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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棋界赵家军



    秋意酝酿在瑟瑟秋风中,繁茂的树叶灌木由青翠变成墨绿。江南秋日景色依然不失妖娆,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芬芳。
    徐昆和李霆、夏睿出了校门,来到S市南湖湖滨的“醉太白”酒家,徐昆认为这里的酒是城里最香的。三人点了几盘冷热炒菜,要了三斤陈年花雕,渐渐进入醉境。徐昆感觉李霆不是很爱说话,于是主动聊起一些有趣话题。他再一次问起李霆跟谁学的围棋,当李霆坚持否认自己有师父传授时,他仍表示怀疑。三人喝下几杯后,情绪慢慢培养起来。
    徐昆是个热情洋溢的青年,比李霆年长四岁。他兴趣广泛,好像文明中的历史、哲学、诗歌、美术都和他有点关系。他长着一张现实主义的马脸,眉目却属于多愁善感的诗人。喝着温热的花雕,他说:“人生就是一局棋,我们就是棋盘上的棋子,把我们当棋子来玩的东西,叫命运。”他说:“今天我一招不慎,失去了冠军。我蝉联过咱们学院三届围棋冠军,我被学校里的棋友们称为围棋大师。大师很快就要毕业了,大师本来是要拿这最后一届冠军,实现四年大满贯的,可是命运不批准我大满贯,命运操纵了一个学棋仅一年的新生击败了大师。假如我不去打吃而去老实做眼,我就战胜了命运,但这是不可能的。在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去打吃了,结果输了。所以说不是李霆战败了我,也不是我战败了我,这全是命运主宰的。”
    听着徐昆这一番豁达而又怅然的议论,夏睿表示同意,李霆则对他油然起敬,三人举酒干了一杯,然后又各自把酒杯斟满。
    李霆说:“命运是什么?我们能认识它吗?”
    徐昆说:“命运无法被认识,如果能被认识,它就不叫命运了。命运是基督教的上帝,佛教的佛祖,伊斯兰的真主,哲学的本体存在,生命的终极意志……”
    李霆听得一头雾水,感觉自己很无知。夏睿连忙打断徐昆的侃侃而谈,他了解徐昆,知道只要让他喝上好酒,再聊上有关人生宗教哲学方面的话碴,他的演讲就会像夜空中飞掠的流星一般,永远不会自己刹车。夏睿提议:财会学院与师范学院的围棋擂台赛马上就要开战了,还是借此机会讨论一下本方的人员布阵。
    S市有六所高等学校,惟有财会学院和师范学院的围棋活动开展得最为广泛。每年十月,两家学院之间要搞一次围棋擂台赛,双方各出八名棋手。今年S市南湖晚报社也参与其中,并得到了一家茶叶公司的赞助,把比赛冠名为“碧茗杯大学生围棋擂台争霸赛”,设立了一万元人民币的优胜奖金,此外还有200元连胜奖。举办方认为参赛队虽然仍以师范学院和财会学院为主,但是可
以邀请S市中专以上学校的围棋高手参加。财会学院的领队是学生会主席王蕊,由徐昆协助她组队。按照夏睿的原意,本队擂主理应是徐昆担任,他自己做副擂主。然而目前出现了变化,本方突然冒出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黄瘦少年,初涉江湖就令人不敢小觑,把他和徐昆斩于马下,勇夺这届围棋冠军。夏睿不得不重新考虑本队的出场顺序,他认为自己应该让出副擂主的位置,改打先锋。擂台赛虽说双方各出八名棋手,但处于重要位置的,自然是正、副擂主和率先出场的先锋。
    徐昆一向未把师范学院那几位棋手放在眼里,对方的第一高手名叫韩四宝,棋界绰号“黑面包”,仅是个业余三段,与夏睿水平不相上下。前两届擂台赛,财会学院的擂主徐昆根本不用上场,只凭夏睿一人就把对方全部拿下。
    夏睿被棋友们称作“铁公鸡”,胖乎乎的脸上总是笑容可掬,棋风属于地主老财之类,酷爱实地。棋友们经常在校外喝酒聚会,结帐时从来没见他掏过一块钱。当有同学指出他过于小器时,他笑嘻嘻地说:“我是个弱者,我妈不让我口袋里带钱出门,主要是怕被抢劫。我从小就听我妈的话。”去年擂台赛上,夏睿一人独挑了师范学院四大强手,提前结束了比赛,学生会奖励了他三百元。本来说好拿到这笔钱后,夏睿要请本校参赛的六名棋手吃饭,结果,自学生会主席王蕊把钱发给他的那天起,校园里三天找不到他的影子。周末庆功会,王蕊只好又拿出二百元,在醉太白餐厅宴请本校其他五名棋手。大家一致决定对夏睿封锁消息,谁都不通知他。等那天饭桌上的酒菜都上齐了,夏睿笑容可掬地出现在包间门口,说:“庆功会怎么可以把首功之人排除在外呢?”大家立刻哄闹起来,把他拽进屋,按着脑袋连灌三大杯酒,才算消了这口恶气。
    王蕊说:“是谁走漏了消息?”见大家纷纷摇头否认,王蕊笑了:“他是趴在地上嗅着味儿找来的。”
    夏睿反而责备她:“你就不应该把钱先交给我。钱在你手里的时候,你如果先请大家吃饭,剩下的再发给我,那我肯定不心疼。可你只要让钱进了我的衣兜儿,那就算进了深宫啦,再让我掏出来请客,我回家会卧床不起的。其实我并不心疼钱,可惜自小落下这么个病根,所以我妈经常嘱咐我,在钱的问题上要特别注意身体,我从小就听我妈的话。”
    在座同学纷纷斥责他这种吝啬行径,然后又都笑了。
    此时徐昆以为夏睿的贪心又犯了。这届擂台赛设有连胜奖,夏睿若打先锋,必能连胜师范学院前面出场的几位“菜鸟”,这老财迷八成又惦记上那些钞票了。酒桌上,徐昆见李霆衣着朴素,于是询问了他的家境,原来是S市郊七柳镇一户普通农民家庭,每月家里只给他三百元生活费供他念大学。徐昆马上决定让李霆打先锋,至于是否能够连胜,那就要看李霆的本事了。
    徐昆说:“这届擂台赛新规定,允许邀请外校的高手参加。可咱们市大学生围棋高手,基本上都在财会学院和师范学院,其它学校最厉害的不过是几位业余二段,请来也没什么用。”他胸有成竹地说:“只要我们三人在,我敢保证我们学校输不了。”
夏睿却有所顾虑,因为他在钱的问题上比别人敏感得多。他说:“但是你别忘了一万块啊!这是咱们市有史以来最高的一次围棋比赛优胜奖。假如师范学院请来赵家子弟兵怎么办?”
    徐昆一听这话,立刻警觉起来,幽幽地说:“如果赵家子弟兵上阵,我们可抵挡不住了。”
    提起赵家兵,徐、夏二人竟有些谈虎色变。李霆忍不住问:“赵家子弟兵是怎么回事?”
    徐昆叹了口气,说:“看来你当真是个初涉围棋江湖的新手,连赵溪源赵老前辈和他门下的那些弟子都不知道。”他喝了口酒继续说:“赵溪源老师六十年代拿过两次全省围棋比赛亚军,文革时期回乡务农,七九年落实政策后返回城里。八四年中日围棋擂台赛举行,全国各大城市掀起了围棋热潮,赵老师在咱们市首先开办了一家围棋学堂,虽然属于民间私塾性质,但他教出的学生非凡俗可比,不但包揽了本市所有围棋比赛的前三名,而且还教出了一位职业棋手。他门下的弟子最差的也有业余四段水平,咱们市仅有的三位执有五段证书的棋手,都是赵老师的徒弟。头一位叫霹雳虎秦刚,第二位叫大尾巴狼刘东,第三位叫玉面飞狐杨锦。你听听他们的外号,都不是善茬子!那秦刚下棋凶猛强悍,攻击锐利无比;刘东棋风坚韧沉稳,功底深厚;如果说这二人各擅所长,让我先二还有一战的话,那个玉面飞狐杨锦就更加高不可测了,这些年一直号称咱们市围棋第一高手。他的棋灵活飘逸、攻守兼备,行棋严谨、才华横溢。曾经让我三子大战了两盘,我输得一败涂地,全盘连一点机会都没有。即使赵家棋堂教出来的两位女弟子韩莹、张雪,外表看上去清纯娇弱,可当她俩坐在棋盘对面时,立刻由林黛玉只接变成穆桂英!”
    李霆心里一动,说:“我在工人文化馆见过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在教一个女孩子下棋,那女孩子叫雪儿。”
    徐昆说:“这二人正是赵老师和张雪。”
    李霆说:“他们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人,神态那么高雅,我想不会掺和到我们这种级别的比赛里吧?”
    夏睿说:“高雅归高雅,可毕竟一万元现金啊。”
    徐昆笑着说:“你就对钱敏感。不过,严格地说,我也算是赵家弟子,我上小学的时候跟赵老师学过棋,后来我爸怕下棋耽误功课,就半途而废了。”
    夏睿大喜:“这就好办了!你明天就去拜访赵老师,让他禁止门下弟子参加这届擂台赛,我们就搞定了。”
    徐昆点头同意了。李霆决定陪他一起去。
    深夜,李霆摸黑回到学生宿舍。躺在床上,心中感到阵阵欢喜。他寻思:多么有趣的围棋界啊,竟像一个虚幻中的武侠江湖,能够制造精彩无比的传奇故事。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个性自由的王国,围棋将成为他一生无怨无悔的精神寄托,他将让S市……不!应该是让全省乃至全国围棋界都知道李霆的名字:一个没有师承,凭借个人奋斗而所向披靡的围棋高手,一个真正的弈海剑客!
    他又想:明天拜会赵溪源老师,不知能否遇到那位仙子般的女棋手张雪。若有幸得见,无论如何也要和她切磋一盘。
    第二天下午,徐昆提着两筒上品碧螺春、一瓶精装双沟大曲酒,带着李霆前去拜访江南一代围棋宗师赵溪源。
    赵家住在S市西区一条深巷里,二层阁楼式建筑。楼上是居室,楼下已改做一间围棋课堂。课堂里布置了三张长桌,上面摆放的全是棋具,有六位棋童正捉对厮杀,赵溪源在一旁悠闲地观战。徐昆走进门时,赵老师立刻认出了他,但对李霆却已毫无印象。徐昆向老师问候了几句,然后表明来意,希望老师约束门下弟子,不要参加这次大学生擂台赛。
    赵溪源沉吟了片刻,说:“这我恐怕管不了。”他向徐昆解释道,凡在他围棋教室学棋的弟子,只要水平达到了业余五段,就算出徒了,今后的发展全凭他们个人努力。作为师傅,可以继续和他们探索棋艺,却无权干涉他们参加任何围棋比赛。他望了一眼桌上的礼物,又说:“其实徐昆的棋力在咱们市的业余棋界中已经罕逢对手,除了杨锦秦刚刘东三人,其他的业余棋手想赢你一盘没那么容易。杨锦代表省里参加全国晚报杯大赛去了,你只要找到秦刚或刘东,在二人中任选一位给你们队坐擂主,你们就胜卷在握了。我再去跟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帮助你们学院。”
老师的话说得合情合理,徐昆连忙表示感谢。
    从赵溪源家出来,徐昆忽然笑了,对李霆说:“我真晕啊!秦刚今年三十二岁了,根本没资格参加学生的比赛。刘东陪杨锦去深圳打全国晚报杯,也不在市内啊。”
李霆冷冷地说:“我们凭自己的能力,赢就赢输就输,我们谁都不求!”
    徐昆侧头看了李霆一眼,就看见了不屈不挠。
    “你说得对!我们凭自己!”
    晚上,徐昆和李霆在宿舍下了两盘棋,李霆二连败。徐昆心中暗暗焦虑。
    隔了三天,李霆找到徐昆,二人又切磋了两盘,一比一战平。
    又隔了三天,徐昆与李霆在学校花园的凉亭中摆开十九路战场,大战了三盘,   徐昆三战皆败。他输得一脸惊喜,感叹说:“李霆,你究竟有多大的潜力?”
    李霆说:“那霹雳虎秦刚经常在哪里下棋?我想去会会他。”
    “他是听雨轩茶社的围棋刀客,”徐昆边说边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百元的钞票递给李霆:“秦刚下彩棋为生,一盘棋最低要挂二十元的彩。这钱算我赞助你的学费吧。”(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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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12 17:15 编辑

  《棋王惊梦》(上卷)



第一章  初涉弈海  



  从走进S市财会学院的那天起,李霆就屡屡怀疑自己的命运。这是一位斯文的江南少年,中等个头儿,骨骼清癯,身材瘦弱,脑袋里却装着几十本新派武侠小说,时常幻想投身于大侠们奇异精彩的江湖人生,很不甘心毕业后仅做个账房先生。接到财会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李霆磨磨叽叽地不愿去报到,却被他老爸训斥了一顿,理由简明有力:李家祖祖辈辈在江南小城务农经商,家门已有三代没出个正经的读书人,现在终于出了李霆这样一位大学生,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呢?父命难违,李霆只得振作精神入学报到。头一学期读下来,各门学习成绩在班里处于中上等水平。
  一九九六年的一个春日,学校组织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去接受革命传统教育,地点在S市工人文化馆。李霆混在受教育的队伍里转悠了五个展厅,感觉有些累,有些烦,他向辅导员告个方便,就从展厅的侧门走出来,走进了一座幽静的花园。
  这座花园面积不大,除树木花草外,亭台楼阁曲径游廊却也建设齐备。在一株枝叶繁茂的古槐树下有一张石桌,上面摆放着一盘围棋。两位对弈者一男一女,临桌而坐。那男子是个中年人,外表看去很像一位民间的私塾先生,戴着一副深色塑料框眼镜,正襟危坐,神态落拓;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白衣青裙,肌肤似雪,那神态婉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二人神游于棋局之中,偶尔间拈起一粒棋子,清脆利索地敲在纹枰上,然后又如参禅一般默坐,似乎已经物我两忘,却与小园幽雅的景致浑然一体,使微风中的那些花草树木竟也似感染了灵气,与两位对弈人共同描绘出一幅远离尘世扰攘、超凡脱俗的画面。
  李霆立刻陶醉在眼前的这种景象里,一些隐藏在心底很深的情趣,在一瞬间被焕发出来,令他欣慰。他向那张石桌疾行几步,又怕自己惊扰了那里的雅静,于是蹑足而行,悄然无息地来在石桌一旁静静观战。
  两位对局者依然旁若无人地沉浸于棋盘上的变化。执白棋的中年男子经过一番沉思后,将一粒棋子有力地敲在棋盘上,然后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面有得色地瞥了李霆一眼。这时的李霆尚不通棋道,棋盘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黑白子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书一般,但是他却读懂了二位对弈人的心情。中年男子显然因为刚落在棋盘上的那招儿棋,就对自己十分满意,他的目光已经不注视棋局,而是欣赏起小园春日的景象,嗓子里简直要哼起江南小曲了。那位白衣女子仍旧冰雕玉琢一般凝神思索,微风吹起一片蔷薇花瓣,款款落在她那黑亮的头发上,竟浑然不觉。这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美彻底地把李霆吸引住了,他在这一刻起就决定献身于弈道。他一向认为自己拥有出类拔萃的智商,他自信。
  那白衣女子沉吟良久,几次用纤指拈起一颗棋子,又几次放回棋盒中,忽然微蹙的娥眉舒展开,雪白脸颊泛起两朵红云,轻声说:“师傅,我输了。”
  中年男子额首而笑,指着棋盘右上角说:“你这里走得松缓了。”说罢,二人开始复盘研究那里的变化。
  李霆毕恭毕敬地向那中年男子叫了一声:“师傅!”
  下棋的二人同时将目光望向李霆,似乎才发现石桌旁的这位观战者。李霆又叫了一声:“师傅您好!”
  白衣女子嗔道:“这是我师傅,不许你乱叫!”
  李霆认真地向中年男子说道:“我现在就要拜您为师,跟您学下围棋。”
  中年男子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一下李霆,说:“围棋是一门高雅的艺术,你看你的手这么黑,指甲这么长……”
  白衣女子也说:“头发那么乱,衬衣那么脏,几天没洗了?”
  李霆臊红了脸,辩驳道:“但是我的心灵很干净!您又不是在挑选时装模特。”
  中年男子摇摇头说:“十八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你有二十五岁了吧?现在才学这个,太晚了。”
  白衣女子说:“我看他有三十五了,师傅不要他。”
  李霆厚着脸皮说:“小丫头,我有四十五了,你应该叫我叔叔。”
  “讨厌!”白衣女子把头扭向一边。
  李霆双手合什,向中年男子谦恭地说:“师傅,弟子今年十九岁,诚心诚意想拜您为师,学习高雅的围棋艺术,我可以大器晚成。” 瞧他的意思,只要中年人稍微点点头,他会立刻跪下去磕头。
  中年男子仍然摇着头说:“我的弟子都是五、六岁就跟我学棋,他们包揽了本市所有围棋比赛的前三名。我门下最优秀的弟子付浩天现在已经是职业棋手了,在国家队集训。”他指了指白衣女子:“你别看雪儿是个女孩子,也曾打进过咱们省业余围棋比赛的前十名。”
  这位名唤雪儿的女子骄傲地说:“师傅是全省知名的围棋优秀教师,师傅挑选的学生,一个个都出类拔萃,没有给师傅丢脸的。师傅才不收脏兮兮的笨小子呢。”
  这番话说得中年男子满面春风,却让李霆大为懊丧,执拗地说:“那么,我可以天天洗澡,就白净了。我甚至还要不顾羞耻地吹吹我那卓越的智商,雪儿听不听?”
  “不听!雪儿也是你叫的?”
  李霆叹了口气,灰头土脸地转身离去。
  他没有再回到接受教育的同学中去。他那张瘦削的黄脸因严肃而显得坚定不移,径直走向S市最大的新华书店。
  李霆决定自学围棋。很久以来他就有这样一种看法:文盲与教授之间的区别,只在于教授脑袋里比文盲多了一堆观念,这些观念又是可以通过读书摄入脑海里的。  从人的本性上看,文盲与教授其实并不存在先天的差异。培根说得好:伟人们之所以看起来伟大,只是因为我们自己在跪着,站起来吧!李霆寻思着,围棋无非是一些他尚未掌握的知识,这些知识既然别人可以掌握,那么他通过不懈的努力,也完全可以获取。人与人生而平等,这话说得多好啊!李霆不信邪,尤其是方才观战拜师所受的羞辱,更加激发了他要成为一名弈坛高手的志气。他在书店购买了十多本围棋书籍,从入门教材、基本棋理乃至中日高手对局谱,应有尽有。他提着这摞“艺术”独自返回学校,开始了他的围棋生涯。
  初秋,新学期伊始。趁着学业尚不紧张,财会学院学生会组织了每年一度的棋牌比赛。围棋项目的报名人数共二十六人,分成A、B两组决出前四名,再进行交叉半决赛。A组的种子选手名叫徐昆,是学院前三届围棋冠军。B组的种子叫夏睿,得过两次亚军。学院里众多的围棋爱好者本以为这届比赛没有悬念,冠亚军之争仍然会在徐、夏之间进行,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最终杀入决赛的却是一位脸庞削瘦、目光如电的少年。
  “李霆?没听说过财会学院还藏着这么一位围棋高手,竟然杀败了夏睿!”徐昆一边寻思着,一边仔细研究了李霆半决赛的棋局,他得出的结论是:此人围棋基本功一点都不扎实,布局阶段吃亏很多,几乎不懂定式。只不过棋局进入中盘战之后,这小子似有神助,突然异常顽强,专门下那些双方谁也看不清楚的变化,不惜两败俱伤,最终令对手胆怯退缩,一步一步地将优势断送出去。徐昆心里有了底,暗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围棋野路子:胡杀乱砍,不讲章法,遇到真正的高手将会一败涂地!
  决赛是在学校小礼堂举行,约有五十多位围棋爱好者前来观战,两届亚军得主夏睿负责挂大盘讲解棋局。在小礼堂后台的一间屋子里,徐昆、李霆相对而坐,猜先的结果是徐昆执黑先行,他将一粒棋子轻敲在棋盘的右上角,冠军争夺战由此拉开了序幕。
  果然不出徐昆所料,这李霆对角上的小目定式应接得非常粗糙,全然不顾布局的方向合理性,序盘几十手棋走完,黑棋优势明显,徐昆几乎要笑出声来了。他轻声问李霆:“你学棋多长时间啦?”
  李霆说:“一年。”
  徐昆嘴角露出一丝哂笑:“你这种棋是跟谁学的?”
  李霆茫然抬头瞟了对手一眼,又埋头沉思。对面这位长脸人是他入道以来首逢的劲敌,现在的局面是黑棋边角实空已遥遥领先,唯有一队孤棋没有活清楚,但是出头畅快,弹性十足,似乎没有被吃掉的可能性。然而若不全歼这队黑棋,白棋只好束手待毙。李霆经过二十多分钟的长考,毅然下决心总攻这块黑棋!他拈起一颗白子镇住黑龙的头,封锁了敌人的逃路。
  徐昆咧嘴一笑:“凶相毕露!”
  这块黑棋就地做活的空间很大,徐昆对此深信不移,嗓子里哼着流行小曲儿,开始在下边摆两眼活棋。这时,外面观战的棋迷们发出了阵阵笑声,原来是讲棋的夏睿告诉大家,经过他的计算,白棋根本杀不掉这块黑棋,除非李霆施展妖术迷惑了对手的心智。据说徐昆好色,容易中美人计,幸亏李霆不是美女。
  就在众人认为黑棋活出,棋局就将结束时,徐昆却果真鬼使神差地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没有老老实实地做眼,而是随手打吃了白棋一下,这是一个制命的错误,李霆对白棋的打吃装看不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好机会,立即下手破眼,几招棋落下,这队黑棋竟然当真被吃得死死的!观战众棋友一片哗然。此时徐昆不再哼哼小曲儿了,他摸出一块手帕揩去脸上沁出的汗珠,呆望着棋盘,这样静默了十几分钟,他向裁判示意认输。
  学棋仅一年的李霆,初次参加围棋比赛就拿了冠军,着实让徐昆感到惊讶。颁奖之后,他邀请李霆出去喝酒,他很想交这个朋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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