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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少失误即为成功



  这期间,我通过研究和老师的对局并不断反推对局,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围棋竞技的胜利属于少失误的一方。”

  这便是我尽量回避对杀的本质原因。回避对杀并不是因为害怕对杀,而是害怕对杀过程中的诸多变化会导致不能预见的失误。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孙子兵法》如是说。意思是:通过战争,百战百胜让敌人屈服,并不是最好的方法。不进行战争便使敌人屈服才是上策。

  通常,在一决胜负的时候,人们总会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尽可能地小心翼翼。需要前进的时候要考虑周到,动作细致绵密;需要静止不动的时候要谨慎地等待。一旦前进就不能失败,因而不动时不能显露丝毫的蛛丝马迹,要慢慢地牵制对手。

  从围棋入门开始,通过不断学习,我在有意无意当中树立了稳固的价值观,那就是“厚实”。

  围棋评论家评价我的策略是“不断扩大起火面积”。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以此为明确的出发点,而且也不具备这样条理清晰的理论。但事实上我是凭感觉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我意识到并确实是沿着这条路走的。我所追求的“厚实”是足以抵挡攻击的坚固,同时它又包含了明确的“实地”的概念。

  后来随着“厚实”成了我的代名词,我时常被问道:“厚实”和“实地”您更偏好哪一个?我认为“厚实”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实地”,因而两者说到底是一样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其实是喜欢“实地”的。

  许多前辈棋手们这样评价我:“刚入棋坛的时候李昌镐的棋很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足以引起人们注意,非常平凡。”但是,仅仅一年之后,像这样的看法都转变了。职业棋手都是靠成绩来说话的,而当时的我取得了颇受瞩目的成绩。

  关于我的围棋,人们的评价有一个共同点:老棋;不像是孩子下的棋;给人一种历经人生沧桑的老者的感觉。

  每次对弈结束我都会得到一个新的别名。比如“石佛”、“姜太公”、“扑克脸”……而我也不满足于打入决赛,1987年,我以四段以下胜局第二名(44胜1败)、年终胜率第一名(80%)的成绩提交了年终成绩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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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决赛圈中的鱼



  成为职业棋手以后,我转学到了冲岩小学,因为梨花女子大学附属小学不承认围棋特长生,不管你的围棋水平有多么出众,旷课是绝对不允许的。相对而言,冲岩小学对有围棋才能的学生有很多特殊待遇。这里所说的特殊待遇,是指有正式对弈的时候可以不去学校。而对于刚刚入段的我而言,其实把对弈称为我的“全部”也不过分。

  职业入段以后,围棋对我的意义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在业余棋手期间,围棋对我而言最终要的是给我带来的乐趣,而自从把成为职业棋手作为目标并达成之后,就再也不能拥有作为业余棋手时纯粹的快乐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当兴趣成为一种职业,成为赖以生存的手段以后,胜负结果就直接和收入挂钩,不可能再感受到业余棋手时期围棋所带来的快乐了。胜利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业余棋手感受不到的喜悦,但是输的时候也会体味到业余棋手觉察不到的痛苦和烦恼。

  我因为围棋比赛的原因几乎不能去学校上课,但是我通过冲岩研究会认识了梁宰豪、刘昌赫教练等同一学校的前辈们。作为不能去学校上课的补偿,我除了结识了许多新前辈,听了他们讲的许多关于围棋的事情以外,生活如以前一样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没有对弈的日子,我几乎会在韩国棋院4楼棋手室旁边的小研究室里度过我大部分时间。在这间特别为年轻职业棋手和研修生们准备的房间里,我和冲岩的核心人物崔珪昞、梁宰豪、刘昌赫等一起学习棋艺,这其中也有当时还没有入段的我的同龄人尹成贤。

  在练棋的间隙我们会跑到楼顶打一会儿乒乓球,乒乓球是我除了围棋以外唯一一个擅长的游戏和体育运动。虽然小时候的梦想是做“天下壮士李昌镐”,但这个梦想在记忆中渐渐模糊,变得十分渺茫了,然而我并不觉得可惜。对我而言,没有什么能比围棋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了。

  进入1987年以后,我的胜率达到了80%,并迅速在6月份升到二段,创造了入段后在最短时间内升段的记录,9月份,我又突破预选赛站到了决赛的舞台上。

  第一次登上职业棋战决赛舞台在业内被称作“钻鼻子眼”。小牛们长大以后就要在鼻子上被钻孔拴上牛鼻圈,在这里比喻新晋职业棋手们第一次站在淘汰赛舞台上的情形。我在1987年9月举行的第十三届国棋战上突破预赛,进入决赛十六强,获得出线权,被“钻了鼻子眼”。

  “仅仅是个决赛权选拔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可能会有人这么说,但是在当时,国内棋赛的预赛根据单位等级分为1~3次比赛,像我这样初出茅庐的新手能够进入决赛,简直比摘天上的星星还难。

  经过第一次、第二次预选后,在第三次的预赛中要和六段以上的高手们角逐,要想进入决赛,最少需要取得八至九连胜才可以,碰巧我在第三次预选赛上的对手是田永善教练。对弈结束后,田教练笑着说:“本来还想教你些东西,现在看来不必了。”

  虽然很多老师在被弟子战胜后会很高兴地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之类的话,但是比赛结果直接跟自己的收入有关,所以作为现役职业棋手,承受了失败的痛苦,不会甘心地像上面的谚语说得那样简单。但是田教练对于我战胜他这件事的确比我自己都高兴。

  12岁就进入决赛,这是在当时史无前例的新记录。如果输掉立即就被淘汰出局,我通过了如此严格的预选赛而进入决赛,受到的待遇完全不一样,那就是“在宽阔的水里玩耍”的意义。就这样,在我入段1年零1个月后,成为了决赛场里的鱼。

  田教练曾经对我说过:“作为职业棋手,一定要具备3个条件,那就是奇才的特质、良好的身体条件(具有可以长时间对弈的体力)、家庭的支持。只有具备了这3个条件才能有望取得大的胜利。”

  同时,我的老师也这样评价过我:“对学习有恒心,而且具备胜负师的气质,看来进步会很快;对围棋有深厚的兴趣,战术看得很深,这两点是你的长处。既擅长棋路计算,在抢占实地方面也展现出了强劲的势头。”并且老师也给我这样的忠告和鼓励:“偶尔也出现过因为意外失误导致整盘棋都输掉的情况,但是相信经过一段时间会好的。”

  “昌镐的棋风与年龄很不相符,特别镇定,从不轻易动摇”,“在面对围棋盘的时候好像没有任何不必要的杂念”,“通常不太值得注意的区域也下得谨慎细致”,“注意力会朝最需要的方向集中”,很多韩国棋院的前辈棋手们给了我很多好评,这是我特别得意的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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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拼搏



引言



  通常,在一决胜负的时候,人们总会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尽可能地小心翼翼。静止不动的时候要谨慎地等待,一旦前进就不能失败,因而不动时不能显露丝毫的蛛丝马迹,要慢慢地牵制对手。 职业首战的胜利

  从成功入段那一刻起,我作为职业棋手的第一次对弈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因为像我年龄这么小就成为职业棋手并活跃在棋坛的人,在韩国棋院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过去偶尔有过在年龄达到15岁之前便入段的职业棋手,但是刚过10岁的年纪就入段的少年棋手我是第一个。我的老师在9岁时就入段了,但是他在入段后不久就去了日本,并在日本重新入了段。12岁入段的崔珪昞教练进入大学后,实际上离开了围棋的胜负舞台。所以实际上,我便成为了韩国棋院最早入段的最年少职业棋手。

  1986年8月28日,在乙组(四段以下)的升段比赛场上,我在开赛前的职业称号授予仪式上获得初段的称号。根据周围人的记忆,我当时在获得此称号后,在人们面前像个傻子似地眉开眼笑。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在授段之后,我才意识自己真的是职业棋手了,好像当时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才会高兴成那副模样。不管怎么样,当我们得到了以前没有过的东西,特别是如果这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的话,我想谁都会跟我一样的。

  我成为职业棋手后的第一个对手是赵英淑教练。赵教练是在我出生那年入段的韩国棋院的第一个女性职业棋手,她给我一种慈母般的感觉。授段仪式结束后,我压抑住忐忑不安的心坐在了比赛的座位上,但是赵教练却一直没有出现。

  5分钟、10分钟过去了,我前面座位的主人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了20分钟以后,我放松了刚才的紧张坐姿,开始观看周围的对弈。在观看大人们的对局时,我渐渐忘记了这第一次作为职业棋手的对弈,忘记了一直都未出现的对手。

  赵教练在对弈正式开始30分钟之后终于来到了对弈室。当时看到我好像吓了一跳的样子。

  “哎呀,昌镐,是你吗?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在整个对弈的过程中,不管内容如何,赵教练一直以明朗的笑容和温和的态度对我,在这种舒服的氛围下,胜利才会莅临于我。我在这次对弈中取得了胜利,这是我作为职业棋手在正式比赛中取得的第一次胜利。我很容易在大赛中紧张,但托赵教练的福,我登上职业舞台的第一场对弈不是在杀气腾腾的气氛中取得胜利,而是一场如同接受鲜花般的祝福一样值得我回忆的比赛。

  入段之后第一年,令我记忆最深刻的对弈不是正式比赛中的某一场,而是一次活动中的对弈。1986年11月23日,入段不过4个月的新手坐在了数千观众面前。“88”体育馆里举办的KBS围棋大庆典为了弄出一点高潮,特别策划了刘昌赫教练(当时三段)和我的这场“新风对局”比赛。

  这场比赛不是在安静的韩国棋院而是在有数千观众在场的体育馆里举行的,而且KBS电视台现场直播了这场围棋对局。虽然下意识地想要不被周边嘈杂的环境所影响,但是并不容易做到。

  看到在某月刊杂志上登出的“以沉着冷静著称的李昌镐不知不觉脸也变成了红色”的报道,人们对我当时的表现好像还历历在目。

  对于这场对弈,观察者们都觉得刘教练占有优势。我只是个入段不过4个月的雏鸟,而刘教练已入段3年,并且于1986年的探险对局中在和韩国围棋界的绝对强者—我的老师的对弈中取得了三连胜,成为当时最被看好的棋手。他是已经在各种围棋赛事的决赛中历练过的强者,所以理所当然大家也会做出上述展望。

  但是比赛结果却出乎了人们的意料,赛事最终以我的胜利而告终。在对弈中,我利用刘教练对我的疏忽麻痹,在中央区域利用手筋最终反败而胜。这场比赛比起单纯谁赢谁输的结果,大家更关心的是“最年少新秀”和“最有潜力棋手”之间这场对弈的特别意义上。对我而言,这场对弈使我发现了自身具有的可能性,让我产生了自信感。入段第一年,我的成绩是8胜3败,胜率为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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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职业的门槛



    1986年是我永远不能忘记的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评论我的围棋水平在研修生当中是最高的。没有任何人怀疑我这次将入段成功。

    但是谁也不能对起伏不定的研修生的胜负下定论。位于下位组的研修生们打败上位组入段成功的情况也发生过不止一两次了。我看着日益临近的入段比赛日期,开始紧张起来。与棋艺无关的不安感,像影子一样隐隐约约地出现在我的心里。

    从7月23日到8月1日是第五十四届入段比赛的时期。一直占据研修生第一名的我顺利入围,在一共有9名研修生角逐的双循环赛中我又出乎人们的意料,在第一天的比赛中输掉了两盘,强迫症又重新上演了。

    如果那时候没有爸爸安慰的话又会是怎样一种结果呢?小时候一起在地上铺上被子摔跤,跟着我们一起去游戏厅的爸爸,一直默默地守在比赛会场周围,此时他向我走来了。

    “昌镐啊,输了也没有关系,下次不是还有机会嘛。”

    因为第一天接连输掉两盘,我又陷入了自责的漩涡,但是听了爸爸的一席话之后,我的内心平静了许多。每当有重要比赛的时候,我内心产生的强迫感就向我袭来,因为有了爸爸的安抚,我才能战胜这种感觉。我的内心重新恢复平静之后,我在剩下的比赛中获得了六连胜,和去年入段比赛时的情形差不多,在连续输棋之后发生大逆转。

    最终我在这次入段比赛的战绩是6胜2败1平。我生于1975年7月29日,在我满11岁零两天的时候,我终于突破了职业棋手的关门,入段成功。在韩国我是仅次于老师的第二个最快入段的棋手。

    此时爷爷躺在病床上听到了我入段成功的消息。爷爷是对我的围棋人生影响最大的人了。爷爷患上了肺癌。入段得到确认后我回到了全州,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了爷爷。

    听到我入段的消息以后,爷爷开心得像个孩子,当时的情景我现在还历历在目。爷爷在这一年的11月离开了这个世界,瞑目之前家人焦急地找到了正在首尔对弈的我。

    爷爷给爸爸留下了“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一定要把昌镐培养成世界第一的围棋选手”的遗言。爷爷的这个遗言是我在KBS棋王赛中获得我平生的第一个优胜头衔的时候才听到的。

    教我下围棋,看我下围棋,爷爷度过了幸福而快乐的晚年,为了让我入段,爷爷也付出了所有的力量。

    在人生的晚年,爷爷过着道人一般的生活,悠然自得,可是唯独在处理与我有关的事情的时候,爷爷十分着急上火。

    爷爷一听到“老师不跟我对弈”的话就忍不住了。明明知道这样不礼貌,可是爷爷每次来首尔的时候都要带我去找田永善老师对弈。

    很多人跟爷爷解释老师的指导方法,对内弟子的授课方式就是这样的(不是一对一的对弈指导),可是爷爷就是听不进去。

    在那样精诚企盼下,在那样的无尽渴求中,我的爷爷终于在看到孙子取得职业段位后才安慰地闭上了眼睛,这也算是我在无尽悲痛中的一丝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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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13-12-27 11:16 编辑

越想得到,就越容易失去



  1984年11月,我参加了入段比赛,但是在预赛中就被淘汰出局。周围的人觉得我这次出战只要略微体验一下职业入段大赛的氛围就可以了,并没有对我抱很大的希望,可是这次失利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挫折感。

  我那天躲在回家路上一条没有人的胡同里,一个人大哭了一场。在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教我、照顾我的老师和莲花洞家人的样子,往返于全州和首尔间的爷爷和爸爸的样子。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对不起他们,眼泪总是不自觉地往下流。

  我贴着韩国围棋第一人“曹熏铉的内弟子”的标签,充分地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不管是韩国棋院的新闻室还是贯铁洞一带都传开了我在入段大赛预选中被淘汰的消息。此时怀疑我能力的人们暗暗地撅起了嘴巴。

  “什么呀,听说是全州的神童,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既然是曹熏铉的弟子怎么也得通过预赛啊!”

  “话不能这么说,曹国手教了他也才没几天,况且他也只不过是个9岁的孩子。”

  “这是什么话,曹熏铉也是9岁的时候就入段了啊!”

  “啊哈,那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不能拿这个和当时曹熏铉入段相提并论。而且像曹薰铉这样的围棋天才一百年才有那么一个半个的。”

  “不管怎么说李昌镐好像不是那样的天才,眼神看起来也像在犯困,总之有点沉默寡言。”

  在预赛中尝到失利的痛苦之后,我延长了每天练棋的时间,并且制定了研修生级数每3个月升一级的目标。

  在跟研修生们的比赛中,胜率达到70%以上就能升一级,只有30%的话就会马上降级。跟爷爷奶奶们睡在一起的时候,我暂时把对不起他们的心情收起来,每天晚上都会练棋到凌晨一两点钟。在老师的书房里有他积攒了数十年的无数的棋谱和书籍,那里就是我的宝物仓库,不久后那里的书就都被搬到我的房间里了。

  我始终坚信付出就会有回报。1985年秋在所有的研修生中我第一个取得了一级。

  然后在不久的11月,又到了职业入段比赛的季节。这一次一共有12名自由联赛选手在资格赛中角逐。我对这次入段比赛充满了自信,并且竭尽了全力,可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比赛第一天我的战绩是3战3败。

  第二天又是两连败。我在去年的入段比赛失利之后延长了每天练棋的时间,并且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两天下来我又是5战5败。倍感凄惨的我又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躲在那里流泪。此时翘首企盼我入段的爷爷和爸爸的脸庞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觉得太对不起他们了。

  现在比赛还没有结束,就算是从现在开始也要奋勇往前追。回到家以后我把在比赛中输过的对局在老师面前重新摆了一遍。老师对我没有任何训斥,我惭愧地在老师面前抬不起头来,无言以对。只是通过用手指夹起棋子,移动棋子来传递我的想法。复盘结束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刚才老师给我指点的败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从入段比赛的第三天开始,我的心理出现了变化。五连败之后的极度逆转—六连胜。

  难道仅仅过了一天实力就有了这么大的进步吗?回答是否定的。平凡的人在深山老林的洞穴里偶然遇到了奇人,一夜之间变成了武林高手,这样的场景只有在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

  我当时已经差不多具备了入段的实力,但是没能完全发挥出来。这主要是因为每当我参加重大赛事的时候,心理负担都会特别重。家人和老师对我的期待,周围人们的关心,这所有的一切综合到一起压抑了我的思考能力。如果把我的这种现象解释成大型比赛对一个孩子而言的确是个很大压力的话,我自己并不能够接受,因为这其实是对自己失误的宽容而已。

  后来想想,我虽然对自己在不能预料的情况下犯下的错误回想时觉得没什么可在意的,但是由于我的轻率造成的失误继而输掉整盘棋的记忆却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或许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因为自己的轻率,明知道是错误的还要犯,那就应另当别论了。

  可能那时候我的脑海里充斥着“一定要赢”的想法,阻碍了我的正常思维,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扔掉“强迫”,选择“投入”之后我才又找回了我以前平静的感觉。

  因为比赛初期我的成绩十分不佳,导致了我1985年的入段又一次以失利而告终。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放学以后去韩国棋院,从下午4点开始和研修生们一起下棋,7点回家,每天都沿着既定的轨道默默地走着。

  沿着单调的日常生活轨道一路走来的我进入了“康德的世界”,“早上低着头从2楼下来,晚上又低着头上2楼去”,这是某报社记者对我的描述,十分贴切。这位记者通过师母对我的记忆描写了**常生活中的一个最重要的场面。

  “深夜时,也会从昌镐的房间里传出下棋的声音,时而在半夜醒来的时候也会听到下棋的声音。嗒、嗒……的声音震动着空气,充满了整个家。”

  这个时期我的生长发育速度开始一点一点地慢了下来,我本来就话不多,这段时期变得更不爱说话了。我们三兄弟中,大哥光镐在上初中的时候个子就超过了180厘米,弟弟英镐的身躯也仅次于哥哥,十分健壮,而小时候最健壮的我现在却成了三兄弟中身躯最弱者。难道是因为我对围棋太投入了吗?

  有一种叫做“爱因斯坦症候群”的东西。

  我自知我无法和天才物理学家爱因斯坦相提并论,但是在各个领域有超群能力的人有很多都是很晚才会说话或者是语言表达能力不如常人的。例如著名钢琴家鲁宾斯坦,印度的数学天才拉马努金,曾获得诺贝尔奖的经济学家加里•贝克尔(Gary S.Becker),物理学家理查德•菲利普•费曼都是如此。

  神经科的学者们通过解剖爱因斯坦的大脑发现,爱因斯坦之所以说话的功能发育较晚是因为他的大脑极度发达,异于常人。爱因斯坦的分析性思考能力超于常人,大脑区域远远超出正常人所占的区域,控制语言能力的区域被控制思考分析能力的区域占领。

  这种现象是因为大脑的某个部位超出正常水平过度发达,以至于侵占了其他资源,导致大脑的其他部位发挥正常功能所需要的资源无法得到满足。只有整个脑部发育生长所需要的资源被充足时所有的功能才能正常发挥。

  也许我的语言机能及生长发育所需要的大部分能源被控制围棋的部分侵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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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天才也不过如此



  7年里我从未闯过什么祸,也从不胡闹,如同“一个隐形的孩子”那样默默无言。开始学习围棋以后我身上“谨慎小心”的特质被逐步发现,而生活中的这种“隐形”或许正是自身特质的一种表现吧。

  但我的“谨慎小心”显然早已超出棋盘的范围。比如走路的时候我都会十分留意,踮着脚,不发出一点声音。如同母亲一样的师母曾说过这样的话:从没有听到他爬2楼时出过大声,哪怕是一次。看着我过分的小心敏感,师母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我对除此之外的日常生活就有些漠不关心了。运动鞋的鞋带开了也不知道重新系好。好在我也不会感到不方便,就一直那样靸着鞋直到有人帮我系好。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由于当时把所有的注意力和情感都放到了围棋上,而对于现实生活中周围人的真心、环境的变化等都感觉不到了吧。

  对于师母,那位一直用慈爱的目光关注我,无微不至照顾我的师母来说,我也是一个不惹人宠爱、有些冷漠的孩子。有时师母特地为我准备了好吃的,而我事前不打招呼,回来便只说一句“已经吃过了”就直接钻进自己的房间。虽然内心充满感激和歉意,但是我找不到表达的方式。

  我是以研修生5级的身份加入韩国棋院的。从学校回来后坐30分钟的公交车到贯铁洞的韩国棋院;下午4点到7点与其他研修生对局;回家。这便是我一天的日程。老师早回家的时候,便会叫我把当日的对局进行复盘。

  老师的指导方法并不是简单的对弈,而是通过复盘的方式指出棋局中的重要部分,引导我自己转变想法或者想出新的行棋方式,可以说,老师教给我的是自由的、有充满可能性的解决方法。

  老师说一对一指导下棋是和抓鱼一个道理,首先放手让我自己在各个地方抓鱼,结束后便和我一起来审视:哪个地方鱼聚集得多?该什么时候撒网?像这样挑重点指导我。

  惭愧的是,我会时常在复盘时出错。老师特别不解:一个水平接近职业棋手的家伙竟然不会复盘(即使是业余棋手,有了段位后也是能够复盘的)?而我自己也时常为此叹息。

  我下棋给人以非常迟缓、愚拙的感觉,同时又是连自己下过的棋都不能复盘的弟子。老师却从未试图要改变我的方式,虽然不甚满意,但老师仿佛坚持着这样一种哲学:你的围棋是由你自己的气质构成的。他把我下棋中错误的地方指出来,然后引导我自己修正。即使看到我一团糟的棋局也绝不流露出失望的情绪。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老师不仅仅是围棋斗士中的顶尖高手,更是一个无人能超越的指导者。

  很快老师就看透了我,发现了我的特点,并对亲近的人这样说:

  “真是个特别的家伙。连复盘都不会,像个白痴一样,棋艺竟还能不断进步,少见啊。他的序盘布局很一般,行棋也有些拙劣,但巧妙的是这些都能够很好地顺应局势。计算也比我要胜出一筹。这个家伙果然跟我不是一个流派的啊。应该是个才能内秀的天才。”

  但针对这种观察和断言,当时周围的人只把它看做是老师对弟子过分宠爱的夸大之词。

  对自己在无法预料的情况下犯的错误不必太在意,

  但是因为自己的轻率,一时激动而出击,

  明知故犯的错误导致整个对弈输掉的记忆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人都会犯错,但是因不知而犯下的错误和明知故犯的错误应区别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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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围棋界的第一号内弟子



  我学围棋仅仅两年之后就参加了海泰杯全国儿童围棋大赛,并且作为进入十六强的最年少棋手而获得了鼓励奖。在那之后第二年我便在同龄人围棋王大赛中取得了优胜。

  这时候,我站在了命运的棋盘上。家庭会议上,家长们做出了“昌镐喜欢围棋,并好像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让他走职业棋手之路”的决定。

  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爷爷和父母不能决定到底是送我去做当时活跃在日本围棋界的赵治勋九段的弟子,还是在韩国国内找一个好老师。因为当时日本是世界围棋的中心,并且认为韩国的围棋比日本略低一等,所以都认为去日本留学学习围棋是精英们应该走的路线。

  但是我的日本围棋留学之路在那之后不久就告吹了。爷爷和父母认为为了把我培养成职业棋手,把什么都不懂的我送到日本是一件对我十分残酷的事情。那时候的我是个自己一个人无法睡觉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和爷爷奶奶一起睡觉,把这样的孩子送到陌生的外国,怎么想也觉得无法安心,所以下了这样的结论。

  结果爷爷和父母为了给我找一位好的围棋老师找遍了整个韩国。那时候往返于首尔和全州指导我的田永善教练给我介绍了一位职业围棋界绝对首屈一指的老师—曹薰铉九段,我有幸与这位强者进行了2盘授三子的指导棋。这两盘对局相隔了一个月,第一盘输了,一个月后的第二盘赢了。然后在1984年的夏天我和老师(以下所称的老师都指曹薰铉)结下了师徒之缘。

  走上围棋之路后,似乎应该称呼我的最高指导老师为“Mentor”,但是,我却不想改口,因为Mentor中所包含的意思,在“老师”这个词里都有,所谓的改口,也毫无意义。因为对我而言,曹薰铉老师在作为我的老师的时候,是最伟大的。

  作为弟子怎么敢评价自己的老师,如果非要用几个字表述的话,我就冒着不敬的骂名评论一句:老师是“当代最杰出的围棋斗士”。

  那时候,我的老师不过刚刚迈入而立之年,便两次取得大满贯(在一年之内的全部棋赛中取得优胜),而作为职业棋手一辈子能够创造一次这样的记录都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光荣了。我的老师就是这样一位巅峰的职业棋手(1986年3次大满贯得主)。这是在中日韩三国中独一无二的记录。可以说在韩国职业围棋界“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也不过分。但是在现实当中,日本仍然觉得自己略胜韩国一筹,中国也小看韩国的围棋水平。作为新的突破口的世界级大赛之路在老师面前并没有打开。

  职业舞台非常遥远,在国内围棋界没有可以再往上攀登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那时候的老师一定觉得特别孤独。

  职业棋手们大部分都在即将退出职业舞台的时候才接收弟子。作为韩国围棋界的第一人,不管是从年龄上来讲还是从体力上讲,老师都处在巅峰时刻,在这个时期收弟子是前所未闻的事情。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之所以会发生还多亏田老师恳切地拜托,另外,会不会是因为老师领会到了顶峰的孤独?

  老师对我的第一印象好像和田老师的差不多。天才在人群中,就好像锥子藏在布袋里一样锋芒毕露,但我看起来和那种类型相距甚远。朦胧的目光和多少有点趋于肥胖的形象不仅愚笨,而且语言表达能力也欠佳。

  第一次指导对局的时候老师赢了。我的棋风并不同于我的同龄人,甚至于让人感到我的行棋十分迟钝缓慢,我的这种棋风虽然很特别,但是跟老师的棋风却完全相反,老师的棋风迅速而轻盈,所以后来听说当时老师对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肯定是不管怎么看也觉得我们俩不可能有师徒之缘吧。

  但是在第二次来全州与我对局时,老师改变了对我的看法。在第二次对局的时候,让子数和第一次一样,老师让我三子,但是内容却跟上次很不一样。在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好像从上次的对局中悟出了什么。我的这种样子让周围的人们感觉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力量”。

  老师也被那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力量所吸引,最终接收我为弟子。对我而言,这是我进入围棋世界以后的第一次决定命运的瞬间。身为正处于巅峰状态的现役棋手,还和自己父母住在一套窄小的房子里,老师就在这种境况下还是收下了9岁的我作为弟子—韩国围棋界的第一号内弟子,并带着我一起生活,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们从此结下了师徒之缘。其实,老师在日本留学时自己也曾做过别人的内弟子。老师肯收留我,是因为一方面感受着比赛的枯燥与君临天下的孤独,另一方面对一个天赋尚待考证的少年抱有某种好奇心。能这样与老师结缘,我只能说我太幸运了。

  对于全州的家人们,我的首尔之行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家人们单凭我成为当时韩国围棋界绝对第一人的弟子的事实就非常高兴了,虽然如此,他们对我的首尔之行也不无担心。

  事实上我很胆小。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尤其是特别害怕自己一个人独处。虽然会为了弟弟和高年级的孩子打架,但勇敢的“摔跤王”只在白天存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必须有爷爷或者奶奶或者是某个家人陪在身边我才能安心入睡。这样的我自己下定决心去首尔,在家人们看来这是件名副其实的大事件。

  但是一想到要把年少的我自己一个人送到首尔,家人们的心里其实并不是滋味。自从开始学围棋以后,我虽然经常去首尔,那都只能算是在爷爷或爸爸的陪伴之下的围棋之旅,并不是离开家人独自出来生活。

  虽然我是一个极害怕独处的人,但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离开家人在首尔生活,这也足以证明我对围棋的执著。虽然是一个巨大的冒险,正是因为我对围棋的渴望远大于害怕,才下定了“独自一人去首尔”的决心。

  我作为内弟子入门的决心下定之后,原来在禾谷洞生活的老师搬到了莲花洞。因为我进入到老师的家庭,而且当时师母即将临产,需要一个比较大点的房子,所以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搬家两个星期之后师母顺利地生下了二女儿,在那四天之后我来到了首尔,进入老师家,正式开始了我的内弟子生活。

  那时候在韩国还不存在关于内弟子的制度。所谓的内弟子是日本根深蒂固的徒弟制度嫁接到围棋界而形成的形态,指到老师的家里和老师一起食宿起居学习棋术的弟子。

  老师也曾被因为收我为徒这件事引发的人们的各种猜测困扰,“现在刚刚32岁收什么弟子”,“昌镐家是全州地地道道的富人家,估计是需要钱了”,“听说每个月收取昂贵的授课费,入段之后还会给巨额感谢费”……但是所谓的内弟子并不是这样的。就像老师在日本留学期间,老师以内弟子的身份进入到濑越宪作先生家免费接受指导一样,老师对我也没有收取任何代价。

  就这样我进入到老师家开始跟老师学习下棋,谁也不会想到仅仅在几年之后,我会在锦标赛上向老师发起挑战。不管是老师还是我,老师的家人还是我的家人,谁都没有想到我在不久的将来会跟“围棋界的第一人”—我的老师在锦标赛上相遇。

  “曹薰铉是在韩国围棋史上收内弟子的第一人”的消息在贯铁洞(韩国棋院钟路会馆)传开以后,老师的同事们都对他开玩笑说:“养虎为患,以后会不会被反咬一口啊?”每当老师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都会用他特有的速度感带着哭腔这样说:“输给弟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那也得10年之后才会发生吧!”惹得大家一片笑声。

  来到首尔后,我转学去了梨花女子大学附属小学,从那以后我在老师家和老师一起生活了7年。我的房间位于2楼。为了解决我自己一个人不敢睡觉的问题,我和老师的父母一起睡。老师和师母知道了我自己一个人不敢睡觉的习惯之后对我照顾得十分周到。从那时开始我就管师母叫“小妈”。从此我有了第二个家庭。

  练棋练得太晚了需要一个人睡的时候,我只有在开着灯、开着门的时候才能够入睡。师母一开始并不知道我的这个习惯,会帮我把灯关上,但是第二天早上肯定会发现我的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因为莫名的恐惧,我时常醒来,所以一定要灯亮着才可以再次安心入睡,即便是这样,因为对围棋的热爱,即便是睡着又醒来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对当时的我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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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学艺



  我受到过全州新春棋院刘亨宇院长以及李光弼教练等的指导,他们都是韩国围棋界业余棋手中的佼佼者。我曾经向拥有全国比赛优胜经历的全州业余高手李精玉教练学了1000多盘棋。与此同时承蒙爷爷独特的教育方法,我与下棋经历不如我的很多人也对弈无数。

  说不定爷爷是想培养我,他想把我培养成为了抓一只兔子也付出全力的老虎。不知道我是否达到他老人家的期待,但是不管怎么样,那种对局训练了我不管是跟谁较量,都不会瞧不起对方,都会慎重对待对手的态度。

  1983年夏天,我在学习围棋的道路上又向前走了一步,终于能够跟当时的职业棋手田永善教练(当时七段)学习了。这是经过李光弼教练的介绍,我才第一次能够接触职业棋手的世界,也是从此时开始,我便和“职业棋手”结下了缘分。

  田教练是赌棋的“高手”,也是“田流”的创造者,是具有自己独特特色的一流的职业棋手。

  如果能一直专注于围棋、不那么嗜酒且追求自由奔放的生活的话,田教练也不会在某天突然告别棋坛。如果那样,世界上又会多一位技艺高超的职业棋手。

  在我的记忆里,田教练的棋风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讲究以周密的占空行棋的实地围棋,更喜欢用各种奇异招数战胜对方。如果我下棋的时候明明能够使用招数却不用的话,即使赢了那盘棋,他也会十分严厉地训斥我。盯住对方的要害让对方一步也动弹不得,是这位曾经在围棋界出类拔萃的怪杰对我的教诲。

  田教练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似乎很不情愿收我为徒,这是我后来才听说的,说我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

  “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嘛,出众的孩子在某些地方和普通孩子很不一样。比如说目光分外明亮或者是长得特别机灵之类的,而你反而看起来特别愚钝,说实话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觉得你是块下棋的材料。所以一开始我并不是因为确信你是个职业棋手的料才教你的。”

  因为大部分围棋天才们幼年时的外貌就与众不同,但是那时的我不足以给他这种感觉。我的老师(曹薰铉九段)和赵治勋九段小时候就都与众不同,看他们幼年时的照片就知道,他们的外貌的确和普通的孩子很不一样。他们的目光非同一般,能够从他们的目光里感觉到像冰一样晶莹剔透的冷静气息。

  而从我身上绝对看不到一点儿那样的天才们所具有的特征。不仅如此,我的外貌显现出来的所有特征更接近天才的反面。但是田教练发现了我在迟钝的外貌之后藏着的“特别的东西”。

  “我教你,你现在的水平是三级,我让你六子。但是你一盘棋,除了一两个招数以外,全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招数。但特别的是,那些是那种你不能够确定它们非常厉害,却很巧妙的招数。一开始的时候,那些招数大部分看起来都很模棱两可,觉得不像孩子那样充满雄心壮志。但是从结果上看并不绝对如此。很大一些需要看路数的地方都摆上了棋子,给我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才能出众的孩子毫不畏惧,多多少少有点儿过分的嚣张并且喜欢运用各种战术战胜对方。这样才像孩子们下的棋。但是我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和对方对峙,但是对峙一会儿以后马上就会后退,以后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不会像开始那样和对方对峙。虽然我的棋风缺乏斗志,但是也一直在赢棋。

  很多观察者们说,我的棋风是因为受到李精玉教练以及田永善教练的影响而形成的。事实上在向田教练求教之前我的棋风就已经基本形成了。田教练对幼年时的我是这样评价的:“就算是输,也坚持自己的风格方式,这一点令我非常满意。”

  我的围棋虽然不是那么针锋相对,但是并不说明我缺乏赢棋的欲望。不管我输了几盘都不会像其他孩子们那样在棋盘面前面红耳赤,虽然很多人看到面无表情的我都会说我是个漠然的孩子,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会偷偷跑到卫生间,关上门之后掉眼泪。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消气之后,马上又以明朗的面庞回到棋盘前。而赢棋的时候我的话语会变得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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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美与责备的两面性



  未堂徐廷柱在他的诗《自画像》中写道:“二十年来养育我的是八面的风。”那么,那养育我的,把我推上围棋斗场,让我成为围棋斗士的力量是什么呢?如果抛开之前所说的兴趣不谈,我想,养育我的那八面的风,那力量,便是“赞美与期待”。

  赞美可以让鲸鱼也跳起舞来。如果你去逛书店,会发现书店里关于领导力的书非常之多,翻开来看一下的话,每本书里都会提醒领导者要懂得赞美下属。虽然对于这点的解释和证明有很多种,但是中心观点都是老生常谈,也由此可见赞美的力量。

  关于赞美和期待的效果,很早之前人们就做过研究了。在学界,人们称之为“皮格马利翁效应”。

  关于皮格马利翁的神话纷繁而精彩,但是如果把内容压缩一下,就非常简单了。雕塑家皮格马利翁制作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像,他爱上了这个自己亲手制作的女人像。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被他的那份痴迷的爱感动了,于是赋予了那女人像生命。

  如同这个神话告诉我们的,在他人的期待和关心下,人们原有的能力会提升,做事情的结果也会变得明朗。在心理学上,如果他人尊重我,并且对我充满期待,那么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应那种期待并向着所期待的方向去努力,最终成为他人期待的那种人。而在教育心理学中,这个原理被广泛运用:教师对学生的关心和期待会对学生产生非常积极的影响。

  1968年哈佛大学社会心理学科的教授Robert Rosenthal和在美国有20多年小学校长经历的Lenor Jacobson以美国旧金山的一所小学全体师生为对象,做了一项实验。他们对所有的学生进行了智力测验,然后在每个班随机抽取了20%的学生,注意这20%的抽取,是和智力测验的结果无关的。他们将这份名单交给了教师,并告诉他们:“这是智力水平非常高的孩子,他们极为有可能在学术上取得很大的成功。”

  8个月后,他们重新回到这里,做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智力测验。结果发现,曾经出现在名单上的孩子,在智力测验中远远超出了平均水平。不尽如此,他们在学习成绩上也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推敲起来,名单上的孩子们能够有这样大的进步,是和老师对他们的期待和鼓励分不开的。这个实验充分证明了,老师对学生期待的效果会直接体现在学生的学业成绩单上。

  从我第一次抓起棋子,到现在为止,那驱动着我不断前进成长的动力,正是人们对我无数的赞美。记忆是朦胧的,但是回想起儿时的岁月,那些赞美的声音仍会轻轻掠过耳边。

  “啊?这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这个招数了?呀,这个家伙真是厉害啊!”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围棋的?什么?还不到1年?哇,你是天才啊!”

  在全州,爷爷牵着我的手挨个儿去各个棋院学习,和形形色色的人对弈的那个时期,和我下棋的人大多数都是些年纪大我四五倍的叔叔们。可能也正是因为对手是个孩子,所以叔叔们不论是赢了,还是输了,都不会因为结果而心存芥蒂,都会毫不吝惜地向我抛来赞美。

  我对自己选择的围棋充满了热爱,慈祥的爷爷又循循善诱,这些都是我能坚持下围棋的很大原因。但是在通往职业棋手的路上,使我能够一直不知疲惫、不觉厌烦、全身心享受其中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人的赞美。

  充满真心的赞美是让人精神振奋的力量。当时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是那些能够抽空儿和我对弈,并不时称赞我的不知姓名的叔叔们,真的是“让我舞蹈起来的人们”。

  除此之外,从入门围棋之前开始,爷爷对我特别地疼爱备至,保护有加。而入门围棋之后,爷爷、家人自不必说,全州所有的亲戚们、围棋爱好者们都对我充满了关爱和期待。我正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等到我正式登坛成为职业围棋选手,棋迷们热情的支持和鼓励将我淹没,到现在我如果有围棋对决,也总会收到来自世界各地棋迷的声援。

  他们乘飞机或者坐火车,即使要在路上度过好几个钟头,也从很远的地方赶到我比赛的场所,从比赛开始一直到结束,一直等到最后向我要一张签名。看到他们高兴的样子,我在比赛过程中感受的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霎时间浑身充满了力量。我之所以能够有今天,都是由于周围的期待、鼓励、声援给我带来的支持。我是靠赞美而舞蹈的围棋鲸鱼。昨天是,今天是,明天也会是。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享受皮格马利翁的正面效应。赞美并不是所有人的良药。随着人们个性的不同,赞美也会有不同的效果。“被牛喝进去的水会变成奶,被蛇喝进去的水会变成毒”,这个俗语是非常有道理的。

  “药虽然好用,但是不能不顾药性而滥用”,这并不仅仅适用于医学。许多乘胜追击的青年实业家受到了称赞和期待的鼓舞,变成只看眼前利益,奔走向前的人,而最终走向了破产的道路,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这并不只是肥皂剧里的情节,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许多人都认识到条条大道通罗马这个道理,但是在组织社会这个体系中,人们往往会陷入“走向成功的路只有一条”这种偏执当中。究其原因,我想是由于报纸、电视、广播、书刊、网络等无时无刻不通过实时发布的言论来掌控着整个世界,每条言论似乎都在充满自信地向世人宣称:“我是对的!”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生活在被信息洪水包围的现代社会的人们,真的是有些不幸。因为想要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人们似乎根本没有时间去看、去选择、去学习。如同忙碌在上班路上的销售人员胡乱地往嘴里塞着汉堡和三明治一样,信息也只不过是头脑中的过客,人们对信息的信赖程度也是很低的。

  而人们对于“到达成功的道路只有一条”这种偏执和错觉的产生,是由于他们从“成功人士”那里得到了这种信息。然后狂热地把自己放置在这种框架下,想要按照从成功人士那里听到的那样去做,想要获得梦想中的成功。

  但是我要说:成功的路和去罗马的路一样,都是有很多条的。赞美和期待是有效的,同时,责备和警告对一个人的成功也是有效的。因为相比这些外在的东西,当事者对待赞美或者责备的态度,他们的意志和努力,才是成功的决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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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兴趣成为你的才能



  什么是才能呢•有很多人都喜欢说“李昌镐是个天才”。但是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过什么天才。听到关于天才的称呼和赞美,我会感到很难为情,脸也会变得滚烫。

  但是,到现在为止我也从没有说过“哦,不是的,我不是什么天才”这种否认的话。因为有人会问“学习围棋不过5年就成为了职业的棋手,而且是11岁的职业棋手,如果这都不能称之为天才,那么谁是天才呢?”面对这样的问题我真的很难回答。并且在那种情况下如果还一个劲坚持“我不是天才,我不是天才”,只会让人觉得我很矫情,骄傲而虚伪。

  而事实上,不仅仅是别人,我自己也会经常有这种心情,那就是深刻企盼:“如果真能当一回天才就好了。”但我并没有能够真正当一回天才,我没有资格被称为天才,因为自身不足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除了围棋之外的其他方面,我的能力十分平庸,甚至低于一般人的水平。小学入学的时候,我曾经参加过智商测试,当时智商测定为139,脑袋还是比较聪明的,但是与能够在新闻报道、广播媒体等作为话题的那些天才、英才相比,我的差距很大。比如我的记忆力就非常差,是个路痴,经常会在路上左右徘徊找不到方向,而类似于电脑等机器的操作,我更是非常不熟练。不仅如此,不论私下里自己怎么努力,我的口才还是很差,简直是我弥补不了的缺陷,这经常让我很是受伤。接受采访或者是登台发表获奖感言这种事情,每每会搞得我非常慌张。虽然孔子说过“能言善辩只不过是阻挠他人而招人怨恨罢了,都是些无用的东西”(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但是我还是特别地羡慕那些从小就十分有天分,口齿伶俐的朋友们。像我这种有许多缺点的人都能够被大家叫作天才,如此看来,只要任何人,在某一方面上有卓越的才能都能够被称为天才。

  我只能说,单就围棋这方面,我和别人相比也许还算有点才华,但离“天才“的称号还差得很远,我认为自己的才能也不过如此罢了。

  近些年来,天才这个词语有逐步被滥用的趋势。在某个领域稍稍做出些能够入人眼的成绩,马上就会被贴上天才的标签。如果这种夸张的做法是值得肯定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个狭小的世界上充斥着各式天才。我认为,天才是有标准的,只有那些“通过自己有意义的卓有成效的活动,在所从事的领域里成为典范并能够进一步为世界的改变做出贡献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为天才。

  如果按照我的标准来挑选围棋界的天才的话,那么有这么几位会出现在我的名单上。远处说有和木谷实九段一起主张“新布局”并成为围棋界新的典范的吴清源九段;近处说有我的老师曹薰铉九段和当代棋坛英才李世石九段。其实这种判断并不仅仅是我自己的看法,这是围棋界的各位同僚、前后辈们一致讨论的结果。

  我的老师和李世石九段有很多的共同点。其中最为让人钦佩的就是他们会在人们一眨眼的极短时间内抓住棋的要害,构建自己的脉络,这种直观的力量,是谁都学不会的。并且这二位和我不同,他们在围棋以外的领域都表现出非凡的适应力,让很多人不由得感叹:“天才就是不一样,做什么都优秀。”

  我在年纪尚幼时就成为职业围棋选手,并且做到了人们口中所说的最好,但是这些所谓的成就并不是因为我是个天才,而是因为我将每个人都有的那些才能,比如专注,比如努力,发挥到了极致。并且这些成就并不是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或者才能就能够实现的。

  我的成功是各种完美的条件叠加下的结果。其中有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最理想的教育方式给我打下的基础,以及在有了坚实基础后国内最卓越的老师的教导。

  大部分的人并不是伯乐,并不能够在最初就发现一个人具有天才的能力。只不过在看到之后所做出的某些非凡成果后,他们才会恍然大悟,说这个是天才之举。因此,如果我们抛弃对天才的固有观念,那么就会像爱因斯坦说的那样,所有的孩子都可以被培养为天才。

  “我并不是头脑聪明,只不过是在有问题的时候,能够比别人更长久的思考。”

  而我觉得自己所拥有的最大的才能,应该就是“兴趣”了。只要是和围棋有关的事,我都不厌其烦,这点在周围的成年人眼里是难能可贵的。

  孩子的天性本来自由散漫,注意力不集中,即使是非常有趣的游戏也不能够玩很长时间。对待围棋尤其如此。围棋又是那种除了手之外不需要其他运动的游戏,并且与对弈的另一方也不需要言语,同时对弈从头到尾都需要不断地思考,需要长时间坐在同一个地方。对一刻都待不住的孩子来说,这是非常难以坚持的事情。

  但是我只要是和别人下棋,只要一坐下,就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被埋到了围棋盘里,一点点轻微的动弹都没有,深深陷入思考的世界。

  我总是用一副满脸僵住的表情死盯着棋盘,别人绝对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总是感到很神奇。而我自己对这种完全沉陷的时间一点都不觉得乏味,反而乐在其中。

  弹弹珠、打片子也好,电子游戏、摔跤也罢,它们确实是很有意思,但是远比不上围棋,像围棋这样有趣迷人的游戏是独一无二的。学习围棋后那些普通的游戏都变得乏味了。只要一坐在棋盘前,我就会变得像俗语里说的那样:斧头把烂了都浑然不觉。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学习知识或本领,知道它的人不如爱好它的人接受得快,爱好它的人不如以此为乐的人接受得快。正如孔子说的那样,兴趣就是有这种魔力,拥有兴趣的人,即使没有人强迫来教授,他也会自己去寻找,自己去沉醉其中。兴趣是一种才能,这种才能每个人都有,你也有。

  而就我的情况来讲,真的是每件事情都“再幸运不过了”。结识围棋之初,我丝毫没有感觉到乏味,而是充满欣喜地融入这个世界;循序渐进,让我从弹棋子、五子棋开始接触学习围棋的充满教育智慧的祖父;对我从不做任何强迫要求和限制,无时无刻不给予我关爱和支持的我的父母。

  “被牛喝进去的水会变成奶,被蛇喝进去的水会变成毒。”

  充满真心的赞美和期待是让人精神振奋的力量,

  但是赞美并不是所有人的良药,

  对有的人来说,赞美反而会成为致命的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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