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帖

寂寞高手(七十一 疯狂反扑)



    “局部的应法只有外扳和内扳两种,外扳大体上白棋会从二路反扳,黑棋如果下决心吃棋的话应该是在角上把白棋打重了之后再三路挺头,压缩对方的生存空间,但问题是黑棋外边现在很薄,白棋在边上连爬两步黑棋都不能扳下,之后借用角上二二位的先手挡,白棋就可以轻松地在黑空里活出五目棋,一出一入之间实地相差接近三十多目,这是黑棋所没法接受的,以李宽莲的实力很容易就会看到这个图,他应该不会这么走的。
    从二路打断也是一种攻击方法,但白棋立下之后这个局部是腾挪之型,黑棋的角和边不能两全。
    另一种应法是从内扳,如果白棋退让黑棋占到二二要点,当然是棋型凝重,危险重重,但白棋是不可能这么听话,肯定会在星位反扳抵抗,黑棋要是从角上想把白棋打重,白棋就会从下边反打转身,黑棋要是退的话白棋就直接虎头,以后什么时候黑棋打上来白棋都会以打劫应对,这几个棋子弹性很强,黑棋连走两手也未必知得净,而一旦劫败,损失难以想象。所谓初棋无劫,黑棋是打不起的。”田永仁在棋盘上分析道。
    “那是不是说黑棋这里没有好办法吗?”段强对田永仁的分析听得是一知半解,但这并不是他所在意的,他所关心的是问题的结论。
    “可以这么说,最少现在暂时还看不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我对王子明这一手棋选择时机钦佩的原因。”田永仁点头答道。
    当王子明这一手刚刚落在棋盘上时,李宽莲亦是大吃一惊,他的思路还停留在如何应付白棋在右下角如何夹击之上,实在没有想到刚才还可以冷静地以二路扳躲过自已正面挑战的对手现在为什么会忍不住气,孤军深入!行棋节奏如此捉摸不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棋风?
    韩国棋手大多好战,李宽莲更是此中好手,在刚刚的吃惊之后他的第一感就是机会来了:此处是黑棋的势力范围,白子身单势孤,只要挥出自已强大的攻击力,必将一举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然而随着计算的深入,渐渐地李宽莲紧张了起来:白棋这一子的生命力竟然是意外顽强,常识性的攻击无济于事,破釜沉舟式的硬杀却又毫无把握,不管不顾显然又是绝无可能,正所谓进亦忧,退亦忧,李宽莲不由自主地暗自感叹对方选点的刁钻。
    不过和旁边研究室里的诸位不同,那些人可以夸上两句之后便该干什么干什么,李宽莲却没这个运气,他必需要拿出对策来应付眼前的局面。
    前思后想之下,他还是选择了外扳,待对方二路反扳时自已牢牢地在四路接实,他打算放白棋活在角上,自已争得先手转而应在右下角,将战线拉长,以待徐图机会。
    不过再次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王子明把一手即可活角的棋放在一旁不管,抢先以**燕反夹右下黑棋星位。
    “为什么他不把角做活?这里实地出入不是很大吗?”段强不解地问道。
    “李宽莲的实力还是很强的,他看清了动强没有好结果后便忍耐地粘上补强外围,假若白棋马上活角一是必落后手,二是实地虽大却对黑阵没有影响。如此让黑棋腾出手来补强右下角,这样虽然白棋实地占优,但黑棋全盘厚实,也完全可下。现在王子明放着不走让黑棋自已选择怎么去补反而难办:补在角上固然干净,但白棋可以看轻这两子而从中腹去侵消,黑棋多花一手棋之后这个角也就谈不上大了。补在中腹,角上白棋随时可以做活,黑棋心有不甘。因此,王子明抢先占据棋盘其他要点,再视对方的应手再决定如何定型。这是非常高明的战略,一般棋手根本就想象不到。能在业余棋手的比赛中看到这样出色招法也不枉我放弃休息跑来观战了。”华院长舒心地说道。
    “没错,我也有这种感觉。这种快的步调让我想起了全盛时期的吴清源大师,每一招棋都充满了度感。在局部,除了必要的着法以外,并不过分追究,飞快地抢占边上的大场,总是领先对手一步,不停地飞跑,不单单只是度,局部的处理方法也很明快,也可以说,处理方法十分简捷,利索。对手只有跟在他的后面苦苦追寻着他的思路。”田永仁深有感触地说道。
    “哈哈,老田,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嘛。在棋界,以棋才而论敢和吴大师比较的人可是凤毛麟角呢。”陈院长笑道。
    “是啊,吴大师是被称为百年一遇的天才人物,除了七年前的王一飞,还真没有人得到过这种评价呀。”对于这种跨世纪,跨国界的宗师级人物,就连段强这样的伪棋迷也是清清楚楚。
    “唉,可惜啊。如果王一飞不是神秘失踪的话,当今的世界棋坛哪还轮得到日本,韩国那几个小子飞扬跋扈的。”华院长惋惜地说道。
    研究室里的众位如何感叹棋盘边的李宽莲并不清楚,他现在的思维节奏已经被王子明的快步调所带乱,他就感觉自已象是举着千斤重锤的力士在追打着一只四处飞行的蚊子,一锤下去声势固然惊人,但除了带起一阵微风和累得自已膀酸背痛之外便不见有什么成果,而那只蚊子还总是时不时的返回身来叮上一两口,虽然每次都只是轻轻一下,无足轻重,但自已身上的血一点点地失去却是不争的事实。
    已经活动开手脚的王子明主导了棋局的流向,在取得先手之后占据右边大场,黑棋挂入右上角,白棋一间低夹,逼对方进入三三借机封取外势,,然后占据中腹要点,远消黑势,近扩已阵,不用众多高手的分析,就连段强这样的臭棋篓子也看出,白棋占了优势。
    “高大哥,这盘棋赢下来没问题了吧?”孙敏问道,这里只有高杨和李宽莲交过手,回答这个问题他最有资格。
    “白棋占优是肯定的,但韩国棋手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们在劣势情况下的拼命,白棋的阵势这么大,李宽莲肯定是要打进去的,至于能不能确立胜势,大概这一战之后应该就分得出来了。”
    李宽莲很清楚现在所面临的难局:双方的实地大体相当,但黑棋的空大多已经定型,展潜力不大,白棋则是阵型严谨,规模宏大,潜力十足,就算再乐观的看法也知道白棋远远领先了。
    回想从开局到现在,自已好象也没走出什么明显的坏棋,为什么不知不觉中形势就已经大大落后了呢?
    百思不解之下李宽莲放下找寻错误的心思,现在不是反醒的时候,闯过眼前的难关才最重要。
    半个多小时里,李宽莲深深的将头部扎在棋盘之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白空一眨不眨,样子就好象要把棋盘看穿似的,森寒的杀气从身上涌出,慢慢充斥了整个房间,连坐在两米远处做记录的小姑娘都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领。
    当其冲的王子明却是如老僧入定,风雨不惊,淡然的眼神瞄着棋盘,完全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田老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黑棋还不落子?”在研究室里已经绕了三四圈的孙敏问道。
    “白棋的潜力太大了,一般性的侵削已经不够,黑棋只有深深打入,把白棋的空大幅度破掉才行。可现在白棋的阵型很完整,眼见的侵入点并没有,而一旦活着进去,死着出来,那想不交棋都不行。这是胜负的分水岭,不谨慎是不行的。”田永仁答道。
    “听高杨说韩国棋手劣势时的拼命是很可怕的,你觉得王子明盯得住吗?”李宽莲这样的高手在长考半个小时之后的着手必定凶狠无比,虽然对王子明的实力很相信,但担心还是不能避免的。
    “放心吧,说到下棋我虽然远远比不上这里的任何一位,但说道看人,怕是没几个人比得过我。不管棋盘上的形势如何,你只要看一看两人的坐姿就知道更有信心。”段强微笑地安慰道。
    终于,李宽莲出手了,狠狠地一颗黑子拍在了棋盘上,用力之大居然让边上的几颗棋子都晃了几晃,显然,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在这里决一死战,不能成功,便要成仁。
    然而在和王子明的对局中,不是谁想拼命就能拼命的,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到来,白棋只是冷静地守住阵脚,不让黑棋就地安根,然后放对方从中间出头逃出,并没有强行攻击。
    “呀,就这么让黑棋跑了,这好吗?”孙敏担心地说道,黑棋轻松地破去了白棋的成空潜力,自身却没付出什么大的代价,怎么看怎么象是王子明吃了大亏。
    “呵呵,看来你受你师傅的影响很大,总喜欢直来直去,以力抗力,难怪不能接受这样的变化。其实从全局来看,白棋的实地和黑棋相差不大,就算让黑棋把成空潜力破去也无伤大局,而黑棋破完空后自然就走出一块无眼孤棋,白棋只要借着威胁这块孤棋便可以随意压缩对方阵型,一出一入之间必有收益。如此白棋就可以将棋局的主导权牢牢抓在手中,这需要有极好的平衡感和极为精确的形势判断力,显然,这两方面王子明都很出色。”田永仁笑道。
    “可是直接把黑棋吃在里边不就完了,我就不信这个子被吃掉后李宽莲还能心走下去。”棋风的问题可不是一两句话所能改变,孙敏还是觉得一口气吃掉对方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个子吃下来就全无问题了,但为了达到目的白棋就必须封住外边出头,这等于逼黑棋必须深入到白棋的主空去找眼位,如此一来,吃住了固然是万事大吉,但万一要是吃炸了呢?”田永仁反问道。
    “可这里是白棋的势力范围,吃住的可能性很大呀?”孙敏还是坚持道。
    “可同样也存在着让黑棋活出的可能啊。韩国棋手在棋子相互纠缠时的处理能力是非常强的,对于破空,做活更是他们的强项,李宽莲肯定就盼着白棋来硬吃,否则的话他也没必要想那么长时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占优势的是白棋,王子明没必要冒这个险。”田永仁说道。
    “可这样还是挺可惜的。”虽然知道田永仁说的更有道理,但孙敏还是小声地说道。
    “呵呵。”宽容地一笑,田永仁重又去观注起棋局。
    棋盘上的进程果然如田永仁所预计,白棋不即不离地远远瞄着中腹黑棋,东边吊吊,西边削削,受孤棋所累,李宽莲不敢强硬反击,只得默默忍受。一番搜刮之后,王子明转而收起了大官子,静下心来一计算,白棋盘面居然反三目。
    “白棋要赢了,而且是大胜!”对局研究室里有不少的人已经开始击掌相庆了。
    “哈哈,这下子看那些韩国的人头还抬那么高不。”有人故意指着隔壁韩国棋手研究室笑道,显然是对刚才那十多个人趾高气扬的样子耿耿于怀。
    “抬头?也得敢,出门的时候门口可是二十多级的台阶,抬着头他们就不怕摔得满地找牙?”立刻就有人接口道。
    “有什么可怕的,前边不远就是口腔医院,掉颗牙补回去不就结了。”一番对话让研究室里响起了哄堂笑声。
    “华老,是不是胜局已定?”老成持重的段强也心急地问道。
    “嗯,不出大的意外应该是大局已定,现在已经进到大官子阶级,双方相差接近九目,这么大的差距以双方的水平而言很难翻盘。不过韩国棋手的特点就是越到终盘越危险,不下到最后一手棋便不能放松警惕的。”华院长稳重地说道。
    “对,韩国棋手在劣势情况下大都会置自已的弱点于不顾,强抢实地,然后就等着看对方能不能抓住自已的弱点。抓住了,无非就是输得难看一点,没抓住,那就算捡到了,在中日韩三国高手的棋战中,韩国高手的很多胜局往往就是靠着在官子阶段不顾死活的无理强行得来的。虽然这种为求胜利不择手段的方法被中日高手所不屑,但实战中却是威力极大,稍不留意便会中招。”田永仁补充道。
    “是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陈院长也是打趣道。

TOP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5 22:26 编辑

寂寞高手(七十 变招)



    自从王子明走进对局室之后,李宽莲就感到了有些不安,随着比赛的临近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他是有着近两年职业经验的棋手,虽然那时实力有限,和一流职业棋士的对局少之又少,但对于那种高手身上无形的气势还是有所了解的,而且他也知道,在自已身上也不是没有这种气势;以往在同水平一般的棋手比赛时,只凭这种气势就能让对手未战先怯,
    难以发挥全部实力,成为自已攻城拔寨的利器。
    眼前这位和自已年龄大体相当的棋手显然丝毫没有受到自已刻意加强的战意影响,平淡地表情就象只是来到了一间普通的图书馆,目的只是为了坐下来看看一本通俗小说那样自然。
    通常只有两种人会有这种表现,一种是无知无谓,神经大条的粗人,另一种则是反朴归真,早已看淡了胜负荣辱的百战高手。
    能被中国的业余冠军所敬重的棋手当然不可能是无知无谓的粗人,所以他只能是久经战阵的高手。
    好在他李宽莲也同样是实战经验多的不能再多的高手,这种对手也碰到过不少,所以信心依然是满满。
    然而当猜子完毕双方重新坐稳准备等待开局的时候,对方的气势变了,沉静虽然依旧,但压力感却突然从他的身上侵袭而出,强烈的好象要将自已全体包围。
    他真的是业余棋手吗?李宽莲心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李宽莲的想法王子明并没有去猜测,他正在调整着自已的呼吸和心跳,以尽快进入到比赛状态,至于对方所感受到的那些压力那只是自然而然地产生,王子明从来就没想过要用气势去影响别人,因为他不需要。
    狮子搏兔,必尽全力,只要站在争夺胜负的舞台上,王子明的心中便只有棋盘和棋子,他从不会因为对手实力强横便心生怯意,也不会因对手实力不如便疏忽大意。
    今天也是如此,说实话,如果可以,王子明并不想参加这样的比赛,事实上,他不想参加任何比赛,但既然国家的荣誉和棋手的尊严,以及众多棋迷的期盼使自已不得不站到了这个位置,那就应当如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所言,“你要战,我便战”。
    “比赛时间已到,请黑方开局。”裁判长的高声宣布打破了屋内沉闷气氛,同时也把有些走神的李宽莲拉回了棋盘前。
    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了半分钟时间平静心序,李宽莲从棋盒中摸出一颗黑子,在门口摄像记者的闪闪灯光中,重重地拍在了右下星位上。
    “啊!有没有搞错!”研究室里的众多高手哗然了。
    “这个韩国人也太过分了!”林靖宇不顾周围那么多人大声叫道。
    “太没礼貌了,还有没有点棋手的风度!”脾气一向很好的纪长风也摇头说道。
    “哼,我要是懂得韩国话等会非得好好问问他,倒底下没下过棋!”李紫芸更是气愤满腔。
    当然,也不是在研究室里的人都明白,为什么李宽莲普普通通的一招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小声询问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陈,黑棋下在星位不是很平常的开局吗?为什么大家那么大反应?”段强向陈院长问道。
    “你不是棋手可能不知道,第一手棋下在星位,小目,高目,目外等等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所占的角。”陈院长低声答道。
    “围棋上每个角不都是一样的吗?”段强还不明白。
    “的确,开局无论占哪个角都不会影响到布局的,但在棋界有个惯例,就是在正式比赛中黑棋的第一手,只要是占角,就要占右上角,以表视对对手的尊重。虽然这并不是强制的规定,但棋手都会遵从这个棋盘之上的礼节。李宽莲是做过职业棋手的,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陈院长耐心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呢?”段强又有了新的疑问,他只是个业余爱好者,虽然喜欢下棋,但却没有过深入研究,现在的这些话可是让他大开了眼界。
    “哦,在中国古代因为采用的是座子制,一开局四个角已被占住,所以不存在先占哪个角的问题。后来围棋传到了日本,日本人做出了重大改革,也就是废除了座子制,从那以后最常见的占角方式就是小目,高目,目外等等,其中以小目最为常见。那个时代并没有新闻棋战,除了御城棋外几乎就没有固定的正式比赛,而且棋手之间的等级观念也远比现在严格。下手和上手对局必须遵从一定的礼节。黑棋起手占右上角小目,执白者就可以很舒服地摆出下一手,这便是作为下手方对上手方的尊敬。最早的时候是连黑棋的占角方向也有规定的,就是一定要占右上四三位,如此从白方的视觉来看,夹击之类的应招便是正面的。后来随着布局类型的丰富,对这一点的要求也就没有了,但做为对棋手的尊敬,第一招占右上角还是流传了下来,并为广大棋手所认可。”
    “真是长了见识了。可既然如此李宽莲这么做是什么目的呢?说倒底这只是个礼节,围棋盘是对称的,换个角对下棋结果也没有意义呀。”段强点点头问道。
    “呵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意图是想以这种无礼的做法刺激对方,让王子明因忿怒失去平常心,从而走出有失水准的招法。”田永仁在旁边接口道。
    “这个我能够理解,可是以韩国业余围棋第一人的身份做出这样的事他不觉得丢脸吗?”
    “韩国人的性格就是结果第一,只要最后能赢,中间的过程他们是不会在意的。况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可能是感到了来自王子明的压力,使得他觉得只靠棋盘上的争斗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要使出心理战。”田永仁说道。
    “那王子明会不会上当呢?”这不仅是段强的担心,也是研究室内绝大多数人的担心。
    “不用怕,你们没注意吗?当李宽莲落下那颗子的时候,他的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一直站在几位高手旁边准备取点经回去好写报道的孙敏自信地说道。
    “呵呵,年轻就是好啊,连看棋的重点都不一样。”华子良颇有深意地一笑。
    李宽莲的挑衅之举对已经进入对局状态的王子明并无影响,在心若止水的他面前,那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把戏而已,与其说是可气,倒不如说是可笑。棋盘上问题的解决归根到底靠的是棋手实力,小花招用多了只能使棋手的棋艺境界停留在低级阶段,好耍心机,急功好利的人是永远成不了绝顶高手的。
    静坐一分钟之后,王子明轻轻将一颗白子放在了左上对角星位,并不是因为不清楚下在哪里好,而是为了调节好行棋节奏。三个小时的时间,对于业余比赛而言是相当之长,就好象是马拉松比赛,开局就冲在第一位的选手和跑过终点线的第一位未必就是同一个人,所以保持住良好的节奏比急急忙忙逼迫对方更重要。
    没用十秒钟,李宽莲便占了左下小目,看得出来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布局,出手异常坚决。
    “该不会想走成变相中国流吧?”高杨自言自语道。
    “看样子应该是。而且我有预感,他很可能会用你对付他的招法反过来用在子明身上。”纪长风点头说道。
    “‘以彼之矛,陷彼之盾,’这个家伙还真够狡猾的。”李紫芸不屑地说道,她对这个韩国人是半点好感也没有。
    “呵呵,这也很好理解,这一手棋的确很难对付,他上次吃了大亏,这几天应该好好研究过了,韩国棋手接受新招法的能力很强,大概现在已经有了心得吧。”经过几天的调整,高杨的心态早已平复,今天坐在这里也可以开口笑笑了。
    棋局的进程果如纪长风所言一样,很快就到了白棋分投的一手。
    用去了十分钟,李宽莲终于走出了肩冲一招。从高杨那里已经知道这招棋是眼前这个人所发明的,经过了几天的研究,他自信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一局部的变化,如果能够用对手得意的招法将对手击败,那么在以后几局中的比赛自已在心理上必占上风。
    三路爬,这是必然的一手。
    李宽莲扳头,这是黑棋最强烈的招法,上一次高杨走这一手之后自已用切断来挑战,结果让高杨一打一爬之后便陷入了苦战。局后经过研究,发现直接切断是错误的,白棋应该四路拐头,等黑棋接实之后再拆三挂角,这样也是一盘棋,不过以后黑棋从五路连扳,就可以在左边形成宽广的势力,黑棋占优是肯定的。
    他当然不会指望对手会重蹈覆辙去走断,对方既然是这一手棋的创始者,断之后的变化必然有所了解,上当是不可能的。不过只要对方按着自已的预想图让自已稳稳占到上风就可以了。
    “老田,你看白棋该怎么应好呢?”陈院长向田永仁问道,这一手棋以前没有人走过,对职业棋手也是个新课题。
    “直感上断不会有好结果,可能还是拐头吧。先在边上站稳了再想办法。”凭着多年养成的棋感田永仁说道。
    “这样黑棋左边的阵势不会太大了点吗?”陈院长摆出黑棋连扳的变化说道。
    “大是大了点,但总还可以继续下去。黑棋肩冲这手棋的确很有意思,听说就是王子明最先发明的,他应该对这个结果有准备。”田永仁点头说道,黑棋的形势是很大,但棋局刚刚开始,空着的地方还很多,这点差距还不足以决定胜负。
    这边几位职业高手在讨论,那边的业余高手们也同样在讨论棋局。
    “高大哥,这里白棋是不是只有拐头?”李紫茵问道。
    “应该是吧,这里被压住就不成棋了,虽然让黑棋巩固了左下角,但也是没办法的事。”高杨对这里有过深入研究,很清楚之后会出现什么局面。
    “这样是黑棋占优对不对?”在众人中走来串去到处搜集资料的孙敏插口问道。
    “是的。如果这样走是黑棋占优,不过王大哥说过,白棋到这个局面时还没有走出过不符棋理的棋,没有理由落后,所以我猜王大哥一定早有准备。”李紫芸自信地说道。
    “那你猜他会怎么走呢?”纪长风也想不出好的应招,转而问向和王子明最为熟悉的人。
    “切,我要猜得到还会坐在这里看那个李宽莲张狂吗!”李紫芸理所当然地说道。小姑娘赌气似的表现换来的是几个人轻松的笑声。的确,他们不相信王子明会对此束手无策。
    二路下扳,这就是解开众人疑问的答案。
    “这么早就走在二路,是好棋吗?”段强迟疑地问道。
    “好不好现在还不好下结论,不过白棋的冷静的确让人佩服,至少我就做不到这点。”田永仁由衷地赞叹道。
    在布局阶段四路是取势线,三路是取地线,三路和四路交换通常是两分,但二路和三路交换一般是认为吃亏的,现在开局刚刚进行了不到十二手,白棋就要做下与上的交换,如果是一般业余爱好者这么下一定会被斥之为恶手,俗手,王子明这样的高手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但他依然选择了这个变化,光这种不拘泥于传统理论的胆识已经够让人钦佩了,而这种感受,是水平越高的棋手体会越深的。
    白棋这一招不仅出乎观战室众高手的意料之外,同样,坐在他面前的李宽莲也是大吃一惊。本已为对这一局部的变化了解的清清楚楚,但王子明这轻轻一手便使自已几天的研究成果化为乌有,一切又得从新开始。
    抬头看了看对手,依旧是那一副风吹不摇,雨打不动的样子,紧紧盯着棋盘的双眼看不出半点内心的波澜。
    这个人真的是业余棋手吗?李宽莲的这个念头不自觉的又冒了起来。
    用力摇了摇头,李宽莲将这个近乎荒唐的念头从脑海中赶了出去: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就是有着自已不是对方敌手的潜意识,如果让这种想法持续下去,必将影响到自已水平的正常发挥。
    重新将目光放回到棋盘,李宽莲开始了仔细的计算。
    局部黑棋的应法只有两种,一种是从四路压住,另一种则是三路顺势退。
    四路的压很诱人,有此一手中腹黑棋很厚,配合下边的变相中国流很有气势。
    不过假如白棋从三路翻打上来,然后任由黑棋压在三路,虽然黑棋很厚,但白棋先手在握,从左上四路一间高夹缓缓进入黑棋势力圈,如此,双方势均力敌,自已难说占优。
    如果是一般的棋局,李宽莲可能想也不想就这么走下去了,终究是两分的变化,黑棋并没有吃亏,完全可以接受。
    但就这一盘,李宽莲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这个两分变化的,原因就在于是自已用对方发明的招术向对方挑战的,不能占到便宜就是失败,于情于理,于气势上这都是不行的。
    既然压不行,那么只有另辟蹊径了。苦思半晌,李宽莲最终还是选择了退。
    得此一扳之利,白棋四路拐头,在和黑棋长头交换过后拆三挂右下角,而黑棋则在右下脱先直接在左边中间五路单关跳起,左下一带的阵势极为惊人。
    “这个变化是两分吗?”孙敏向纪长风问道。
    “不好说,白棋避过了对方的急攻,但左下角的实地实在是太大了些,我觉得白棋有些困难。”纪长风面色有些阴沉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呢!”孙敏焦急地说道,她不敢相信王子明会这么早就落在下风。
    “是呀,我也不想呀,但事实就是如此。”纪长风无奈地说道。
    “不,我不信。王大哥一定是有办法的。”李紫芸依然对王子明充满信心。
    在观战室中的一片悲观议论声中,王子明亮招了。
    左下角三三托向黑棋小目,王子明的白子与香榧木棋墩碰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声音在特别对局室中响起。
    “这种地方也敢进来?!”众人再一次哗然,只不过这一次有的只是惊叹。
    韩国棋手最擅长的就是局部攻杀,现在白棋孤怜怜的一个子摆在左下角,周围半点接应都没有正是他们所最喜好的局面,王子明如此早地就打进去,是不是已经感到局势不妙从而放出了胜负手?
    “老田,你怎么看?”华院长问道。
    “这个王子明对棋型的敏感实在让人惊叹,这一手托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估计在下扳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手,否则的话他就会多爬一步,要不以后很难说就爬得到。这让我想起了他在晚报杯上和林靖宇的那盘棋,同样是在对方重围之下轻松腾挪,同样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招法。”田永仁回忆着说道。
    “田老师,为什么你说这一手时机太好了,还有,为什么说他之前不多爬一手是为了这招?”段强问道,对这些深层次的问题他是听不明白的。
    “呵呵,说太深了你也很难理解,不过这是很体现棋手实力的一招,说它时机好是因为现在这块黑棋虽大但内部却空虚,硬吃很难奏效,一旦让白棋顺利活出那基本空就全没了。早一些在黑棋没有跳补之前,黑棋还可以从角上扳,把白棋轰出去搜根缓攻,但现在黑棋多了这一跳,白棋便可以损点就地做活,黑棋那手棋成了楼上盖房,效率大降,高手是不能忍受的;晚了,黑棋再加补一手后再打入肯定是硬吃,白棋凶多吉少。之所以说那步爬为什么不走的原因就是有了和黑退的交换后黑棋内部会厚了很多,角上的变化也会随之受到影响。”田永仁耐心地解释道。
    “是吗?太好了。那黑棋还有什么好办法吗?”段强一听此言立刻眉开眼笑。

TOP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5 22:18 编辑

寂寞高手(六十九 大战开始)



    韩国代表团一行十二人一位不落地全都乘车来到,显然,韩国方面对这场比赛的重视程度也是异乎寻常,本来按原定计划代表团应该在对抗赛结束后的第二天就已经回国,但当李宽莲的挑战成为事实时,几乎所有的人在第一时间就决定哪怕是自费也要留下来为自已的棋手献计献策,就算什么都做不到,哪怕只能摇旗呐喊,鼓气加油也是好的。

    在这里不得不佩服韩国人的民族团结性,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赞同李宽莲的这种激烈做法,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就要调转枪口,一致对外。作为挑起争端的一方,无疑韩国人所担负的压力更大,一旦失败,象螳臂当车,夜郎自大,蚍蜉撼树之类的说法肯定会扑天盖地的打来,到时候不光中国人,现在置身事外,但暗地里一直和韩国争夺世界围棋霸主地位的日本人也一定会以此为由,大造声势,努力贬低韩国围棋的水平,虽然未必能动摇经营多年的格局,但世界围棋第一强国的地位肯定会受到不明真相的其他小国的置疑。

    当然,挑战同样也是机遇,如果此次能顺利拿下此阵,那就表示韩国业余棋手的最高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中国,这不仅大长了韩国棋手的士气,更有敲山震虎的作用,让日本棋院的顽固分子明白大韩民国的强大。

    并不是只有中国人爱国,世界上每一个国家的人民都同样会热爱自已的祖国,仅仅在韩国代表团表完态之后的当天就有韩资企业找上门来,表示要全部负担所有韩国代表团因留下观战的所有开支,并且马上调来一部高档旅游车做为全团出行代步工具。

    有了国民的支持,有了同伴的鼓励,第一个走下客车的李宽莲面对着耀眼的闪光灯更是斗志昂扬,战意冲天。

    “宽莲君,我是《汉城日报》的记者,请问您对这次比赛的前景有什么预测?”一个韩国记者努力探着身子将话筒伸到李宽莲面前。

    听到国人的语言,李宽莲停下了脚步,中国有句老话:久旱逢干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

    战胜对手得到的荣誉将不下于金榜提名,能在这之前对着来自家乡的记者抒发一下自已的心胸,这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这次的对手是能令中国业余冠军折服的高手,想必有着相当的实力,不会轻易屈服,比赛也许会很艰苦,但我深信,棋手的世界是实力的世界,我清楚自已的力量,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我。”

    这番话是用韩语说的,同行的韩国人群中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围观的中国人中懂得韩语的并不多,很多人连问好再见都不懂,更何况是这样的句子?仅有的几个听得懂的人立刻皱起了眉头,这不是别摆着说他的水平远远高于对方吗?

    “这个韩国人果然很嚣张,说话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已留。”陈院长低声对着站在旁边的段强说道。差不多上点年纪的棋手都会学点日语,韩语,以便以直接阅读这两国的资料,虽然用来对话交谈可能有些费力,但只是听听还是可以的。

    “哼,让他吹,他现在吹得越响越好,输的时候看怎么圆场。”段强面色不动地说道。

    “对,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田永仁也低声说道。

    远处三人的低声交谈自然传不到李宽莲的耳中,恐怕就是听到了也会不以为然,一是语言不通,二是心气正盛的他怎么可能会在意这种不疼不痒的语句。

    “李先生,您有没有想到过失败的可能?”这是一位年轻的中国女记者。

    “对不起,这位小姐,我想您可能对我的实力不太了解,也有可能是非常相信你们的棋手,客观地说,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但其概率应该和太阳从西边升起差不太多。”随行的翻译在和李宽莲嘀咕了半天之后微笑着说道。

    “等比赛完了之后,我会专门写一篇稿子送给你,名字就叫《西边升起的太阳》!”收回话筒,孙敏在心中对自已说道。

    与此同时,坐在管平的大奔车上,王子明和李家姐妹正堵在去北京棋院的路上。

    “管大哥,瞧你找的这条路!还有半个小时比赛就要开始了,再不赶快就要迟到了。”李紫芸不满地拍打着椅背叫道。

    “这也不能全怪我吧?我已经提前半个多小时出发了,可谁能想到前面有人追尾。”管平也是委屈满腹:自动请缨把接送王子明的任务接了过来,如果第一天就出了问题,那陈院长还不得把自已给吃喽!

    “就怪你,就怪你!要是你刚才从三环绕过去不就没事了,还一个劲说这条路近,这下好了吧,二十多分钟才走了不到五十米,要是照我说的,这个时间打个来回都够了。”小姑娘不依不饶地说道

    “好啦,小妹,你也就别埋怨管大哥,他也不想的。”李紫茵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管平耐下心来劝慰着妹妹。

    “我说王大哥,你就一点也不急吗?这可是送你去比赛的,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看到一脸愧疚的管平,李紫芸也不好多说,又把矛头转向了闭目养神的王子明。

    “说话就可以让车不堵了吗?”王子明眼睛也不睁开,平静地说道。

    “哼,真没见过你这么好脾气的!”恨恨地一哼,一句话噎得小姑娘什么也说不出来。真所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一时间车内一阵安静,除了李紫芸无聊地拍打车座外便没有别的声音。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阵彩铃声打破了暂时的安宁。

    “真是的,什么品味,居然选这么老的曲子。”以为是从管平那里传来的声音,本就心存不满的李紫芸借机挖苦道。

    “没办法呀,曲者高和者寡嘛。”示意管平把车锁打开,王子明钻出车门。

    偷偷向姐姐一吐舌头,李紫芸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很少见到王子明打电话,以至于忘记了他还有手机,这下子可又让人看到笑话了。

    打过电话来的是彭定远,他此时就在北京棋院里,看到时间差不多而王子明还没到有些着急了。

    “喂,你现在在哪里呀,怎么还没到?”

    “在白石桥,正在堵车,看样子还得再等一会。”

    “怎么搞的,比赛时间可就快到啦!”一听还有很远的距离,彭定远着起了急。

    “不用担心,我不到比赛是不会开始的。”王子明微笑着安慰着对方。

    “真是废话。没别的办法了吗?”知道王子明是在开玩笑,彭定远追问道。

    “前后都是车,现在只有等着。估计再有个十来分钟也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路上开快点应该晚不了。”彭定远算了算时间放心地说道。

    “他们是不是都已经到了?”王子明问起了那边的情况。

    “都已经进休息室了。看来对这场比赛他们比你要重视多了。”

    “这是当然,自已找的事自已当然要上心了。”王子明淡然地说道。

    “呵呵,那倒也是。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会答应这场比赛,而且居然还是要十番升降棋,这不是诚心欺负人家吗?”定下心来,彭定远也有心聊起了天。

    “没办法,挑战书是通过《围棋天地》正正式式转交过来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我的名子,你认为我应该对他说:‘一边去,想和我挑战,先拿个世界冠军再来。’吗?”王子明反问道。

    “那是当然不行了。不过你为什么要选择十番升降赛呢?自从上个世纪吴清源的十个十番棋之后就再没有类似的比赛了。”

    “很简单,第一,以我的实力让他一先并不委屈他。第二,他说能让中国最强的业余棋手一先,就现在的身份而言,我也是业余棋手的一员,如果我没有参赛,这自然是无所谓,但即然我参赛了,他就应该为他的话负责。”王子明说道。

    “哈哈,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笑话。”彭定远突然笑了起来。

    “哦,什么笑话?说来听听。”王子明问道。

    “有一个人很喜欢养狗,其中的一条大狗经常爱和别的狗打架而且从来没有输过。一天他带着这条狗去遛弯的时候,碰到一个老头也牵着着一条毛光秃秃的大狗在遛弯,他的狗立刻跃跃欲试地想要去打架。他一看就和老头商量想让两条狗打一架,输了的要给对方一大笔钱。老头很痛快地答应了。没想到两条狗刚一交手没两三下,老头的狗就把他的狗咬死了。他一边心疼地给着钱一边问老头这倒底是什么品种的狗,为什么这么厉害,结果老头答道‘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不过在剃毛之前,大家都叫它狮子。’”

    “哈哈,虽然你的话里有讽刺我是狗的意思,不过这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笑话。”王子明微笑着说道。

    “王大哥,快上车,路不堵啦。”回头看去,李紫芸正挥着手大声叫着。

    预定比赛时间前的四分钟,一行四人终于赶到了目的地,远远的就看到一大堆人堵在大门口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

    管平缓缓地将车停稳,王子明推开门走出,等候半天的人们立刻就拥了上来,闪光灯闪成一片,伸过来的话筒有如茂密的树丛。

    淡淡微笑着向迎接的众人点头致意,王子明对眼前的景象是再熟悉不过了。七八年以前类似这样的情景几乎过不了两天就会发生一次,想不到七八年之后的今天,自已又会以另一种身份体验到同样的感觉。往事如云,旧景似水,寞然回首,恍然隔世。

    “王先生,请问面对韩国第一高手,您觉得能下到第几盘?”还是那个韩国人抢着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只不过这次用的是生硬的中国话。

    停下脚步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对方,王子明开口说道:“第一,韩国的第一高手今天并不在这里。第二,能下到第几盘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的是我想下到第几盘。”流利的韩语让这个《汉城日报》的记者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比自已还熟悉自已的母语,以至于一时间对王子明话中的锋芒反应过来。

    现场听不懂韩语的人占大多数,立刻有人大声要求着让王子明用中文重新回答一遍,但王子明只是微笑着摇头继续在人群中前进,棋手不是歌星,让观众热血***不是他的责任更不是他的喜好。

    “王先生,请问是什么样的愿因使您改变主意决定用十番棋这样激烈方式应对韩国棋手的挑战?”大大方方地拦在路中央,孙敏顽皮地伸出手中的话筒发问。

    “第一,我的主意从来没有改变过。第二,对于双方实力的认定,没有别的比赛比十番棋战更让人信服。”别的人的提问或许可以不答,这个小姑娘却是不能不理,否则三女统一战线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

    “那么请问王先生,您认为比赛的最后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呢?”孙敏再接再厉地问道。

    “嗯,这么说吧,凡是比赛就必定会有结果,或成功,或失败,有人开心,有人失忘,但不管结果如何,明天的太阳一样还是会升起的。”意味深长地一笑,王子明从孙敏身边绕过。

    “什么嘛,这个时候还玩神秘。”收回话筒,小姑娘不满地暗暗说道。

    “敏敏姐,你也来呀!”李紫芸后面摆了一下肩膀高兴地说道。

    “当然了。就算不为工作只为了陪你们我也得来呀。”孙敏同样拍回去叫道。

    “假吧你就。”亲热地挽起对方的胳膊,三个小姑娘并肩向大门里走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简单的介绍之后,王子明在棋院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了特别对局室,这里通常只有新闻棋战的番棋决战才会使用,平时不要说业余棋手,就是实力差些的职业棋手也进不去。不过因这次的比赛意义非比寻常,不仅以往经常同棋院合作的新闻媒体,就连跑娱乐信息的也有几家过来凑热闹,所以为了表视棋院的重视,经几位领导研究才觉定破格启用,说起来李宽莲还沾了个光呢。

    “老华,你感觉怎么样?”陈院长捅了捅华子良问道。

    “别的不好说,但在这种事关重在的比赛面前,在数十名记者和几百名棋迷面前还能保持着从容不迫,谈笑风生,光冲这份镇静,这个王子明就绝非等闲之辈。只不过可能离的比较远,你说的那份压迫感我还没有感觉到。”华子良答道。

    “呵呵,你又不是李宽莲,没事人家压迫你干什么?走吧,该到研究室去了。”陈院长笑道。一流棋手在面临重大比赛时大多会散发出一种气势,有的人强,有的人弱,强与弱是和棋手的气质,性格,对棋局的重视程度等等有关,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很容易就会被周围的人所感觉。但也有一种棋手,可以轻松控制这种气势的散发,不知道是不是棋艺境界达到一定程度时就会这样,但陈院长年轻那会所遇到拥有这种能力的棋手都曾经让他吃过大大的苦头。

    站在对局室的门口,王子明环顾了一下房间:上次来到这里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的的事了,可能有八年,也有可能有十年,总之是很久久以前吧,地板还是原来的淡黄色,墙也还是原来的雪白,但头顶的吊灯已经由原来的三盏变成了五盏,摄像头也由原来大得象烟囱似的大盒子换成烟盒大小的黑色玻璃罩,记忆中的棋桌已经被三十公分高的香榧木棋墩所替代,棋墩两旁不知道坐过多少次的藤椅不知踪迹何处,换成的是更为豪华气派的真皮沙发。

    能被时间所改变的东西的确是太多了!王子明感叹道。

    “王先生,请就座。”已经在裁判桌后站起的工作人员高声提醒道。

    轻轻和坐在对面的对手点头打个招呼,王子明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是基本的礼节,哪怕等会就要以命相搏,但棋手应有的风度也是要保持的。

    很快,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了十二点五十五,裁判重新站起开始讲话。

    “为促进中韩两国业余围棋交流及水平的提高,由鹏龙科工贸集团公司赞助,北京棋院承办‘鹏龙杯’中韩业余棋手十番升降棋战,比赛采取净胜四局升降制,既第一局双方分先,在之后的比赛中一旦一方所胜局数超过对方四局,例如四比零,五比一,六比二,七比三,则落后一方被降格让先,棋战既告结束。如十局之内双方局差不超过四局,则视为平局。为体现公平原则,第一局双方猜先,第二局交换先后手,如此交替,直至比赛结束或局差超过四局。每盘棋所采取规则均按执黑棋者国家所用规则。比赛用时为每方两小时,用时结束保留三十秒读秒,超时判负。比赛时间定为每日下午一时开始,迟到者时间从比赛用时中扣除,超过半小时都视为弃权,当场比赛判负。双方棋手有无异议?”讲解完比赛规则裁判用目光向棋墩旁的两人询问。

    王子明轻轻摇了下头,表示没有。

    李宽莲在旁边的翻译官的轻声翻译后摇头示意。

    “好,双方棋手均无异议,比赛正常进行。请双方猜先。”

    按照棋界常规,由上手一方抓子,对方猜先。因李宽莲是韩国业余比赛冠军,所以他在棋盒里抓起一把棋子,手心向下按在棋盘上。王子明则轻轻从棋盒中摸出一粒白子放在棋盘上,表示猜单。

    张开手心,李宽莲把下面的棋子两两一对排成一排。

    “棋子为双数,李宽莲执黑先行。”裁判宣布道。

    因猜先结果和双方现在的位置一样,所以两人不必再去交换坐位,只是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回棋盒,然后便静静地坐好,等待着时间的到来。

    一时间,淡淡的战意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

TOP

寂寞高手(六十八 众人的担心)



    碰了软钉子的孙敏回到编辑部,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头生闷气,对面的程晓鹏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很是奇怪,记者在外出采访时碰到不顺心的事很常见,但大多数也就是当时气忿一下,之后便会一边在心里骂着对方,一边把任务完成,了不起回到编辑部大骂一通,写两篇文章发泄报复一下就行了,要是碰到点事就气成这个样子,那做这一行的人还不早都进精神病院去啦。

    “小孙,什么事把你气成这个样子?说出来听听呀?”程晓鹏关心地问道。

    “程老师,您以前不是说过下棋的人如果没有气性是不可能达到很高水平的,这话对不对?”孙敏抬头问道。

    “是呀,这话当然没错了。你想想,所谓棋如其人,要是一个人一点脾气没有,你能想象他在棋盘上面对对手的压迫时会有什么反应吗?”程晓鹏很是奇怪小姑娘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那你说王子明的水平算不算很高的?”孙敏继续问道。

    “他呀,当然是很高了,能完胜宋雪,林靖宇,刘浩,罗文,让高杨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物当然是顶级高手了。”程晓鹏答道,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

    “可他为什么听到了李宽莲说出那样贬低中国围棋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孙敏气愤地说道。

    “是嘛?会有这样的事?”韩国业余第一高手的发言早就已经在围棋圈传遍了,程晓鹏听到时的第一感觉就是恨不得马上找到韩国棋手下榻处教训一下那个嚣张的韩国人,不过后来冷静下来一想,以自已的实力在国内也只能排在二流,对方可是连本次晚报杯赛冠军都赢了的人,自已冒冒然闯过去,不说人家搭不搭理,送自已碗闭门羹吃,就算如愿和对方下起棋来,大概人家最多只把自已当盘菜吧?棋手的世界是实力为王,没有足够的能力便没资格大声说话。

    “当然是啦,他还说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要头疼就让棋院的那些领导头疼去好了,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你说这气不气人?”孙敏依然是愤愤不平。

    “他真的说出这种话?”程晓鹏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他曾经就此事和北京棋界的很多朋友谈过,几乎每一位都是气愤满腔,怒斥李宽莲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实力强的都想去挑战韩国人,实力弱的也表示希望国内的业余高手赶快站起来,打击一下这韩国小子的嚣张气焰。王子明是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也是李宽莲指定想要挑战的对象,他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这是我亲耳听到的,半个字都没有错!”孙敏是越说气越大。

    “太让人吃惊了,要不是你说的打死我也不能相信。只是我说小孙,话说回来,这也是他的个人权利,他不想担起维护中国围棋荣誉的责任别人也不能勉强,你没必要为这样的人生那么大的气。”到底是已近不惑之年的长者,思考问题的方式成熟得多。

    是呀,他不肯担责任我为什么要生气?他只是长得有些象王一飞,又不是真的王一飞,有什么道理要求他象王一飞那样为国争光?难道孙敏不敢想下去了。

    “嗯,看来这个王子明可能是和棋院的高层领导有什么矛盾,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程晓鹏自言自语地说道,多年的记者生涯让他的嗅觉异常灵敏,马上从孙敏的只言片语中发现出了一丝疑问。

    “这怎么可能。据他说他一直是以翻译为业,上了大学之后就没踏入过棋界,怎么可能和棋界的领导认识,更何况发生矛盾呢?”孙敏现在也冷静下来,仔细地分析着。

    “话是这么讲,不过通常一个人就算是找借口也会习惯性地找他比较熟悉的,从你上次拿来来的采访录音来看,王子明是一个很有修养的谦谦君子,不会随便挖苦别人,如果他不认识棋院的领导,也没有相当的矛盾,那怎么解释他说这话的动机呢?”程晓鹏也在思索。

    “照您这么说,他在介绍自已时是跳过了些什么吧。”一经提醒,孙敏有也了些怀疑。

    “对,很有可能这样!”用力的一挥手,程晓鹏自信地说道。

    “等忙过这阵子之后我就调查一下他,看看能不能挖出点新闻来。”孙敏说道。

    “呵呵,小孙呀,咱们是围棋记者,不是狗仔队,他既然不愿意说出他的过去,想必是有什么**。虽然把事情的真象揭是给大众是我们的责任,但因此伤害到对方就有违职业道德了。偶尔你从侧面了解一下是好的,但如果为此专门付出时间就不对了。”程晓鹏提醒道。

    “嗯,好的,我明白了,我会注意分寸的。可是程老师,王子明他不接受李宽莲的挑战那总编交给我的任务怎么办呀?”孙敏想是想开了,但问题还没有解决呢。

    “放心吧你,王子明不出面自然会有别的人出面,况且就如他所说的一样,真正该伤脑筋的是棋院的那些主管领导。老总给你的工作是报道事态经过,而不是组织比赛,至于王子明的事,你已经尽力了,没有人会怪你的。”程晓鹏安慰道。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的,总感觉他并不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可有什么不对又说不出来。”孙敏有些迷茫地说道。

    “你把和他的对话说一遍,让我帮你想一想。”程晓鹏说道,他相信以他的生活阅历一定能听出些孙敏没听出的事情来。

    小姑娘的记忆力很好,虽然没有录音笔的帮助,但仍然很快把一个小时前的对话完整地讲述了一遍。

    “呵呵,我说小孙你这气生的可能有些不值呀。”听完了孙敏的复述后程晓鹏笑了起来。

    “为什么?”孙敏不解地问道。

    “如果你没有漏掉点什么,那王子明的确没表示要和李宽莲对局的意思,要你没有注意到吗,从头到尾他同样也没有一句说不会和李宽莲下棋的话呀。”程晓鹏忍住笑意说道。

    “啊,这么说我又让他给耍了!?”真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程晓鹏的一席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就如程晓鹏所料,这场众人关注的比赛还是在三国业余对抗赛之后的第二天开始了,当李宽莲通过《围棋天地》记者转交的正式挑战书交到王子明的手中时,王子明只说了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把事情定了下来。当然,比赛的地点并不是在乌鹭社,而是在北京棋院的特别对局室:关注这场比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仅各个媒体,棋迷,棋院的领导,就连一些职业棋手也饶有兴趣地来到现场观看,场面的热闹程度就是国内一般点的新闻棋战都比不了,要是放在乌鹭社那里,怕是连坐下来的地儿都没有了。看到这些棋院的陈院长是高兴得合不上嘴,北京棋院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王子明的出现,作为慧眼实英的自已当然是首功至伟,凭着这一点就已经在今年的功劳簿上大大地写上一笔了。

    这样的场面当然少花不了钱,不过这一点倒也用不着陈院长操心,日程和地点刚定下来就有好几家企业打过电话来想要出资赞助这场比赛,而且所要求的回报相当之底,和以往动辄十来页的赞助合同相比近乎于全无条件,一问之下,原来是李宽莲的挑战宣言激发起了这些身家亿万老总们的爱国心,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既然没有能力自已亲自去教训那个韩国小子,那就出钱好了,只要能让中国棋手打败这个人,这一点点的付出根本算不了什么。

    几经磋商之后,陈院长最后把这份荣誉交给了腾龙公司,谁让腾龙公司的老总和自已是老朋友呢?当段强大发脾气并以断交相威胁时,自已也只好婉言推辞了好几位老总的请求,这才得以满足老友的拳拳爱国之心。

    此刻陈院长正坐在棋院的大厅里和段强,华院长,田永仁几个人闲聊,对这场比赛,不仅是民间,就是自已的上级单位也是极为重视,华子良院长放弃了休息日特意观战,田永仁则是中国棋院专门派来视察情况的。

    “小田,你是这次晚报杯的裁判长,王子明的几盘棋应该全都看过,你认为他有几成把握?”说话的是华子良,他是位精神矍铄,头发花白的老人,论年纪实际上早该退休了,但因为德高望重,加上身强体健,所以棋院反聘一直留任。

    “这个可不好说。李宽莲的水平咱们都知道,他最好的成绩是在十六岁时得到过新人王亚军,听起来好象很一般,可是如果大家知道那一届的冠军就是现在的超一流棋手崔世石看法就会不同了,要知道在不久之后的两个月,崔世石便同时进入了名人战和王位战的循环圈,众所周知,在韩国,只要进入任何一项的循环圈便已经是一流棋手的象征,更何况是两项同时进入。由此可知,李宽莲这个亚军是含金量相当高的,照一般分寸来说,应该是不会低于普通的职业七段。虽然他十七岁以后到美国读书,错过了长棋最关键的时刻,但回国之后恢复得很快,没用几年就成为韩国业余棋界的第一人,尽管不能肯定他的实力是否比十六岁时更强,但相差无几是肯定的。

    相比于李宽莲,王子明的实力就是个谜了。他在晚报杯上的棋我都研究过,专家味很浓,所有的棋局都是从头到尾的完胜,几乎没有一步疑问手,说是能让别的棋手一先并不过分。但我还是有一种感觉,王子明并没有真正使出全力,理由是差不多每盘棋他都会在不很关键的地方走出缓手,一占上风便不再扩大。或许是对手太弱,不足以让他发挥全力吧。所以,从他的棋谱中只能知道他的实力相当强,但强到什么程度没法断定。也因此,没法判断这场比赛的结果。”田永仁答道。

    “这可就麻烦啦!我们可是把宝都压在王子明身上,万一他输了,那中国棋手的面子往哪儿放呀。”段强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段老,以我多年的直觉,这个小王绝不简单,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他既然答应下来应战就一定有取胜的信心。另外高杨把他捧得那么高,也不会没有原因。对王子明我接触不是很多,但高杨是什么样的性格我可很清楚。他不是那种轻易就能佩服别人的人。”陈院长安慰着老友。

    “对,高杨是很有实力的棋手,这次和陈海鹏的二子棋也仅仅是输了半目,和韩国人的那盘棋如果不是后来有些冲动,非要去吃棋,李宽莲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抓到机会。能让他心甘情愿自认不如的人一定会有过人之处。”田永仁也点头说道。

    “嗯,这就好。”听到两个人的说法,段强也安下了心。

    “老陈,你怎么那么相信王子明?据我所知,你好象就和他见过一面吧?”华学良不明白老搭档为什么这么自信。

    “呵呵,就是那一次面呀。你不知道,那一次当他走进对局室时,一瞬间给我的感觉,就好象又回到了和王一飞下天元战五番棋时刻,都是那样的沉稳安定,沉稳的好象不能见底的深潭,安定的但是永不动摇的泰山。说实话,这种感觉自那以后我只在国内几位一流棋手那里感觉过几次,但哪次也没有这次强烈。所以,我当时就感觉他一定不是个平凡的人,果然,那次他止住了刘浩的连胜。”陈院长说道。

    “没错,晚报杯时我也有过这种感觉,不过不是很强烈,可能是因为集体比赛的原因吧。”田永仁也回忆着说道。

    “好的,不管怎么说,总之只要王子明能不负众望拿下这盘棋,他就是我国棋界的英雄,我们应该把他竖成中国业余围棋的一面旗帜,先在业余棋坛一扫日,韩棋手的风头,然后用他的例子激励起职业棋手的斗志,使他们能奋起抗争,重振千年围棋大国的雄风。”华子良用力的一挥手,意气风发地做起了讲演。

    “对,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华老您尽管开口。别的不好说,但资金方面我还是能出点力的。”段强也被华子良的热情所感染。

    “华院长,陈院长,韩国棋手的车还有三分钟就要到了。”一位工作人员拿着手机匆匆小跑过来对着几人说道。

    “来得挺早的嘛。好的,你去通知一下记者们。走吧,咱们到门口去迎接去吧。”华子良起身说道。

TOP

寂寞高手(六十七 劝说参赛)



    对于韩国的职业高手的生平,性格,战绩,棋风,爱好等等中国棋迷都很熟悉,象李永铉,金炳辉,崔世石,曹宰贤等号称四大天王的超一流高手更是达到了如数家珍的地步,但业余棋手显然就不能同一而论了,不过对于拥有庞大资料库的杂志社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题,很快,孙敏便从电脑中调出了李宽莲的资料:

    李宽莲,男,三十二岁,六岁学棋,七岁从师朴天宇五段,九岁进入冲岩学园,十四岁获得职业段位,十五岁升为二段,十六岁入选韩国国少队,十七岁退役去美国读书,二十三岁回国进入大韩百货公司任市场部经理,二十七岁进入家族企业李氏财团任投资部经理,现为李氏财团投资部部长。

    主要成绩:七岁:汉城围棋大赛少儿组冠军。

    八岁:总统杯全国业余棋手大赛少儿组亚军。

    十岁:世界少年围棋大赛第二名。

    十四岁:世界青年围棋大赛第三名。

    十五岁:新人王战第四名,幼狮战冠军。

    十六岁:新人王战第二名,白南杯冠军,并进入国手战第三轮。

    二十五岁:总统杯全国业余棋手大赛成人组第四名,并获得业余六段称号。

    二十七岁:总统杯全国业余棋手大赛成人组第一名,并获得业余七段称号,同年获得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第二名。

    二十九岁:总统杯全国业余棋手大赛成人组第一名,同年获得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冠军。

    三十岁:蝉连总统杯全国业余棋手大赛成人组第一名及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冠军。

    看完了这些,孙敏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李宽莲会这么目中无人,他在退出职业棋坛前的成绩比之同龄棋手一点也不逊色,在十六岁时就已经具备冲击一些小型职业比赛冠军的实力,如果不是因为读书影响了在职业围棋上的发展,说不定韩国现在就又多了一位超一流高手。

    面对这样一位有着充分实力的棋手,就算是一般的职业高段棋手在一盘胜负中也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换句话讲,他自称可以让高杨一先并非没有可能。

    王子明的实力很强,这一点不用怀疑,但能不能对付李宽莲呢?孙敏有些拿不定主意。

    对于李宽莲的挑战之事李家姐妹在回家之后的第一时间便告诉了王子明,对此,王子明只是淡然一笑,除了问了一下事情的原因过程之外便又去看他的书去了,显然对此事全不放在心上。

    王子明的反应完全在李家姐妹的意料之中,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刘浩那时如此,晚报杯赛那时也是如此,要不是因为自已几个人的努力,哪有那两次的比赛?

    她们是很期待王大哥能去教训一下那个嚣张的韩国人,除了有要维护中国棋手荣誉的原因外,她们还有别一个想法,那就是想看一看王子明的实力到底强到什么程度。这么长时间住在一起,又曾经在一个战壕中并肩战斗,她们对王子明的实力是越看越是迷茫:最早见到时,只以为他个比较强的业余六段,经过了刘浩的挑战评价上升到了业余七段,而后在晚报杯的团体赛的表现简直说是位职业高段也不为过。除此之外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理论修养之高,简直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说实话,就算在晚报杯上经常给业余棋手讲解棋局的田永仁有些地方也远远不及。这真的只是靠着经常看书,翻译国外棋手著作就做得到的吗?两姐妹很是怀疑。

    国内的业余棋手显然是不可能让王大哥使出真正的实力,现在,李宽莲的出现等于凭空跳出来的机会,这是位有着不逊色于一般职业高段棋手的业余高手,应该能让王子明动动脑筋了。

    但只是想并没有用的,王子明是个做事很被动的人,虽然棋力高深,但并不想以做为生财之道,对名气赞扬等等更是毫无兴趣,所谓无所欲者无所求,无所求都无所惧,想让他主动接受挑战哪儿那么容易?

    当然,她们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管平想想办法,不过上次王子明的警告还余音在耳,现在姐妹俩哪儿敢冒这个险?王大哥是脾气很好,但并非没有主见,万一真的让他生气了,后果可就难以预料了。

    “铃。”姐俩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您好。”李紫芸拿起电话问道。

    “紫芸,是我。”电话那边是孙敏的声音。

    “是敏敏姐呀,那个韩国人的资料找到了吗?”李紫芸是参赛棋手,孙敏是围棋记者,当李宽莲说出挑战意向时她们都在现场,自然是有所分工。

    “找到了。这个李宽莲的确很有实力,曾经得过新人王亚军,并且进过国手战第三轮,水平不逊色于一般的职业六七段棋手,你觉得王大哥有没有把握对付他?”孙敏担心地问道。

    “没想到这个韩国人还挺厉害的,实力居然这么强,不过王大哥的实力也非常强,依我看两个人半斤八两,应该是有的一拼。”李紫芸没想到对手的水平这么高,但她依然对王子明充满信心。

    “那就好,说实话,刚看到这个简历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一直担心王大哥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多了。要知道这次比赛可是意义重大,不仅是两位业余棋手的对局,还关系到两国围棋的声誉,刚回到杂志社时老总就已经给我下了命令,让我一定要全程盯住这次比赛,一旦中国棋手获胜就要用两个以上的页面专门报道此事,并打算请一位一线棋手来写棋评。这可是以前的业余棋手从来没有过的待遇呢。”听了李紫芸的话孙敏安心了许多。

    “唉,你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了。要是比赛都办不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你也写不出什么来。”李紫芸叹气道。

    “为什么比赛办不成?老总跟我说了,现在有好几家公司想要出资赞助这场比赛,根本不用担心资金场地的问题,还会有什么问题?”孙敏很清楚高手是不会轻易出手的,这种级别的棋手在正式比赛中的对局费是相当可观的,如果王子明是位很有经济头脑的棋手,的确是有可能拒绝那种赢了没有好处,输了就名声大跌的比赛。

    “钱不是问题。王大哥不是个贪财的人。问题在于他对这种比赛根本不感兴趣,刚才我们已经和他说过了,结果他除了一句‘没意思’就完事了。”李紫芸说道。

    “你们就没好好劝劝他?”孙敏追问道,没有比赛也就没有报道,没有报道又怎么赶快转正?说到底,完全没有私心的人是没有的。

    “切,我们现在哪儿敢呢。他不说我们多管闲事已经阿弥陀佛了。对啦,敏敏姐,你能说会道,杂志社又给了你任务,不如你来试试?”李紫芸突然提议道。

    “我?行吗?”孙敏迟疑地问道。

    “没问题。王大哥一向对人很和气的,而且来之前咱们先和管平商量一下,他鬼点子很多,一定有招的。”只要不亲自参加,想必到时候事发了王大哥也不会怪到自已头上。

    “好吧,那我就去试试。”

    第二天日本韩国的比赛孙敏没有去看,结果大体可以预计,以逸待劳的日本人也许拿李宽莲没有什么好办法,但余下的五位天王应该可以拿得到足够的分数,总比分上获胜不会有太大问题。

    十一点半孙敏来到了乌鹭社,进门之前还特意先到菜市场买了不少的食材,这是李紫茵特别提醒她的:如果李家姐妹不在,王子明的午饭不是在外边解决便是速食面或夹肉面包凑合了。今天姐妹两个人都要去赛场观摩比赛,所以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做顿热饭热菜,想必心情一定很好,再提什么要求也会容易些。

    到三楼敲开门一看,果然如李紫茵所料,客厅桌上摆着一个康师傅碗面,几根肉肠,厨房里此时传来水刚刚烧开的声音,看来再晚来一步,王子明就已经开始他的午餐了。

    “王大哥,你就吃这个呀!这也太简单了吧?”孙敏故做吃惊地叫道。

    “呵呵,没办法,紫茵她们去看比赛了,做饭太麻烦,凑合一下算了。”王子明一边走进厨房关火一边说道。

    “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不会做家务,好在我有先见之明,要不然还不得陪你一起吃泡面。”孙敏一脸的果然如此。

    “哈,太好了,我就说你串门就串门了,拿这么一大堆蔬菜干什么,原来是雪中送炭来啦!”王子明高兴地说道,没有人会对自已的肚子不负责,尤其是在午饭时间。

    “你呀!果然和紫芸她们说的一模一样,又馋又懒。”摇着头,孙敏摆出个无奈的表情,配合着清秀的面庞给人以邻家女孩般的感觉。

    “呵呵,没办法,没有我的又馋又懒又怎么体现出你们都是勤劳能干呢。说实话,看你这么清纯可爱,象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没想到你居然也会下厨做饭,真是很让人意外呢。”有求于人,当然嘴要甜些,况且,这也不是假话。

    “有什么好意外的。我一个人在北京都住了五年,要是不会做饭那还不成了饭桶。”孙敏一边向着厨房走去一边理所当然地说道。

    “呵呵。”除了傻笑王子明也没话好说,如果一个人生活五年就一定学会了做饭,无疑,对方所说的饭桶便是自已。

    半个小时之后,饭菜做好,满屋的香气让人垂蜒欲滴,虽然只是家常菜,但孙敏的手艺的确不错,风卷残云般地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后,王子明不住口的夸奖着,让小姑娘的自尊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对啦,今天你大老远跑过来不会只是为了不让我饿死吧?”解决了温饱问题的王子明问起了对方的来意。

    “李宽莲要挑战你的事紫芸她们都跟你说了吧?”孙敏问道。

    “哦,是说过了。不过听过程好象没你们讲的那么严重,他只是想交流一下棋艺,什么挑战不挑战,全是别人加的。”王子明答道。

    “什么呀,他赢了高杨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还要说中国最强棋手不过如此,也就是他让先的水平,这不就是对中国棋界的挑战吗?”早就得到李紫芸提醒的孙敏想用道理说服对方。

    “大凡高手都有心高气傲的一面,李宽莲敢说这样的话想必也有相应的实力,高杨是这一届的晚报杯冠军,说是最强棋手并不为过,既然输给了他,让他说两句大话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韩国棋手一向如此,他们只相信自已见到过的,如果因此便上升到一国棋界颜面的高度就有些小题大作了。”王子明淡然地说道。

    “王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这番话是棋手私底下之间聊天当然没什么关系,全可以当做是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吹牛就可以了,关起门来做皇帝是他自已的自由,可他是在几家新闻记者面前,当着几十位棋手说出的这番话,要是这样的话都不被当做挑战书,那这个世界还会有挑战书吗?”孙敏质问道。

    “既便如此,要伤脑筋的话也应该是中国棋院的那些领导,平时享受着那么高的待遇,现在是该有所表现的时候了。”王子明还是不为所动。

    “可这是业余棋界的事,棋院主要管得是职业棋手,怎么好插得进手。”孙敏辩解道。

    “棋院也是有专门管理业余棋手的部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中国已经有了太多的薪水小偷,身为国人一员,我们可不能助长这种不良现象。”王子明笑着说道。

    “你这是在诡辩!李宽莲要找的是你,又不是别人,你不管谁管!”孙敏自已为一向良好的脾气也有点忍不住了。

    “他要找我我就一定要理他吗?”王子明还是微笑地看着孙敏的双眼,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当然啦!”孙敏感到有点无所适从,她现在有点明白李紫芸昨天所说的无力感是从何而来了。

    “是吗?能说一下理由吗?”王子明饶有兴趣地问道。

    “要什么理由,当然就是当然!”王子明的反问让孙敏一时楞住了,认真说来王子明只是位业余棋手,并不归属于哪个组织,下不下棋是他的自由,没有必要对任何人负责,就此意义而言,如果他对李宽莲的挑战不理不睬,别人除了口头上表示一下不满外也没好的办法。

    “这么说也就是没有必须要管的理由吧?”王子明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底气不足。

    “面对挑战缩头藏尾,那是懦夫的行为!”找不出理论上的依据,孙敏只能用使出激将法。

    “呵呵,我不认为李宽莲的行为是挑战,所以也就不存在缩头藏尾的问题。”王子明轻松地说道,李宽莲虽然很强,但如果说他有资格让自已当做对手来看等显然是个笑话。

    “哼,气死我了。我走了,这些碗你自已涮!”无话可说的孙敏一跺脚起身便走,留下一桌子的残羹剩碟和一脸苦笑的王子明。

TOP

寂寞高手(六十六 山雨欲来)



    第二天下午,几位高手如约来到乌鹭社,比他们先到的还有管平,赵东方等人,在李家姐妹的通知下,孙敏也是闻风而至,如此多的业余高手自发聚会一堂可不是很容易就能碰到的事,身为记者,不拍两张照片怎么能成?

    都是棋道中人,见了面没有那么多的客套话,几句话寒喧完之后就直接进入正题,听到众人想要让自已展示一下所谓真正的韩国流时,王子明哑然失笑。

    “真正的韩国流只有韩国人才能下得出来,你们看我象韩国人吗?”

    “咦?紫芸,这是怎么回事?”事情是从李紫芸头上引起的,有了变动当然也要问她。

    “王大哥,您忘啦?在曲阜的第三天晚上不是你自已亲口说的嘛?”在这么多人面前李紫芸当然要表现得淑女一点,要是没有旁人,说不定早就先动手捶两拳再说。

    “是吗?有这事吗?”当时光顾说得顺口,王子明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事隔多日,早就给忘在脑后了。

    “姐!你说句公道话。”好在当时还有证人,要不然真是没处讲理去了。

    “是的,王大哥,当时我妹输给了朴东尧,你来给她复盘,后来谈到韩国流的特点,那个时候你说朴东尧的韩流不是很正宗,等回北京之后就让我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韩国流的。”李紫茵做证说道。

    “当时我真是这么说的吗?”一经提醒,王子明有了一些印象。

    “当然是啦!”李紫芸不满地叫道。

    “呵呵,看来是真的了。不过那么多天不说为什么现在才提起来?”王子明笑着问道。

    “哼。”堵气地哼了一声,小姑娘的不满溢于言表。

    “王老弟,你也就别难为小姑娘啦。这是我们大家伙的意思,过两天三国业余棋手对搞赛就要开始了,我们对韩国棋手没有把握。听紫芸说你对韩国流很有研究,这不,所以来找你请教来了。”高场笑着打着圆场。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呵,研究心得是有些,但要说很有研究那就名过其实了。大家一起来探讨一下就好了。”王子明恍然道。

    “王老弟,这可是事关中国棋坛门面的大事,你可千万不要再藏宝了。”纪长风说道,他也是参赛的主力之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就算没有大用,多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王大哥,国家兴亡,匹夫有则,您就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吧!”孙敏也敲起了边鼓。

    “好嘛,都上升到爱国高度了,我要是不说出点什么看样子判国者的大帽子就要扣下来了。好吧,这个时候研究对局也没有多大用处了,走,到对局研究室,我摆几个新型,希望对你们的比赛有些帮助吧。”在国家大义之下不想出风头的王子明也只能顺势而为。

    在对局研究室的挂盘上,王子明最先摆的新型,就是当今最为流行的迷你中国流,当白棋分投时,以前流行的招法是从上边大飞逼,当白棋拆二时黑棋再另想办法,而王子明的新手则是直接从下方四路尖冲。这一手棋如果是出现在中盘并没有什么可奇怪,但刚刚第八手棋就这么走却是前所未见了。

    “这一手棋好吗?”不仅是孙敏,其他的高手也一样提出了疑问:白棋这一子在黑棋势力范围的中心,虽然两边均有拆二的余地,并不畏惧黑棋的急攻,但随着以后棋局的进程,黑棋还是有可能把这里当做攻击目标,现在黑棋这么早来攻,不等于让白棋马上在这里定型,以后不就没有攻击的对象了吗?

    看出了大家的疑问,王子明开始了讲解:“这一手棋看似突兀,不符常理,但这却是非常符合韩国流的风格,那就是贴切身缠斗,有便宜先占。在这个局面中,看似白棋只要一爬,黑棋退则棋型松缓,扳则有断,然而纵观全局,从右上角到左下边都是黑棋的势力范围,看似在这个局部白棋先走一手,战斗有利,但实际上一旦引发战斗,黑棋盘上各子都会远远地支援着这里,因此,黑棋是欢迎战斗,不惧此断的。

    就算黑棋不想战斗后退一步,好象在实地上有些损,但这是四路和三路的交换,即便是亏也是微不足道的,况且白棋下一手怎么走?再爬黑棋必将扳头,这个时候白棋切断无理,不必担心;二路反扳,黑棋从上边四路压,只要白棋不敢打断,黑棋就不怕;从上边拐头?黑棋只要粘上就可以满意了,白棋上边还要拆二安定,而右下再补一手黑棋就已经接近全成实空了。所以,这手棋尽管存在定型过早,减少变化的缺陷,但从全盘的配置来说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那白棋怎么应对呢?”李紫芸问道。

    “呵呵,如果对后半盘有信心大可以照着刚才的步骤去走,虽然那几个变化黑棋很理想,但也没有理由说白棋就坏了,说至底,棋终究是刚刚开始,离决胜负还早得很呢。当然,如果不肯让黑棋的构思构成的过于完美,白棋就要在黑棋的断点上做文章,至于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现在是难有定论。不过可以想见的是,如果对手是韩国人的话,战斗是必然的。你们只要事先有了研究,又在比赛中拿到黑棋,那起码可以在棋局的第一次战斗中抢得先机。”王子明微笑地说道。

    “王大哥,你肯定研究过白棋的对策,你就说吧。”李紫芸才不信王子明会把没有结论的东西拿出来给人看的。

    “那可不行,这是布局新手,我的想法也未必就是最好的,如果说出来有可能会让你们先入为主,局限住你们的想向力,万一对手走出意想不到的变化,号亏的就有可能是你们了。”王子明摇头说道。

    “可是。”想了想,这句话也很有道理,李紫芸便不再坚持了。

    “好啦,这个型大家回去可以好好想想,现在我再摆一个新型,是针对韩国棋手惯用的二连星,小飞挂角的布局设计的”王子明收起挂盘上的棋子又进行着下一个进程,那副样子就象以前自已的老师曹灿九段向着那些爱好者讲解自已最得意的对局,一旁开着录音机,拿着记录本的孙敏看着讲台前挥洒自如的人忽然有了这样一种感觉。

    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虽然王子明尽量保持低调,希望不被大家所注意以免招来没必要的麻烦,但麻烦的事却偏偏不打算放过他。

    在和李宽莲的交锋中,高杨使出了王子明所指出的新手,初识此招的韩国业余第一人果然如事前所料,强硬断开黑棋进行做战。早有准备的高杨轻松应对,利用攻击对方的机会在下边做出一块巨大的模样,形势是遥遥领先。

    但能在强手如林的韩国业余棋界长期处于顶峰的李宽莲岂会是浪得虚名,在劣势局面下冷静应对,毫不慌张,中盘放出胜负手,不顾中腹的弱棋强行打入下边黑棋大空。

    面对对方近于无理的挑战,高杨失去了平常心,强行罩住对方发起强攻,打算干净利索地吃掉这一子取得中盘胜,不成想李宽莲在贴身战中的力量极为强悍,几个回合之后突发妙手治孤成功,鸡飞蛋打的黑棋反而落了个实空不足的下场。

    感觉到形势不妙,高杨对白棋中腹的弱棋展开了反攻,然而做活容易吃棋难,对于这个等级的棋手如果想专心治理好一块孤棋并非难事,黑棋的拼搏只落得无功而返。

    本来高手相争胜来也是常事,但问题出在赛后的记者采访中。

    记者:李先生,请问您是第一次来到北京吗?对北京的感觉如何?

    李宽莲:不,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北京。十五年前我曾经做为冲岩学园的成员和中国国少队的棋手进行过交流,那时的北京还没有这么多高楼大厦,还经常可以看到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很是怀念那时感觉。

    记者:原来李先生出身于韩国著名的冲岩学园,是崔世石九段和金炳辉九段的师兄弟,怪不得水平如此高超,可是是什么原国使您没有继续走上职业棋手之路呢?

    李宽莲:由于那时我的父亲希望我能继承家族产业,所以高中毕业之后送我去了美国读书,因此才没能成为职业棋手。我对我父亲的安排有任何抱怨,但没能成为职业棋手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记者:果然是好事多磨。李先生,请问您对今天的比赛有什么感受?

    李宽莲:虽然在比赛刚开始对方使用的新手制造了一些麻烦,不过很快就让我把局势扳了回来,本以为这次比赛可以和一些真正的高手交流,但没想到中国的最强者只有如此程度,说实话,我真的是有些失望。

    记者:李先生,我对围棋的了解有限,不过以一盘棋的输赢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您不觉得有些武断吗?

    李宽莲:抱歉,或许我的话有些让您难以接受,但我不是一个喜欢讲客套话的人,高先生的实力就通常而言已经是非常好了,在贵国能成为十强之首也说明了这一点,但尽管如此,他和我的差距还是明显的。说句可能有些过份的话,如果让先的话他才有可能真正和我对抗。而且除此之外,全场七比三的总比分也可以说明些问题。

    如此尖刻的评论当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赛场,虽然反应各有不同,但大体来说韩国棋手方面大多支持这个观点,顽强好斗的民族特性使得他们只相信实打实的成绩,虚情假意的表面文章是不屑于做的。中国棋手当然不可能赞同这个论点:仅仅一场比赛就下此结论不仅在理论上不足,在感情上更是难以接受,实际上不少人已经把这当成韩国业余棋手对中国棋界的挑战,更何况那句让中国业余冠军一先的话更是和**裸的挑战书没什么两样,事可忍,孰不可忍,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不能忍的。至于日本人,则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保持中立,两边互不得罪,只以外交辞令做答。

    做为对局的当事者之一,记者很快就找到了高杨。

    记者:高先生,想必您也知道了李宽莲先生刚才的发言,请问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高杨:首先,我要向各位棋迷,棋友道歉,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使得中国围棋的声誉受到影响,对此我深感遗憾.

    其次,我承认李宽莲先生的实力极为强大,以我现在的能力虽然能对他产生威胁,但也仅仅是威胁而已。

    最后,尽管这一次我获得了业余大赛的十强冠军,但真正的最强者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我输了并不意味着中国业余棋手就比不上韩国业余棋手。

    记者:高先生,请问您所指的另有其人是谁?据我所知,国内的业余高手之间大多互有胜负,实力相差无几,很少有人敢称自已为最强。

    高杨:这个人是不是最强我不敢担保,但他的实力绝对不会在李宽莲先生之下。事实上让李先生开局时感到麻烦的布局新手就是这个人提出的。

    记者:那么这位高手到底是谁?是不是今天的参赛选手之一?

    高杨:不,今天他没有在场,否则的话比赛结果也许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对于韩语我一窍不通,没法当面表达,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您在下次见到李先生的时候告诉他,如果想知道中国棋手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最好可以抽空到古城的乌鹭社找一位王子明先生。

    记者:您说的王子明不会就是因病退出晚报杯个人赛的王先生吧?

    高杨:没错,虽然没有和他亲自交过手,但我深信,只要他肯出手,李宽莲将难以得到好处。

    这番针锋相对的答词很快便传回到李宽莲的耳中,心高气傲的他立刻在第一时间表明,这次十强对抗赛之后,他将专程到乌鹭棋社去访一访这个被吹得神乎其神的高手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如此有爆炸性的新闻那些一个比一个敏感的记者怎么会轻易放过,与上次同刘浩的挑战相比,此次的挑战是关乎整个中国棋界颜面的大事,重要性何止提高了几个级别!结果不仅是北京的地方媒体,就连数家全国知名的报刊也登出了专访,更有数位喜好围棋的企业老总悬出重奖,将常见的民间棋手交流上升到正规比赛的高度。

    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一直想方设法想把京西围棋搞上去的管平并没有预料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乌鹭社再一次成为棋界的谈论中心,而乌鹭社出了名,京西围棋的声势也自然就能上去,这可是事实,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就是:如何让王子明接受这个挑战。

TOP

寂寞高手(六十五 形势判断)



    回到二楼的三人看王子明的目光明显和平时有了不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观察让他心中一阵阵地发毛。
    “喂,三位小姐,找什么呢?该不会是谁的钱包丢了吧?”实在难以忍受三个人偷偷摸摸,欲盖弥张的样子,王子明大声问道。
    “嘿嘿,王大哥,你有没有发现你和王一飞的长得其实蛮象的呢。”孙敏不好意思地说道,虽说已经很熟了,但这样看一位异性心中总还是有点特别的感觉的。
    “是吗?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这么说。”从方才三个人跑到楼上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真的,不骗你,除了五官稍有不同,胖瘦不同外,你们的脸型真的很象,我敢担保,如果找个化妆师给你好好的化化妆,一定会跟王一飞一模一样。”李紫芸信誓旦旦地说道。
    “呵呵,以前还真没注意。不过这倒是个好消息,以后说不定哪家电视台想拍关于他的片子,我还可以混进去捞个什么替身干干。”王子明笑笑说道,彭定远曾经说过,再高明的整容技术也不可能让一个人完全变样,何况当时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进行手术的,所以当有人发现时,与其遮遮掩掩地否认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表示赞同,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郊,这样才不会让发现问题的人有所怀疑。听说把一棵树藏起来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它种在一片森林中,这个世界那么大,有一两个人长相相似并不会让人奇怪,要不然中央电视台拍《**传记》时就不会出现二三十位特型演员竞争一个角色的镜头了。
    “何止如此啊,要是有拍这样的影片,除了王大哥你当主角还有谁够资格?其他人就算是长得再象,围棋水平也不可能高过王大哥,那种棋手特有的气质哪儿是什么人想学就学得出来的。”孙敏赞同道。和李家姐妹不同,她接触王子明的时间很短,印象深刻的只有那次采访和二子指导棋。古语有云: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觉其臭,孙敏并没有那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加上少年时期经常看曹灿下棋,对那种职业棋士全心投入棋局时所产生的压迫感感觉更深,所以更容易发现两者之间的相似之处。
    “想得到是不错。可惜,我这个人没事吹吹牛皮或许还有两三下子,但要说到演戏可就没那个本事了。这种高难度的工作还是交给别人吧。”有收有放,不知道要是这番话传到彭定远的耳中,他是不是会笑到肚子疼。
    “演戏有什么难的,在大学时我可是校话剧团的台柱呢。最多到时候我抽点时间专门给你做个特训就行了。”孙敏得意地说道,每个人都有好为人师的一面,当知道自已在某些方面强过对方时,心中的高兴是自由自主的。
    “对呀,王大哥,要真有导演找你拍戏你可别忘了推荐我一下,也不用什么重要角色,演个女棋迷之类的就成了。”李紫芸也兴奋地插嘴道,听她的语气,这岂止是可能,根本就是已经有大导演在找王子明谈合约似的。
    “好啦,别在那儿做白日梦了。对啦,今天你去十强赛采访,有什么新闻吗有?”笑着打断了小姑娘的胡思乱想,王子明转移了话题。
    “噢,哪有什么新闻,棋手下棋都那个样子,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想发挥两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孙敏抱怨道,要是报道的对象是足,篮,排三大球肯定就不会有这种情况。
    “呵呵,第一次自已行动感到无从下手也是正常的。看到一流职业棋手正式对局有什么感受没有?”王子明很清楚对方所面临的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觉得他们坐在那里一步棋有时就想上半个多小时,可下出来的也是我都看得出来的普通招法,真不知道他们费那么多时间为什么。”孙敏把中午问曹灿的问题端了出来。
    “呵,这可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紫茵,紫芸,这也是你们以后要经常面对的问题。简单地说,他们是在读棋,也就是在解读棋子后面的故事。棋子虽然是摆在棋盘上的,但那并不是全部。读棋有局限于局部的,还有涉及全局的。涉及全局的读棋有两种,一种是根据某一场面或说盘面考虑全局的变化或着法,换句话说,就是切断历史、在静止的状态中纵观全局。还有一种,是沿着着子的顺序将盘面做整体的把握,就是说,流动的、走马看花式的。
    概括说就是这样,对局的双方不管用什么形式,都要对全局进行分析,这就需要与部分的读棋不同的能力了,所谓判断能力,大局观,或者看上去十分神秘的对未来的预知能力,说的就是这种能力。
    以全局为背景进行比较检讨,这也是很难的。比如有A和B两种进程,根据自己的读法要实践其中的一种,那么就要考虑到与其他部分的配合。因为选择不同的进程会导致完全不同的局势,因此这时候是必须要读透的。读到最后,两者半斤八两,这就又麻烦了,左右为难,进退不得了。
    最后,如果对局者只是受到难以分辨的毫厘之差的影响,或者根本无视这微小的差别,才下定决心选择了一方。那时的心境颇有点儿豁出去了的味道。
    围棋有靠对局者的努力完全能读透的部分,还有不管怎么努力也读不透的部分,如果对局结束之后,两位对局者彻夜琢磨,或许能够把对局时读不出的部分读出来,但是这是在脱离了实战的情况下。
    在大规模的中盘战时,碰到了“读不了的部分”,是凭直感就能知道的:“啊,不管用掉多少时间也是读不透的。”就是说,即使花掉一小时、两小时,也不能读出所有变化。这时候怎么办呢?形势判断就成了重要因素,劣势就得采取积极的措施,不这样就等于坐以待毙
    下好一盘围棋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所以说它是偶然的产物,或说是由于对方的协力。但是在下棋的时候,还是要考虑:如果偶然走成这样,或者偶然走成那样,就好了。“走得好”或“走得不好”,这不过是几次偶然的结果。比如打棒球,到了第七局、第八局还没有让对方得到比分,却突然被击中一球,就因为这一球,投手失去了自信,最后导致失败,这种事情不是没有的,是很可惜,投手也很可怜,但是这是打棒球,没有办法,也许是因为到第七局、第八局偶然太顺利了。好事情偶然多次重复。球飞向了外场手的正前方,这不是选手的问题,只能说是上帝的旨意。
    如果一开始被击中一球,当然投手还会笑,观众的紧张情绪也会松弛下来,多少松一口气,虽然一方面觉得很遗憾,但是另一方面,松了一口气是因为再次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
    所以,自始至终不让对方得一分,这只是偶然的多次重复,是奇迹。
    围棋也是一样,不管走得多么好,只能认为这是偶然时运不错,只能认为偶然这个奇妙的东西正大踏步地在棋盘上前进。谁能知道,没准儿就在这时候,对手击中了将置你于死地的一球。实际上这样的败局数不胜数。
    关于围棋的形势判断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基本知道。在专业棋手之中,有各种各样的人:有比较周密地判断形势的人,也有基本不做形势判断的人。
    首先,计算,比较双方的实地,但是,地有厚地、薄地,薄地就不能完全作为确定实地来计算。其次,检点坚实的棋型和薄弱的棋型,如果都是坚实的棋型,那问题就不大,但是,如果有一块薄弱的棋型,那就要减很多分儿。薄弱的棋型就像收不回的债务,多少总会对形势起不利影响。
    还要考虑到厚势和模样:是容易成为实地的模样呢,还是容易成为进攻对象的模样呢,两者相差很大,再有,棋子形状的好坏。是好形呢,还是愚形?就是说,是容易向中央发展的形状呢,还是缩得很小呢?最后,有时候还不能无视下一着该谁走。
    这样,形势判断就是综合的。也因为是综合的,根据喜好,即根据重视侧面不同,判断的结果也会不同。比方说,实地差很多,但是,对于进攻对方薄弱棋型抱有自信的人,会觉得形势不坏。
    把形势判断的各种因素都列举出来,会使人感到不胜其烦,不过,对形势判断不必十分在意。不论职业棋手还是业余棋手,大部分的人都是看一眼就能知道“黑好”、“白好”、“不明”。如果一眼还看不出来,一分钟左右总差不多了吧。
    形势好,就不必用强,走稳一些,形势不明,就可以不紧不慢。形势不利,就得适当采用严厉一些的手段进行侵攻,对于采取这种方法下棋的人来说,形势判断的结果影响着他的行棋下子。有时,就在他走稳一点儿,不再用强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盘面变成了细棋。还有一类棋手,不管形势好坏,他们我行我素。在职业棋手的棋战里,形势一边倒的情况很少,下成细棋的情况比较多。所以,形势好也罢,坏也罢,着法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认真地进行了形势判断,结果,有输有赢。后来仔细一想,胜负和形势判断不是一个层次的问题,两者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因为进行了怎样的形势判断,就赢了,或者就输了。
    那么,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最好呢;不管形势好坏,怀着一种尝试的心情,偶然成功的事情不是常有吗。与此相反,想到已经不错了,像一尊佛像似的,什么也不干,精神就会衰萎。这种衰萎也会反映到棋盘上去。”
    一旦说道棋,王子明的话匣子便打开了,听得不仅孙敏目瞪口呆,连听惯了王子明长篇大论的李家姐妹也是合不上嘴。
    “糟糕,我忘了打开录音笔啦!”沉默半响之后,楼下玩棋的棋迷们都隐隐听到了一位女孩子后悔的叫声。

    十一月六日,十强战本赛如期结束,不出众人意料之外,最后的最强都之争是在陈海鹏与宋玉柱之间展开,结果,陈海鹏幸运地以半目微差赢得胜利,蝉联最强者桂冠,宋玉柱则屈居第二。以下众位高手各就其位,曹灿此次比赛发挥出色,以五战三胜的战绩排名第五,比投票结果足足提高了三名。
    第二天的职业业余对抗赛,受二子的业余棋手们鼓足干劲,以六胜四负的总成绩获胜,但美中不足的是高杨和纪长风中盘不敌陈海鹏和宋玉柱,算是有些小小的遗憾,但李家姐妹巾帼不让须眉,经过苦战终于战胜刘璐和闻强,总算十来天的苦功有了成果。
    比赛结束之后,纪长风做为东主宴请高杨,林靖宇吃饭,这两个人一直念念不忘上个月打得那个赌,虽然因为王子明的突然离去无疾而终,但他没有拿到个人赛冠军也是事实,上次在曲阜让纪长风给溜了,但这次是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正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长风道场是长不了腿的,北京有的是大饭店,就算吃不到正宗的孔府宴,其他的名菜也是一样的。
    当然,李紫茵,李紫芸两姐妹也在被邀之列,在曲阜时通过纪长风,两个小姑娘早和高杨,林靖宇混熟了,这个赌约当然瞒不过她们,所谓见者有份,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而且这次比赛两个女孩子出尽了风头,也是应该好好庆贺一下的。
    棋手们碰到一起当然免不了谈棋,相比于已经结束的职业业余对抗赛,他们更在意于后天将要进行的中,日,韩三国业余棋手对抗,近几年,由于韩国棋手李永铉,崔世石,金炳辉和日本棋手宫本武雄,长谷直一的活跃,世界棋坛顶端几乎成了韩,日两国棋手的天下,虽然陈海鹏,宋玉柱两人极力抵抗,奈何人单势孤,难以改变整体的强弱格局。
    职业棋坛如此,业余棋坛也是如此,日本现在最火的是六大天王此次集体来华:松田孝夫,今村俊雅,石田浩浩二,工藤正夫,菊池康也,大岛文明。这六个人都是久经沙场,屡历征战的老将,每个人都有参加过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的经历,很多人不止一次得到过冠军,是一支发挥稳定,实力雄厚的队伍,不足之处在于年龄总体偏大,平均年龄在四十岁,主力更达到了四十五岁以上,连续做战的话体力上可能会有问题。
    韩国队成员的组成和日本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队员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四岁,除了两获世界业余锦标赛冠军的李宽莲外其他棋手几乎名不见经传,实力强弱不明,这一方面说明了韩国业余棋手的厚度,另一方面也说明了竞争的激烈,既便是上次名列前茅的棋手也无法保证自已领先的地位,的确无愧于世界上围棋人口密度最高的国家。
    对于这两支队伍,中国队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日本队六大天王每一位都是顶尖的业余棋手,随便哪个拿出来都有世界冠军的实力,余下四人虽然名气大为不如,但没两下子也不可能代表日本队出战。
    韩国棋手在世界棋坛上是最让人难以琢磨的对手,他们的棋不循常规,每每有出人意表的招法出现,让人难以招架,更麻烦的是几乎每一位韩国棋手都是不折不扣的胜负师,顽强的意志使得他们不战斗到最后一刻便绝不投降,棋手越年轻,这种特性也就表现的越为明显,所以和他们下棋不管是优势,劣势都要提心吊胆,随时戒备着对方的反击。因此,就攻击性而言,韩国棋手是最强的,虽然那是以牺牲稳定性为代价的,但就算强上一级的棋手和韩国棋手下棋也不敢说一定就有胜算。
    中国棋手的棋是走在日,韩两国之间,论攻击性,诡异性比不上韩国,讲铺地板,搞装修又比不上日本,所以在历年来的三国对抗中总是处于下风。不仅如此,在棋手个人之间的对抗上也不尽如人意,除了十年前的宋玉柱进入职业棋坛的前一年拿到过一次世界锦标赛的冠军外,中国棋手就只能坐在台下看着奖杯在日本,韩国棋手之间转来转去。
    对于这些,参加过不只一次三国对抗赛的三位老将清清楚楚,虽然很不甘心,但也无力改变,他们这一代棋手已经定型,不可能再有什么大的突破,希望只有放在后一代棋手的身上。
    “纪大哥,日本的六大天王这次我们俩碰不上,厉害不厉害和我们没多大关系,可是韩国棋手真有那么难对付吗?”李紫芸问道,十强对抗是按各自在国内的排名依次配对的,她是第八名,姐姐是第十名,不可能对上那六位高手,相形之下,还是了解韩国棋手的特点更重要。
    “唉,你年纪太轻,没有和韩国高手下过棋,等这次比赛之后你就会知道了。”纪长风摇摇头说道。
    “知道什么?”李紫芸追问道。
    “在日本,在中国,十强的排名是和实力高低有很大关系,比如你,我吧,虽说你现在的实力已经很强了,但要是和你正式对阵的话我还是有一些信心的。但在韩国就完全不同了,我敢说李宽莲和十强的最后一名下棋,他是半点必胜的把握也是没有的。韩国棋手的棋艺特点使得他们就象久经训练的刺客一样,眼中看到的有对手的弱点,想到的就是怎样把对手一刀致命,至于自身的危险却是全不在意,全看自已和对手的刀谁更快。这种亡命般的战法是中,日棋手很难模仿的,其风险当然也是极大,终究在围棋上有很多问题不是光靠计算就能解决,所以,就算他们当中的顶级高手行棋也不免留给对方以机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因此到了实战,便是高手被人戳到了弱点也一样受不了。当然,在那之前,还需要你没有被他的刀砍中。”纪长风答道。
    “真的那么难模仿吗?王大哥在曲阜时还跟我说等回来之后要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韩国流,可这么长时间他都没动静,该不会是在吹牛吧?”李紫芸若有所思地说道。
    “呵呵,要是他说的这番话那倒也说不定,我还没见过有谁的棋风象他那样变化多端。”林靖宇说道,晚报杯之后他可是没少摆王子明的棋局,对王子明的实力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看要不这样,明天反正是自由活动时间,不如咱们一起去乌鹭社,也看一看王子明是怎么样走韩国流的。说起来也真是可惜,要是他没有突然生病的话,这次比赛我也就不用担这副担子了。”高杨在两场比赛中都要坐阵一台,作为代表一国业余棋手最高水平的冠军,他身上的担子可以说是最重的。
    “好主意,就这么说定了。”众人异口同声地赞同道。

TOP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5 21:32 编辑

寂寞高手(六十四 很眼熟的照片)



    当天的比赛之后,孙敏并没有回家去写稿,而是坐上地铁直奔乌鹭社。《围棋天地》是半月刊,真正紧张的日子只有定稿的前几天,况且,她只是个实习记者,杂志社并没有交给她多少任务,这一期的‘绿林英雄榜’已经交稿,要不是程晓鹏突然生病,她大可以在编辑部打打下手就可以舒舒服服的混过两星期。至于纯粹的案头工作,孙敏并不担心,名牌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可不是吹出来的,只要有素材,写个几千字的稿件还不是手到擒来?
    之所以去乌鹭社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和李家姐妹短短几天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每天抽空总要打个电话聊上几句,几天不见不怪想的。二是上次给王子明拍的照片全都冲洗出来了,李紫芸一直催着快点送过去,好早点看看自已的摄像技术有没有落下,今天事情完的早,正好送过去,稍带手也可以解决一下晚饭问题。
    地铁很快,当时针指到六点半时,孙敏便到了乌鹭社,和赵长亭等人打过招呼之后,小姑娘便直接上了二楼,经过这些天的交往她早就摸清了乌鹭社几位主要人士的作息习惯:赵长亭上午在办公室处理杂务,下午在大厅下棋聊天,晚上十点钟回家;李紫茵和李紫芸上午各自进行研究,包括做死活题,打棋谱,学习最新定式等等,下午是对弈时间,用来和外来棋手对局或是俩个人做实战训练,晚上反思当天的对局得失和研究成果,接受王子明的指点,十一点左右熄灯休息;王子明则是在上午十点左右起床后先做十分钟运动,然后读书到十二点,吃过午饭休息到一点后还是读书,晚饭过后指导姐妹两个人大约一到两个小时不等,过了十点便开始写作,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两,三点左右。此时此刻,这三个人一定是正在二楼的特别对局室进行每天例行的指导。
    来到二楼,果然几个人都在这里。
    “王大哥,紫茵,紫芸,还在用功呢?”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孙敏向几人打着招呼:自从和紫茵,紫芸两人姐妹相称之后,她也就随着她俩叫起王子明为王大哥了。
    “咦?是敏敏姐呀!你不是说今天要去采访十强战过不来了吗?”李紫芸惊讶地叫道。
    “哈,不欢迎是不是?难为我比赛完了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跑了过来,想让人家有个惊喜,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领情!得,算我自做多情,我走。”孙敏感摆出万分伤心的样子,做势转身就要出门。
    “别呀,敏敏姐!谁说我不高兴啦?人家不过是奇怪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跑过来罢了。”赶紧站起来拉住孙敏,李紫芸撒娇似地说道。
    “哼,还不就是因为你老嚷嚷着要看上次拍出来的照片,我这才大老远特意送来,到现在连饭都还没吃呢。”孙敏用肩膀撞了一下李紫芸,直截了当地把目的说了出来。
    “真的!快拿出来让我看看,我等得花都快谢了。”抓住了孙敏的胳膊李紫芸高兴地摇着,看样子要是孙敏要敢不答应她就要亲自动手从包里去拿了。
    “切,见利忘义!光听见有照片看了,怎么我还没吃饭就给自动过滤了?”用另一只手按住包口,孙敏逗着小姑娘。
    “安啦,我们晚上吃的是炒饭,一会让我姐给热一下不就完了。”边抢着去拉孙敏的坤包,李紫芸边叫道。
    “好啦,好啦,别在门口闹了。敏敏姐,你先在这里坐会,我去给你热饭去。”李紫茵站起来把两人推进屋里,自已向楼上走去。
    进到屋里,两个女孩子就不再打闹了,孙敏从包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了李紫芸。要说李紫芸拍照那天还真是挺敬业的,整整一卷胶卷差不多全让她给拍了三分之二。不过反正都是公家用品,就算是全用了也没必要心疼。
    别说,李紫芸的摄影技术还是相当不错的,一张张照片无论在时机,取景,光线,聚焦上都可圈可点,显然她小学时候的工夫没有白下。
    “哈,王大哥,您看看,真没想到您还真是挺上相的,拍出来的相片比本人可精神多了!”李紫芸兴奋地翻看着照片说道。
    微笑地看着两个小姑娘在那里讨论着,王子明对李紫芸的话不以为意:小姑娘大概就是想显示一下自已的摄影水平,没必要去讨论到底这是不是事实,况且,自家事自家知,怎么论自已和‘帅’字也贴不上边,为这个去争只能自取其辱。
    “咦?”忽然间李紫芸停下了手中的翻阅,仔细地看着其中一张照片。
    “怎么了?”孙敏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感觉这张照片很眼熟,好象在哪里看到过的样子,可就是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李紫芸轻轻摇着头说道。
    “让我看看。”从李紫芸手中接过照片,孙敏仔细地看了起来,这是从棋盘左侧两米左右拍摄的,照片中的王子明正手捏一颗棋子向棋盘上落去,淡然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只有稳定的手臂表明当事者有着坚定的自信。
    抬头看了看不知所以的王子明,再低头看了看照片,心中也有了疑问:这是同一个人吗?难道一个人在棋局中和平时生活当中差别这么大吗?
    “你是在说照片上的人不象是王大哥吗?”迟疑地问道,孙敏并不敢确定。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形象太熟悉了。”李紫芸摇头否认道。
    “你好好想想,既然那么熟,应该就是你经常看见的。”孙敏提醒着。
    不过很多事就是这样,当你想要的时候就怎么也找不到,不想要的时候偏偏就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尽管绞尽了脑汁,但当上楼做饭去的李紫茵回来的时候李紫芸还是想不出个头绪。
    “敏敏姐,你凑合着吃吧。下次要是这么晚才来就先打个电话,我们会等你一起吃的。”李紫茵把托盘放在桌上说道。
    “呵呵,让你们等着那多不好意思呀,有的吃就够了,还讲究什么。”看到热气腾腾的饭菜孙敏立刻扑了过去。
    “对啦,姐,你来的正好,快看看这张照片,是不是很眼熟?”李紫芸举起照片说道。
    “眼熟什么!这不就是你床头上贴着的海报吗?天天看还不知道。”远远地瞟了一眼,李紫茵不以为意地说道。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一拍额头,李紫芸叫了起来,真应了那句老话‘烛光底下阴影最暗’,天天都要看上几眼的东西关键时刻怎么就给忘了呢?
    “什么海报?不明所以的孙敏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问道。
    “你不知道,就是我墙上贴着的海报。不提还想不起来,现在是越看越象了。”人的心理状态有时就是这样,一旦有了目标就会不由自主地找出更多的相似点。
    “咦,这不是王大哥吗?”接过妹妹手中的照片对比着王子明,姐姐有些迟疑地说道。
    “对,是不是很象?”李紫芸点头肯定着。
    “到底是象谁呀?你们别在那儿光顾自说自话,是不是想让我急死啊!”孙敏不满地抱怨着。
    “哈,敏敏姐,你真的想知道吗?”李紫芸的顽皮劲又上来了。
    “废话!”一个大大的白眼立刻就回了过去。
    “那就好,等会再吃,先到我房间里去,你一看就全明白了。”李紫芸调皮的说道。
    “唉,真是的,连吃个饭都不让人塌实。”在记者本身具有的刨根问底的天性驱使下,孙敏叹了口气,狠狠地扒了两口饭便站起来跟着两姐妹向楼上跑去,宽敞的特别对局室里只留下一个人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王子明。
    李紫芸的卧室是典型小女生的房间,主要的色彩都是粉红色,墙是粉红色的,地是粉红色的,就连床单也是粉红色的,一只有半人高,造型相当可爱的泰迪小熊安静地躺在粉红色的枕头上,旁边是一本安妮宝贝的爱情小说。整个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给人与恬静安宁的感觉,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居然是那位整天就喜欢打打闹闹,没事找事的小疯丫头的闺房。
    不过和房间格局有些不协调的是:在小姑娘的床头墙上不高处贴着一张相当大的海报,海报的整体基色是黑的,这在满屋的粉红色中异常的显眼,想让人不注意到都不行。
    海报上半部分是一张照片,照片中一位年青棋手正准备将手中的棋子放到棋盘之上,神情坦然,不悲不喜,果然和刚才那张照片有几分相似:海报下半部分则是两行行书:
    运筹帷幄,问天下孰为敌手。
    笑傲纹枰,叹世间谁是英雄。
    最下边是一行小字:贺王一飞世界棋王战五连霸──柳云泰。
    在棋界,偶尔露出峥嵘并不太难,很多一流棋手状态好时完全可以同超一流棋手相抗衡,有时还能夺得一两个很有份量的头衔,但这并不能证明他们就已经进入超一流棋手的行列。因为成为超一流棋手除了自身的实力,战绩之外还要有一个标准,那就是稳定性。如果一个棋手只能在一两年内风光一下,然后便泯然众人矣,那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为超级高手。至于多长的时间才能说明棋手的稳定性呢?虽没有明确的说法,但大多数人普遍认为至少要连续五年站在棋界最高端才可以。
    十几年前世界性的棋战已经很多了,但从历史,规模,奖金,影响力种种方面而言,真正为职业高手所重视的只有四项大赛:富士通杯,应氏杯,东洋证券杯,世界棋王战。
    富士通杯是第一项世界级的职业大赛,由日本富士通公司独家赞助,是历史最为悠久的世界职业比赛。
    应氏杯是台湾商业巨子应昌期先生创办的,每四年一次,冠军奖金四十万美金,是奖金最高的职业比赛。
    东洋证券杯赛是由韩国棋院主办,韩国东洋集团,东洋证券公司赞助,从第三届起成为国际棋战。
    世界棋王战是世界围棋协会自行举办的唯一一项世界级职业比赛,虽然在历史悠久上和奖金额度上比前几个比赛有所不及,但因举办单位的特殊性使得它获得了世界第一棋战的称号。
    王一飞是在他进入职业棋坛第二年,也就是不到十五岁的时候参加世界棋王战的,初登大赛区便光芒四射,连战连捷,一路杀进半决赛,虽然最后惜败于后来夺冠的韩国超一流高手曹铉石,但以弱冠之年,不到五段之名便连胜多位世界一流棋手,这份风光不能说是绝后,但至少也是空前的了。
    次年,王子明卷土重来,此时的他已今非昔比,除了因在国内名人战,天元战夺魁直升九段外,经过一年的磨砺更使他的棋难以琢磨,这一次,曹铉石也无法阻止有史以来最年青的世界冠军诞生。以此契机,王子明一发而不可收拾,在今后十数年间几乎囊括了所有他所参加的比赛奖杯,世界棋坛也因此有了一个被称为王一飞的时代。
    墙上这张海报是王子明第六次参加世界第一棋战──棋王战并获得冠军时,中国棋院为了庆祝中国棋手这一历史性成绩时发行的,在些之前,最好的成绩为韩国棋手曹铉石所保持,他在第十至第十二届棋王战中取得三连霸,那已经被人们认为不可能打破的记录,没想到一位二十刚出头的年青人不仅打破了,而且一下就超出了两次!要知道世界棋王战并不是挑战制,每一次的比赛都是从初赛打起,虽然做为上届冠军可以直接进入本赛,但也一样要经过四轮淘汰才能站到七番胜负舞台上,如果简单地按照胜负各占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来算,五年连续夺冠的机会应该还不到万分之一。
    当然,这一次的夺冠并不是王子明的最后一次,实际上在隐退之前他还夺得了两次世界棋王战冠军,但五连霸所拥有的特殊意义使得这张海报成为很多棋迷最心爱的收藏。
    “真的是很象呢!除子五官和脸型有些不同外,如果光看气势和姿势还真很难分出是两个人。”仔细研究着照片和海报上两人的异同,孙敏惊讶地说道。
    “特别是他的眼睛,你有没有注意,相好本就是一样的,都是那么的深沉,深沉的仿佛见不到底。”细心的李紫茵提醒着。
    “嗯,让你一提醒还真是越看越象呢!”两个女孩子点头赞同道。
    “唉,可惜呀,说到底也只是象而已。”看了半天,李紫芸有些惋惜地说道。
    “是啊,要是真的就好了,要不光凭这一条新闻我就能转正了。”虽然不知道李紫芸在惋惜的是什么,但孙敏很清楚她自已最想要的是什么。
    “好啦好啦,看也看了,回去吃饭去吧,要不等会还得再热。”李紫茵再一次提醒着两人。

TOP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5 21:27 编辑

寂寞高手(六十三 漏勺)



    在长考中,午休时间已到,参赛棋手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比赛暂时封盘离座,谁都不会放过宝贵的思考时间,尤其是在这关键时刻。
    “曹叔叔!”抓紧时间孙敏赶紧轻声叫道。
    “噢,是小敏呀。怎么,今天是来做报道的吗?不错嘛,这么短时间就开始独立工作了,郝主编还真敢押担子。”看到是自已的记名学生,曹灿微笑着走了过来。
    “没办法呀,要是有别的招可想也不会叫我这个生手来乱闯。程老师得了重感冒,别的人又有自已的工作,总不成叫郝主编自已亲自来跑吧。”孙敏答道。
    “小程病了?重不重?平时看他高高大大,身强体壮的,没想到说病就病。”程晓鹏在棋界打拼多年,和棋手们广有交情,曹灿这样的成名高手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没有多重,就是感冒而已,昨天吃过药之后其实已经好很多了,除了嗓子疼点,鼻涕多点,脑袋晕点也就没什么了。”孙敏不以为意地说道。
    “好嘛,这还不够,你还想让他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有个头痛脑热就赖在床上不肯上学。”曹灿揭起了短来。
    “曹叔叔!”孙敏一跺脚叫了起来,满脸的嗔怪看来曹灿说的并非空穴来风。
    “哈哈,好啦好啦,这是你第一次报道职业赛事吧?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问。”心情大好的曹灿大气地说道。
    “嘻嘻,等的就是您这句话。”年轻女孩变脸的本领似乎都有是天生,一瞬间孙敏便露出甜甜的笑容。“对啦,我看右下角棋型好象挺复杂的样子,是不是您事先有过研究?”。
    “嗯……,本来比赛期间是不该谈论有关棋局的事,不过看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就破个先例。”曹灿略一迟疑便答应了下来:比赛中途不和别人讨论棋局并不是什么硬性规定,而是大多数高手之间自然形成的习惯,原因就在于能各高手谈棋的必定也是高手,而高手之间意见不同的时候非常常见,不同的见解很可能会打乱棋手原定的计划,所以,有的时候兼听则明,兼容并蓄并非好事,更何况如果接受了他人的意见取得了胜利,棋手自已心里也未必就会舒服。
    “那就谢谢您啦!”顽皮地做了个鬼脸,孙敏叫道,在曹灿面前无论多大,她还是十多年前那个喜欢赖在床上不肯上学的小孩子。
    “哼,调皮。右角下的棋形在高手对局中很常见,这个地方的变化在稍深一点的定式书中都会有所涉及,无论对我还是徐罡这里都不难处理,但这盘棋的特殊性在于白棋右边是高低配合的大飞拆,而不是普通的低拆二,虽然在棋型上舒展很多,但在安全性上就差了不少。因此右下角的变化不仅是这一局部的问题,也牵扯到边路的安定,白棋处理时要注意不能把中间几次伤得太重,否则即便抢到先手占了右上角也难说便宜。我想,经过一个中午的考虑,徐罡也许会想出打开局面的强手。”曹灿分析道。
    “那白棋会怎么出击呢?您走这个型的时候想必已经准备好万全的对策了吧?”孙敏好奇地问道。曹灿力量的强大她可是身有体会,刚到北京的时候本以为经过多年学习,虽然算不上业余高手,但在沈阳的时候也是小有名气,以这样的实力总该能受得起老师五个子吧?不成想一通混战之后让曹灿杀得是四分五裂,丢盔弃甲,无法收拾,这才明白职业高手在极劣势情况之下的全力拼搏是何等恐怖,尽管现在自已的水平早非当初可比,下四子的时候偶尔也能捡上一两盘,但那时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有时她都会想,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曹老师解决不了的难局。
    “笨丫头,你当我是谁?棋圣还是棋神?这种地方就是他们来了一样也要头疼半天,何况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徐罡会怎么下我都没法猜到,怎么敢说有万全的对策呢?不过我所清楚的时在这个局部黑方虽弱,但整个右半盘双方的状态其实相当,黑棋并不弱于白棋,完全可以一战,最终的结果无论是我还是徐罡都不可能算的清楚,但这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曹灿自信地说道,被人称为战神不是没道理的,对于战斗,他从来没有畏惧过的时候。
    “呵呵,只要您有信心就好。”轻轻的一吐舌头,孙敏笑道。
    “哼,要是有信心的话就能赢棋,那现在全世界最厉害的人全都在精神病院里养着呢。”心情果然不错,曹灿居然有心开起了玩笑。
    “嘿嘿,反正我就是相信您一定能赢。对啦,职业棋手下棋是不是都这么能耗时间?您这一盘算快的了,从十点到十一点半一个半小时间下了十七步,那边宋玉柱才走了十二步,这么长的时间你们都在想些什么呢?”孙敏好奇地问道。
    “一个半小时十二步,这还算长?真是少见多怪,前年宋玉柱挑战陈海鹏名人位的时候在第二局,仅第六手棋就想了一个小时,今天这样的进程,都称得上神速了。”曹灿不以为然地说道。
    “真的吗?那也太吓人了,这么长的时间,不要说坐在那里下棋,就是让我在边上看着都受不了。不过您还是没有说你们那个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呀!”惊叹之余,孙敏并没有忘记要问的问题。
    “那说起来可就话长了,等以后有空的时候再慢慢说啦。”看到棋院的工作人员正招手示意让他赶快去吃饭,曹灿停止这个话题,转身向门口走去。
    “不说就不说,离开武大郎我还就不开炊饼铺啦!哼,到时候就是你想说我还不想说了呢!”孙敏一撅嘴,狠狠地说道,当然,只是在心里。
    下午比赛重新开始后,经过中午一个半小时的思考,徐罡从右边扳出,这里是黑棋棋形要点所在,让黑棋占到的话这块棋就没法攻了。
    然而徐罡在这里产生了错觉,所谓长考出恶手,有的时候过于专注于某一事物便很容易钻进了牛角尖,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第一流的职业高手也不能例外。
    在徐罡的预想图中,棋风凶悍的曹灿必将马上断开白棋,之后白棋向上长出,黑棋转向角地求活,如此一来,外边黑棋三子被断开,棋形又重,虽然丢掉角空有些心疼,但以后通过对这几子的攻击定能收回现在的投资。
    可是曹灿柔软的外扳让徐罡的计划落空,这一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什么时候战神也开始回避挑战了?
    白棋挡下之后,黑棋角上一子显然难以做活,实地一出一入相差可是非常之大,更何况黑棋外围并不厚实,明显这个回合的交换白棋得利。刚才徐罡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变化,只是简单地算了算,觉得以曹灿的棋风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妥协。
    但曹灿既然这么下了就一定是看到了些什么,职业棋手虽然棋风各异,偏好不同,但有一点却是一致的,那就是不会轻易吃亏,一旦对手走出甘愿吃亏的招法,那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误算,另一个便是另有图谋。
    想到这里徐罡不敢大意,马上低下头去细细研究可能存在的陷井,职业棋手大多谨慎,行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种地方更是如同刀锋上的战斗,稍有闪失后果不可想向。
    随着计算的深入,徐罡渐渐发现了对方的意图,也同样是自已的疏忽:白棋挡下固然可以吃掉黑棋角上一子,但对方断后将形成对杀,如果自已坚持下去的话白棋可以利用一路小尖,使得吃角和同上边的联络成为见合,但黑棋弃角后上边三子将被严重削弱,这几个子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找得到机会去动右上角?如不想把上边三子碰伤的话角上势必成为打劫,可是初棋无劫,自已哪儿去找劫材去?
    大惊之下的徐罡暗暗出了一头冷汗,都怪自已太过大意,居然忽视了这么重要的变化,早早就走出这么个大勺子来!看来这一局是凶多吉少。
    无奈之下徐罡硬着头皮挡下去,愚形接回是不可考虑的,有些棋对职业棋手来说是即便输棋也不能下的,这个地方也是如此。
    当然,已经看出对方意图的徐罡也不会明知不利还死抗到底,在黑棋断角之后,白棋马上走右上角的挖,硬抢实地,这是他在形势不利时习惯采取的战略:抢够实地,然后以治孤一决胜负。至于右下角的两手交换,只是为了留下一点余味,多少对中间三子的的治理有些好处的。
    曹灿打完后接在外侧,白棋断在三路后顺势打下去,将白棋中间三子分断,然后右下角加补一手,将可能的后患彻底杜绝,终究这个劫对双方来说都是打不起的,一旦徐罡找到了适当的劫材让这里死灰复燃,那刚才的恶手也就变为好棋了。
    黑棋补了棋白角也不能不补,脱先一手虽不至于死棋,但黑棋外边必将形成大模样,这对上边数子的治孤有着深远的影响。
    腾出先手的曹灿从上边三路托,利用右上白角需要补棋的先手将中间三子的根据地破去,逼得徐罡只能向中腹逃去,顺风顺水的曹灿并没有急于去强攻这块孤棋,而是守住左上无忧角,先把实地的差距拉近,如果只有一块孤棋,职业棋手并不太怕被人攻击,而且直线追杀也不是他的风格。
    黑棋不攻,白棋自已也没法去跑,这块棋连走两走也未必就能安定,脱先的话黑棋一时也没有绝好的攻击点,所以尽管知道这里必将成为对方的狙击目标,但徐罡也只有抢占左边大场,以把战线拉长。
    欺负白棋中腹有弱棋不敢动力,曹灿在左边打入,果然,徐罡不敢发力,只得拆二先求安定。黑棋也乐得挂角拆边,在白棋的势力圈里摆出个小堡垒。
    白棋尖顶,单关,摆出要在下边成大空的架势,希望黑棋打入,以便借攻击把中间走厚,好照顾中腹弱棋,但经验非富的曹灿哪里会让对方如意,从四路上点白棋左上拆二,之后强行盖住,要封住白棋这边出头,同时远远瞄着右侧的孤棋。
    如果让黑棋的意图实现,不需怎样的强攻,只要闭着眼睛往右侧孤棋上迎头一镇,那么白棋只有在死去一块和让对方中腹围成大空中间选择其一了。
    白棋挖接,利用黑棋的两个断点不能兼顾的弱点在中腹强行出头,但加强了的黑棋转而点向左下角三三,硬抢实地,因分断反击对上方黑棋的威胁近乎于零,所以徐罡只有忍耐,处处得手的曹灿得理不让人,再次在下边打入:实地已经领先,只要破去下边白棋的成空潜力对方就没咒可念了。
    棋局至此已是难有悬念,对于业余棋手而言或许白棋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对职业棋手而言,这只是早或晚的区别了。
    棋形不厚,实地又不占优的徐罡不甘于伏首认输,放出胜负手,置右边弱棋的安危于不顾,强行罩住下边黑棋,以求最后的一搏。职业棋手绝死反击时的反击是极为可怕的,一时间双方棋子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形势占优的曹灿毫不手软,该断则断,该连则连,次序严谨,滴水不露,把战神强大的战斗力发挥得淋漓尽致。白棋虽然极尽腾挪变化之能,奈何棋形太薄,回天乏术。最后,黑棋快两气将对方的中腹大龙吃掉,轻松地取得了他这次比赛的首场胜利。
    “曹老师,恭喜您旗开得胜。”孙敏第一时间迎上去祝贺。
    “有什么可喜的,比赛才刚刚开始,还没到可以笑的时候呢。”从刚才紧张的战斗中回过神来的曹灿苦笑着说道。
    “哪儿呀,今天您赢得那么轻松,这可是个好兆头!”孙敏说道。
    “那是表象。徐罡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要不是太早出现了误算导致落后太多,使得他不得不在棋形薄弱的地方强行反击,否则这盘棋的胜利属谁还言之尚早。”曹灿冷静地说道,已至中年的他早就不是那种赢了一盘棋就觉得天下无敌的毛头小伙子了。

TOP

寂寞高手(六十二 十强首战)



    职业十强的产生不同于业余十强,业余十强是指当年在全国最大的业余棋手大赛“晚报杯”中获得前十名的业余棋手,是通过比赛产生的,而职业十强则推选而出的。每年的八月份,国内最大的专业围棋媒体杂志《围棋天地》便登出选票,每一位围棋爱好者都可以把自已心目中最强的十位棋手填好后邮寄给杂志社,杂志社经过一个月的统计后把得票最多的十位棋手公布出来,这十人便是职业十强。

    这种推选方式比之通过比赛要麻烦一些,但优点也是明显的,那就是偶然性极小,凡能入选者必定是在职业棋坛实力与成绩具佳的风云人物,原因就在于这是全体棋迷对棋手在过去一年总体表现的看法,这不是娱乐圈,搞那些泡沫名堂是没用的,在围棋的世界里棋手的名气是靠实力打拼出来的,炒做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没有相应的能力坐上了不相符的位子只能自取其辱,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围棋是桌面上的战争,是缩小的战场,是强者相争的天下。

    当然,入选了十强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职业棋手对自已的实力大多极为自负,进入十强只能证明自已国内一流棋手的地位,但并不能表现出自已实力的强大;棋迷们对十强的排位也是各有看法,谁都有自已衷爱的棋手,谁都有自已崇拜的偶像,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已喜爱的棋手排名靠后,所以,十强之内的排名就要凭棋手的实力真枪实剑地去拼了。

    组委会首先会将参赛棋手按选票多少编号,之后采取单双号分开的蛇形编组,两个小组进行四轮内部单循环赛,循环赛结束之后,两组棋手按同名次对战,最后决定十强的排名。最个比赛用时共计五天,一日一局。

    就规模,奖金,对局费而言,十强赛并不是很重要的比赛,但因为这是全国棋迷推选而出,在棋迷心目中的地位比之棋圣,名人之类的重量级新闻棋战也毫不逊色,所以每位参赛棋手都会竭尽全力,力争取得更好的名次。

    此次入选十强的几位高手按得票数排序为:陈海鹏(123782),宋玉柱(121478),赵峰(117532),吴波(108267),周强(100182),刘璐(92893),闻茫(79822),曹灿(68267),冯贺(50329),徐罡(48926)。

    比赛日期定为十一月二日至七日,之所以定在这个时间,一是因为统计方面的问题,另一方面,则是要照顾到职业棋手的比赛日程。

    相对于业余棋手,职业棋手的比赛密度和强度大多了,当然,这仅限于一流棋手,实际上一年下来下不了十几盘正式比赛对局的棋手并不在少数,究其原因,大多是由于自身实力不足,在比赛中一两轮之后就被刷了下来。不过,凡是能进入十强的都是长期争战在第一线的高手,虽然象陈海鹏,宋玉柱那样一年要下近百盘棋的超级高手并不多,但最少每年也要三四十盘,要照顾到每一位高手的日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比赛是由中国围棋协会主办,《围棋天地》杂志社协办,做为杂志社的实习记者,孙敏也是报导队伍中的一员。本来这个任务是落不到她头上的,可是因为她的老师程晓鹏不知怎地,大赛开战前一天得了重感冒,在办公室里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用掉了一盒纸巾,嗓子肿得一说话就疼,吃了药之后症状有所减轻,但这种状态显然不再适合做外派工作,而此时别的正职记者大都有任务在身,事急马行田,孙敏只好赶鸭子上架,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说起来也是挺有意思,就在前两天自已拿着采访王子明后整理的手稿给程晓鹏批阅,打算用王子明说的那些理论好好教育一下他,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业余高手,没想到程晓鹏看了几页之后就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搞得自已莫明其妙。好不容易等他笑够了停下一问,他指着那段关于厚势,实利的论述,说那是日本名誉棋圣藤泽秀行在他的个人自传里写的,这本书在国内发行已经有五六年了,如果是业余爱好者不知道也就罢了,可身为专职围棋传媒工作者居然不知道,而且还拿出来唬自已这个从业十多年的老油条,这能不让人好笑吗?

    孙敏当然不服气了,她很清楚地记得王子明当时说这番话的时候有多么流畅和自信,哪有半点摘抄他人言论的样子?多半是程晓鹏觉得自已采访到了好东西,心存妒忌才故意打击自已的激极性,多半脸上不服的表情让程晓鹏看到了,二话不说,一向懒得要命的他跑到杂志社那大的吓人的资料室花了二十多分钟找来一本书,封面上赫然是《藤泽秀行——一生唯棋》,作者藤泽秀行,翻译,项道。

    得意洋洋的程晓鹏翻着书本,熟练地找到地方打开摊在孙敏面前。心存不忿的孙敏拿来仔细阅读,果然,王子明所说的那些话果然都在上面,甚至连停顿之处都和书上的标点符号一致。

    气极败坏的她马上就拨通了乌鹭社的电话,打定主意要向王子明兴师问罪:引用别人的词句表明自已的观点并没有什么错误,但相近到这种程度却不说出出处在哪里害得自已丢脸就是问题了,虽然也不能说自已一点责任也没有,但要不是王子明没把事情说清,又怎么会搞出这个笑话?

    五分钟之后,显然刚刚起床的王子明来接电话了,当孙敏把通话的原因说出后刚想要讨个说法时,王子明的一番话让她目瞪口呆。

    “那本书是不是叫做《藤泽秀行——一生唯棋》?”

    “是的。”对方既然能把书中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背下来,记下书名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翻译的人是不是叫项道?”

    “对。有什么关系吗?”知道译者也不是难事。

    “呵呵,关系倒不是太大,只不过那是我以前用过的笔名之一。”对方笑着答道。

    “这……。”如此答案远远出乎孙敏的意料之外,想想也是,做为编译者,引用作品中的一段话来表明个人的观点,这放到哪里也是无可指责,自已冒冒然未加调查就跑过来兴师问罪不是也太显得孩子气了吗?唉,自已这个急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呢。

    不过好在王子明没有再追问下去,否则的话自已真不知道该找个地缝躲起来。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孙敏赶快找借口放下电话,一方面固然对刚才的行为后悔,另一方面她对王子明惊人的记忆力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来以后有机会多去接触接触王子明是一个不错的决定。孙敏这样想到。

    中国棋院院长叶荣添的发言将孙敏的思路重新拉回了赛场,刚刚走神的一刻,例行的嘉宾贺词已经结束了:赞助商花了这么多钱可不是仅仅为了什么宜情雅趣,没在镜头话筒前露一小脸便是棋院领导心理也会过意不去的。

    别看叶荣添已经五十出头,离退休差不了多少年了,但真称得起是身强体壮,气若洪钟,比起一般四十几岁的中年人还要强上数分,一番演讲从世界围棋最新动态,到中,日,韩三国棋手厚度,到新一代棋手的培养全讲道了,也没看到拿稿,零零总总十多分钟居然连半个磕巴都没有,果然不愧为中国棋界的最高领导人。

    不过叶荣添说得虽然高兴,但棋手们显然并没有认真在听,除了几位年纪较大的棋手正襟危坐礼貌地做出倾听的样子,剩下的大多数年轻棋手有的闭眼养神,有的偷偷地打着手势聊天,看来院长的这席话除了那些抓新闻的记者们就不再有观众了。

    这其实也难怪,想想也是,不是叶荣添的演讲没有水准,而是几乎每一次在公众场合他都会把这些话说上一遍,这些常年战斗在第一线的棋手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好在再高的表现欲也要服从比赛时间的安排,棋院的最高领导也是如此,随着时针指向了十点,叶荣添也只有意犹未尽地大声宣布“比赛开始!”

    棋局共有四盘,在比赛进行期间,与比赛无观的人员只能远远地隔着档板观察棋局的进程,不能讨论,不能拍照,所以很多经验老道的记者在过了前五分钟自由拍照时间之后就跑到外边聊天,下棋去了,这里是中国棋院,找这样的场合实在是简单之极。

    第一次参加正式职业比赛报道的孙敏当然没有那么放松,更何况比赛场上还有她的启蒙老师曹灿正在对局,虽然离的太远,看棋不是很方便,但她还是找了个尽量舒服的地方掏出记录本观战,别的棋手不好说,约曹灿的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找出自已看懂的地方,到时好提出问题。

    曹灿的对手是年青一代的代表,近几年刚刚崛起的棋手徐罡,虽然只有二十四岁,却已是名人战,棋王战等重大棋战循环圈里的常客,而且还有一次次夺得名人战的挑战权,尽管在宋玉柱的强力打击下未能登顶成功,但也足以证明他的坚强实力。

    面对强敌,曹灿祭出了他的看家本领——相向小目,这一布局曾经多次在让他在重大比赛中得胜利,此次使出可见他是势在必得。

    职业高手相互间都是知根知底,对曹灿的此一武器徐罡自然亦是心知肚明,一见对方摆出这个阵势,立刻以星,横向小目对抗。如果黑棋下一手在可上守角,则白棋也同样守右下角,因黑棋无忧角的发展正面被白棋守角的一招所限,传统理论认为这个形状白棋稍稍有利。

    当然,这也仅仅是理论而已,果真那么下同样也是另一格局的一盘棋,实际上不仅是很多业余棋手无视这个理论,便是在职业棋手比赛中此类布局也是偶有所现,而最后的战绩也说明这一点点差别并不足以左右胜负。

    凡够资格参加十强战这种比赛层次的棋手行棋都已经是随心所欲,不会墨守成规,视理论为金科律例,只是双方同样守角极易变成双方互摆阵势,慢慢磨官子的细棋格局,这显然不为以力量著称于国内棋坛的曹九段所喜好。小飞挂右下角,曹灿力争主动。

    白棋小目位于三路,徐罡没有在下边应棋的心情,反击是必然的,否则让对方拆回那黑棋的构思完成的也太满意了。不过在那之前,徐罡先小飞挂右上黑角,这可以看做是问应手,视黑棋的动向再决定左下的战略。

    黑棋二间高夹,什么时候都不要指望曹灿会忍气吞声,现实当中曹灿或许是个谦谦君子,但在棋盘上他的好斗不逊于任何人。

    没有在右上角纠缠,白棋三间四路反夹,这是事先想好的对策,不是必要,有谁会喜欢和曹灿这样的力战家斗力?

    黑棋理所当然将白子分开,而白棋则顺势三路大飞斜拆兼夹,对左下黑子远远形成包围。这是均衡型棋手惯用的招术,通过放弃右上角的实地换取对左下角的攻势,拉长战线,不给对方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照常型,黑棋应该在右上加补一手把白子吃住,白棋则于右下尖顶把黑子赶出攻击,黑棋实地占优,白棋主动,双方各行其道,这是一般分寸。然而行棋一向强硬,喜欢处于主动攻击地位的曹灿不愿照徐罡定下的路线前进,暂时放下右上的问题,而是在左下二间大跳而出,意图和白棋拆二交换后再去补角,如此白棋在这一局部就难有非常严厉的攻击手段了。

    对此心知肚明的徐罡飞靠分断,这里不是可以忍耐的地方,虽然拆二并不是不能下,但无论在气势上还是在行棋结奏上,白棋都不能不发起挑战。

    外扳,唯此一手,既然敢跳,曹灿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白棋退;分断对方的方法很多,顶断也是其中一种,但职业高手是不会轻易去下这种一望可知的俗手。白棋退后左边有断,右边有扳出,两者不能兼顾,看起来黑棋似乎是危危可岌,远远观战的孙敏紧张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过俗语说得好,“没有三两三,谁敢上梁山。”曹灿岂是那么容易相与之辈!二十多分钟的长考之后,黑棋碰向上边的大飞折二,看到这一手,刚才还落子神速的徐罡立刻凝神屏气,开始了慎密的计算。

    此时全局最大的地方当然在右上角,但右下的战斗现在谁也脱不开身,因此,如何争抢先手转投它处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三思之后,徐罡选择了上长;二路立是下与上的交换,明显吃亏,上扳或下扳很容易让黑棋借势补断,除去不好的招法,留下的自然就是最好的应招了。

    看到了白棋的应对之后,略加思索后,黑棋果断地将外边的断点牢牢粘住,曹灿强悍善战的棋风跃然盘上。

    黑棋的意图是上下全要,如此的顽强出乎徐罡意料之外,高效率意味着高风险,高风险也意味着高收益,如果让黑棋如此轻易地就获得安定,那即便抢到右上的出动也未必弥补的了这里的损失。

    面对战斗的分歧点,徐罡陷入了长考。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