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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在于日常



    为了下好棋,就要提高技术。努力提高技术是每个专业棋手理当的日常工作。但是如果仅此就可以成功的话,那就和为了入学考试而学习没有两样了。为了进一步提高,成为一流的下棋的,还必须提高人本身的素质。棋是人和人的较量,决定棋的优劣的,说到底,也许是人的素质。即使不考虑这么远,博学多能,丰富了人生观、世界观,下棋时的思维方法不也就丰富了吗?我反对那种狭隘的看法,认为坏人更适于计较输赢的游戏。

    以前的剑客用坐禅、练习书法绘画来锻炼自己。我从小时候就觉得光提高围棋技术是不够的,因此才干了很多别的事情,听法师谈天说地、坐禅、读中国古诗、写诗等等,甚至涉猎哲学著作和历史著作也是因为想要开阔自己的胸怀。不知道这些是否真正起了作用,但至少没有坏处。喝酒和赌博也不是坏事,不过我的说法也许会被认为太随便了。

    聂卫平先生的爱人孔祥明小姐为学日语来日本留学的三四年前,她来我家的时候曾经抱怨说:

    “多少研究研究围棋也好啊,可他一点儿也不干,整天打桥牌。”

    听了她的话,我想,聂先生真行啊!我对孔小姐说,“到了他那种程度,什么都通了。打桥牌也是研究围棋的一个方面啊。”不知孔小姐是否理解了我的意思。在文化革命的艰苦时期以及其后,聂先生下了极大的工夫,这我看了他的棋就能知道。围棋水平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能做的只有开阔视野,提高艺术造诣了。为此,聂先生才选择了桥牌作为一种手段。自然,不管干什么,聂先生的脑袋里都装着棋盘。

    年轻人如果摹仿我喝酒、赌博,摹仿聂先生打桥牌,那可不得了。因为这样的例子也不少,所以我总是不断地担心。有的年轻人还很了不起,我一劝阻他,他还还嘴,“老师又做得怎么样呢?”他是不会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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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个性



    在集训时或在研究会上,我对秀行军团的年轻人不怎么谈技术上的问题。只是在着眼点离题太远,或是在该战斗的时候不战斗,拈轻怕重的情况下,才进行严厉的批评。应该让每个人发展他们的个性,我只是起到一个助手的作用。

    刚刚成为院生或专业棋手的少男少女们的棋几乎都是扭杀棋。如果不能锻炼好筋骨、增强战斗力,就不能突破专业的难关,更无成大器的希望。所以我总是教导他们战斗、战斗,在战斗中冲杀出来。有希望的孩子都是按我说的去做的。而逃避战斗,金蝉脱壳等老成的技术以后再学也不晚。

    是加藤君的道路使我开始考虑发展个性的问题的。青年时代的加藤君被称为“屠手”。总之,是强于力战。他的魄力在于,尽管看上去多少有些无理的进攻,也将起贯彻下去,直到把对手降服。这是了不起的个性。有好几次,我自己也被“屠手”杀得惨败。

    但是“屠手”时代的加藤君挑战了八回也没有得到头衔。这时他开始考虑必须改头换面了。他的变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一着定胜负的薄脆消失了,韧性一气增强了。取代花哨的杀棋,靠忍耐力在收官时取胜的棋多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接连不断地取得了头衔。

    我觉得这个变化很可惜。我也曾当面苦苦相劝,“加藤君应该保持屠手的风格。”现在我仍然这样想。可能很多人会想,藤泽老师虽然这么说,可加藤君还不是因为风格变了才得到了头衔?不,不是这样。得到头衔是因为他原来就厉害。因为加藤君有得到头衔的实力。假定的说法也许没什么意义,但是假定加藤君不改变,仍然保持屠手的风格而发展的话,也许会晚些取得头衔,但是很可能会诞生一位屹立于现代的伟大棋手,就像腕力举世无双的丈和名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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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能长棋



    怎样才能练好本领、提高棋艺呢?

    业余和专业不一样。业余爱好者可以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娱乐是最主要的。越来越多的人随着棋力增强,开始想要摹仿专业棋手。但这样做反而没什么意义。摆专业棋手的棋谱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方法,但这只是摹仿,进步也是有限的。不必忠实地遵循专业棋手的教导,尽管这话谁也没说过。高兴怎么走就怎么走,碰了壁,再按自己的想法试试其它的走法,这才是爱好者最好的进步途径。

    我说过,在棋上花钱(不是“下赌棋”)。还有一个,多看死活题也是很好的学习方法。不是“解题”,而是像上面说的“多看”。看到容易的问题,多少用点儿脑筋想一想。不明白的话,立刻看答案也没关系。遇到难题,一边看答案一边考虑。不妨试一试,就当我骗人。我可以保证,这是很好的学习方法。

    在脑子里解死活题,这是专业棋手的训练。我不单解死活题,而且还出死活题。年轻的时候,研究了井上道节所著的死活题集《围棋发阳论》,还出版了它的解说著作。十年前,修订版出版的时候,比起爱好者来,其更受专业棋手和立志搞专业的孩子们的欢迎。听说依田君他们不管去哪儿都随身带着《围棋发阳论》。

    就专业棋手而言,直截了当地说,我以为有适合下棋的人,也有不适合下棋的人。我不知道什么人适合下棋,但是确实有适合下棋的类型。且不说打油诗中所描写的“本因坊才让那个傻瓜两子”,那傻孩子竟然....既有这种令人吃惊的事例,也有在学校学习拔尖,棋却毫无长进的事例。

    大概跟天分有关系。众所周知,有的人比别人多下了几倍的工夫,但是棋还是不行,这种例子并不少。也许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放弃作棋手,而朝别的方向发展。

    就是适合下棋,也不一定能作为专业棋手做出成绩来。专业棋手是担负着搬不完的货物在荒野中一步步行走的人。它要求不断持续地努力的才能,要求刻苦学习,达到身体难以接受的极限。这是很苦的,超一流的棋手都尝到过这种滋味。当然,这种要求不仅仅限于围棋这一行。

    说到专业棋手的学习方法,不言而喻,平常的对局十分重要。但是我以为,日常的研究更为关键。可以反省自己下过的棋,也可以摆一流棋手的棋谱,或者以前的棋谱。一盘棋有几个胜败关键的地方,要训练自己能够确确实实地领会这些地方,要下工夫钻研如果轮到自己,该如何驾驭局面。如前所述,我是用这种方法增强棋力的。一天十小时码棋子,右手食指的指甲都变薄、变形了。我从武宫君那里也听到了同样的话,最近,依田君也是这样。听说小林光一君的小腿上的汗毛都掉光了,这正是因为长时间盘腿坐着研究而造成的。这些并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而是专业棋手的学习情况。不到倒下为止不停止学习,这样说,并且这样做。有的人连脑袋砸在棋盘上都不觉得,就那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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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胜负还是艺术



为什么非叫围棋为艺术



    是把围棋看做艺术的一种表现,还是看做胜负第一的游戏,棋手的思想方法有各种各样。绝大多数是胜负重视派。比如,坂田先生就说,“赢就是一切。我就是因为赢棋才变强了。”赵治勋君也说过同样的话。他直截了当,以《赢》为自己的书名。还有,加藤正夫君也写了一本叫做《胜负一直线》的书。

    但是对我来说,有比胜负更重要的东西,可以把它称做艺术(“芸”)。我何尝不比别人更想赢,但我觉得,棋不仅仅是胜负的问题。

    差不多同年龄的「木尾」原先生和山部君的想法和我很像。梶原先生一味追求最高的着法,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胜负的意识。由于没有为了赢棋而妥协的观念,而总是希望用最高的着法来战胜对手,常常赢了的棋又输了。按照「木尾」原先生的说法,讲究胜负是目的不纯,得到了头衔就沾沾自喜便是愚蠢。我虽不能像他那么彻底,但是我们之间有很多共识。山部君如果是因为对手走了臭棋,就是赢了也不愉快。不仅如此,有时还会因为对手的臭棋而沮丧,要赢的棋也认输了。这大概是因为他认为好棋是两个人的作品的缘故吧。

    “赢了当然最好,但是棋是无限的,棋力长了,胜利自然滚滚而来。在计较胜败之前,要先考虑提高棋艺、练好本领。”我常对年轻人这样说,嘴都说麻了。倒不是想要讨论鸡和蛋谁先谁后那样的问题,不是因为赢了才变强,而是因为变强了才赢。但是年轻棋手也是连输几盘以后就想到:不管怎么说,不赢不行了。因为讲究胜负而缩手缩脚,结果该赢的棋也输了。这就造成了恶性循环。这是本末倒置。你就是对他们说,练好了本领,总有一天胜利会滚滚而来,他们还是听不懂。真是没办法!

    我觉得,现在的棋坛太重视胜负,忘掉了更重要的东西。不管走了什么棋,只要最后赢了就行,这种风气很盛。这到底好不好呢?围棋从第一着开始到最后一着为止,每一着都是艺术。倒不是因为我自己常常因终盘出错而失败才这么说。只要最后赢了就行,不管怎么下,只要赢了就行,这种想法只能给后代留下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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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指导棋



    现在指导棋不多下了,一年也只一两局,但是我一直到七段的时候也常常下指导棋。不可思议的是,和业余爱好者下多了,他们只要坐在我的对面,我就能知道他们的棋力。这是我的一绝。

    大约是战后不久,我作为木谷老师的随从,到各地转了一圈。在九州别府的棋社,和一个来温泉疗养的人坐在了一起。“您什么程度?”我照惯例问。“六七级。”他回答说。如果是六七级,当然要让九子。但是我一看他的举止和眼神就明白了,恩,他在和我开玩笑。“您开玩笑吧,顶多让两三子吧。”我说。结果,让了两子,他的棋可真够厉害!如果让九子,非得惨败不可。我的判断非常正确。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

    相反的例子也有。有一次,一个大公司的经理找我下棋。这位经理先生竟然要和我猜子。就是说,要和我互先对摆。这下儿我可火儿了。我对他说,“棋手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摆上四个。”听说,他和任何专业棋手下指导棋都是对摆。哄人玩儿的专业棋手是不对的,想要对摆的态度也不对。不用说,那盘棋没下我就走了。这位经理也找过木谷老师。听说木谷老师倒是下了棋,但是没给对手留下一块活棋。从那儿以后,他就再没找过我和木谷老师。

    爱好者们问我,“怎样才能长棋?”我曾说,“在棋上花钱。”虽然一一半儿是开玩笑,但是花了钱,就想把本钱捞回来,于是就拼命学习。钱花在什么地方呢?可以买棋书,或取得段位证书,但最好的方法是和专业棋手下指导棋。

    专业棋手在下指导棋的时候,一般不会让子太多。倒不是因为想轻轻松松地赢棋,而是希望通过少让子,让爱好者更加努力,增强自信。因此才会出现被让四子赢了专业的老师而高兴,被让五子却输给业余的高手而失望的奇怪现象。这种事情最好不要介意。专业棋手只走正路子,即使用歪着儿欺着儿可以赢,他们对爱好者们也不会用。因为指导棋对接受指导的人来说,也许是一生的珍贵纪念,专业棋手如果为了赢棋而不择手段,就太对不起对方了。我的好友盐入君下指导棋特别棒。他会走出一些稍微想想便可以发现要点和死活的局面来。于是,爱好者发现了要点就赢了。他使对手在喜悦的同时,又增强了自信,没有比这更好的指导方法了。

    和专业棋手下指导棋的时候,必须注意一点。这就是,不要一走入窘境就开始长时间考虑。为了发现好着而考虑是可以的,但是在毫无希望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想,这就成问题了。在这种时候,如果是我,就会毫不客气地催促说,“快认输吧。”输棋并不可耻,输了的棋却不认输,还在那儿没完没了,这才没样子。有这点时间的话,应该请对方复盘,讲讲什么地方走得不好。专业棋手也应该这样。也不是没有期待我出臭棋,到了都不肯认输的没规矩的人。这种人,我是不会在对局之后和他复盘切磋棋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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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名局



    留下来的名局有很多。但是古今对名局的认识是不同的。

    在以执黑必胜为课题的时代,一般认为黑棋以坚实为主,白棋以筹划攻略为上,不出臭棋就是名局。在现代,比起不出臭棋,更重视魄力和有趣味的内容。即使有臭棋、误算、过激的着法,只要内容有趣味、能感动观众,就可以算作名局了。一着臭棋也没有,每一着还都充满魄力,并且令人感动的棋,当然就不用说了。

    我认为名局的第一个条件是,每一着都走在他所面临的局面的好点上。好点就是最高着的意思。什么是最高着呢?这就难说了。他是一局棋里,自己满意,又动人心弦的会心的着法。哪怕只有一着呢,我总是这样在用心地寻找。但是这样的着法太少了。「谱 6」的黑 3和「谱 9」的黑 7就是这样的例子,也许在棋神看来,还不够高。

    好点接着好点,构成一个进程,就像名画鉴赏,使鉴赏者为之感动,这就是名局的条件。

    现代棋手中,能时不时走出像名画那样的棋来的,大概应算武宫君吧。他让我们看到品位高、有味道、我们全然不觉的高着。如果把棋比做绘画,在过去五百年里,没有一个人能像武宫君那样让我们欣赏到绘画。这样说绝非过奖。他的缺点是实在不稳定。我们以为又看到名画了,却突然出现了莫名其妙的败笔。下好棋真是不容易啊。

    最高着--好点、妙手、名着和棋力高低没有关系。很多爱好者恐怕对此抱着误解。其实,大家随心所欲地走出的棋里边儿,让专业棋手感到吃惊的妙手有很多。

    我常对年轻棋手说,“三岁之童亦可为师”。只要有这种心情,就是从爱好者那里也可以学到东西。所以虽说是指导棋,也不能小看。木谷老师不管和谁下指导棋,从来不掉以轻心,每一盘用去的时间就像平常比赛一样。我想,这是因为他不是抱着教爱好者下棋,而是抱着跟爱好者学棋的态度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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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和以前的名人较量



    以前的名人和现在的一流棋手,谁厉害?这好像也是围棋爱好者感兴趣的问题。不仅如此,有时候这在我们棋手之间也是问题。就像我们不知道相扑选手雷电和双叶山、大鹏、千代富士在一起比赛的话,谁最厉害一样。

    以前的名人高手很多,比如说,江户元禄时期的本因坊道策,从文化文政时期到天保时期的本因坊丈和,丈和的弟子本因坊秀和,秀和的弟子本因坊秀策、明治初期的本因坊秀甫,从明治中期到明治后期的本因坊秀荣等等,他们都是公认的历代最强者。除此之外,初代的本因坊算砂,就任名人棋所的安井算知、井上道节、本因坊道知,还有都有着名人的实力却互相谦让的本因坊元丈和安井仙知(得知),以及对丈和怀有强烈的对手意识的井上因硕(幻庵)等人,这些都是令人难忘的前人。

    这些人之中谁最厉害呢?强者如云,令人眼花,但我还是试着提出几位候选者吧。

    首先是本因坊道策。对于道策的棋,我没做过很多研究,因此不能说得很肯定,但是可以说近代的下法是来源于道策的。我以为,与水平不高,偏重于局部战斗的当时的棋坛相比,只有道策懂得“棋子的轻重”“着手的效率”的道理。因此在道策的全盛期,即使被让先也没有能与道策较量的对手。即使被让两子也难以战胜道策。据说道策的实力有十三段,他被称为棋圣。以梶原先生为首,认为道策古今第一的棋手相当多。

    其次是本因坊丈和。他是我喜欢的名人之一,他的棋力被称颂为古今无双。确实,他是力战的英雄。据说当时,人们在赞叹他在短兵相接时的强劲着法时说“丈和真是棋鬼棋神啊!”他不仅近战厉害,全局的构想力十分优秀,收官也非常巧妙。大约十五年前,丈和棋集出版后,我专门研究过,与四宫米藏的两子局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据说米藏是下赌棋的,是在野的棋手。让他两子的丈和即便是为了保住门户的权威,也不能失败。最后,丈和出色地控制住了在野棋手的力战。丈和和米藏的对局中有不少名局,我建议年轻人不妨研究研究。

    丈和以后是本因坊秀和、秀策,那时是幕府后期的黄金时代。秀和在历史上也是重要的人物,他培养了秀策和秀甫,秀荣是他的儿子。可以说,明治的棋坛是秀和一手造就的。只从个人好恶来说,我觉得他的棋很厉害,但是不太喜欢。他很聪明,倾向于确立了优势便回避战斗,最后以少目数取胜。

    本因坊秀策三十三岁去世,虽只升到七段,却与道策一样被称作棋圣。他在御城棋赛上十九连胜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御城棋是江户时代唯一的正式棋战。他在这个棋战上没有输过,当然应该说是创造了纪录。但是说到我的好恶,比起秀策的坚实,太田雄藏的华丽更适合我的棋风。据说雄藏不喜欢削发,因而谢绝了御城棋的出场机会。这类关于雄藏的各种各样的趣闻还有不少,他是个在做人方面也很有魅力的“下棋的”。

    本因坊秀甫重建了因失去幕府的保护而衰败了的明治初期的棋坛。我以为,首先他做人就很出色。他成立了可说是日本棋院最早的前身“方圆社”,发行围棋杂志,教外国人下棋。总之,在封闭的棋坛是极少见的颇具能力的人物,棋也是超一流的。我在少年时代曾每天用十小时摆秀甫的棋谱,很为他积极的大规模作战策略所感动。

    最后是本因坊秀荣。我受他的影响也很大。他的棋之明朗在当时是无人能比的。如果对手挑起乱战,他也毫不客气,但一般靠着明朗的着法就可以很麻利地取胜。我以为,秀荣是最知道该战或不该战的。秀荣在晚年的执白抢先是极为精彩的。「谱12」就是一例。田村保寿(后来的本因坊秀哉名人)执黑。面对黑39的激烈攻击,白从40手开始轻松地用弃子进行交换,结果白62加上78,构成了从中央到上边的形势,取得了优势。“什么是名人的艺术?”我想,这盘棋告诉了我们答案。

    那么,上述名人中谁最厉害呢?围棋杂志曾经进行过民意测验,道策、秀策、秀荣得票几乎相同,名列前三名。这种形式就像选美比赛,没什么意义。专业棋手根据爱好,分成道策派、秀策派、秀荣派。道策派有梶原先生、小林光一君,秀策派有加藤君、石田芳夫君,秀荣派有高川先生。我呢,投秀荣一票。

    罗嗦了半天,问题是这些过去的名人超越时空,到今天的棋坛上来下棋,结果会如何呢?这种空想很愚蠢,但是却很有意思。

    虽然是道策、秀策、秀荣,肯定一开始都要经过大苦战。现在的棋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他们肯定处处感到迷惑。过去没有贴子这样人为的规矩,执黑就是胜一目也是胜。所以执黑必胜是当时的主要课题。执黑如何坚实地走到最后,执白如何空心攻陷黑棋的堡垒,这是谁都竭尽全力考虑的问题。

    还有,传说秀策被问及御城棋的结果时,他回答说“我执黑”。这无疑说明执黑者对胜利有绝对的自信。因为是执黑,所以结果不用说也能知道。但是现在有了贴子,执黑必须赢六目以上,以坚实为本的黑的着法也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仅贴子,以前也没有时间限制的规则,不会因为读秒时的紧迫感而出现错着。所以古人在官子上也许算得更清楚。再加上布局和定式有了很大的进步。在贴子、时间限制等条件下,使用现代的布局和定式来对局,即使是道策、秀策、秀荣,最初也不可能取胜。

    再往后会如何呢?一个月,不,有半个月,估计他们就会都习惯了。他们很快会适应贴子和时间限制。执黑必须赢六目以上,这就是说,执白棋输到五目也可以。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都是一看就懂的人,不会因为五小时左右的时间限制而犯愁。布局、定式,看一遍就懂了。甚至有的棋手说得更玄。“不用一个月,也不用半个月。只要下一盘棋就都掌握了。我们从一开始就赢不了!”

    一旦熟悉了,他们就会夺去一两个头衔,也许会把所有的头衔都夺走,毫无疑问会成为现代超一流的下棋的。

    但是,我们也没有必要悲观。如果不以个人,而以全体而论,现在比过去要强得多。在道策时代,道策一个人出类拔萃,执黑可以和道策较量的对手一个也没有。秀荣的时代也是这样,仅有田村保寿可以执黑一搏。秀荣以前,秀甫的时代也类似这种情况,执黑可以与秀甫对战的也就水谷缝治而已。在秀策活跃的幕府末年,有本因坊秀和、太田雄藏,确是人才济济,但是比起现在来,棋手阶层还是很薄。

    现在,随便数数,争夺王位的就有近十人。今天的时代竞争如此激烈,以至于没人可以领衔十年、二十年。稍不留神,马上就被别人超了过去。现代棋坛的水平恐怕比过去任何时代都高。就是道策来了,现代的优秀棋手也绝不逊色。我当然也不例外。我这样说,道策老师不会生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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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会比人还厉害吗



    这也是围棋爱好者常问的问题。我的回答既单纯又明快。下围棋决不是电脑可以胜任的。其它领域不得而知,就围棋而言,人比电脑要快得多、聪明得多。如果是单纯的收官计算、相互攻击,电脑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能赶上人,但是在布局、中盘上,怎么说人也是不可战胜的。

    我对电脑一无所知,据说电脑现在的棋力顶多到十级。一流棋手总动员,把现有的情报都输进电脑,电脑的棋力大概会更强一些。但是尽管如此,恐怕也不会超过初段。围棋的变化广大无边,可说是无限的。如果不生产出可以独立思考、自学成材的电脑,我们棋手是决不会输给电脑,被电脑抢走饭碗的。确切说,不管将来生产出多么优秀的电脑,我可以断言,人决不会输。

    听说最近开始有了电脑和电脑的对局。还有,台湾的一家电脑公司声称,将把数亿日元的奖金奖给开发出战胜某一指定棋手的电脑软件的人,期限定于本世纪。这事一时成了人们的谈资。话是很有意思,但是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且不管电脑可以在何种程度上接近人,我对电脑和软件的开发是抱有期望的。因为我觉得电脑可以在围棋的普及上起很大作用。下棋必须有对手,电脑作为对手不是很好吗?对于电脑来说,从入门开始教不会下棋的人并不是困难的事情。要开发这样的软件,我们棋手随时准备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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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出去多少步棋



    “专业棋手能看出去很多步棋吧。到底能看出去多少步棋呢?”这也是常有的问题。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是最难的。

    大概是石田芳夫君吧,他因为回答说“一目千步”,曾成为人们的谈资。石田君大概是为逗爱好者们高兴才这么说的,但他的回答未必是故弄玄虚或吹牛。比方说,有个局面,变化之一是征子。征到底线需要看出去三十步、四十步。即使是业余的,只要是有段者,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征子,于是就开始考虑另一种变化。就是说,仅仅是基本图和它的变化的话,谁都读得出百步棋左右。

    专业棋手从儿童时代就开始了读棋的训练,就像马拉松选手每天练习长跑一样。所以看出五百步、一千步并不奇怪。但是一步棋也看不出来的时候也有。比方我走 A,对手走 B呢,还是走 C?根本就不知道。所以说,能看出去多少步棋,这得根据具体情况来说,那么讨论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具体的读法也因人而异。为了去一个地方,有人愿意走着去,有人愿意跑着去,并且还可以坐车去,或者作飞机去。刚学会围棋的人只考虑走着去,而我们搞专业的利用汽车和飞机。区别就在这儿。

    专业棋手读棋的质和量也不一样。不单因为平时下的工夫不一样,人生观、世界观不同,面对同一局面,会读出不同的结果来。

    随便举个例子。木谷老师读棋的量非同寻常,他看出去那么多步,常常令人吃惊。坂田先生和他不太一样,他会想到人们不去想的地方。林海峰君的习惯是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只是看看渡桥是不是结实,并不过河,然后回过头来走最安全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读法,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一样,那有什么比下棋更无聊呢?

    有几次读棋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一次是名人战,向坂田先生挑战的一局。对局第二天快到晚饭的时间了,还剩下几处大官子。我全力以赴把到终局为止的一百多手官子都读到了,发现不管怎么着,盘面上只胜五目。当时的规定是贴子五目,持棋黑作负。晚饭后,继续对局,坂田先生果然按我的预想走棋。我和坂田先生的读棋步步都一样。进入官子阶段,有时就会有这种情况。结果,我以持棋输了这一局。

    “当世极妙棋”,您知道吗?年轻的本因坊丈和执黑以两目战胜安井仙知(知得)的一局,除了因为是名局中的名局而有名以外,关于它的逸话也广为人知。下到一百手左右,双方都读出来黑胜两目。丈和一百零一手考虑了三个小时,得出了黑胜两目的结果。仙知在下一百零二手时,看出自己输两目,为了想办法只输一目,也苦苦考虑了三个小时,但终于没有发现改变输两目的命运的一着。

    有人认为这是为了让后人听着高兴而编造的逸话,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只要进入竞技状态,在很早的阶段就可以一直看到终局。当时的丈和和见识也许已经看出去上千手,读到了所有的变化。

    说起竞技状态,前边说的棋圣战中的一局,即我和加藤君的对局给我印象很深。「谱 4」的黑93,我考虑了足有两小时五十七分,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变化结果。如果把我的脑袋和大型电脑接续起来,用画面显示我读出的内容,一定会出现大量有意思的画面,能够读出这一局面的结果,那是需要充沛的体力和精力的。即使在漫长的棋手生涯中,这样的经验也是屈指可数的。

    但是,就是花了时间来读棋,也不一定能走出好棋来,这就是围棋的高深之处。秀行军团集训的时候,常常利用空出来的时间下超快棋,一着棋十秒钟,也走出了很值得欣赏的棋来。这不是证明了,不单单是读棋,瞬间的灵感,即感觉也是必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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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臭棋



    我的臭棋真是多。没准儿是所以棋手中最多的一个。有时候甚至都被叫吃了,我还在那儿傻考虑,结果活棋也被提掉了。可以用征子提掉的棋子,结果我扭错了方向,眼睁睁地看着死棋逃走了。我走 A,他走 B,这样我就可以走 C了。想得好好的,结果忘了 A和 B的交换。总之,把我的臭棋收集起来,一本书的篇幅恐怕是不够的。

    高川先生说:“臭棋也是艺术。”我以为不一定都是这样,但是他这样说也有他的道理。我在什么时候会走出臭棋来呢?大多在绝对占优势的情况下。一有了快点儿结束,去喝一杯这样的混账念头,臭棋肯定就出来了。大概是老天爷在教训我吧。

    焦躁达到顶点的时候也很危险。大概是修养不到家,对方明明毫无希望,却不认输,还在那儿没完没了的下,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冒火。三十年前,曾有个棋手率直地告诉我,“因为赢不了秀行先生,就想到了找个机会让他着急。”一着急,焦躁到达了顶点,手不知不觉家条件反射似的伸了出去。在这种时候不出臭棋才怪呢。冷静下来,稍微想想也好啊,但是就是不行。和我对局的大多数棋手,虽然不直说,多少都期待着我的臭棋。

    但是不管找出什么理由,走了臭棋的一方不对。可以肯定,这是精神上的缺陷,只有靠自己去努力改正。我也不是傻子,我也知道又快要出臭棋了,于是就注意防止,但是臭棋还是出来了。也许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木尾」原先生、山部先生也是我这样的人。他们俩如果不走臭棋的话,应该拿到几个头衔了。年轻人中,高木祥一君也是这样。包括我在内,我们的共同点在于感情起伏太大。厉害的时候是真厉害。看「木尾」原先生下棋,在短兵相接针锋相对的时候,他的强劲真是无敌。但一到终盘就乱了阵脚。因为他不能平均分配力量坚持到底。这也是性格使然吧。

    与此相反,像高川先生、林海峰君这样平均使用力量的棋手,臭棋就不多。年轻的小林君、赵治勋君也几乎没有臭棋。虽然我很羡慕他们,但并不想摹仿他们那样下棋。

    那么我也介绍介绍我的臭棋吧。因为臭棋太多,找出有代表性的臭棋反而很难。「谱11」是最近最令我痛心的臭棋。在白 1以后的几着里,我犯了两次无法挽回的错误。这是稍微想一想谁都明白的棋。第一着臭棋是白 1、 3的扳粘之前没有利用 A位。如果经过了白 A黑 B的交换,白 1、 3之后,黑还必须补一手。很明显,里外里差一目。

    黑走了 4,我才发现损了一目。一火儿,走了白 7这第二着臭棋。如果先走 8位,与黑 C交换,这样白胜半目。两着臭官子使胜一目半的棋变成了输半目的棋。这真不是可惜二字可以言说的。

    棋圣战六连霸的时代,臭棋很少。虽也走了几步臭棋,大都没被追究得以逃生。当时是一心一意少走臭棋。那种充沛的干劲儿现在还激励着我。

    仔细想想,我们走臭棋还算幸运。因为全都是自己的责任。如果是垒球的话,出了臭球可就约摸了。比如说,不管投手投了多好的球,外场手如果错过了时机,结果一切前功也只能尽弃了。这时,投手的心情就是我们下棋的无法类比的了。走了臭棋是自己不好,只能服气。但是打垒球就不一样了,愤怒和懊悔没处发泄。别的集体项目也是这样。这样一想,下棋的还算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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