件东西和他本人是安全的。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一天下午,杨公馆的司机老宋送杨少爷来棋馆学棋,徐文宣临时有事外出,特意请李湛秋代他教杨公子下棋。他先给少爷讲棋,然后出了几道死活题让他做。4点左右,杨司令突然来了。杨剑雄是一位超级棋迷,来这儿本来是接儿子回家,看见桌面上的棋盘棋子便走不动路了。当他听说李湛秋是安徽老乡,当即让司机将儿子送回去,自己留在这儿与这位小同乡坐在棋桌前杀开了。

  听说杨司令来这儿下棋,董开继不敢怠慢,这是司令到任上海警备区一年多来头一回来棋馆。他派手下送上茶水点心,好好伺候,而且带着季仲平等人坐在一旁观战。李、杨2人头一盘下得飞快,杨剑雄很快输了。他不服气,接着又与李湛秋下第2盘。董开继在一旁拼命向李使眼色,暗示他让司令赢一盘。李湛秋是他爱徒,人品棋德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往棋盘前一坐六亲不认,根本不理会他的意图。他吃了司令角上一块棋,接着又开始攻杀对方一条大龙。杨剑雄急得满脸通红,一筹莫展地盯着棋盘。

  董开继心里暗暗叫苦,埋怨李湛秋不懂事,像司令这样的贵客请都请不到,他主动来这儿下棋,是棋馆的荣耀,哄他高兴还来不及,他竟然不知深浅,一点不给对方面子。

  “输了!”杨司令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拍在棋桌上。
  “司令大意了,角上扭杀您本来有机会……”董开继知道他不高兴,连忙指着棋盘右上方的一块棋,为他找台阶下。
  “有机会没抓住,管屁用!”杨剑雄一脸懊丧。
  “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得罪了……”李湛秋心里有些发毛。他本不想杀大龙,因为下得太认真,忘乎所以,直到师父和大师兄向他投来埋怨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杀过头了,毕竟杨司令是个大人物,不该将他杀得太惨。
  “这叫什么话?段总长说过,围棋盘上人人平等,赢了就好,哪来的得罪!”杨剑雄打断他,连声夸他棋下得好。
  “下棋固然讲输赢,同时应该注重棋的内容,就这点而言,司令这盘棋可圈可点。”董开继在一旁打圆场。
  “我也觉得第2盘比第1盘下得好,至少有机会。说到底,还是我这位小同乡下得好,角上走出一连串手筋……”

  杨剑雄输给李湛秋,虽说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佩服。由于他身居高位,别人与他下棋总让着他,时间一长产生错觉,过高估计自己的棋力。李湛秋棋力比他高出一大截,又不让他,所以输得很惨,这恰恰真实反应了他们之间的差距。李湛秋下得如此之狠,似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上次输给七姨太,下意识地想在她丈夫头上找补回来。

  杨司令与李湛秋、董开继坐在贵宾房里聊了一会儿,他询问了李湛秋的学棋经历,以及他在上海的生活情况,当即聘请他到家里当围棋老师,这样不但可教少爷下棋,而且能经常陪他下棋。

  面对杨司令的邀请,李湛秋连声表示感谢,心里却有些顾虑。杨少爷来棋馆学棋,一直由徐文宣手把手教,现在突然抛开对方,由他顶替二师兄去杨府教棋似乎不太合适。杨剑雄离开后,他向董开继说出内心的顾忌。董师父说既然司令开口了,不好拨他面子,你安心到杨公馆教棋,徐文宣方面由我出面协调。就这样,他正式成为杨公馆的围棋老师。

  他到杨家教棋的头一天,七姨太便跑到棋室来看他。从那之后,他们见面机会越来越多。他来教棋,只要她在家,一般情况都会来棋室看他教儿子下棋,偶尔向他请教一盘。一天她和他下完棋,她突然问他,论棋力你授我2子不成问题,那天在棋馆为什么当许多人面认输。他说角上虽有“倒脱靴”变化,但你走出了相思断的好手,无法断开你2块棋,争胜也就无望了。

  “你傻,你是棋士,输赢有关你名声。相反,我输了无所谓。”她暗示他,与司令下棋不必太认真,偶尔让他赢一盘,哄他高兴有什么不好。

  他认为下棋者,贵在棋品,与做人一样,诚实为本。她听后很以为然,觉得他很有个性,难怪杨剑雄喜欢跟他下棋。丈夫私下对她说,与别人下棋,输了赢了搞不清,不知道是别人让他,还是自己凭本事赢下的。与李湛秋下棋不同,他在棋上从不让人,不论输赢,都是双方的真实棋力。

  第一次见到七姨太,他便认定她是他救命恩人,很想在适当的时候向她表达感恩之情。奇怪的是他几次试探,她都不接他话茬,仿佛从未发生过这回事。他对这位年轻貌美的少妇充满好奇,很想通过她,了解她救他的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是否知道后来发生在土地庙的一连串事件,包括那位送货人的不幸遭遇。在他看来,了解这些情况,关系到自己的安危。

  他离开杨公馆回到董家小院的顶层阁楼,取出仙人岭下棋女子喂他喝药时留下的手帕。尽管时间久了,手帕仍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他自幼丧母,后来被养父带入庙中,很少与女性接触,这块手帕勾起他无限遐想。每当看到这块浅粉色手绢,便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位貌若天仙的年轻女子,人世间竟有如此漂亮的美人儿,甚至认为是他脑海中的幻觉。直到见到七姨太,才相信他在仙人岭经历的一切是真的,与那位梦境中的女子相比,她更真实也更生动……

  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迷迷糊糊正想入睡,听见有人敲门。

  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拉开房门,发现七姨太站在门外。他心口一阵急跳,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她大方地一笑,径自走进,拿起枕边的手帕说这是我的,怎么被你拿来了。他连忙解释,说她当初忘了拿走,为了感念她救命之恩,特意留在身边做纪念。她瞪他一眼,骂他不正经,说着上前从他手上夺过手帕,转身离去。他连忙追到楼梯口拦住她,不料脚下踩空,一头栽下楼梯——

  他惊叫一声醒来,原来是个梦。这个看似不着边际的梦境,隐含了他对她的仰慕和崇拜。自仙人岭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她的音容笑貌始终浮现于脑际,挥之不去。他觉得自己不该有这种念想,一心想摆脱这个邪恶的念头,但总也做不到。他在心里宽慰自己,她是他心中的女神,高不可攀,遥不可及,不存在任何邪念。就像他痴迷围棋,棋人人可下,只是对他有着与别人不同的意义而已——

  一阵敲门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他连忙上前开门,原来董砚文来了,笑吟吟地站在门外。董砚文是董棋王的二女儿,比李湛秋小1岁,今年18岁,在上海一家教会学校读高中。受父亲影响,董家3姐妹从小便与李湛秋和徐文宣等人一起学围棋,其中二小姐下得最好。

  “二小姐!你怎么来了?”他问。
  “怎么,不欢迎?”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他连忙向她解释,指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她怎么提前回来了。
  “湛秋哥!你最近好像有什么心思……”她犹豫片刻问道。
  “没有,吃得饱睡得着,哪来什么心思。”他矢口否认。
  “你骗我。你从老家回来后好像变了个人,成天不说话,连棋也懒得碰了。”她不无委屈地说,过去她放学回来,有空常到棋馆找他下棋,他从不拒绝。但最近他总是找理由推托,不是有事忙,就是头疼,似乎有意躲她。

  他本想辩解,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愣愣地看着她不说话。这次回仙人岭,遭遇到一连串的凶险和怪事,尤其养父和表舅相继被害后,他心里说不出的害怕,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你跟我讲实话,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追问。
  “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一脸诚实,心里却有些慌乱。
  “你骗我,有人说你养父出事了。”
  “……”他心里暗暗吃惊,有关养父遇害,除了他最敬重的董师父,他没告诉任何人,她怎么会听到这方面的风声。他憋了半天,忍不住问她听谁说的。
  “听徐文宣说的。”她说。
  “不要听他胡说!没这回事。”

  她目光在他脸上逗留了好一阵子,似乎没有发现破绽,隋即换了个话题,说他回老家时大舞台有北京来的名角登台唱戏:    “徐文宣约我去大舞台听戏,我没去。”

  “机会难得,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她故意将“不”字咬得很重。
  “为什么?”他追问。
  “烦不烦呀你!”她不满地噘起小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其实他早就读懂她的心思,她心里喜欢他,故意以徐文宣请她看戏为由头,在他面前发嗲。他虽然明白她的意思,却不敢接她话茬。他11岁来上海学棋,在董家住了8年,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一起学棋,一起玩耍,相互间有种天然的亲近。随年龄增长,他渐渐懂事了,越来越意识到他和她之间的身份不同,常在心里提醒自己,她爸是棋馆老板,她是正经的董家二小姐,而自己不过是棋馆伙计。按当时说法她是上人,他是下人,他必须和她保持距离,免得别人说闲话。

  “你怎么不说话?”她盯住他不放。

  他一脸傻笑地看着她。她瞟他一眼,提出跟他去大舞台看戏。他连忙说没时间,师父马上要带他们去杭州参加比赛,最近几天得抓紧时间打谱,做好赛前准备。面对他的解释,她没好气地说:“算了吧,谁像我这么没出息,主动约别人看戏,人家还不稀罕!”

  他本想说不是不稀罕她,是配不上她。话在嘴边,他始终没有说出来。家里出了天大的事,养父和表舅先后遇害,根本没有心思考虑他和董砚文的关系,更何况二师兄一向喜欢她,相比之下,对方家庭条件比他好多了,董师母也喜欢徐文宣,总之,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他都无法与徐文宣争风头。

  董砚文气鼓鼓地站在那儿,一直在等他说话。她等了好一会儿,看出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气得一甩手走了。他瞅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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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庭松和张大刚匆匆赶到土地庙后的小树林。树丛中躺着一具尸体,此人是专程来送藏经盒的,衣袖上扎着一条白毛巾,这是白庭松与对方事先约好的接头暗号。经仔细经检查,白庭松发现死者胸前中了梅花毒针,这是一种非常隐蔽的杀人暗器。检查过程中,他发现死者鞋底沾有香灰,断定对方遇难前曾去过土地庙,联想起刚才离开那儿时,神龛背后传出可疑的响动,立即拉着张大刚赶回小庙。

  白庭松迅速爬上神龛。他闻到一股臊味,发现有人在菩萨背后撒了一泡尿,留下许多脚印,并在一块被单中发现一条腰带,腰带上绣着一个“♀”形符号。他知道这是佛门的记号,象征生死相通,不生不灭的空无和永恒。这条腰带提供了一条线索,说明躲在神龛上的人极可能是佛门弟子,或与佛门有关的人。种种迹象表明送货的与此人可能有过接触,他极可能是杀人劫宝的凶手,如不出意料,藏经盒应该在他手上。他判断此人没有走远,当即和张大刚带领部下分头在附近一带搜索,结果一无所获。因为早在他们回来之前,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的李湛秋早已悄悄溜走了。

  李湛秋赶回清风寺已经晚上9点。对于长期住在大上海的人来说,夜晚不过是白天的延伸,以往这个时候他多半在棋馆里陪人下棋,或下完棋在小饭馆吃霄夜。但对乡下人,尤其是庙里修行的僧人,早已上床睡觉了。

  二师兄净空听惠仁说李湛秋回来了,连忙从床上爬起,赶到后院经房来看他。净空出事当天傍晚从山下赶回清风寺,得知师父和大师兄被歹人杀害,李湛秋被大兵扔下山崖,心痛不已。他亲自带人到山崖下搜寻,根本不见他踪影,没想到他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他惊喜地拉着他双手,追问他是如何得救的。李湛秋将自己被救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只字未提他一觉醒来躺在破庙里,撞上张大刚和白庭松,并在神龛背后发现藏经盒的细节。

  2人坐在灯下,说起至真师父和大师兄的不幸遭遇,心里十分难过。净空告诉他,他们已经按佛门规矩将师父遗体火化了,并为师父颂经念佛,超度亡魂,在庙里举行一场隆重的法事。李湛秋认为养父一向待人宽厚,平时很少离开寺庙,更没有仇家,为什么会惨遭杀害。净空认为师父曾在北京碧云寺出家,这座寺庙本是皇家庙宇,结交人物多属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京师一向是官场争斗之地,师父虽为出家人,不问俗事,但也难免卷入是非。戊戌变法失败后,师父许多友人被株连,他也在无奈中离开北京,躲到仙人岭来修行。尽管大清国已经倒台,但不能排除这起事件与北京方面有关。

  “这些土匪冲进寺庙,说恭亲王有一只藏经盒存放在师父这儿,逼他交出来。师父交不出,他们就对他下毒手。”净空沉吟片刻,说出至真遇害缘由,多少也有试探李湛秋的意思,“据我所知,师父在京城期间与恭王府的人常有来往,记得3年前曾有北京客人来这儿拜会师父,难道恭王爷当真有什么东西交给师父保管,因此惹了大祸!”
  “不知道,父亲从未对我说过。”要在过去,他也许早就将藏经盒的秘密告诉净空。由于小小的藏经盒一连牵扯出好几条人命,话在嘴边他没敢说。他想不通,这件宝贝原为皇家所有,怎么会落在养父手里。听了净空这番话,联想起表舅曾在恭王府当差,因此表舅让他回来所取的东西,跑不了是恭王爷存放此处的藏经盒。
  “依我看,你还是尽快离开仙人岭。”净空劝他尽快回上海。
  “我也这么想。前些天那帮当兵的闯进庙里,一听口音就是北方人,为首的那个家伙从未见过我,一见面便说我是至真干儿子,你说奇怪不?”
  “他们是不是也逼你交出什么东西?”
  “是呀,他们说我知道藏经盒下落,如不交出来,就把我扔下山崖!”李湛秋越说越激动,认定养父被害与藏经盒有关。
  “奇怪,藏经盒里究竟有什么宝贝?他们如此在乎它,来了一拨又一拨,甚至不惜对师父和大师兄下毒手。”净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他。
  “不知道。”李湛秋心里暗暗思忖,也许藏经盒内的皇帝玉玺是一切麻烦的根源。不但表舅想得到它,张大刚和白长官也想得到它,还有那个到土地庙送货的,以及杀害他的凶手,这些人统统想得到它。

  净空离开后,已经下半夜。李湛秋在经房里整理养父的遗物,突然发现原先写在墙根上的血字不见了。他仔细一看,发现有人用小刀将字迹刮去,这是什么人干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正当百思不得其解时,他听见外间禅房传来响动。他连忙掀起门帘走进禅房,举着手中的油灯四下查看。他走到窗下,发现窗扉上的插销松开了。他伸手推开窗户向外张望。窗外钻进一股阴风,将他手中的油灯吹灭。几乎同时,他看见院子里闪过一条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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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一大早在仙人岭码头下了船,走了十几里山路,将近中午才赶到清风寺。他走到寺庙大门前的空地上,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庙门内外不见一个人影儿,四下悄无声息,静得出奇。当他跨进庙门,立即发现不对劲,大雄宝殿前的香炉被人掀翻在地,地下挖得坑坑洼洼,大殿门窗也被人砸坏,其中一扇门倒在地下。他意识到情况不妙,心里有些慌乱,叫了几声,不见有人答应,心里更加慌乱。他迅速穿过月亮门,向后院经房跑去。那儿是养父的住处,分内外2间,外间是修行入定的禅房,内间是老人睡觉的地方,内外间仅隔一扇竹帘。

  他在外间没见到养父,掀起门帘走进睡房,一进门便发现至真和尚躺在地下,浑身是血。他慌忙扑上前,试图将对方扶起来,发现养父早已断气了。老人瘦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僵硬的脸上瞪着一双混浊的眼睛。从老人面部表情和零乱不堪的现场判断,养父死前曾受到非人的折磨。

  他坐在地下哭了许久,无意中发现墙根下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八千女鬼。这显然是老人临终前用手指蘸着鲜血写下的,时间一长,凝固的血迹泛着一层暗红色。他蹲在地下看了很久,不知道“八千女鬼”究竟什么意思,养父为什么写下这几个字,估计可能与杀害养父的凶手有关。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连忙回头,看见年仅14的惠仁匆匆走进。小和尚拉着他的手,哭诉了庙里发生的情况:前天一大早,一伙歹人闯进寺庙,逼至真师父交出一件东西,具体什么东西不清楚。师父交不出,他们就往死里打,然后拆墙挖地,四处搜查,一直折腾到今天上午才离开。事发时二师兄净空外出办事,不在现场。大师兄为了保护藏经楼里的经卷,被土匪砍死,其他人吓得纷纷逃走,他躲在灶房水缸内逃过一劫。李湛秋和惠仁一起,连拖带拽地将至真的尸体抱上床,然后吩咐惠仁到山下将庙里其他和尚找回来,尽快清理寺庙,料理养父和大师兄的后事。

  惠仁离开后,他再次蹲在墙根下,瞅着砖墙上养父留下的血字,希望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他脑壳掏空了,想不出所以然来。他从上海赶到这儿,人还没到,便有人害死养父,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尽管不知道表舅派他来究竟取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他,养父被害,墙上的字,与表舅让他来仙人岭取东西,这3者间一定有某种内在联系。

  面对这突乎其来的变故,他心里如一团乱麻,大脑一片空白。他在房间里来回不停地踱步,机械地摆动2腿,嘴里念念有词。他在屋里来回走了无数遍,终于走累了,刚刚在木凳上落下屁股,听见前院传来响动。他以为惠仁将其他和尚找回来了,连忙向前院赶去。他走到前后院交界的月亮门,看见一伙穿制服的大兵在大院里横冲直闯,四处搜索。他慌忙缩回身体,从后院门溜出寺庙,向后山小树林跑去。他一出庙门,便被埋伏在小树林里的大兵发现。他们一路追过来,将他逼到一处悬崖旁。他无路可退,转身向大兵求饶,说他刚从上海回来,这里发生的一切跟他毫无关系。

  大兵中为首的头头叫张大刚,此人个头不高,长得精瘦,面部像被刀削去一块,如同凹陷的瓦片,人称“瓦片张”。经过一番盘查,瓦片张很快从他身上搜出恭王爷给至真和尚的信,得知他是至真的养子,当即逼他说出藏经盒下落。

  “我从未听说过什么藏经盒!”李湛秋表舅交待他回来取东西,至于什么东西并未告诉他,恭亲王的信也未提及,奇怪的是眼前这个人不但知道他回来取东西,而且点明此物为藏经盒。张大刚认为他故意装糊涂,既然有人派他回来取东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藏经盒。

  瓦片张一开始挺有耐心,好言好语诱导他说出真相,表示只要他交出此物,绝不会伤害他。无论他怎么说,李湛秋一口咬定不知道,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张大刚急了,将李湛秋拉到悬崖边,指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威胁他,如不说出藏经盒下落,便将他扔下山崖。李湛秋吓得连连作揖,说养父近来身体不好,他特意回来探望他老人家,不但没见过藏经盒,而且从未听说过此物。瓦片张当然不信,认为拳头之下没有问不出的秘密。为了镇摄住对方,他上前一脚将李湛秋踹翻在地。他本意不过吓唬对方,没想用力过猛,加上崖边土石松软,李湛秋摔倒在地,失去重心的身体随着滑落的沙石跌下山崖。

  ……

  李湛秋迷迷糊糊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声音飘忽摸不定,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对于一名围棋高手,这是一种有生命的声音,从落子的轻重缓急中可以判断行棋者的心情,以及棋盘上局势的优劣。他好奇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光线幽暗的小屋内,有人坐在靠窗的方桌上下围棋。下棋者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妇人和一名年轻女子。他没想到荒郊野村里有人会下围棋,而且下棋的年轻女子如此漂亮,他以为在做梦。

  年轻女子见他睁开眼,十分惊讶地对老妇人说:“姑妈!此人准是个棋痴!叫了半天叫不醒,听见我们下棋便活过来。”

  姑妈站在床头双手合掌,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说他命大。
  
  下午她们去清风寺敬香,发现那儿出事了,连忙往回赶,路经西峰谷一带,发现有人不慎从悬崖上摔下,被缠在树上的藤条挂住。姑妈让人将他抬回家,请郎中替他把了脉,经仔细检查,除了皮肉擦伤外毫发无损,只不过惊吓过度昏厥不醒。老妇人按郎中的处方熬了汤药喂他喝下,和侄女一起守在床边等他醒来。等了半天,不见他有动静,侄女向姑妈建议,反正闲着没事,不如下盘棋玩玩。姑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和她坐在桌边一边下棋,一边观察病人情况,没想到他听见她们下棋便醒过来。

  老妇人问他是不是来清风寺敬香的香客。他盯着老妇人,不敢说他刚从上海回到仙人岭,更不敢说他是清风寺主持至真的养子。姑妈问他是哪里人,听口音他好像不是本地人。他平时话就不多,加上脑子一片空白,既没搞清昨天庙里发生的情况,也摸不清老妇人和年轻女子的来历,咬着舌头不敢说话。老妇人心里疑惑,将侄女拉到一边,怀疑他是哑巴。侄女说他能听见我们下棋,不可能是哑巴。姑妈听后连连点头,认为病人需要休息,吹了房灯,拉着侄女走了出去,认他一个人躺在屋里中好好静养。

  夜里,李湛秋醒过来,脑子比先前清醒许多,记忆的碎片拼凑成一幅幅较为完整的图像。他意识到自己大难不死,摔下山崖被树杈上的藤蔓兜住,经人抢救得以幸存。他躺在黑暗中,想起死去的养父,墙上的血字,在上海等他回去的表舅,以及那只神秘的藏经盒。他想了好久,脑壳想疼了也没想出所以然来。他终于想累了,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大亮,身上裹着被单躺在一座小土地庙内的草席上。他从地上撑起上身,打量着这座破败的土地庙。眼下发生的一切,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怀疑自己摔下山崖大难不死,以及被下棋的老妇人和年轻女子所救的经历,根本没有发生过,不过是他大脑里的幻觉,或是一场梦。既然做梦,为什么手里还攥着年轻女子的手帕?他真切地记得老妇人喂他喝药时,那位女子用手帕擦拭他唇边的水渍,后来索性将手帕塞在他下巴下。这一想,他更糊涂了。闻着手帕上一股淡淡的香味,想着年轻女子音容笑貌,他认为自己多半遇上狐仙了。所谓的狐仙,就是山里人所说的狐狸精,这种古灵精怪的动物经过上千年的修行,最终变成美女,专门迷惑像他这样的年轻男人。

  他懵懵懂懂地走出土地庙,准备回清风寺。对他来说,眼前最重要的是回到寺庙料理养父的后事。他刚跨出庙门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他本能地收住脚,身体贴在墙壁上,透过树影晃动的缝隙,看见一伙穿制服的大兵向这边走来。他一眼认出这些人正是前天去庙里的歹徒,慌忙返回破庙,卷起被子爬上大殿神龛,躲在菩萨背后一动不动。

  大兵们走进大殿,张大刚命令部下原地休息,随时待命。躲在神龛后面的李湛秋虽然看不见他,但听出他的声音,此人正是那天将他踢下悬崖的小头目。通过他和部下之间的对话,李湛秋听出他们在等人,那人显然是个重要人物,张大刚和他手下全归他管。过了不一会儿,那人终于来了。此人姓白,叫白松庭,是总统府的秘书官。他一来,张大刚便让手下离开,然后向他报告了清风寺发生的情况,说他们在至真老和尚处未发现藏经盒的踪迹。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这儿?”白庭松听对方说了有关情况后,并不意外。
  “不知道。”张大刚说。
  “有人抢在我们之前从至真老和尚手中骗走藏经盒。”
  “那怎么办?”
  “我已经通过中间人与此人联系上,准备以5万大洋买下,约好在这儿交货。为保证藏经盒安全,所以才让你带部下来此等候,一旦交易成功,立即带藏经盒送回北京。”白庭松胸有成竹地一笑,这就是他让张大刚带领部下来这儿会合的原因。
  “长官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躲在神龛后的李湛秋听见他们提起养父和藏经盒,心里不由一惊,竖起耳朵,试图从他们只言片语的交谈中找到养父被害的线索。张大刚和白庭松在大殿内边走边说,声音压得很低,加上他们的位置离神龛时远时近,他无法听清他们谈话的全部内容,只能大致判断出他们来仙人岭是为了那只藏经盒。说到关键处,他们突然没声了。李湛秋心里着急,小心翼翼地透过菩萨塑像腋下的空隙向外偷看,发现他们蹲在大殿西侧一尊石碑下,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白庭松今年30岁,现任总统府办公室秘书官,奉袁世凯的命令秘密来南方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瓦片张的是他直接领导下的行动队队长。按白庭松与中间人约好的时间,送货人应该于中午赶到这儿与他交易。不知什么原因,他们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眼看天色渐暗,仍不见有人来。

  张大刚心里疑惑,走到神龛前拜了菩萨,取出3枚铜钱在案桌上打卦。他连抛3次,都是下卦,那张瓦片脸拉得更长了,嘴里骂不咧咧,说土地公公不保佑咱,老子放把火将这座小庙烧掉。躲在神龛后的李湛秋听说他要放火烧庙,吓得浑身哆嗦,脚下一滑,蹬下一片灰土。张大刚听见神龛上有动静,以为菩萨显灵,吓得趴在地下磕头,一边骂自己不该胡说八道。

  白庭松不信鬼神,看见他一会儿骂菩萨,一会儿骂自己,心里觉得好笑。他听见神龛上传来响动,认为是老鼠或黄鼠狼之类的小动物,并不以为然。考虑到他们正在执行特殊任务,决定爬上去看看竟究。正在此刻,一名大兵闯进来,说破庙后的树林里发现一具尸体。白庭松一听,立即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领着张大刚等人冲出大殿,直奔出事地点。

  躲在菩萨后面的李湛秋吓得浑身瘫软,直到白庭松等人离开后,他才发现裤子尿湿了一大片。他伸手去摸裤裆,突然觉得屁股下有一硬物。他连忙扒开浮土取出一看,原是一个普通的蓝白印花包袱,里面有一只做工考究的红木盒,盒盖上刻有“藏经”2字。藏经盒!他激动地瞪大眼睛,心想眼前的木盒便是表舅和其他人一心想得到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藏经盒,发现盒内有一枚硕大的白玉印章。从印上的篆文内容,玉印的质地和大小,以及精美的雕工和龙凤图案判断,极可能是一件稀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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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1915年春,上海。

  李湛秋在棋馆陪客人下完棋,回到住处已经深夜。他轻手轻脚地爬上顶层阁楼,推门走进狭窄的亭子间,突然发现黑暗中坐着一个人。他胸口一通狂跳,惊出一身冷汗。“别怕,是我。”没等他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令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坐在角落里的人原是他表舅。他连忙走过去,伸手摸起桌面上的火柴盒准备点灯。表舅拦住他,不让他点油灯,坐在黑暗中跟他说话。他从小怕黑。因为看不清四周,导致视觉上的不确定性,令他大脑里生出许多古灵精怪的念头,幻化成各种面目狰狞的怪物浮现在眼前。随年龄增长,他渐渐摆脱了幻觉的困扰,但对黑暗仍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惶恐。

  他问表舅什么时候来的。表舅说一下火车便跑来找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他,让他尽快回一趟老家仙人岭,从清风寺主持至真方丈那儿取回一件东西,这件东西是一位北京朋友存放在他那儿的。他问什么东西如此重要,值得他亲自从北京赶到上海。表舅说你知道的越少越好:“见到至真师父,你把信交给他,他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拿到东西后立即赶回来,我在上海等你!”表舅交待了此事便起身告辞。他要送表舅下楼。表舅说不用,随即从阁楼窗口爬到窗外,沿墙壁上的铁皮雨水管悄无声息地溜到地面,消失在楼下花园浓密的树影中。显然表舅来这儿也是从这扇窗户爬进来的,因为不想被人发现,才以这种特殊方式来见他。

  他从窗口探出脑袋,盯着表舅身影消失的方向:黑影幢幢的楼群耸立在夜色中,远处传来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声。这飘忽不定的声音与那些模糊不清的建筑物,以及点缀其中灯火,令大上海之夜显得格外神秘。
表舅陈渝之原先在大清国总理府衙门任职,这是清王朝专与外国人打交道的机构,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大清国倒台后,他留在北京,经常独往独来,行走于北京、上海和天津等地之间,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他曾问过表舅,表舅什么也没说。在他心目中,表舅是一位上能通天,下能入地,无所不能的人物。

  李湛秋自幼父母双亡,随爷爷奶奶在北京长大。爷爷本在朝庭做大官,他5岁那年,爷爷突然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官司,屈死大牢,不久奶奶也撒手人寰。在他人生最困难的时候,表舅将他送回皖南老家,交由清风寺主持至真和尚收养。至真非常疼爱他,除了教他读书认字,还精心指导他下围棋。后来老人发现他棋上很有天分,索性将他送到上海天元棋馆,拜江南棋王董开继为师,成为一名职业棋士,专门在棋馆教棋或陪客人下棋。

  几天后,李湛秋按表舅吩咐离开上海,取道杭州,经水路沿新安江溯流而上,前往地处皖南山区的仙人岭。他坐在船舱外,望着两岸春意盎然的青山陷入沉思。以他对表舅的崇拜,表舅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能为表舅办事,他感到自豪,只是觉得这件过于简单,仅仅派他回去取一件东西而已。想到这儿,他觉得十分乏味,甚至有些沮丧。然而——

  这个世界的意义也许正是愿望与事实的分离。他万万没有想到,自介入这起极为寻常的事件的那一刻起,他便陷入一个梦魇般的怪圈,稀里糊涂地卷入一场可怕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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