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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13-11-28 09:49 编辑

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八十四回



  世纪大战 显神威卫平再胜

  话说郝克强进入对局室,看见武宫对着凌空一挖的地方用心看了看,心里禁不住骤然一紧。但很快武宫便移开了目光,在左边走了一步大官子。现在轮到聂卫平朝挖的地方随意看了看,老郝的心又一阵大喜,希望聂卫平能赶紧弥补这一致命的缺陷。但聂卫平也没有立即补上,而是在左边继续和武宫争抢官子,这让老郝的心又悬了起来。可以说,“皇帝不急太监急”,老郝在这十几分钟时间里一会儿惊,一会儿盼,简直渡日如年。

  终于,聂卫平争到了先手,他借着进入黑阵而间接地补去了挖断的缺陷。老郝见状一阵大喜,连忙一路小跑到研究室,嘴里喊着“小聂补了!小聂补了!”,在研究室的藤泽和国家队一帮正在演变着假如黑棋走出回天一着后的前景,现在听老郝说聂卫平已经补上了缺陷,便七手八手地将本来演变的棋子拿掉。老郝很兴奋地将武宫和聂卫平在对局室的最新七八步棋摆上,马晓春、曹大元等立刻抚掌说:“这下老聂赢了。”老郝不放心,又对邵震中等人说:“你们再判断一下,小聂是不是真好了。”邵震中此时干脆用手在棋盘上点目,然后用不容置疑的语调对老郝说:“老聂赢定了,武宫肯定贴不出目来。”老郝嘴里还说着“是吗?”,但脸上已经乐开了花。国家队一帮也都喜形于色,一个个忍不住赞道:“老聂真是厉害!”

  同在研究室的日本记者浜崎见老郝回来后大家的气氛骤变,忙问藤泽是不是武宫要输了。藤泽有点遗憾地对浜崎说:“看来武宫君不在状态,他错过了最关键的‘回天有术’一着,恐怕黑棋贴目有问题了。”酒卷是负责日本人士来往事务的,他连忙问:“是不是可以打电话告诉NEC公司和日本棋院,就说武宫的棋已经不行了?”藤泽用模棱两可的意思回答:“这盘棋只能说如果不出意外,武宫大概不行了。”浜崎见酒卷的表情有些为难,便出主意说:“还是往日本先打电话吧,说武宫的棋凶多吉少,省得他们惦记着明天还要赶来参加闭幕式。”酒卷是个老实人,他把手一摊:“我就怕万一武宫胜了,这不慌报军情了吗?”浜崎一拍酒卷肩膀:“如果真有那事儿,大家高兴都来不及,谁还会怪罪你呀,到那时再打电话报喜就可以。”

  据说酒卷为了保险起见,他特地给大竹英雄传真了一份棋谱。然后又打电话给NEC公司的干事和日本棋院相关人,告诉他们武宫的棋凶多吉少,详情可问已经收到棋谱的大竹主帅。而大竹英雄是个快心快语之人,他对日本棋院和NEC公司打来的电话直言不讳地说:“武宫君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话分两头。其实在对局室里,聂卫平的心情远没有大家那么乐观,他当时知道自己的棋有些许领先,但还没有领先到可以任意犯错误的境地。因此聂卫平此时特别集中注意力,一丝不苟地与武宫拼抢官子。而武宫的表情则越来越凝重,因为随着棋局越来越接近终点,黑棋落后的趋势也越来越明显,武宫已经明显地知道,他的棋输定了。

  下午5时半,当聂卫平下了第188步提一子时,武宫沉吟了一下,然后用日语非常轻地对裁判长陈祖德说:“我不行了。”当时聂卫平正全神贯注在棋盘上,根本没有注意武宫在说什么,而裁判长陈祖德也没听清武宫的话,还以为武宫有什么问题。于是武宫用手指指棋盘,然后一摊手作了一个不行的手势,陈祖德这才明白过来,他立时大声对正埋头棋盘的聂卫平说:“小聂,武宫九段认输了。”聂卫平这才突然抬起头来,好像刚从一个虚幻的世界回到现实的世界中来。

  顿时,早就等候在门外的媒体记者一拥而入,照相机的喀嚓声和闪光灯的闪烁此起彼落,本来寂静的对局室立时成了热闹的另一番天地。关于这一段,聂卫平在他的自传体《围棋人生》里是这么写的——

  “当我突然明白这局棋以我的胜利而告结束,我这才从那个深幽的黑白世界里走了出来。我仿佛像久离尘世又回到人间的人,突然发现在我周围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闪闪的灯光,有那么多嘈嘈杂杂的声音。”

  “我听见武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抬头看了看他,只见武宫脸色微白,表情阴沉。这是我认识他10年来,第一次见到的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武宫。人毕竟是人啊,在这样的大赛里,对如此大的胜负能无动于衷,恐怕谁也做不到。”

  因为讲棋大厅的二千多观众还在等待着与对局者的见面,所以翻译向武宫征求意见——是不是愿意和中国的观众见见面,等见面十分钟后再回来复盘,豪爽的武宫立刻应允说:“客随主便,我没关系。”

  当聂卫平和武宫步入讲棋现场,全体观众一起起立为两位对局者长时间热烈鼓掌。主持人华以刚让武宫说几句话,武宫的脸上一扫阴沉之色,他动情地说:“这次我到中国来,自己也没有想到中国棋迷会比日本棋迷更喜欢我,而我也对中国棋迷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这其中究竟有没有更深一层的原因呢?我想借此机会透露一个不为人知的信息,经过日本一个专业调查机构的调查,现在已经证实,我的祖先也是中国人。”

  武宫的此话一出,全场观众皆惊,大家都有点惊讶地注视着武宫。(郝克强后来还对人讲,当时他还以为武宫是输了棋说胡话呢。)武宫接着说:“好几百年前,我的祖先就是从东北的一个部落迁移到日本定居。所以,在我的血管里,也流着中国民族的血。”全场观众一片热烈掌声,大家交头接耳,气氛异常热烈,此时仿佛谁胜谁负已经不再重要,大家都为武宫敢于公开自己祖先身份的勇气而感到特别的敬佩。在武宫和聂卫平离开会场时,二十几个机敏的中国棋迷早就候在后台的过道里让武宫签名。武宫面带笑容,几乎有求必应地为所有人签了名,这让郝克强以后好几次说:“武宫确有大家风范。”

  聂卫平和武宫从讲棋厅回来,双方开始复盘了。武宫第一步就指着上午的第37步棋说:“这步棋几乎是败着,以后我没有什么机会。”聂卫平也礼貌性地点头表示同意。这时藤泽、邵震中等也到了对局室,藤泽马上对武宫说:“其实你后面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这是邵震中君发现的妙手。”武宫有些惊讶:“我后面还有机会吗?”邵震中就把那着围魏救赵的妙手一展示,争到那步飞后再凌空一挖,武宫和聂卫平都同时失声叫出声来,因为他们都看清了以后的变化。武宫自嘲说:“这步妙手在我的水平之外,我绝对不会想到。”聂卫平也说:“我也没有想到,否则前面我是有机会补掉缺陷的。”浜崎在第二天的观战记里对这一段描写说:“在如此重大的比赛中,两位对局者竟都没有注意到局面的最关键点,看来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有一定道理的。”

  复盘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便告结束。胜利后的聂卫平仍然显得很有精神。当中国方面所有人都向聂卫平投去崇敬的目光时,聂卫平好像并没有感到自己已经完成了一项什么特别伟大在事情。他只是觉得特别高兴,特别想跟别人一起分享快乐。

  聂卫平和孔祥明回到家里,家里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已经到了“打爆”的地步。孔祥明不让聂卫平接电话,而是代聂卫平简单地感谢大家的祝贺。大约晚上七点左右,孔祥明接到一个祝贺的电话便如其他电话一样说:“谢谢你的祝贺,聂卫平因为下棋很累,现在已经休息,请你留个姓名,以后我再转告他。”那位来电者便留下了姓名。第二天早上聂卫平看了留言者的名单,发现那位来电者就是邓小平的秘书,便着急地对孔祥明说:“这个电话你怎么不叫我接呀?”孔祥明委屈地说:“我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是小平秘书呀。”后来才知道,这是邓小平当天下午看了一下午的电视直播,知道聂卫平战胜了武宫,特意让秘书向聂卫平表示一下祝贺。

  第二天一早,所有的新闻类报刊都在显著位置上刊载了聂卫平赢得“世纪大战”的消息,甚至还有不少报刊把这一消息刊登在了头版。连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里,当天晚上也把擂台赛的消息放在第二条新闻播出,这在以前是很难想象的。

  晚上,北京饭店宴会厅又一次把“闭幕式”改为了“中日围棋联欢会”。方毅、金明、廖井丹等许多老同志和围棋界人士一百余人出席。郝克强致词说:“我已经第三次把闭幕词改为联欢词了。这三度的修改每次都证明了中日围棋擂台赛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精彩。我期待下一轮聂卫平与大竹英雄中日两方主将之战会将擂台赛推向最后的高潮。”

  藤泽秀行代表日本方面致词,他说:“我本来以为日本方会取得第二届擂台赛的胜利,而且会由武宫君终结比赛。在我的印象里,武宫君是日本最出色的棋手,他只要得到充分发挥,其他人都将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看来,我高估了武宫君,因为昨天聂卫平就漂亮地战胜了武宫。”(台下一片笑声)

  藤泽话锋一转:“下一战聂卫平与大竹英雄之战,刚才中国的许多媒体都来采访我,让我预测擂台赛的最后结局。但我这次实在不敢预测了。因为第一届我的预测让小林君、加藤君都陪我剃了头,这一局又让武宫翻了船。所以我现在最好的表现就是对下一局三缄其口。”藤泽幽默而又不失风度的讲话得到与会者许久的掌声。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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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13-11-28 09:49 编辑

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八十三回



  封盘形势 黑白棋感觉均好
  回天有术 邵震中发现妙手

  话说武宫由于太想展示自己的“宇宙流”,因此在布局岐路时,不合时宜勉强走了围左上阵势的下法。被聂卫平第38步虎后,全局十分厚实,武宫的“宇宙流”其实已形同虚设。

  不过,在中午封盘前的最后一步棋,武宫还是占据了众目所集的最后大场——以玉柱守住了右上的角地,基本保持了局面的平衡。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使两位对局者以及观战者在对局面的判断上产生很大的差距。

  首先在研究室里,虽然有不少国手认为聂卫平的布局不错,但基于对日本超一流九段武宫的敬畏,认为武宫黑棋不错的也大有人在。浜崎特地问了藤泽的意见,藤泽则谨慎地说:“胜负之路漫长。”——这是日本棋手不愿意发表倾向性意见时最爱说的一句话。

  武宫或许是因为走了众目所集的最后大场,因此走出对局室时精神状态不错,和酒卷、浜崎等打招呼也笑容满面。午餐时,武宫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竟吃了二十个中国饺子。这个情况让最在乎这局比赛的郝克强心神有些不安起来。

  聂卫平中午还是按老规矩吃西瓜和洗澡。郝克强半小时后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焦虑心情,往聂卫平房里打电话,询问聂卫平自我感觉如何。没想到聂卫平非常自信地回答:“我认为武宫现在已经不行了。”这一超乐观的信息让老郝惊喜万分,老郝赶紧说:“那你好好休息以利下午再战。”聂卫平则说:“我现在非常兴奋,根本不想睡午觉,你们现在午饭吃完了吗?”老郝说:“才刚开始呢。”聂卫平马上高兴地说:“那我还是下来看你们吃饭,一边聊聊天吧。”也没等老郝说话,聂卫平已经挂上电话了。

  一会儿,聂卫平下楼来看大家吃饭,席间聂卫平谈笑风生,显得即兴奋,又放松。不过在一个话题结束后,聂卫平突然沉默了,他呆呆地注视着前方,思绪肯定又回到上午的棋局里。老郝朝大家做了一个眼神,大家都不说话,怕妨碍老聂的思绪。但一会儿,聂卫平便缓过神来,看大家都不说话,又带头挑起话题,餐桌上又热闹起来。

  话分两头。中午时分日本方面来电话询问酒卷的电话络绎不绝。首先是NEC公司的干事,因为如果武宫胜,第二天就要在北京的人民大会堂举行闭幕式,NEC公司的总裁关本忠弘必须从东京赶到北京,所以NEC干事想尽早把此事定下来。但酒卷只能把藤泽的“胜负尚早”的话作为挡箭牌,并保证一旦形势明朗,第一个就向NEC公司报告消息。

  第二个电话便是大竹英雄所打,他说他已看了上午的棋谱,觉得形势很不明朗。酒卷告诉大竹说武宫中餐吃了二十个饺子,精神状态不错。大竹马上在电话里说:“武宫君对自己的棋常常乐观过头。你替我告诉武宫,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会挑白棋。”结果,酒卷并没有把原话传给武宫,只是淡淡地说:“大竹九段刚来电话,说这棋胜负尚早。”武宫听后只是说:“是吗?”但随后情绪便低落些。看来大师兄的话对武宫还是有很大影响。

  下午1时,比赛重开战局。聂卫平经过中午的思考,下午的第一着便是第48步棋凌空侵入黑棋阵势。而武宫经过深思熟虑,也应以49逼,51碰连贯的强手,决定胜负的中盘战就这样开始了。

  下午来研究室观棋的人创下纪录,只能用两个字形容——“爆棚”。幸好因为金明、唐克等一些老同志要来,体育馆早就把“贵宾室”开出,于是老同志和国家队以及日方代表团都在贵宾室里,本来的研究室让给记者和群众了。因为双方形势紧张,聂卫平和武宫又常有出人意料的招法出现,因此在研究室里不时传来观众的一阵阵惊呼。这种情景让日本的浜崎感叹万千,他在第二天的观战记里写道:“藤泽先生是我尊敬的棋手,但我一直对藤泽的‘中国围棋威胁论’不以为然,总觉得藤泽先生有些夸张。但这次随武宫到中国去,看到中国的媒体,中国的棋迷对这一场比赛有如此大的热情,这是在日本无法想象的。我想,凡是亲身体验过这一局‘世纪大战’的日本人,都会自觉追随藤泽先生的观点,我也不例外。”

  在对局室里,双方的争斗已进入白热化。白棋先在黑阵内轻易活出一块,一时让中国棋手和中国棋迷高兴了一阵,但武宫随即在左下角侵入,利用白棋不敢打劫的弱点,也取得了不少收获。局势仍胜负细微。

  下午三点半,在体育馆内公开讲棋也拉开了帷幕,当时的情景真可谓人山人海。但由于体育馆空间很大,因此凡来看棋的几乎都被放入体育馆内。由于讲解的大棋盘立在场内的一侧,因此只有大半个场地的座位能够观棋,所以人多座少,观众把座位中间的阶梯都坐得满满实实,让体育馆的工作人员说:“体育比赛从来没看见这么热闹的。”

  华以刚担任大棋盘的讲解者,他的开场白就把场内的观众紧紧吸引了——“按照惯例,我应该从第一步棋开始讲解,但这盘棋从上午开始到现在已下了五小时近百步棋,大家最关心的一定是现在聂卫平的形势怎么样?”华以刚的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几个人一鼓掌,立刻全场掌声一片。

  华以刚接着说:“因为下午要讲棋,所以我特别关心中午封盘时两位对局者的表情。结果武宫和聂卫平都在席间谈笑风生,武宫吃了二十个饺子,聂卫平中午本来一般吃三、四片西瓜,但今天吃了五片。所以可以说,两个人都对自己上午的棋感觉良好。”场下一片笑声。

  华以刚又说:“我问了藤泽先生的意见,他说胜负尚早,我问了国家队十个队员的意见,竟也是两个人说武宫好,两个人说聂卫平好,六个人说胜负未定。所以我认为上午的棋可以用四个字来评价,这就是难分难解。”华以刚话锋一转:“现在下午又弈了两个半小时,现在形势如何呢?”偌大的场内此时竟鸦雀无声,仿佛掉一根针都会听得见。

  华以刚此时才抖开“包袱”:“我来这里的前两分钟,我又一次征询意见。藤泽的意见是武宫的棋不乐观,国家队这十名队员全都说,是聂卫平的白棋形势好。”华以刚话音刚落,场内观众一阵欢呼,都齐刷刷地站起来热烈鼓掌,场内气氛还未开讲便已进入了高潮。这让郝克强陪着的酒卷,佐藤、浜崎等日方人士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浜崎在观战记中写道:“讲棋现场的气氛从一开始就到了沸腾100度的程度,这让我坚信,不须多年,中国围棋赶上日本围棋已指日可待。”

  确实,从这盘棋的表面来看,武宫的黑棋要贴目已有困难。因此大家认为聂卫平白棋优势情有可原。特别是中国一方还有个感情立场的关系,当然更为聂卫平而感到高兴。但实际上,由于聂卫平的白棋还存在有黑棋凌空一挖的缺陷,因此客观上这盘棋的胜负仍然不能定局。

  藤泽先生率先在研究室说:“现在白棋似乎有被黑挖断的危险。如果这步棋成立,武宫君的形势应该不错。”中国的马晓春、刘小光赶紧在棋盘上与藤泽一起演变,结果黑棋都因功亏一篑而不能成功。藤泽只好无奈地对浜崎说:“如果这步挖不能成立,武宫君大概回天乏术了。”

  郝克强一见藤泽也放出话来,赶紧写一纸条:“藤泽先生说,黑棋已回天乏术。”然后让人给华以刚送去。但几乎在同时,国手邵震中却帮武宫想出了一步绝妙的“围魏救赵”的妙手,这就是先在白棋的右下角试应手,此时白棋当然不肯先损官子,然后黑棋就有在外围一飞的绝对先手。有了这个准备工作,黑棋本来功亏一篑的挖就可以成立。如此,这局棋的胜负仍然未定。

  邵震中的妙手立刻得到在场全部高手的认同,藤泽也高兴地对浜崎说:“我修正刚才所说武宫回天乏术的意见,应该说武宫回天还是有术的,就看他能不能下出邵震中发现的妙手。”

  此时从讲棋现场传来一阵阵排山倒海的热烈掌声,郝克强知道华以刚肯定把他写的纸条给观众念了,中国棋迷才会集体如此的欢欣鼓舞。老郝担心万一武宫真走出邵震中的妙手而取得胜利,那广大棋迷岂不期望越高,摔得越重?于是老郝连忙拉着邵震中走到讲棋现场,让邵震中上台说几句。华以刚是聪明人,一看老郝和邵震中的脸色便知道情况有变,他连忙给场内观众泼冷水:“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现在我们请国手邵震中七段来说说聂卫平的棋还有什么不测风云吗?”

  邵震中走上台,把他的妙手向观众展示后下结论说:“如果武宫能先作好准备工作,然后走出一挖的手段,那么这局棋鹿死谁手,尚未定论。”一时,刚才气氛高涨的现场被邵震中的“冰雹”立马冷落下来,所有的棋迷都仿佛置身于棋局之内,等待着武宫会不会走“回天有术”的一着。

  郝克强实在不堪忍受在外面苦苦等待结果的窘境,他利用中方团长可以进对局室看棋的特权,想第一时间知道武宫究竟会不会走出这“回天有术”的一着。当老郝刚进入对局室,映入眼帘的便是聂卫平手端茶杯在喝茶。老郝知道这是聂卫平赢棋的标准动作,如果形势不利,聂卫平是决没有这个闲情喝茶的。而武宫,因脸色凝重而失去了平时的潇洒。老郝知道他们俩肯定都还没有发现邵震中的妙手。但还没等老郝放下心来,武宫已经把目光移到挖断的地方来,而且接着又朝白棋的右下角望了望,这下老郝的一颗心又悬到了嗓子眼——难道武宫发现了回天之术?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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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13-11-28 09:49 编辑

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八十二回



  赛前表演 武宫君高风亮节
  蓄谋已久 聂卫平新招破敌

  话说武宫正树与聂卫平的“世纪大战”,还未开战就已经被中国媒体炒得沸沸扬扬,以至武宫到中国来后,所到之处欢呼声一片,连武宫也情不自禁地对浜崎说:“我在中国好像比在日本还名气响。”

  武宫来中国受到的欢迎我们暂且不表,但有一件事却不得不提。因为这件事强武宫所难,但武宫却以他独特的胸怀给世人上了一课。

  原来当时由日本政府牵头赞助的中日友好围棋会馆已于去年七月落成,随后日本又向中日友好会馆赠送一套可以转播的闭路电视系统。因为剪彩的日子正与武宫来华日子相近,因此经办此事的日本川西物产公司就计划把赠送闭路电视的剪彩仪式安排在“世纪大战”的前一天,而且最好能由武宫正树和中国棋手通过这套设备表演一局,以期扩大影响。

  从常识上判断,日本川西物产公司的这个要求是很无理的。因为如此重要的大赛前一天,棋手们唯恐休息都来不及,怎么还会答应下表演赛呢?日本川西物产公司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向武宫开口。武宫听后当时也有些迟疑,但后来听川西物产公司说,据他们调查,全日本棋手在中国的人气是武宫最高,因此如果武宫表演,日本的赠送仪式将会得到最好的宣传效果。武宫听后豪爽地说:“为了中日友好,我就听你们安排吧。”

  消息传到北京,让中方人士都大吃一惊,而且弄不清武宫为什么要答应下表演棋。有的人甚至建议,中国就派一个很强的棋手与武宫下表演棋,使武宫劳累而让聂卫平坐收渔翁之利。

  但这个建议首先遭到聂卫平的反对,他说武宫答应表演是为了中日友好,我们如果再乘火打劫派强手上阵,这不凸现中国棋界格调太低了吗?而且靠这种小伎俩取胜也为我不耻。绝大部分棋手都认同聂卫平的观点,于是中方便向日方建议,是不是由武宫正树指导中国小孩子一局棋,这样武宫便能不计输赢轻松表演了。

  日方当然对中方的提议欣然接受,于是贵州一位十一岁的少年棋手刘菁便成为武宫指导的对象。当天武宫授三子与刘菁表演,小刘菁显示了他的实力,让三子完胜武宫正树。当晚的欢迎宴会上,武宫风趣地说:“我的孩子今年10岁,是业余三段。今天的表演赛让我有一种仿佛与自己孩子在下棋的感觉,所以怎么也使不出力量来。”武宫的话引起台下一片善意的笑声。

  1987年3月31日上午10时,武宫与聂卫平的“世纪大战”在北京体育馆拉开战幕。由陈祖德担任裁判长,由芮乃伟担任纪录,由杨晖担任读秒——这种超豪华的裁判阵容曾在第一届擂台赛聂卫平与藤泽秀行对局时出现过一次,而这次“旧景重现”,体现了中国围棋对聂卫平取胜的厚望。

  当陈祖德宣布比赛开始,武宫正树执黑果然祭出了他最擅长的的“四连星布局”,这也是武宫“宇宙流”赖以成名的最经典布局。

  在围棋棋手中,一直有两种不同的类型。一种是布局多变(例如中国的马晓春),它的好处是对手根本不知道你会下什么布局,从而赛前准备也无从谈起。但缺点是这种棋手也没有一套自己特别擅长的布局。

  而另一类型的棋手恰好相反,他们不断重复自己喜爱的布局,从而千锤百炼,精益求精,形成一套自己非常熟悉的布局。武宫正树正是这种类型的典型代表,他执黑棋几乎千篇一律地布下“宇宙流”四连星,在千锤百炼中这种布局在武宫手里几乎已炉火纯青。但同时,他的对手也容易进行针对性极强的赛前准备。

  聂卫平在赛前就反复研究如何破武宫的“宇宙流”。他设计了好几种方案,最后选定了一种日本棋手从未与武宫下过的新招来与武宫的四连星布局抗衡。由于这种战法经国家队棋手与聂卫平实战操练,聂卫平都能有效遏制黑棋“宇宙流”的发展,因此聂卫平对自己的布局已非常自信。

  为了怕武宫有所防备,国家队对聂卫平的布局策略都守口如瓶。赛前有许多记者都问有关人士:聂卫平会采取什么策略对付宇宙流?大家的回答都是统一口径——随机应变。

  所以当武宫正树第七手布下四连星,而第八手聂卫平下出日本棋手从未下出过的白8关,立刻在众多观战者脸上引起一阵无声的骚动。

  陈祖德看了看表,然后宣布十分钟时间到,请大家退出对局室。日本记者浜崎早已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追着问华以刚:“聂九段的这步棋是不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华以刚有点故弄玄虚地回答:“我只知道聂卫平准备了好几套布局,但不知道为什么聂卫平会选择这一套。”陪同武宫前来的日本棋院理事佐藤六段对浜崎说:“如此重大比赛敢使用新手,没有精心准备是不可能的。”华以刚笑了,嘴里说:“佐藤先生是职业棋手,看问题果然一语中的。”浜崎开始一楞,随即马上明白,和佐藤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在对局室里,气氛却远没有场外那么轻松,武宫看聂卫平第八步走出新招,知道聂卫平肯定是有备而来,心情上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武宫为人生性淡泊,对很多事情都大大冽冽,相当随意。像昨天下表演棋之事,恐怕全日本唯有武宫一人肯答应此事。但武宫对这场比赛却实在无法淡泊起来。他来中国之前,日本方面鉴于上次片冈聪来中国攻擂之时,大队人马竟有13人之多,结果闭幕式没有候到,反而被媒体落为话柄。因此这次武宫来中国,就只有常规的五人团。但大竹已私下跟自己的同门师弟武宫说:“第二届擂台赛日本队雪耻的大业就落在你的手里了。你不但是日本的顶尖棋手,又对聂卫平四战俱胜,因此于情于理你必须拿下此局。否则,你让为兄出场就凶多吉少了。”大竹的话顿时让武宫倍感身上的压力。

  可能是武宫太想赢这盘棋了,因此在思想上就明显有求稳怕输的念头。殊不知这种念头正是“宇宙流”的大敌,武宫的第九步棋就应下了最平凡的一间跳。

  一时研究室里中国棋手都面露喜色,因为大家知道,这是聂卫平最期待的一着。果然聂卫平按原计划马上点角,让黑棋第17步面临局面的难点。

  但竞技状态不佳的武宫又选择了一间低夹,被聂卫平18位曲镇,白棋的布局马上显得非常成功。

  藤泽秀行在日本一向非常推崇武宫,但武宫在年初刚举行的棋圣战中,以0比4不敌小林光一而显得状态非常低迷。为此藤泽还呼吁希望中日擂台赛延后而让武宫好好休息。这次藤泽随武宫来,大概是预感到武宫的凶多吉少,因此说话非常低调。现在看到武宫选择了黑17,藤泽不禁连连摇头。浜崎见状赶紧问:“武宫君下得不好吗?”藤泽说:“武宫君今天的状态低迷,黑17这步棋让白棋舒服地18位曲镇,他平时的大局观到哪儿去了?”浜崎要写观战记,当然追着问:“那黑17应该下在哪儿呢?”藤泽仰头静思,然后说:“下18位如何?”当时中方的所有棋手都大吃一惊,因为这步下在五路上的棋太离奇了,但藤泽接着说:“以后黑棋跳下和封盖两者必得其一,应该说黑棋还可行吧。”中国棋手顿时洞穿了藤泽这步棋的用意,大家都很佩服,连聂卫平局后也说:“如果当时武宫能下出藤泽的这步五路奇着,我想会重重打击我的自信心的。”

  棋局以下的进程几乎一直线。第28手聂卫平又下了一步被藤泽誉为“唯一好手”的飞,这样在不到30步棋之间,武宫的宇宙流布局几乎已不见踪影。郝克强一见中国棋手个个乐呵呵的,就率先打趣说:“上海的曹主编预测说五十步内定胜负,我看他说错了,应是30步内定胜负。”华以刚怕记者听见会太乐观,马上纠正说:“现在言胜负还太早,但30步棋内武宫的宇宙流失踪这倒是事实。”郝克强笑着为自己辩护说:“曹主编说五十步内聂卫平能遏制宇宙流,则聂卫平必胜。现在聂卫平30步棋内就让宇宙流失踪,如聂卫平再不赢就全是曹主编的错了。”大家一阵欢笑,把一旁的浜崎弄得不知所以。后来经华以刚解释,浜崎还特地把曹主编的名字记下,说是要在明天的观战记中把曹主编的预测写进去。

  在对局室里,武宫正树正面临尴尬的地步。武宫本来有这样的抱负——不管棋的输赢如何,一定要让中国棋迷亲眼见识一下围棋的“宇宙流”。可不曾料想,执黑的武宫竟在短短的30步棋不到,就让白棋在中腹挺进,不要说没有展现丝毫的宇宙流,简直连一般的大模样也没有形成,这让武宫不免心里暗暗沮丧。

  行至第36步棋,武宫面临两种选择,一种是不让白棋虎,然后在棋局黑彻底放弃宇宙流形,成双方争地的一局棋;另一种方法是阻止白棋向中腹进击,然后勉强形成围中腹的大形势。这一段的进程浜崎所写的观战记里有一段生动的描写——

  “武宫九段到中国后才知道,他不但在中国棋迷中名头极响,而且他的宇宙流棋风和他的名字同样响亮。武宫君曾不经意地在赛前对我说,他要下出一盘好棋,让中国棋迷看看什么才是日本围棋真正的宇宙流。”

  “或许正是由于这种思想的主导,黑37没有放弃最后表演宇宙流的机会。但局后探讨,就是这步勉强的宇宙流导致了黑棋走向失败的开始。”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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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13-11-28 09:49 编辑

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八十一回



  赛前预测 50手棋定胜负

  话说《新民晚报》体育版《方圆热线》收到读者近三千封信,其中只有12%的人认为聂卫平可以胜出,这让主持者方圆大为吃惊。于是他在周日的《方圆热线》上摘登了部分来信的意见后宣布:关于这个问题他已邀请《围棋月刊》曹主编撰文预测,相信专家会根据大家并不熟知的讯息作出更合符实际的判断。

  上海《新民晚报》自中日围棋擂台赛开赛以后,一直是中国所有报道中日擂台赛消息最多的媒体。即使在第二届中国队以一当五的最低潮,其他媒体几乎都偃旗息鼓之时,新民晚报仍坚持每盘棋赛前作预测,赛后进行详实报道。《围棋月刊》曹主编也是在《新民晚报》上连写三篇预测文章,明确连投聂卫平三票,而因此被方圆尊称为“著名围棋评论家”。

  第二天《新民晚报》体育版果然刊登了曹主编的《五十步内定命运》的预测文章,其版面足足占了体育版的四分之一强,而且还是在头条位置上。这在每日只有一个版面的体育版上是极其罕见的。这篇文章的全文如下:

  五十步内定命运

  昨天,方圆先生点名要我帮忙,盛情难却。应该说,这是篇预测性的文章,但我先想为武宫正树的支持者和聂卫平的支持者综合一下他们的佐证。

  为“宇宙流”派提供佐证

  武宫正树是当今日本棋坛最负盛名的棋手之一,棋艺境界已达日本围棋的顶峰。他的棋风“宇宙流”独树一帜,其特征是气势磅礴,规模宏大,尤以摒弃边隅小地而注重中腹空间而著称。再加上武宫行棋豪爽奔放,不拘小节,采用的手段又十分简洁明了,故一局成功的“宇宙流”会给人以赏心悦目,“天马行空”的感觉。

  曾有不少职业棋手仿效过“宇宙流”,但却没有一个能得其真髓。日本著名棋手赵治勋曾著文说:“仿效宇宙流的棋手他们并不真正向往宇宙,他们只是在天空转一圈,然后就急着要回到地上。而武宫却不同,只要他一起飞,你就知道他一直向宇宙深处奔去,再也不想回来了。”

  因此,聂卫平将要迎战的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好手。如果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分析,聂卫平虽能在中盘和收官中与之抗衡,但武宫的大局观,武宫的序盘造诣,聂卫平还是稍逊一筹的。

  在双方的行棋特点上,聂卫平灵活机动,以“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游击战见长。但武宫却擅长逼对手作“毕胜负于一役”的集团军决战,所以一旦聂卫平打不赢,能不能走就是个问题了。因此聂卫平对武宫的战法素来感到棘手。

  另外,当武宫执黑棋时,当今棋坛几乎无人能够遏制他的“宇宙流”。即使像小林光一、赵治勋这样的超一流棋手,执白棋也只能冒险与武宫的特长作拼死决战。据统计,武宫在比赛中执黑的胜率高得惊人,而聂卫平与武宫之战就是武宫执黑,聂卫平的处境可想而知。

  总之,如果单就棋艺而论,恐怕聂卫平的胜机最多只有四成。聂卫平曾与武宫对弈四局,结果四局皆北,这大概也是“武宫有利”之说的最有力佐证吧。

  为“聂旋风”派提供佐证

  是否执黑的武宫正树就无懈可击了呢?答案是并非如此。

  武宫有个致命的弱点:平时,武宫一向心情淡泊,但如万一无法淡泊,武宫就比任何人都紧张。日本报刊常说武宫在日本大赛中下不好关键之局,原因就是因为他先性淡泊。而我却认为武宫之所以下不好关键之局,恰恰是他失去了淡泊,从而导致“宇宙流”威力大减。

  1984年,武宫来华访问,在成都和四川队教练陈安齐下公开快棋表演。按理早已退役的陈安齐远不是武宫的对手,但由于陈安齐曾在十八年前武宫二段访华时胜过他一局,因此武宫当时分外紧张,一整天都谢绝游览,闭门休息准备。但当天晚上武宫的棋下得并不精彩,差一点输给了早已退役的陈安齐教练。

  由此可见,武宫并不能一直坚守他的淡泊,而淡泊却正是武宫发挥水平的最重要因素。

  而聂卫平在棋艺上虽然还没有登峰造极,但在竞赛素质上可以说世界棋坛还没人能出其右。聂卫平越是在关键时刻,就越能沉着冷静,对手越是强劲,聂就越是超水平发挥,这就使他的整体实力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内蕴。特别是如今聂卫平又挟三连胜之余威,在气势上更呈无人可挡之势,所以如果按一种简单的推理,既然第一届擂台赛聂卫平能连克和武宫棋艺不相上下的小林和加藤,为什么这次就不能历史重演呢?

  如果我投一票

  由于这场“世纪大战”武宫占有现实的优势,聂卫平占有潜在的优势,因此最大方的预测选择应该是“胜负难卜”。但我不想作这样模棱两可的预测。

  我认为聂卫平和武宫正树的决战多半会在五十步棋之内决定命运。如果武宫能在五十步棋内压倒聂卫平,则聂卫平凶多吉少;反之,如果聂卫平能在开局就有效遏制武宫的宇宙流,把战线拉得很长,则聂卫平必胜无疑。

  因此,如果一定要我对这盘棋表达或者投票的话,请允许我作个五十步棋内的“机会主义者”。

  新民晚报的这篇文章在中国媒体开了宣传聂卫平和武宫“世纪大战”的先河,一时各家报纸纷纷刊载有关武宫的比赛消息及评论。有一次聂卫平在北京坐出租车,司机拿着一张报纸对聂卫平说:“这个日本的武宫正树要来中国和一个叫聂什么来着的下棋,我看武宫要胜。”把聂卫平闹得一脸尴尬。聂卫平回去有点不乐意地对郝克强说起此事,最后说:“现在武宫正树的名气在中国比我都响。”郝克强故意激将说:“如果你这次输给了他,大家就更知道武宫而不知道你了。”当时聂卫平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据说这件事让聂卫平很受刺激,也成了聂卫平决心要战胜武宫的一个很大动力。

  1987年1月27日,中国围棋协会与北京市棋协在北京音乐厅举行茶话会,祝贺过惕生老人80大寿。由于聂卫平是过老的围棋学生,当然也是祝贺的贵宾。当时前去祝寿的还有金明、廖井丹、李梦华等老同志。结果这个会从过老发言开始,重点就是希望聂卫平能在世纪大战中战胜武宫。结果以后谈话的人都把重点放在聂卫平身上,希望聂卫平能再接再厉,再次夺取擂台赛的胜利。聂卫平也在发言中风趣地说:“明年是中国的兔年,兔子的特性就是跑得快,所以我会向兔子学习,在棋艺前进的路上跑得更快,不辜负大家的期望。”郝克强现作的一幅对联更把茶话会推向了高潮。郝克强说,前不久在东京恳亲会上日本棋院保田副理事长讲过一句话,现在我把它作为上联:“中国急起直追,风云告急,让日本观众捏着一把汗。”我续的下联是:“日本依然领先,雄关在前,令中国棋迷悬动万颗心。”大家都为郝克强的文思热烈鼓掌。

  全国政协春节前的茶话会上,方毅副总理也谈到了聂卫平,说他下棋时有大将风度,而且像佛教所宣扬的境界“四大皆空”,能将一切置之度外。总之,在凡是和围棋有一丁点联系的场合,聂卫平就成了大家谈论的焦点。

  媒体和外界对这场“世纪大战”的热度和关注按下不表。聂卫平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备战工作中去。可能由于春节前聂在外面的应酬过多的缘故吧,聂卫平一场意外的“发烧”给国家队敲起了警钟。

  那是春节后上海举办的一次比赛,聂卫平和众多国手都赴申城参赛了。结果在返回北京的火车上,聂卫平突感口干脑重,全身乏力,连平时最爱玩的“拱猪”也毫无兴趣。当时一位队员手碰到聂卫平的手,就觉得好烫,后来列车上的保健医生拿来温度表一量,才发觉温度高达39度多。回到北京后赶紧送医院输液,医生诊断说是因身体过于劳累而导致免疫力下降,因此今后必须注意静养休息。

  聂卫平的病让有关的方方面面都吃了一惊。前不久曾到机场亲自去接聂卫平的国家体委徐寅生副主任特地对华以刚说:“国家围棋队当前主要的任务就是保证聂卫平的休息和身体健康,以利中日擂台赛的再战。”

  于是,国家围棋队对聂卫平实行了“管制”:晚上不允许聂卫平外出,10点半以前必须上床睡觉。由于当时孔祥明在日本,无人对聂卫平进行监督,因此华以刚每晚十点钟便骑车到聂卫平家中,看看聂卫平是不是准备睡觉了。有一次聂卫平半开玩笑对华以刚说:“每天都睡得那么早,我可实在睡不着啊。”华以刚正色道:“这是医生的建议,被局里领导一批这就是围棋队的工作了,所以你不想睡也得躺在床上。”结果第二天晚上九点聂卫平听有人敲门,一看是专门为其他运动员按摩的大夫。聂卫平感到有点奇怪,按摩大夫马上说,这是华以刚特地跟运动系里商量,要大夫每晚到聂卫平家里作全身按摩,以利聂卫平早点入睡。聂卫平当时竟有些感动,他在后来的一篇文章中说:“说我的胜利是集体努力的结果,这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就在中国棋界方方面面的热切期盼中,武宫正树于3月27日来到了中国,一场被中日棋界誉为“世纪大战”的对局就要在后天开幕登场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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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13-11-28 09:49 编辑

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八十回



  有惊无险 聂卫平连下三城
  世纪大战 老藤泽期待武宫

  话说北京方面因程晓流迟迟没有给他们发传真棋谱,急得华以刚只得打电话来催促。当时程晓流一拍脑袋说:“光顾看棋,把要紧的事给忘了。”然后便把大竹的见解告诉了华以刚,又赶紧把棋谱传到北京。据说北京的国手也都认同大竹的意见——如果酒井敢于打入,那聂卫平这盘棋的前途凶多吉少。一时,悲观的气氛弥漫在国家队的训练室。

  且不说在对局室外一片各具立场的悲欢气氛,在对局室里却呈现出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象。酒井猛当时根本没有深深打入黑阵的想法。而聂卫平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此大竹英雄在场外引起轩然大波的打入,在对局室里却连一点浪花都未产生。当酒井猛采取了浅消的办法后,一场足以改变中日围棋史的变故就在两位对局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地消失了。

  棋谱传到研究室,日本棋手一片哗然——因为这是酒井错过这盘棋唯一的逆转机会。大竹英雄当时连连摇摇头,苦笑着对藤泽说:“今天酒井九段实在不在状态,看来我把他看高了。”藤泽则正色道:“不过从整盘棋的内容看,是聂卫平压倒的优势,因此酒井君败北也在情理之中。”

  中国方面当然一片庆幸,脸上最藏不住喜悦之情的便是郝克强和孔祥明。望着重新绽开笑脸的孔祥明,浜崎还用日语打趣说:“刚才是严冬腊月,现在是春暖花开。”记者程晓流则急于“将功补过”,还没到隔二小时传一次谱的时间,就赶紧再给北京方面传一次谱,好让北京的国手早一点分享胜利的喜悦。

  棋局以后的进程呈一面倒之势。局势占优的聂卫平越下越好,而酒井在最后收官中,不但没能把距离拉近,反而差距越来越大。最后经过七个半小时的激战,聂卫平执黑以5目半的优势胜出。

  当时对局一结束,大竹、藤泽等一涌而入对局室。大竹的第一句话便问酒井:“当时你为什么不打入呢?”酒井面露惊愕之色:“这里能打入吗?”大竹又问聂卫平:“如果白棋打入,你准备怎么应付?”聂卫平当时因鏖战七个多小时,再加上取胜后的极大兴奋,差不多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力,但他还是撑足了最后一点精神认真想了大竹的打入,然后说:“我只能采取把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如果形成转换,我想黑棋应该是还能继续吧。”

  大竹本来有备而来,想在聂卫平真来吃棋之际,表演几着手筋杀杀聂卫平的锐气,想不到聂卫平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一条妥协的最佳之道,一时竟有些语塞。藤泽本来就对大竹在研究室里的“目中无人”有些不快,现在见聂卫平在随意的回答中就对大竹十分得意的打入作出最佳的回击,心中当然十分高兴。他怕大竹再有什么问题,于是便出面说:“我看聂君连续两盘棋战斗,一定很累了,这盘棋的复盘是不是到此为止?”在一旁的郝克强早就想让聂卫平休息,于是也赶紧说:“晚上有恳亲会,聂卫平还得准备一下,复盘就到这里结束吧。”

  聂卫平想站起来,霎时一阵巨大的疲惫感向聂卫平全身袭来,竟觉得双腿沉甸甸的不听使唤,聂卫平看着对面的程晓流说:“晓流你来扶我一把,我都站不起来了。”程晓流赶紧过去扶起了聂卫平,然后用手挽着聂卫平的胳膊一直把聂卫平“拖”到出租车上,还没等出租车起步,聂卫平已经鼾声微起,进入睡眠的世界了。

  郝克强在前座爱怜地说:“连下两盘棋,而且又路途奔波,真难为他了。”程晓流则说:“亏得聂卫平能吃能睡,换别人早就累趴下了。”事后聂卫平在一篇文章里回忆说:“和酒井猛的对局是我在擂台赛中感到最累的一盘棋。当时除了连续作战和异地劳顿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在吸氧前一步棋差一点断送了整盘棋的胜利,使我以后的下法每步棋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种状态最折磨人,我也因此耗尽了全身的体力。”

  晚上在NEC东京本部举行了“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第十五场恳亲会”。给中国代表团的请柬上则写着“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闭幕式”,然后后面有一括号写着:(如果山城宏九段、酒井猛九段都败北的话,则改为恳亲会)。孔祥明还特地向郝克强解释,日本的“恳亲会”就是中国的“联欢会”。因为日本人最有计划性,因此他们的请柬只能这么写。

  由于本来是要举行闭幕式的,因此恳亲会请的贵宾当然很多。老郝自第一届擂台赛聂卫平以一挡三以来,已经积累了经验,即每次都准备了两份发言稿。这次老郝因为高兴,在中方团长致词时,老郝又即兴地发挥了许多。比如关于闭幕式的话题,老郝说:“从片冈九段开始,日本方面就有了想开闭幕式的愿望。但由于中国的聂卫平不肯配合,以至到今天仍然只能请众多贵宾来参加恳亲会。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是不是日本方面请武宫正树到中国时配合一下,让他输给聂卫平,如此聂卫平再到日本来,不管是谁输谁赢,召开闭幕式是绝对不会有变化了。”郝克强的话引来一阵笑声,但可以听出,日本人的笑声里还是有着不少苦涩。

  恳亲会还有精彩的一幕是日本队全体登场,由大竹主帅主持介绍并提问。大竹率先说:“我本来预测本届擂台赛将到山城宏结束,但自从山城失利之后,擂台赛的前景就变得前途难测了。”最后大竹请日本队的每一位棋手谈谈感想,然后由他一一加上“按语”。

  楠光子:我上场看到芮乃伟只有20岁,几乎和我的孩子差不多,这让我感到压力很大。所以那局棋我很遗憾地输了。

  大竹:男棋手忏悔的方法是剃光头,但楠光子是女流,所以只能免她的惩罚了。

  森田道博:本人技艺不高,一上场就输了,大竹先生说我在精神上也不够强。

  大竹:没想到森田君会败给女流。

  今村俊也:我下得也不好,只赢了两位中国女棋手。

  大竹:今村君是个美男子,他不是以棋取胜的,而是以美取胜的。遗憾的是接着对中国的男棋手,今村君的美男计不管用了。(台下爆笑)

  小林觉:我这次运气不错,胜了5局。

  大竹:小林君在胜了第一局后就对片冈说,他要留下一局给片冈下,结果五连胜后没能全力以赴。但这是不应该的,以至造成了今日被动的局面。

  片冈聪:和聂卫平比赛时,感觉就不太好。

  大竹:听说片冈君输给聂卫平还要向现场观众挥手致意,中国的电视还实况转播了四小时,这对败者来说是很困难的。不过,中国有2千观众现场观看,这场面一定很感人。

  山城宏:元旦以后,我的竞技状态一直很差。

  大竹:但我在挑选队员时,就认为你一定能战胜聂卫平,这次你让我失望了。(然后大竹马上改口说):以上都是玩笑话,这次聂君两连胜证明他的实力很强。

  酒井猛:这场比赛我觉得自己尽了力,败了心情并没有什么不愉快。

  大竹:酒井九段虽然败了,但他一直坚持到最后。我认为聂君现在的水平又有新的提高,所以下一场出战的武宫正树应该牢记这一点。

  武宫正树因到美国与小林光一进行棋圣战七番胜负的第一局,因此不能到现场来,但他托藤泽先生有话说。

  藤泽秀行:武宫是日本当代最杰出的棋手之一,他说他很期待与聂卫平在中日擂台赛的一战。而从我这个局外人来看,聂君是中国围棋的最强者,而武宫是日本围棋的最强者之一,因此两人的交战可以称得上是百年难遇的世纪之战,我期待他俩的这场激情碰撞。

  藤泽的话引起了参会者长久不衰的掌声。也正是由于藤泽这一番话,武宫与聂这一场被冠名为“世纪大战”的决斗,在两国的媒体上持续发酵。

  第二天日本《朝日新闻》体育版把报道的重点集中在“世纪大战”上。浜崎除了详细录下上述棋手的谈话,还特地采访了大竹和藤泽的意见,大竹认为中国的围棋水平要赶上日本,至少需要五年时间,因此他认为聂卫平应该不是武宫的对手。而藤泽则认为一盘棋还是有偶然性,但他还是想把票投给武宫正树。

  聂卫平三连胜的消息也开始在中国沸腾,几乎中国所有刊载围棋消息的报纸都以比平时大一倍的篇幅来报道此事。而且还形成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是——越是对围棋一无所知的人对第二届擂台赛的前景越是乐观,而越是了解围棋的人群则越是对眼前的情况反应冷静。一位记者撰文说:“聂卫平三连胜,已经把概率从三点几提高到25%。从这个意义上说,再把25%提高到100%难度系数应该令降低了一半。”很明显,这是位不了解围棋的记者,但他却反映了当时许许多多围棋边缘人士的狂热。《新民晚报》每周日有一《方圆热线》,主持者方圆出题请广大棋迷来谈谈这场世纪大战的胜负,结果信件如雪花般飞来,三日间共收到来信二千七百多封,让当时的体育部吓了一大跳。这些来信认为聂卫平会胜的只占12.6%,认为武宫会胜的占38.8%,而认为胜负难料的占了48.6%。由于这些来信大多数是关心围棋者,因此这个比例显然和当时社会上的气氛是有差距的。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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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13-11-28 09:48 编辑

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七十九回



  中途吸氧 棋局险遭逆转

  话说聂卫平一行乘新干线从箱根返回东京,睡眠充足的聂卫平兴致勃勃。当他从车窗外看到了一个美丽的海湾,不禁对老郝失声说:“这个地方好像来过,怎么这么熟悉?”郝克强也有些诧异,忙问陪同的酒卷。经酒卷解释后才知道,原来日本方面为了让中国代表团领略日本沿海的风光,特地选择了一条绕道的路线。而这条线路途经热海,第一届擂台赛聂卫平战胜小林光一就是在热海,然后再乘这趟新干线回东京的,难怪聂卫平会对沿途的风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郝克强第一届擂台赛也是陪聂卫平来热海的,所以对眼前的“故景”,马上说了句:“这是一条胜利的路线!”聂卫平马上回忆起当时战胜日本超一流棋手小林光一后在列车上的满腹豪情,瞬间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和自信。他望着闪闪而过的“第二次见到的风景”,嘴里喃喃说着:“是一条胜利的路线,是一条胜利的路线。”

  1987年1月10日上午10时,第二届NEC 中日围棋擂台赛第十五战在东京日本棋院拉开战幕。对手酒井猛九段早早就来到对局室,或许是感到有点冷吧,他事先就泡了杯热茶,用双手捂着取暖。当聂卫平走进对局室时,酒井微微点头向聂卫平致意,这在通常的比赛中并不多见。

  聂卫平也向酒井猛点头致意。因为这两年酒井九段被当选为棋院的涉外理事,他和聂卫平的关系除了棋手间的友情外,还有一层工作的关系。聂卫平见酒井的第一感便是觉得他瘦了许多,后来局后问及才知道,酒井九段对理事工作很尽心,为此甚至影响了他的下棋。酒卷甚至当着酒井的面对聂卫平说:“酒井九段是个工作狂,整天操劳人哪有不瘦的?”

  在裁判长户泽九段宣布比赛开始后,聂卫平执黑自信满满地下了右下角的星位,而酒井则应以最古老的相向小目布局。由于以后的进程都是传统的下法,所以双方劈劈啪啪,在老郝他们还未退出对局室的十分钟里,双方已经下了十九手棋。

  老郝一走出对局室,马上就对《围棋天地》记者程晓流说:“我看聂卫平下棋的气势,就知道聂卫平对自己的布局很满意。”程晓流笑了。因为这种布局对业余棋手而言,他们容易觉得黑棋好;而实际上,这是一种双方都可接受的布局。

  在对局室里,聂卫平和酒井猛在右下角的折冲中都开始慢了起来。由于聂卫平率先摒弃原来稳健的定式下法而改为积极进攻,局面开始复杂起来,双方的用时也就多了起来。

  由于当天在棋院里没有任何比赛,一般日本棋手都习惯在下午才开始来看棋,所以这局比赛日本棋手竟没有一个人到现场观战。“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职业棋士出身的程晓流和正在日本学习日语的孔祥明便成了研究室的主角,老郝、浜崎等都围着他俩感受着棋局的进行。程晓流本来就能说会道,现在当了主角,只见他娓娓道来,把郝克强、酒卷、浜崎之类听得连连点头,满脸佩服。浜崎甚至还对程晓流开玩笑说:“像我这种水平当围棋记者也就罢了,而你当记者可就有点屈才呀!”大家一阵大笑。

  中午封盘,程晓流应浜崎的要求对局面作形势判断,程晓流侃侃而谈说:“由于白40有缓着之嫌,因此应该说是黑棋布局主动。”第二天浜崎在观战记里不但把程晓流的意见写进去了,而且还说:“当时我还不敢确信程记者对封盘的判断是否完全到位,所以下午特地问了大竹先生和藤泽先生,但他们两位的见解竟完全跟程记者一模一样,让我吃惊不小。后来一打听才知道,程记者少年时曾和聂卫平同在中国黑龙江大兴安岭插过队,两人经常下棋,难怪他有如此的实力。”

  聂卫平中午还是按规律吃梅龙瓜和洗澡,期间只有孔祥明去房间关照他下午不要忘了吸氧。当孔祥明下来和老郝他们一起吃中餐时,老郝迫不急待地问:“你看老聂的神态,他的棋怎么样?”孔祥明故意笑着说:“看脸哪能看出棋的好坏啊?”架不住郝克强再三追问,孔祥明才说:“好像是很满意的样子。”老郝马上对孔祥明说:“我和聂卫平已经打赌,如果他赢了我请他到全北京最好的饭店去吃一顿。现在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急切希望自己打赌输的。”程晓流连忙跟进:“见者有份,老郝你一样请,别把我和孔祥明落下。”孔祥明也撒娇说:“那我怎么办呀,我又不能马上回中国。”老郝马上很大方地说:“只要聂卫平能赢棋,你什么时候回国,我什么时候再请你一顿。”把孔祥明乐得脸上像朵笑开了的花。

  下午续战,日本队主帅大竹英雄是第一个到研究室的日本棋手。他看了看有点冷清的研究室,然后对浜崎说:“怎么都对酒井没有信心,连一个来声援的日本棋手也没有啊?”浜崎连忙笑着说:“可能时间还早吧。藤泽先生刚才打电话来说马上就到。”

  大竹英雄一到,研究室的主角当然是他了。他看了孔祥明摆完上午的棋,对浜崎说:“酒井君的力量好像没有发挥啊。”浜崎马上说:“酒井九段赛前还向我抱怨,说他最近棋下得太少而手生呢。”

  藤泽秀行先生是第二个到研究室的日本棋手,但紧接着又来了一些日本棋手,本来冷清的研究室便开始热闹起来。到下午3点前,日本棋手都预测聂卫平必定会侵消白棋上边阵势,但聂卫平却采取了让白棋围住上边而攻击孤棋的方针。应该说这种超凡脱俗的思路不是个个棋手都能具有的,故一时对聂卫平的下法褒贬不一。但藤泽却在最后时刻投了聂卫平一票,他说:“我认为聂君的着想是卓越的,他不但认为让白棋围住上边并不可怕,而且还预见了攻击的效果远远大于先前的损失。我想这是日本棋手该向聂君学习的地方。”大竹英雄也说:“聂君的下法有魄力,有创意。”一时日本棋手都在敬佩中更流露出一种失落。由于到目前为止,聂卫平的着法没有一步可指摘之处,而且整盘棋下得浑厚主动,完全把白棋压制在底下。所以当时研究室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聂卫平的取胜只是时间问题。浜崎在观战记里写道:“聂卫平的夫人孔祥明是职业八段棋手,她的表情应该是这盘棋的晴雨表。现在她面带笑容,脸色轻松,任谁也会知道她夫君的形势正大幅度领先。”

  但紧接着孔祥明的表情便花容失色了。原来下午3点,聂卫平就要起身去吸氧,于是他随手下了一着便出了对局室,等他五分钟后吸氧回来,当时酒井还在思考。可能是吸氧回来脑子很清楚的缘故吧,聂卫平突然发现刚才吸氧前下的这步棋是步大失着。因为白棋可有一连串的手筋将本来受攻的白棋安然连回家,如此一来,黑棋原先让白棋围成上边的“投资”几乎没有什么回报就白白损失了。当时聂卫平感到一阵痛彻心肺的后悔,他下棋生涯中第一次默默地祈祷,希望酒井猛不要看出以下的手段。但无情的事实是酒井猛不但看出了这些手筋,而且走得次序井然,让聂卫平毫无变化的余地。

  立时,这盘棋的形势大幅度接近。在研究室里,本来有些低落的气氛不但一扫而空,而且日本棋手个个都显露出非常兴奋的表情。大竹英雄对浜崎说:“本来黑棋寄希望攻击白棋而获得利益,但现在却被白棋安然连回家,所以现在我认为白棋的形势和黑棋不相上下,胜负之数已经难分难解了。”孔祥明在日本已近一年,大竹用日语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白。当时只见孔祥明双眉紧锁,脸色惨淡,完全成了这盘棋的“晴雨表”。

  在对局室里,酒井猛也因自己只有一眼的孤棋不费吹灰之力就安然连回家而感到庆幸。或许是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来得太突然,酒井猛顿时有一种盲目的乐观。而此时的聂卫平却显露出他“棋坛棋负师”超人的一面,他虽然也为自己的失误而懊丧和后悔,但这些都很快就过去了。聂卫平只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现在从零开始”,然后就全身心投入以后的战斗,已经过去的一切就像流逝的水,不再对聂卫平起着任何的影响。这种能将一切局外因素统统抛置脑后,然后全身心投入对局的素质讲起来似乎容易,其实在棋手中却是许多人难以逾越的关口。有些棋手遭遇突然的打击后,甚至几个月都不能从阴影中逸出,聂卫平应该是这些棋手学习的典范。

  在研究室里,大竹和孔祥明、程晓流又展开了新一轮的盘上“辩论”。大竹认为酒井现在面临一个逆转的绝好机会———白棋乘黑棋左边的阵地尚未合围之前,应该果断地打入其中。孔祥明、程晓流当然为聂卫平“保卫国土”,但几次演变下来,大竹的白棋总能绝处逢生。后来藤泽在一旁看不过,也来帮忙孔祥明吃大竹的白棋,但反复演变,白棋总有办法可以逃生。藤泽只好抱歉地对孔祥明说:“实在没办法吃掉白棋,看来聂君要赢只有希望酒井不会打入。”

  但大竹得理不饶人,他坚持说:“酒井君的棋向来以锐利著称,这种时候他应该不会错过如此的逆转机会吧?”一席话说得孔祥明坐立不安。郝克强见状想拉她出去喝杯咖啡,但孔祥明坚决拒绝说:“现在棋局那么紧张,我怎么还有心思喝咖啡?”郝克强心里暗暗叫苦,因为郝克强不能真正看不懂棋,他其实在此场合比懂棋的人更感到揪心。老郝本来想安慰孔祥明而逃避一下现场,谁料孔祥明不领情,让他只能陪着“干熬着”。

  由于局势突变,本来预定三点半向国内打电话的约定被程晓流忘记。所以当时北京方面突然着急得不行,华以刚已经反过来打电话找程晓流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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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七十八回



  展现风采 聂卫平完胜山城
  不吝赞辞 大竹君猛夸对手

  话说聂卫平与山城宏一战,在聂卫平还未下出白36之前,在东京观战的日本棋手个个都认为黑棋的布局不错。本该下一场出战的酒井猛高兴地对大竹说:“如果山城君能胜,这就跟你赛前预测的一样。”大竹也乐呵呵地说:“只有日本队以9比5胜,才能为第一届的失利雪耻。”

  大竹的话音刚落,一位日本棋院的工作人员已把从箱根传来的棋谱拿来。大竹顺手抓过来一看,竟半晌没有出声,急得酒井猛、小林觉都催大竹:“黑棋到底下哪里了?大竹前辈你住棋盘上摆啊!”大竹叹了一口气:“这步棋我们都没想到。”说完就在棋盘上摆了一步虎,大家见后也都不约而同地“啊”地叫出声来。

  原来这是一步貌似大俗手的佳着,一般棋手很难会下出这样的棋来,日本把这一现象称为“盲点”。正是由于聂卫平这步似俗实佳的棋完全出乎日本棋手的预料,大家才会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日本围棋当时在世界上实力第一,有关围棋的理论也开发得最早。但这也带来一种负面的效应,那就是很多棋手都把某些定型看作是不可更改的金科玉律,根本不敢逾雷池一步。这样他们的思路便开始有些停滞和僵化,甚至阻碍了围棋的发展。所以当数年后韩国围棋以一种全新的理念冲击日本围棋时,日本围棋便抵挡不住韩国围棋的冲击,很快从世界围棋霸主的地位下滑到中韩围棋之后。当然,这是后话。

  正是因为聂卫平的这步棋谁都没有想到,而且谁都在见到这步棋后直感便知道它是当时唯一的好棋,这种情况对日本棋手心灵上的震撼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

  小林觉率先实话实说:“聂君在实战中能下出这样的棋,真是了不起啊!给我上了一堂课。”大竹英雄的心态更为复杂。因为他是日本讲究棋型美观的代表棋手,曾在一次访谈中说出“如果棋形丑陋,我宁肯输棋也不会下”这样的话,因此在棋界便获得了“美学棋士”的称号。所以像聂卫平这步棋在大竹的思维里当然是个盲点。但当聂卫平下出了这步棋,凭大竹的功力,第一时间便知道对手很难应付这步棋,他立时便对聂卫平的棋力平增了几分尊敬。大竹英雄平时爱憎分明,他以前之所以对中国围棋口出狂言,是因为他看不起中国棋手的水平,但就是因为聂卫平的这步棋,让他领略了聂卫平的非凡境界,这也是他为什么拿到聂卫平的棋谱,竟会怔怔地半晌说不出话来的主要原因。

  话分两头。在对局室里,山城宏被聂卫平一虎,心里同样一震。局后山城宏向观战记者坦承:“本来他是觉得自己的水平和聂卫平不相上下,如果执黑棋可能胜算还大些。但聂卫平的这步棋却让他真正感到,聂卫平的棋力在他之上,至少聂卫平能想到这步棋,在境界上就比他有潜力得多。”

  于是,一种近于敬畏的心态在山城心中飞速扩张,而且这种心态导致了山城在以后的战斗中发挥不出他本来应有的水平。以下行进的形势便开始明显向聂卫平的白棋倾斜。

  这时在箱根的研究室里,因为快要中午封盘了,浜崎特地打电话到东京的研究室,然后告诉郝克强说:“东京方面的意见一致认为现在白棋局面优势。”老郝口里假装:“是吗?”一副好像不相信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在中午12点封盘后,聂卫平走出对局室时,老郝见聂的第一句话便是:“东京日本棋手的意见说你局面优势。”聂卫平轻松地点了点头,然后照惯例不吃午饭,只吃了几片“梅龙瓜”(日本一种水果,形状味道类似我国的白兰瓜),再洗澡休息。据说日本的山城宏本来就食欲不好,而上午的形势落后更让他茶饭不思。据说中午只喝了几口汤山城便匆匆离开餐厅去房间休息了。

  下午一点,比赛继续开始。聂卫平没有顾及边上两子而是在角上搜根,而黑棋却在下午第一手就下了压的坏棋,足以证明此时山城在聂卫平的气势下,经过一中午的休息仍没有调整好状态。相反,经过休息的聂卫平却越战越勇,棋势也越来越顺畅。下午三点钟,聂卫平第一次吸氧,他在走廊上正好遇到郝克强,因为不能交谈,于是聂卫平便紧握双拳,对郝克强做了一个健美显示力量的动作,意思是这盘棋已经可以拿下,老郝也挥了挥拳头,让聂卫平加油努力。

  郝克强回到研究室,满腹的高兴写在脸上。中国《围棋天地》的记者程晓流见老郝满脸高兴,禁不住问:“老郝怎么这么高兴?”老郝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刚才在走廊上遇见聂卫平,看表情他大概已经觉得可以拿下了。”程晓流也高兴地说:“聂卫平认为可以拿下,那一定能赢下来。”旁边的浜崎看郝克强、程晓流两人有说有笑,忍不住问原因,老郝支支吾吾说是看到聂卫平出来吸氧时的表情,好像要赢棋的样子,所以忍不住先高兴起来。浜崎在第二天的观战记中很传神地记载了老郝当时的神态。

  下午3点30分,形势越来越落后的山城宏情绪有些不安起来,他在椅子上不断地摇头,嘴里嘟囔着:“真糟糕!怎么搞的!”甚至有好几次举起左手重重拍打自己的脑袋。但聂卫平却视若无睹。一步一步按照自己的步调稳步前进。

  任何了解聂卫平的棋手都知道他有一个谁也比不了的优点,那就是在他下到明显优势的时候,从来不会给对手留下翻盘的机会。他总是能在看似错综复杂的局面下找到最简明的取胜之路,而且各处定型简单适度,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而本局,山城宏在后半盘不断挑起种种事端,有些事端在当时看来似乎还有些复杂危险,但聂卫平总是能从中找到一条最安全的通道渡过危机,而将种种可能发生的风波消失于无形。聂卫平在这局棋中这种冷静和特长得到最完美的体现,这让当时在东京观战的日本棋手都感受到了聂卫平作为中国顶尖棋手的风采。

  下午4点52分,山城用完了规定的3小时20分时间,进入了“读秒”阶段。当时山城盘面最多领先二、三目,贴目是绝对不可能了,于是山城在黑棋147手棋时使出了最后的胜负手,企图一举将白棋中腹三子歼灭。但聂卫平下得步步紧扣,面对黑棋的挑衅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迎难而上。一时盘面上腥风四起,似乎局势紧起来。浜崎打电话到东京,大竹告许他说黑棋胜败在此一举。所以当浜崎又把大竹的话告诉老郝时,老郝有些担心地问程晓流说:“聂卫平为什么优势下还要和山城一战呢?”程晓流本是职业七段棋手,后改行成了《围棋天地》的记者。他对老郝说:“完全不用担心,聂卫平在优势下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他既然敢放手一搏,肯定结果全在掌控之中。”老郝本来心里还有些打鼓,听晓流如此一说,当然也就放下心来。

  局势的发展果然如晓流所言,聂卫平处理孤棋妙手连发。这一战山城宏不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因此吃了大亏。于是山城宏在低头静思后把一颗棋子放在棋盘外,嘴里说:“我不行了。”宣告了这场战斗的结束。

  老郝在第一时间就给北京方面打电话,华以刚说很多记者都在急着等消息,一向乐观的老郝这时却突然低调地对华以刚说:“是不是跟所有记者沟通一下,聂卫平战胜山城宏宣传不要过于张扬,因为毕竟后面还有三局棋。如果要宣传的话,也等聂卫平赢了酒井猛回国再说。”华以刚听后也说:“这个想法我也有。如果万一聂卫平输给酒井猛,我们现在宣传得过火了,反而让棋迷更失望。”

  正因为老郝和华以刚都有这个意思,因此在聂卫平战胜山城宏后中国的媒体仍然报道得非常低调,而且篇幅很少。相反,第二天的《朝日新闻》却对此局进行了详尽的介绍,而且把大竹对聂卫平的溢美之词详尽地表现在观战记里,浜崎在文章最后写道:“聂卫平来日本的时候,正遇上十年不遇的漫天大雾。现在迷雾已经散尽,可怕的聂卫平正显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而此刻,聂卫平一行正在从箱根开往东京的新干线上。聂卫平昨天在赢了山城宏后,竟美美地睡了整整十个小时,这让老郝又惊又喜。他不止一次对其他人说:“聂卫平比赛就是让人放心,一般人大赛临头,不是睡不着就是吃不下,让我这个当团长的总怕对他们照顾不周。而聂卫平,一到大赛反而比平时吃得香,睡得多,这样的运动员多让人放心。”所以在新干线上,睡足了的聂卫平显得精神抖擞,而老郝看着聂卫平只是不停地笑,弄得程晓流一帮人故意对老郝说:“你这样对聂卫平又喜又爱,让我们大家都妒忌了。”老郝当着聂卫平非常爽快地回答:“如果你们都有聂卫平的本事,我就一视同仁,对谁也不偏心。”大家就这样谈谈笑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很快就过去了。

  在日本方面,当聂卫平以高质量的棋艺完胜山城宏后,几乎没有人认为酒井猛能战胜聂卫平。虽说酒井猛对中国棋手的战绩极好,但在国内,他的成绩却非常普通,竟没有一件可以拿得上台面的成就。所以就连酒井猛自己,也对战胜聂卫平显得信心不足。

  不过,一向乐观的郝克强却对聂卫平说:“越是看来问题不大的时候,越是有可能出状况,所以你对酒井猛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聂卫平说:“现在我每盘棋都犹如走钢丝,哪还敢掉以轻心。”老郝猛一击掌:“好!你如果再赢酒井猛,全北京最好的酒店由你挑,我请你一顿。”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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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七十七回



  漫天大雾 老郝戏说好兆头
  精心准备 山城果然入瓮中

  话说聂卫平战胜片冈聪之后,虽然中日媒体都对此战表示了低调,但在中国棋迷眼里,这无疑是一声反击的号角。北京有好几所大学请华以刚、郝克强等去做报告,与会的人数仍旧人满为患。

  聂卫平在备战的一个月间,坚持戒酒和谢绝一切应酬,这使他在赛前一直有个良好的状态。有一次老郝和聂卫平谈起即将赴日本的擂台赛,聂卫平说:“我对战胜山城宏,酒井猛很有信心,但这话千万可别对媒体说。否则被他们一夸张,我又成了一个狂人了。”老郝平时最欣赏有自信心的人,听了老聂的话当然满肚子高兴。

  不过,聂卫平在内心还是对即将来临的比赛有一丝的紧张。1987年1月6日的清晨,原本聂卫平计划5点半起床,然后与中国代表团乘7点40分的飞机赴日本参赛。结果一向能吃能睡的聂卫平没等闹钟响就醒了过来,然后睡眼朦胧地看了手上的表,以为已经到了5点25分了,于是赶紧起床。等聂卫平洗漱完毕,心想怎么闹钟还不闹,再一看,原来刚才急切间把长针看成了短针,整整提前了一个小时起床。

  当时因夫人孔祥明在日本进修日语,所以聂卫平住在集体宿舍。和聂同屋住的是湖南棋手梁鹤年,他被聂卫平闹醒后也跟着起来,结果和聂卫平摆了一小时的棋。聂卫平把他准备和山城宏下的白布局模拟跟梁鹤年过招,结果聂卫平大占便宜。聂卫平高兴地说:“如果山城宏真跟我下成这个布局,我太有信心赢他了。”

  冬天北京的早上常有雾,但这一天北京的雾却大得出奇,连郝克强、聂卫平这些老北京都从来未见过,简直距离几米就雾茫茫一片。等郝克强一行乘车到国家队宿舍去接聂卫平时,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而且在去机场的路上,汽车如爬行般只能开得很慢。聂卫平早上早起一小时,心里已有些烦燥,现在看汽车又开得太慢,不禁着急道:“这样开,会不会赶不上飞机?”老郝连忙安慰聂卫平:“这么大的雾连汽车都不敢开,飞机就更甭提了。今天肯定晚点起飞。”聂卫平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到了机场,广播里不断广播各班次飞机因雾要晚点起飞的消息,而中国代表团乘坐的国际航班,则是还没有从日本起航到中国来。聂卫平听到这消息,情绪立刻大坏。他对老郝嘟囔说:“今天简直太倒霉了,早上看错表早起了一小时,本来打算到日本可以睡个午觉,现在看来又泡汤了。”老郝知道保证棋手的休息很重要,于是便向机场海关打听有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工作人员一听是聂卫平要去日本参加擂台赛,立刻向值班领导汇报。不久,值班领导就热情地跑来对郝克强说,机场上只有办公室里沙发上可以睡觉,不知聂卫平愿不愿去。老郝跟聂卫平一说,聂马上就说好。由于天有些冷,机场服务员还特地找了两件厚厚的军大衣给聂卫平盖上。

  聂卫平的优点是能吃能睡,他躺下后还没等大伙儿离开,鼾声已经开始在办公室游荡了。老郝笑着对机场人员说:“聂卫平真的缺觉了,感谢你们解决了困难。”机场人员热情地回答:“只要聂卫平在日本能够赢棋,我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让老郝一时很为感动。

  飞机直到下午三点才起飞。老聂美美地睡了一觉,精神顿时好了不少。他看见老郝的第一句话就是:“还没出北京就遇上这么大的雾,看来有点出师不利啊。”这虽有点开玩笑的味道,但老郝知道这场大雾或多或少会给聂卫平的心理留下不吉祥的阴影。于是郝克强便很认真地说:“刚才其他人也都说这场大雾不吉利,但我不同意这种说法。因为大雾让人看不清状况,这就预示着中日擂台赛尽管现在是1对4,但前途却仍然看不清楚,所以中国队仗着你聂卫平还有希望。”老郝的一席话说得聂卫平憨厚地笑了。事后同去的《围棋天地》记者程晓流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听团长郝克强对聂卫平说大雾是个好兆头,我在旁边最多只能挤出一丝苦笑。看来中国队在再输一盘就要闭幕的情况下,能看到一个前途莫测的前景,已可以相当满足了。”

  飞机到达东京,已晚点整整八个小时,酒卷、浜崎等人也在机场等候了整整八个小时。老郝一下飞机就猛对日方打招呼抱歉,酒卷则说:“本来的行程是今天赶到比赛地箱根,但现在只能在东京先住一晚,明天再赶到那边去了。”

  聂卫平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对这些改变毫不在意。更让人惊讶的是晚餐后乘车去旅馆,聂卫平竟在出租车上又鼾声如雷地睡着了,这让中国代表团一行个个都羡慕道:“中午刚在机场睡了几小时,现在又呼呼大睡,这能吃能睡的本领真是名不虚传啊。”

  1987年1月8日上午十时,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第十四战在日本的游览胜地箱根举行。赛场设在新建的一座宾馆内,由雕塑、油画、书橱、盆树等点缀的赛场显得豪华而又精致。

  当裁判长宣布比赛开始后,两位都戴着金丝眼镜和深色西装的对手握手开始了对局。日本队出场的棋手是山城宏,时年28岁。曾在23岁在日本棋界荣获胜局数,胜率和连胜纪录三个排行榜的第一。由于山城宏的棋风慎密稳健,尤以小处精细而被日本棋界誉为“渗透流”。在中国围棋队的备战会上,聂卫平曾坦诚,要完成三连胜的目标,他最担心的就是执白棋对这位“渗透流”山城宏。因此聂卫平不但在与片冈聪下棋之前就开始在准备与山城宏下的白布局,而且在北京大雾之时,聂卫平的脑海还曾闪现过一丝不祥的预兆。

  不过,在昨晚吃饭时看到山城宏,聂卫平便连这一丝的疑虑也完全没有了。当时山城宏不仅胃口极差,仅吃了几筷就起身离席了,而且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显得有些紧张。尽管在山城走后,酒卷和浜崎有意无意地谈起山城近来状态不错,在本因坊循环圈中连克王立诚、大竹英雄、小林光一,但老郝却在饭后马上对聂卫平说:“我看你明天必胜。”聂卫平有些茫然:“为何突然出此言?”老郝哈哈一笑:“从吃饭上说可以看出,你一人吃了三人的生鱼片,而山城宏却只吃了一人的三分之一食菜,相差如此悬殊,你安能不胜?”听得老聂哈哈大笑。老郝这些天为了给老聂鼓劲,总是借一切机会说聂卫平必胜,而聂卫平明知老郝的用意,也乐呵呵地接受。不过听多了,聂卫平的心里也就觉得自己应该赢棋;特别是昨晚见到山城宏完全是一副弱势的表情,聂卫平这种必胜的信心更是有增无减。

  山城宏谨慎地以星小目开局,而聂卫平也应以星小目,而且第六步下出有“村正妖刀”之称的定式。当时在对局室里的老郝一阵高兴,当他笑眯眯走出对局室,《围棋天地》的程晓流马上问:“什么事那么高兴?”老郝说:“布局都给聂卫平猜着了,这仗打起来就轻松了。”

  原来聂卫平一直对自己的黑布局颇有自信,国内比赛几乎执黑必胜,但下白布局却时有败局。因此聂卫平在国内新体育杯比赛时就对老郝说:“这次比赛我要有目的地试试对山城宏的白布局。”

  孰料第一局对芮乃伟,聂卫平用准备好的白布局开阵,结果中盘被芮乃伟杀得大败。聂卫平当时有些丧气,但老郝却安慰老聂说:“失败证明这个布局你理解得不深,还有缺陷。现在输给芮乃伟,这应该是好事啊,否则没有这个失败的教训,你下这个布局输给了山城宏的话,后果就严重了。”聂卫平听后连连点头。所以当时尽管很多媒体都对聂卫平输给芮乃伟表示了担忧,但聂卫平心里却毫不所动。而且在这一个月里对这个布局进行了更深入的研究。

  对局时,当局面完全跟聂卫平准备得一模一样时,聂卫平马上底气十足,而且一着接一着下得很快。

  山城宏的第21步棋,被在东京的日本棋手一致评为坏棋。因为这次比赛日本方面只来了几个人,大部分日本棋手留在日本棋院用传真来看这局棋。郝克强昨晚就被告知,如果聂卫平败,则回东京去举办闭幕式,如果聂卫平赢,则下一局比赛也改在东京,看来日本人花钱比中国人还精打细算。

  大竹英雄就带领一批日本棋手包括小林觉、酒井猛等在日本棋院集体看棋。酒井猛一看到大竹就说:“如果这一局山城守不住,我大概也止不住聂卫平。”大竹点点头说:“不怕你见怪,这次聂卫平来日本,我就把希望寄托在山城宏身上。他的状态目前正佳,应该有可能拿下聂卫平。”大家听大竹这么一说,个个都附和说:“山城年轻有为,可以把重托托负于他。”

  正是因为大家对山城宏的期望过高,因此对山城的下法有些挑剔。而黑21手用棋谱传真过来,小林觉率先说:“黑棋稳健地小飞不是很可满足了吗?为什么还要夹击呢?”大竹为首的一班人也都对这步棋面露怀疑之色。后来记者浜崎在观战记中写道:“其实黑21只是一个棋风的分岐而已,不能算作坏棋。但因为这步棋立刻导致了局面的复杂,因此在东京观棋的日本棋手就感到了不满,这也佐证了日本棋手心里对山城君的厚望。”

  棋局由黑21开始进入复杂的中盘战,白棋第36步棋,大竹摆了个普通的参考图,小林觉立刻说:“好象山城君的黑棋还可以嘛。”酒井猛马上附和:“如果这样下,我第一个愿意拿黑棋。”一时日本棋手个个都开始活跃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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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七十六回



  故露破绽 聂卫平狂澜力挽
  无人发言 日本队美梦幻灭

  话说中日围棋擂台赛第十三战聂卫平挑擂片冈聪,上午的棋局在聂卫平占优的情况下封盘。由于第一届擂台赛聂卫平三连胜时中午就不吃午饭,而是吃几片西瓜和洗个热水澡,因此,这个致胜的模式当然也应用到这盘棋中。

  下午1点棋局继续进行。可能是经过中午一个小时的思考,片冈从下午开始,棋势明显积极强硬起来,而且第56步棋强硬进入上边黑棋阵容,一时似乎就要展开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激斗。

  片冈的拼死相争显然出乎聂卫平的意料,他的表情虽然看起来仍很平静,但耳朵根却红了起来。裁判长华以刚看到此情况,急忙跑到研究室去交流情况。

  研究室里只有江铸久、刘小光、邵震中等在摆棋。日本的藤泽秀行中午让马晓春、曹大元陪他上街购物还未回来。华以刚进研究室的第一句话就是:“片冈聪拼命了!”然后就把白56这步深入黑阵的棋摆在棋盘上,顿时引来一片意外的感叹声。

  棋风一向锐利的江铸久率先点头说:“现在局面白棋实空不够。如果上边再让黑棋守住,无疑坐以待毙。如果是我下,或许也会这么深入黑阵的。”华以刚接口说:“难怪聂卫平会耳朵红,原来片冈的这步棋还得到铸久的赞同。”大家哗的一下笑开了——因为聂卫平形势一为难就耳朵红,这已是国家队公开的秘密了。

  华以刚待大家笑完,便指着刘小光说:“小光,你的力量最大,看看黑棋能歼灭进来的白棋吗?”刘小光沉吟后毫无把握地说:“要全吃掉有点困难。”说着便下了一着二路飞,然后望望大家说:“这步棋是最厉害的杀法,但变化太多,不好预测。”于是研究阵营迅速分为两派,一派帮江铸久为白棋谋活,一派帮刘小光为黑棋攻击,但都因变化复杂而得不出一个结论。

  这时,藤泽秀行和马晓春、曹大元回到了研究室。华以刚一看马上便让出坐位请藤泽入座,然后把片冈的棋摆出,请藤泽发表意见。藤泽先问马晓春:“晓春君有什么意见吗?”马晓春摇摇头笑着说:“这种要吃棋的事别来问我,我一看就先晕了。”藤泽马上诙谐地说:“晓春君技术保密,想留一手。”然后话峰一转:“倒底能不能把深入的白棋全歼,这是要精确计算的问题。但大家是不是考虑过可以让白棋求活的方案呢?”在座的人被藤泽一问,神情都有些意外——白棋的进入如此深入,难道黑棋还可以放虎归山吗?

  藤泽便在棋盘上摆出一个让白棋回家的简单变化,然后说:“这里让白棋回家,黑地也不过破了十几目。但得到的补偿却是黑棋厚实了,白棋要在外面成空的希望也完全破灭。再加上黑棋争先可以抢占一个大处,因此这种安全简单的下法也不失为一种平衡的策略。大家觉得呢?”藤泽的一席话让大家茅塞顿开,因为对“来犯之敌”并不局限于鱼死网破一个抉择,而是还有取得平衡的另一种思路。当时江铸久、刘小光等连连点头,脸上都显出对藤泽先生的敬佩之情。

  话分两头。在对局室里,聂卫平也是因为觉得片冈聪过于深入,因此便一门心思想全歼白棋。他也是走了刘小光所说的最厉害的下法在二路飞。结果一场激战的结果,聂卫平虽然歼灭了进入的白子,但白棋却因此在外围获得了很大的利益。从结果看,黑棋的强硬攻击反而得不偿失。

  棋谱传到研究室,大家都明显看出聂卫平的结果不如藤泽的方案。这时在旁的浜崎问藤泽:“现在的形势怎么样?”藤泽说:“片冈的拼命收获颇丰,现在可以说局势大有转机吧。”酒卷听到藤泽如此说,立刻跑到另一侧对庞大的日本代表团汇报了情况,于是日本代表团气氛立刻热闹起来,日本棋院理事大枝雄介立刻对代表团团长佐藤馨说:“这次我们大部队来中国的决策可能作对了,你准备的闭幕式发言也有用武之地。”佐藤馨高兴地说:“但愿如此吧。”

  在对局室里,聂卫平的棋开始一着比一着慢。他的棋本来几乎从不读秒,但这局棋的趋势却是非读秒不可,这也间接地说明聂卫平自感这棋局并不好下。

  不过,在聂卫平身上还是有着与生俱来的胜负师素质——棋越是到关键时刻,他就越是冷静,越是对胜利充满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能激起他更强烈顽强的斗志,而冷静又让他的水平得到十二分的发挥。

  这时,聂卫平下午吸氧的时候到了。由于聂患有先天性心室缺损,因此到了下午只有吸氧才能保证脑力的运作。当时聂卫平在对局室旁边的房间里吸氧时面色严峻,但吸氧后却神气突然清爽起来,一个绝妙的计划开始在聂卫平脑海中形成……

  聂卫平回到对局室,第二步棋就在不经意间故意买了一个破绽——中腹的三子似乎有被白棋断开的危险。片冈聪不知是计,马上便连发强手,将黑棋三子“吞入”腹中。当时只见聂卫平漂亮地借弃三子而将中腹走厚,然后抢占了上边一步最大的官子。当聂卫平开始用热水瓶往茶杯里续水,然后打开折扇猛扇三下,再背靠沙发悠闲地喝水时,裁判长华以刚知道聂卫平要赢棋了。

  于是华以刚又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赶紧跑到研究室,刚进门便被郝克强一把拉住:“聂卫平形势怎么样?”华以刚故意卖了个关子:“我也搞不清楚,但聂卫平现在自己倒水,又用扇子猛扇三下后开始喝茶了。”老郝一听大喜,因为这是聂卫平擂台赛开始后新的赢棋模式。于是老郝便得意地对华以刚说:“我有先见之明吧,刚开始我就知道聂卫平要赢。”华以刚心里暗暗好笑,因为刚才藤泽说片冈的棋大有转机之时,老郝的脸比谁都难看,而现在却马上“多云转晴”了。

  华以刚在棋盘上把刚才在对局室里的一段激战再重现在研究室的大家面前时,中国方面所有人全都打心眼里佩服聂卫平。马晓春第一个说:“这种地方是老聂最擅长的,谁也比不了他。”而曹大元则飞快地判断了形势,然后下结论说:“现在黑棋的优势盘面超过十目,取胜应该问题不大吧。”大家齐声赞同,然后一片欢声笑语。本来在日本一侧的藤泽秀行闻声过来,看到聂卫平如此漂亮的定型赶紧招手把浜崎叫过来,对他说:“我刚才说黑棋中腹有被断三子的破绽,因此白棋有了逆转的机会。但现在看来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应该改为黑棋故意留下这个破绽,而片冈上了当。现在片冈已没有逆转的机会了。”浜崎显然接受不了形势如此多变,他再问藤泽:“你是说片冈已经再也没有取胜的机会了?”藤泽坚定地说:“是的,这一段聂卫平下得如此出色,我认为片冈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看来,藤泽的判断是正确的。度过了难关的聂卫平越战越勇,而片冈聪却在落入下风后明显缺乏自信,在以后的官子中节节败退。当他投子认输时,盘面的差距已有15目之多。

  聂卫平胜利了,这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种,使中国队没有泯灭最后一点希望。相反,日本代表团却有严重的挫折感,其他先不表,光是来中国十三个人,本来是准备参加闭幕式的,现在却见证了一场失败,这就够令日本方面沮丧的了。

  第二天中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办了一场恳谈会。虽然规模比本来的闭幕式要小得多,但比以往比赛后的友谊会餐还是要大得多。由于有十三人之多的日本代表团一个个脸色疑重,因此整个会场的气氛十分压抑。

  在中方的郝克强轻松致词后,询问日本代表团何人上台致词,日本代表团团长佐藤馨对主持人说,让日本棋院的大枝先生说。大枝则极力推辞。郝克强只得请片冈聪上台发言,但片冈却语气沉重地对老郝说:“败军之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让老郝当时颇为意外。最后酒卷看日本方面无人上台实在太丢脸面,才让藤泽代表日本队上台说几句。

  藤泽只好上台,他开玩笑地说:“如果昨天是片冈赢了棋,我想日本方面是轮不上我来发言的,因为佐藤团长,日本棋院大枝理事都准备了发言稿。现在聂卫平把日本方面预期的一切都搞乱了。”藤泽的话引起了一片笑声,连日本侧也都一个个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藤泽接着说:“日本方面或许小看聂卫平的实力,因此对这次闭幕式的期望过于大了。我虽然是日本代表团中最悲观的一个人,但还是没有想到聂卫平在这局比赛中能表现出如此强的实力。特别是他在中腹弃三子的思路,让我都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棋手的进步和提高,一定也会促进日本围棋的提高。所以我想回国对日本棋手说,他们要加油了,否则是很难越过聂卫平这一关的。”

  中国方面对藤秀的话报以热烈的掌声,他不但在棋艺方面对中国棋手毫无保留,而且对中国围棋始终抱有一种期待和鼓励,这使大家从心底里涌出一份感动。

  这一天北京的各大媒体都宣传得非常有分寸。在中日战成5比8,聂卫平还须一对四的时刻,中国方面确实没有任何理由表现出乐观。

  日本方面关于这一局的报道却出乎意料的简短。大概是期望过大,反而挫折感越大的原故吧,《朝日新闻》体育版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中日擂台赛的前景作任何预测。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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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第七十五回



  实话实说 聂卫平遵誓拒酒

  话说邓小平邀请聂卫平打桥牌,说是要打队式的,由邓小平等四人组成一队,由胡耀邦、聂卫平,再叫上华以刚和国家乒乓队的领队李富荣组成一队,从下午开始进行友谊比赛。

  由于此前聂卫平已经受到胡耀邦和万里等中央领导的批评,因此他怕邓小平也会说他狂妄。当邓小平见面第一句话就问:“听说中日围棋擂台赛中国队就只剩你一个人了?”聂卫平竟紧张得有些结巴起来:“是……是这样的,我要以1对5,形势很……很危急。”

  当时聂卫平觉得应该先给邓小平留下低调的印象,这样可能邓小平的批评会轻一点。谁知邓小平笑笑说:“好啊,哀兵必胜嘛!”胡耀邦补充了一句:“可惜哀兵只有一个,人家日本人可有五个哟。”邓小平仍旧笑嘻嘻地说:“输了也没有关系,我们不是第一届赢了吗,第二届输了也不过是扯平嘛,明年再把它赢回来就行了。”邓小平的轻松顿时缓和了紧张气氛,大家都跟着轻松地笑了。

  到晚餐时,邓小平特地叫秘书拿来两瓶酒对大家说:“这是好几年前老战友送给我的,说是陈年茅台,我今天特意拿来给大家尝尝。”胡耀邦马上接口说:“小聂先给老爷子敬怀酒。”小平很高兴地说:“要得。吃过哀兵的敬酒,我也就是哀兵的同盟了。”小平一口浓浓的四川口音又把大家逗笑了。

  可当时聂卫平有些犯傻——因为前几天聂卫平刚在媒体前宣布自己决定戒酒,并发誓比赛前滴酒不沾。现在面临这个场面,究竟是破戒敬酒呢?还是尊誓拒酒呢?聂卫平顿时感到了两难。

  不过,聂卫平毕竟是个率性之人。经过大脑高速运转之后,聂卫平决定“实话实说”。于是他把酒杯拿起,满满斟了一杯后说:“前几天我已经向媒体表态,为了备战,赛前我会滴酒不沾。所以今天我让华以刚代我敬您一杯。”

  华以刚显然有些意外,不知道该不该替聂卫平去敬酒。但邓小平脸上丝毫没有不悦之色,而是举杯向华以刚扬了扬。华以刚赶紧从聂卫平手中接过酒杯,恭恭敬敬向邓小平敬了酒。邓小平对华以刚说:“我们各喝一大口,你看行不?”华以刚连连点头,和邓小平同时举杯喝了一大口。

  事后邓小平的秘书特意对聂卫平说:“我还没看见有过一个人,小平让喝酒而不喝的。你可是第一个。”聂卫平也曾怀疑过自己当时做得是不是太过分了。在事隔十年后邓小平追悼会的那天晚上,聂卫平回想此事,不断举杯为邓小平送行,直到酩酊大醉方休。当然,这是后话。

  当时的舆论都对擂台赛的前途十分低调,聂卫平吸取上次的教训,也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守口如瓶。可以说,当时真正还对擂台赛抱有希望的,全中国只有一个半人。

  这一个人就是郝克强。他除了本来就有超乐观的性格外,还在于他对聂卫平有一种深深的信任感。他不止一次地说:“看聂卫平下棋就是让人有一种放心之感。”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认为聂卫平取得三连胜问题不大,至于后两盘对武宫和大竹,既然第一届都连胜小林和加藤,这一届又有什么理由悲观呢?郝克强如此一想,便执着地仍对擂台赛的前途抱着极大的希望。

  还有半个人就是聂卫平本人。他对战胜片冈聪、山城宏和酒井猛充满信心,但由于对武宫正树没有胜绩,因此对夺取最后的胜利尚有疑虑。好在棋是盘一盘下的,聂卫平从一个棋手的本能,根本无瑕去思考后面的事,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挡住战胜马晓春的片冈聪。

  在与片冈聪比赛前,中国围棋正在重庆举行新体育杯比赛。结果聂卫平第一轮便输给了女棋手芮乃伟,接着在败者组胜了邵震中后又败给了曹大元。当时媒体对聂卫平的状态一片忧虑——连芮乃伟和曹大元都过不去,面对五位如虎似狼的日本棋手。他能有所作为吗?当时聂卫平的情绪也为此有些低落。

  老郝马上找聂卫平谈话说:“你上次也是在新体育杯中输给曹大元后取得第一届擂台赛三连胜的。这次我预计历史又将重演。你看新体育比赛的地点那么巧就在重庆,这不暗示又将重新庆祝胜利么。”聂卫平一听也很高兴,对这两盘棋的失利不再耿耿于怀了。

  国家围棋队内部对第二届擂台赛的目标是无论如何也要战胜山城宏。因为日本主帅大竹在赛前就放话“比赛到山城宏为止”,当时中国舆论对大竹的狂妄还进行了冷嘲热讽。如果真让擂台赛在日本队的片冈聪或者山城宏手中结束,那不但让大竹为首的日本“狂妄派”更加得意洋洋,而且连中国队第一届胜利的光环也一扫而光。因此国家队给聂卫平的指标就是至少三连胜,杀到武宫正树面前才算完成任务。

  话分两头。日本方面对片冈聪拿下擂台赛的期望开始浓重起来。特别是他们知道聂卫平在国内比赛接连输给芮乃伟和曹大元,就更是对片冈拿下聂卫平充满信心。浜崎在飞机上甚至对片冈说:“现在聂卫平状态不佳,正是日本队夺取胜利的好时机。”片冈也跃跃欲试,觉得自己应该担起终结擂台赛的角色。

  另一方面,日本怕中国方面因抱有希望而放松对闭幕式的准备,在来往传真中竟三次询问和提醒中国方面,要做好第二届擂台赛闭幕式的准备。老郝每回都故意把传真给聂卫平看,刺激聂卫平的斗志。老郝非常了解聂卫平,对手的轻视要比任何话都更会激起他的斗志。

  12月2日晚,日本代表团一行共13人来到北京,这是从未有过的庞大阵势,很显然是为举行闭幕式而来。代表团中不但有上一届日本队主帅藤泽秀行和NEC的许多官员,而且大竹主帅还准备在片冈胜后,连夜从日本赶到北京来。

  比赛安排在北京体育馆南三楼,片冈刚到住地,就提出想看看比赛场地。到了比赛场地后,又对沙发、茶几,甚至灯光都提出了一些意见。片冈本来不是一个挑剔的人,这种反常或许证明了片冈的紧张,还有一个佐证就是片冈第二天不但向中方要了棋盘棋子,还托浜崎向中国围棋协会请求说:“从报上得知聂卫平在新体育杯上输给芮乃伟和曹大元,因此想索要这两盘棋的棋谱看看。”由此更可证明片冈聪过于重视这局棋的成败。

  1986年12月4日上午10时,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第十三战在北京体育馆拉开了战幕。当裁判长华以刚宣布比赛开始后,聂卫平应日本记者的要求,第一手棋共在棋盘上重复摆了四次之多,以让摄影记者能捕捉到最好的镜头。最后一次聂卫平还侧着头笑着对日本记者说:“这样行了吗?”在日本记者连连点头后,聂卫平才把第一步棋停在了棋盘上。

  十分钟后,所有旁观者都离开了对局室。老郝乐呵呵地对华以刚说:“今天我看聂卫平准赢。”华以刚有些奇怪:“何以见得?”郝克强得意地说:“你看聂卫平在摄影记者拍照时,还有闲心开玩笑说这样够了吗?这证明他心里一点都没有感到紧张,这种有平常心的状态最让人放心。”华以刚知道老郝看聂卫平是“越看越顺眼”,所以就笑笑没有作答。

  但其实,老郝这次对聂卫平的观察并不准确。聂卫平不是神仙,安能在如此关键之局中“心如止水”。从局后看,聂卫平这局棋表现出来的质量是他所有擂台赛对局中最差的,这也足以证明当时聂卫平并不能以平常心而使水平得到充分的发挥。

  双方的布局下得分外慎重,聂卫平的第25、27两步棋过于注重实地而遭到研究室所有人的质疑,大家都纷纷说,这好像不是聂卫平富有大局观的棋,而变成“财迷型”棋手的下法。局后聂卫平也坦承,由于太想赢这盘棋,因此考虑过多,反而扭曲了自己的棋风。

  但比赛的进展往往是令人竟想不到的。在对局室里,当时片冈聪看到聂卫平下出两步“财迷”之着时,心想白棋应该抓住良机建立局面的优势,于是便绞尽脑汁设计最佳之着。当他长考20分钟在下边稳健一飞后,担任裁判长的华以刚一阵窃喜——因为这种空架子的防守华而不实,聂卫平是最善于应付了。

  当时华以刚马上从对局室跑到研究室,很得意地考考马晓春等国家队员说:“你们知道第28步棋片冈会下哪里?”结果众人意见纷纭,都各有利弊。华以刚再请教藤泽。藤泽说:“中国棋手推荐的这几步棋都很有意思,无论片冈走哪一步,白棋形势都不错。”华以刚此时便把片冈的第28步飞亮到了棋盘上。藤泽有些怀疑地问:“这是片冈下的?”华以刚不容置疑的说:“我亲眼看到片冈下这步棋才从对局室跑出来的。”顿时大家对片冈的这步棋一片哗然。藤泽先有些不解地说:“这步棋既没有对黑棋施加压力,又没有为白棋增加实地,这样黑棋25、27不是反而因祸得福了吗?”

  望着中方棋手在华以刚的鼓动下一个个眉开眼笑,写观战记的浜崎忍不住问藤泽:“是不是白28这步棋下得不好?”藤泽这时竟闪烁其词地对浜崎说:“大概是我老了,现在我已猜不透日本的年轻棋手在想些什么了。”说完便拉刘小光到一旁看看刘小光以前比赛的对局,似乎对这局棋已经失去了兴趣。

  聂卫平一看片冈聪长考之后明显走了一步不知所云的缓着,马上就来了精神。只见他步步顺调,到黑41步占据局面最后大场。黑棋的优势已历历在目。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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